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瞥向她手上的天晶石。「我今天也帶了一些礦石來測試。」
「還有這個嗎?」她問。
「有,上禮拜又進了一點,只是量不多,妳要嗎?我今天有帶一點。」他順口問。
「要。」她往前走,步伐有些不穩。
他本能地伸手攙住她。「沒事吧?妳臉色很不好。」
「阿芳,怎麼樣?」崔富霖走過來,一臉關心。
連舒婭額頭上冒了些冷汗。「身體有點不舒服。」
崔富霖過來扶她。「我們去那邊坐一下。」
她望向老闆。「我現在正好要用到,跟你買一點。」
「好。」他從隨身包包里拿出一大一小給她。「我車子裏還有,身上只剩兩塊,本來還有兩、三個,但是剛剛已經被買走了。」
「你車裏還有多少?」吸收了晶石的能量后,她身體頓時輕盈不少。
老闆遲疑道:「還有幾塊,不過滿大的,妳是不是想買?可是剛剛已經有人跟我訂了……」
「誰?」連舒婭問。
老闆指了下斜前方的男人,歐陽沿正好也在看他們,他拿起手上的紅酒杯向他們致意?
「原來是『欠電』的。」崔富霖嫌惡地說。
「沒關係,我看看就好,你讓我們開開眼界,反正今天來的人多,沒那麼快測試完,在這裏閑着也是閑着。」連舒婭說道。
老闆想了下,點點頭。「好吧。」
連舒婭轉向崔富霖。「你在這裏等我就行了,我過去看看。」
「妳的身體……」
「我已經好多了。」她笑着朝他眨眨眼,隨即轉向老闆。「走吧。」
兩人繞過人群走出大廳,一到外頭,冷風吹來,她打了個噴嚏。
老闆問道:「沒帶外套嗎?」
「有,放在衣物間。」她往前走,穿過花園,漫不經心地問:「你在玉市擺幾年了?」
「半年多。我以前就對水晶有興趣,但是純粹是興趣收集,後來服飾店生意不好便收了改做這個,只是水晶生意也不好做,畢竟這不是民生必需品……」
兩人閑聊着走到休旅車前,連舒婭問道:「我有一個朋友也很喜歡逛玉市,人長得很漂亮,對人很和善,說不定你見過她。」
老闆笑了笑。「有可能,我每天見那麼多人──」
「你可不可以讓我摸一下手?」她眨眨眼。
他一怔。「摸手?不要開玩笑了──」他拉開休旅車的門。
「我沒開玩笑,我可以透過肢體接觸知道別人在想什麼喔。」她露出無害的笑容。「拜託你,我朋友失蹤了,說不定你見過她。」
她伸手要摸他,老闆猛地退後一步,警覺地看她。「妳不要開玩笑了。」
「我是說真的,讓我摸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你這是在做好事。」她面露焦急之色,雙手往他身上摸去。
「妳──」他反射地推開她。
連舒婭差點絆到。「你幹麼?」
「神經病!」他罵了一句。
「我是神經病?那你是什麼?」連舒婭冷笑。「心虛?」
男子臉色鐵青。「聽不懂你在講什麼?」
「跟你解釋起來太麻煩,我看我還是先報警。」她掏出手機,才按下鍵就被他一把搶了過去。
「果然心虛了?」連舒婭冷笑。
「妳──」他握緊拳頭。
「我一直把焦點放在超能力者身上,沒想到……」
他突然朝她撲來,手上的袋子揮向她的腦袋,連舒婭一驚,本能地向後退,速度卻沒他快,眼看袋子就要擊中她的腦袋時,旁邊忽然竄出一個人影,抬腿踢上老闆的側臉。
「啊──」只聽見一聲慘叫傳來,老闆已然倒在地上。
連舒婭驚訝地望着眼前的人。「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馮昱暢似乎很高興看見她吃驚的表情。「幹麼,妳能來我就不能來?」
「不是,你怎麼──」她靈光一閃。「方羲和告訴你的?」
「不是。」方羲和從樹叢旁走出來,後面跟着崔富霖與胡忠輝。
見到他們三人,連舒婭並不訝異,離開前她已經向崔富霖眨眼打過暗號,讓她驚訝的是在這裏看見馮昱暢。
「我還想英雄救美哩,結果根本沒我的戲。」胡忠輝走到男人面前把他抓起來。「原來就是你這渾蛋乾的好事!殷悅呢?」
老闆還處在眼冒金星的狀態,完全無法反應。
