第十五章

「……有空再說吧，我去上班了。」他知道自己這樣說，一定會引起她的好奇心，可是他實在不想跟她解釋太多，因為這件事有損他的男性尊嚴，不想讓其他人聽到，即便是個謊言也一樣！

再來就是，她根本不記得他們之間的協議，如果要解釋起來需要花一些時間，他着實不想在美好的早晨說這些過去狗屁倒灶的事，會破壞他一天的心情，而且只會讓她對過去的自己更加厭惡與充滿罪惡感。

他發現自己不喜歡她怯弱卑微的姿態，雖然她比過去的氣焰囂張好了千萬倍，但他也不喜歡她總是陷在罪惡感中，他喜歡她無憂無慮的笑着，柔順乖巧地做他的妻子就可以了，太囂張或太卑微，他都不喜歡。

看着丈夫的車子逐漸遠去，王曼菱依然掛心着剛剛的談話。

「到底是什麼呢？感覺那件事讓他很不開心耶。」

直到了回婆家吃飯的那一天，王曼菱才終於理解到底是什麼事，也更加明白，原來林書懷會如此的不開心，原因都在他身上。

「曼菱啊，唉！我真的很對不起你，讓你一直沒有機會當上媽媽……」

幾乎只要王曼菱有回到林家老宅，就會被婆婆叫去單獨說話，當然不是訓話，反而都是安慰的話語，只因一切問題都出在自己兒子身上，這讓林書懷的母親非常自責，也覺得很虧欠媳婦。

「媽，你不要這樣說……」聽了婆婆叨絮了一個多小時，也聽婆婆道歉了一個多小時，她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到不好意思，然後開始吃不消了。

「曼菱啊，你放心，我又找到一家非常有名的中醫，那些西醫根本就不懂，不過是，做些檢查就說不孕，真是會害死人啊！偏偏書懷這孩子就只相信西醫那說法。

「其實只要中醫好好調理都有可能生孩子的，我聽說這次的中醫師很厲害，有很多被西醫說不孕的夫妻都生了孩子，我相信他絕對可以把書懷的身體調理好的，所以曼菱，你要當媽媽的日子不遠了，你耐心等着，但可千萬別跟你娘家父母說啊，總要顧慮一下我們書懷的面子，是不是？」

「我知道，我絕對不會說的……」王曼菱當然知道不能說，這可是攸關男人的尊嚴。原來他們一直沒有孩子不是因為分房睡，而是林書懷有不孕症啊？！這真的讓她嚇了一大跳。

在楊映文叨叨絮絮不間斷的話語中，林書懷終於將王曼菱帶離了林家老宅，也逃離了母親不斷催逼他去看中醫的窘境。

一路上，車內是安靜的，因為王曼菱尷尬得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記得嗎？我說過，我媽說的所有的話，你都別放在心上！」

「我以為，我們之間會沒有小孩，是因為我們感情好像非常不好，然後又分房睡的關係，沒想到原來是你……」不孕啊！但這兩個字，她不敢說出口。

「你以為是誰的關係？」林書懷語氣中充滿着淡淡的不滿。

「什麼意思？」王曼菱不懂，但聽得出來他語氣中的：個開心。

「是你為了保持身材，不願意生孩子，但又不想背負罵名，所以要求我扛下來的。」當他對家人宣佈他其實不孕的假消息之後，他的母親就開始為了他到處奔波尋醫，還一天到晚逼迫他要去看診吃藥，讓他倍感厭煩。

但也不舍母親總是卑微的向他妻子道歉，所以久了，他非常不喜歡帶王曼菱回老宅，而她也樂得輕鬆自在。

只有在王曼菱突然哪根筋不對了，又想折磨他的時候，就會假意孝順打電話給他母親，說要回婆家看望兩個老人家，讓他只能被迫帶她回去吃飯，然後就會看着母親卑微的不斷道歉，而王曼菱就會出現勝利女神的驕傲姿態，對他示威……

「那你幹麼傻傻的扛下來呢？」這一聽，她的眼睛都瞪大了，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不管是對他，還是對王曼菱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她以為外遇已經是非常可惡的事了，沒想到這王曼菱居然要一個身心健康的男人假裝承認自己不孕，只為了逃避生孩子？！