「她沒事。」回答的是連舒婭,她幾乎有些泫然欲泣。
如果不是這渾蛋扶了她一把,她還不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當時她並沒有刻意要窺探他的內心,但可能是握着天晶石的關係,加強了自己的能量,即使沒有刻意去窺視,還是接受到幽微的訊息。
就像尹丹華的卦象所說,這次雖是無心插柳,卻是大吉之卦,不管怎麼樣,能找到人是最好的。
如釋重負與狂喜讓她忍不住流下喜悅的淚水。
「沒事吧?」馮昱暢拿出面紙給她擦眼淚。
「嗯。」她哭着點頭,這幾個月的精神壓力與折磨幾乎快把她壓垮。
他伸手環住她,她哭得更厲害。「我們快去救……殷悅……」她極力想控制自己,但眼淚就像潰堤的河,不停湧出來。
方羲和使個眼色,胡忠輝扛起還昏頭轉向的男人往自己的休旅車走去,粗魯地把他丟進後座。
馮昱暢脫下運動外套覆在她身上。「穿着,小心着涼。」
外套上還殘留着他的體溫,一覆上來,便讓她不自覺地嘆息。「我有帶外套。」
「要回去拿嗎?」
她搖頭。「我只想趕快找到殷悅。」
「你們要不要上來?」胡忠輝坐在駕駛座,朝兩人喊了一聲。
「我開車跟在你們後面。」馮昱暢說道,知道連舒婭心急,他也沒再廢話,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去。
連舒婭扣上安全帶,緊緊裹着他的外套,將臉埋入他溫熱的外套里,熟悉的氣息讓她身體放鬆,心情也慢慢恢復平靜。
他關心地看她一眼,見她抬頭露出笑后,才踩下油門跟上胡忠輝的車。
殷悅被囚禁的地方在台北一座小山上,一間半廢棄的屋子裏,手腳被鏈子銬着,營養不良加上受寒讓她呈現半昏迷的狀態。
看到殷悅瘦得像皮包骨,手腳被手銬銬得破皮瘀血,連舒婭發狂地差點要殺死那渾蛋──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同樣的想法,阿輝狠狠地踢了那人好幾下。
馮昱暢慶幸他們到的時候沒有瞧見殷悅被手鏈、腳鏈銬着的一幕,否則連舒婭可能真的會徒手殺死玉攤老闆,而他甚至不會阻止。有些人在他看來完全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
他們到的時候,殷悅已經被兩個路過的居民救出,這條路其實很少人會走,這兩個居民為什麼會來,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們在另一條路散步,從沒想過要到這邊,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走過來了,進屋躲雨時,他們聽到地下室傳來聲音,原本以為是野狗,沒想到竟然是人。
玉攤老闆顫抖着說,他沒要殷悅死也沒要傷害她,他只是把她關在這裏,想從她身上獲得特殊的能力,天晶石也是殷悅讓他去批貨的。
他有留食物在屋子裏,只是這一個禮拜生意好,他又有其他事要處理,所以沒時間過來。
他留的食物絕對不會讓她餓死,當然這些話都是事後拼湊出來的,因為他已經被打到講話都含糊不清了。
殷悅立刻被送往醫院,除了營養不良外,麻煩的是感冒已經轉成肺炎,醫生跟護士都不表樂觀,但連舒婭與方羲和卻很有信心她會好轉。
馮昱暢也不曉得他們用了什麼方法,三天後,殷悅已經穩定下來,連醫生都嘖嘖稱奇。
事後,連舒婭很自責,她覺得天晶石是殷悅留給她的訊息,她卻疏忽了──好幾年前,殷悅曾從國外帶回天晶石送給她當生日禮物。
後來國內的水晶批發商陸陸續續引進一些,雖然數量不多,但市面上還是看得到,所以當她看到天晶石時,並未立刻把它跟殷悅聯想在一起。
殷悅知道后怪她想太多,她讓玉攤老闆販售天晶石不過是姑且一試,本來就沒抱着什麼期望,連舒婭實在沒必要苛責自己。
找到殷悅后,連舒婭當仁不讓地負責照顧她,出院后還暫時搬到殷悅那兒去住,起初馮昱暢也不覺得怎麼樣,但慢慢地,他開始不爽了。
自找到殷悅后,連舒婭全部心思都放在好朋友身上,冷落了他,現在的他就像隱形人一樣。
約她出來見面她就推說很忙,整整兩個禮拜見不到人,他忍耐又忍耐,不想自己顯得太過小心眼,畢竟殷悅需要照顧,所以他也只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兩人只能偶爾通通電話,但通電話的時候,他也能察覺到她的漫不經心與心不在焉,甚至給他一種熱情冷卻、漸離漸遠的感覺。
「我們出來吃個飯。」
「現在?」
「對。」他言簡意賅地說。
「可是我要照顧殷悅……」
「吃頓晚飯需要多久時間?」他以不容置喙的口氣說道:「我等一下就過去。」
她沈默幾秒。「好吧。」她最近是有點像縮頭烏龜,但她也曉得不可能永遠避着他。
好吧?這是什麼回答,聽起來不情不願,她的聲音里也沒任何喜悅與迫不及待。馮昱暢皺着眉頭,問:「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少給我裝蒜,最近我們講話妳都要死不活的。」他直言不諱。
她訕笑一聲,不自在地說:「哪有要死不活,只是我要照顧殷悅……」
「我知道妳要照顧她,但我有說過什麼嗎?只是我不信妳連見個面的時間都擠不出來。」他頓了下,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閃入腦中。「妳老實回答我……」
「什麼?」她一臉茫然。
「妳們是蕾絲邊嗎?」
先是一秒的靜默,隨即電話里爆出一陣狂笑,他甚至聽到手機掉在地上的聲音,緊接着就斷線了。
他覺得自己蠢得可以,臉不自然地熱了起來,但又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是她的行為讓他誤會的。
他又撥了過去,響了兩秒就被接起,笑聲還是源源不絕地傳來。
「唉喲……肚子好痛……」她在沙發上滾來滾去。
「妳給我剋制一點!」他惱羞成怒地吼了她一聲。「我現在就去找妳。」
不等她回答,他已經把電話掛了。連舒婭繼續在沙發上打滾。
坐在搖椅上閱讀的殷悅放下書,好奇道:「怎麼回事?」
「他……他以為我們是蕾絲邊……」她邊說邊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殷悅也迸出笑來。「怎麼會……不過也難怪,妳最近一直在照顧我,我都說了沒事,妳不用一直待在我這邊。」
「不關妳的事,是我自己想待。」
她不自在閃躲的眼神讓殷悅若有所悟。「妳不會是在躲他吧?」
連舒婭直覺否認。「沒有,是他太黏人,他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她也曾一個禮拜沒跟他聯絡,他也沒抱怨啊,雖然這次久了一點,但他們有通電話,她又不是完全沒理他。
「你們兩個禮拜沒見,他想看看妳也不過分。」殷悅說道。
之前她一直在昏睡、休養,沒有多餘的精力跟小鴨聊天,直到這兩、三天才有精神到處走動,跟她聊些近況。
她知道馮昱暢,但他們沒見過面。小鴨從不介紹自己的男友給她認識,說是沒必要,因為對小鴨來說,「男友」只是一個方便的情人罷了,殷悅也不會去問馮昱暢是怎樣的人,他們之間如何相處等等。
「他很麻煩。」連舒婭不自覺地流露出煩躁之色。「霸道得要死。」
殷悅挑眉。「那他對妳好不好?」
連舒婭怔忡數秒,一時間答不出話來,待她回過神面對殷悅若有所思的表情,莫名地羞惱起來。
「唉……他……這不重要。」她不自在地起身。
「怎麼會不重要?」殷悅微笑。
「不說這個了。」她閃躲地說。
在殷悅的認知中,連舒婭一向很瀟洒,從沒見過她如此扭捏,她分手從來都很乾脆,因此也曾被批評過薄情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