最令她感到傻眼的是，這個男人居然也答應了！「你真的很愛她吧……所以你才會答應這麼離譜的事。」她突然嫉妒起王曼菱來了。

「愛？我沒愛過她……」話才說到嘴邊，林書懷突然覺得很怪異，因為他正對着妻子說他不愛她。

可是最讓他感到怪異的是，她說的對象「她」，這是什麼意思？

「那你為什麼願意扛下這麼大的責任？這不是一件小事，可是你居然願意一輩子不生孩子，只因為她不願意破壞身材？」

林書懷聽到王曼菱又說了第二次「她」，整個眉心都打結了，他乾脆將車停在路旁，仔仔細細的看着她，想看出些什麼來，但除了她異常的氣憤之外，他還真的看不出什麼異樣。

「你生氣什麼？我當初為了家裏的和平，所以都聽你的，你現在有什麼好生氣的？而且你說話的方式也很奇怪，什麼『她』？難道你自己將過去的你和現在的你區隔開來嗎？你這樣說話很奇怪，也容易讓人誤會，不要再用這種方式說話了。」

「我……」她被他問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因為……因為這些事我都不記得了啊，所以我會覺得這根本不是我會做的事，我……我才會語無倫次起來，對不起，你就當我精神錯亂好了。」

「記得別再這樣說話了，到時候陳嫂他們容易想到別的地方去，我不希望聽到怪力亂神的話傳出來。」

「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的。」她鬆了口氣，幸好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還有，誰說我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林書懷重新駛入車陣中。

「可是你不孕啊！」王曼菱不解地看着他。

「總有一天會痊癒的，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他笑看了她一眼，那抹笑帶着自信與相信。

過去，林書懷知道他不會永遠妥協，只是在等候時機，原本以為掌握了確切的證據，他就可以永遠擺脫王曼菱這個女人，他的世界也可以恢復正常。

誰知道，老天爺就是這麼愛開玩笑，讓他們繼續做夫妻，還讓他這個惡妻有了全新的變化，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也許老天爺看他可憐吧，所以讓王曼菱失去過往的所有記憶，成為一個新造的人，一個適做妻子的正常女人。

所以，他相信他的「不孕」終會痊癒，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第七章】

與陳美美相認之後，王曼菱唯一會出門的時候，就是跟她見面聊聊近況。

「幸好，林書懷那一家人都算好人，心地很寬大。」原本陳美美還有點擔心，但聽了王曼菱說大家都原諒她之後，心也安了，但還是不忘叮嚀着，「你一定要聽話，絕對不可以再跟那個男的聯絡。」

「我根本不認識那個人，我當然不會跟他聯絡啊，一次就夠讓我嚇死了。」她怕死般的猛搖頭。

「可是你心太軟又很好騙啊，如果那個男的又說了什麼拐你出去，你一定會上鉤的。」陳美美太了解她了，所以非常不放心，就怕這已經趨於平靜的生活，又會因為她的心軟而起波瀾。

「不會，我已經答應書懷了，我不會再跟那個人見面的，因為我不希望他不高興。」王曼菱一提到他，眼神都變了，變得很溫柔，臉上更漾着淡淡的幸福。

「你……跟那個林書懷進展到哪裏？」看着好友一臉幸福的小女人模樣，陳美美好奇的問着。

「進展？你不要亂說啦，哪有什麼進展，就這樣啊。」她美麗的臉蛋紅了，但說著說著，語氣也開始悶了起來。「對他來說，我只是一個他亟欲擺脫的老婆，剛好失去記憶了，所以他只好繼續收留我。」

「你喜歡他，對吧！」陳美美看着好友的表情，雖然那張臉是個陌生的臉，但細微動作是騙不了她的，所以一猜就猜到了。

「我從來沒有遇過像他這樣的男人……」在好友的面前，她完全不想否認，甚至渴望好友可以分擔她心中的苦楚。「除了這個身體，我理所當然成為他的妻子，但我也希望他可以真正喜歡我，因為除了這個身體之外，心思、感受、情感都是我的，我多希望他可以只看着我的靈魂，多認識我，他就會發現，我絕對不會是過去那個惡劣又可怕的王曼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