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在蘭修以為他會乖乖放棄時,他竟轉問冰麗,“冰麗姑娘,你想去嗎?”
冰麗還盯着蘭皓猛瞧,他一問她便答道:“我想去。”
蘭修不敢相信她竟一口答應了。她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他的愛妾嗎?
“冰麗,你不能去。”溫潤徐緩的嗓音里,藏着極細微的不悅。
“為什麼?冰麗姑娘想去就讓她去嘛!八哥,你也一塊去吧!”在蘭皓的印象中,蘭修從來都是好脾氣的。但,是他的錯覺嗎?假總覺得八哥臉上笑着,心裏卻不大高興。
“我方才說了,山上會下春雨,要是淋到雨可是會着涼。”蘭修和緩婉拒了。
“早點回來不就得了,現在山上櫻花盛開,不去看看多可惜……”他好說歹說都沒用,最後沮喪的嘆道:“好吧,那我跟冰麗姑娘兩個人去好了。”
聞言,蘭修盛怒的睜大眸子,但只有一剎那,當他再開口時,已是一臉和顏悅色。“不,我也去。”
他們一行人駕着馬車往山區前進,後頭跟着十多個騎着馬的侍衛護送,在午時,蘭修挑了塊平坦的地面,指示丫鬟鋪上乾淨的布,把從市集裏買來的燒鴨、燒蕊酒、牛肉餡餅等食物拿出來擺放。
櫻花開了滿山遍野,有純潔的白、清艷的紅,所謂數大便是美,加上山上空氣好,又有微風輕輕吹送,蘭修、冰麗和蘭皓在櫻花樹下吃食、喝酒,愜意極了。
蘭皓吃飽喝足后玩興大起,“八哥,我們來比劍。”
“皓弟,你明知道我只會防身的功夫,哪有辦法跟你比劍。”蘭修盤腿坐在布上,語帶無奈的拒絕。
蘭皓再看看跟來的一干侍衛,但人人都低着頭,沒人敢毛遂自薦,因為要是在比劃中傷了浚王爺可就麻煩了。
當然,他更沒法跟冰麗或丫鬟們比劍。
“算了,我自己玩,看好了!”
蘭皓自小就習武強身,每一招、每一式被他使出來就像在跳舞般,非常優雅漂亮,丫鬟們都興奮叫着,投以祟拜的眼光。
冰麗也不例外,她一直盯着他那與弟弟相似的五官看,但這個熱情開朗、武功又好的年輕男子終究不是她弟弟。
她是怎麼了?
竟被蘭修買的一根糖葫蘆感動,還被一張酷似弟弟的臉給迷惑,忘了她真正該做的事--她得逃走!
心念一定,冰麗全神貫注的觀察起四周,看到蘭皓後方的櫻花樹系了馬匹,計劃騎上馬逃逸。谷爺訓練她為他做事,可是連騎術一併教了。
蘭修卻以為冰麗還在盯着蘭皓看,心底惱火着,而天候不穩定,雲層比剛上山時厚了,陽光也弱了,是會下雨的徵兆,這不禁讓他心情更加鬱悶。
瓊一被他派去做事沒跟來,要是知道他選在這時候上山,肯定會認為他腦子壞了。
都是這女人的關係,他只要一想到她和蘭皓兩個人一塊兒到山上,他的心就狠狠一攪,失去了判斷能力……
他只能瞪她表示不滿。
察覺到他的目光,冰麗側頭一看,被蘭修瞪得心底發毛,生怕自己騎馬逃走的意圖會被他發現,只好回頭更專心盯着蘭皓練劍。
她這行徑更讓蘭修氣結,直想把她的臉轉向他。此時一滴雨水打在他額上,他臉色一僵,又很快地恢復淡然,朝蘭皓喊道:“皓弟,該回去了,要下雨了。”
蘭皓似乎舞劍舞上癮了,什麼都沒聽到,蘭修便喚了小廝去提醒他,這下他可聽清楚了,嘴裏叨念着,“天氣還好好的,我們才上山沒多久……”
但他仍安分收了劍,丫鬟們也開始收拾杯盤,一部分侍衛則去探查附近路況,確定回程時安全無虞。
冰麗見大伙兒都在忙碌,正是脫逃的機會,不禁緊緊握着拳。情急之下,她顧不得難為情的喊出,“我想小解!”
此話一出,蘭修用着深沉的眼神凝望着她,她真討厭他這樣看着自己,好似要逼得她的謊言無所遁形。
“冰麗小姐,我陪你去吧。”珠兒貼心道。
有丫鬟陪着,這兒又是山上,她能跑去哪?蘭修便沒多說什麼,讓她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殊不知,冰麗以小解為名步入隱密的樹叢里,繞了一圈,來到系有馬匹的櫻花樹下。
她看到蘭修在另一端,心裏竟升起無法名狀的不舍,和他相處過的點點滴滴,可恨的、劍拔弩張的、隱晦曖昧的一幕幕情景飛快閃過她腦際。
再見了……
她心一橫,摒棄了這些回憶,趁着看馬的小廝不注意時解下韁繩,俐落地跨上馬,待坐妥后,拉起韁繩,輕踢馬腹,馬兒便開始奔跑。
“冰麗小姐,你騎馬做什麼,你要上哪兒……”
看到她騎馬疾奔,珠兒和小廝都嚷出了聲,蘭修也在看到冰麗從他眼前駕着馬奔馳而過時,臉色倏地沉下,什麼斯文儒雅全不復存。
他太小看她了,她還是想逃,還成功騙了他,從他面前逃走!
“原來冰麗姑娘會騎馬,騎術還真好!”蘭皓欽佩至極的讚賞道。
“追!”蘭修沒心情理會這個狀況外的人,命所有侍衛備馬追人,他也挑了匹腳程快的馬追去。
雖然她已奔出一段距離,但聽見一陣馬蹄聲急追在後,“駕!”她策馬疾奔。
但蘭修的馬和騎術顯然更勝一籌,只見他領先所有的侍衛,追在她後方。
“冰麗,快停下來!”他在後頭喊道。她對路況不熟,又失了內力,難保不會遇到危險。
冰麗看蘭修一下子就追上了,還要她停下,心中更慌。她是對這兒的路況不熟才無法全速前進,但她一定得甩開他回去見谷爺。
蘭修不知她是沒聽見還是不理會,只見她騎得更快。這時候,又一滴雨水落在他頭上,他暗自咒罵了聲,只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才會在這兒干這種蠢事。
他明明可以不讓她出門,不用管她整日關在府里會不會鬱悶,這樣就不會給她機會脫逃了……而此刻,他居然……居然害怕再也見不到她!
“冰麗!停下來!”他怒喊。
她依然不停,看到歧路,沒看清楚指示便選了一條衝進去。
蘭修看在眼裏,不禁頻冒冷汗。她怎麼走了左方的路,樹榦上的牌子分明寫左方山道崩塌不通,她騎錯路了!他忙不迭地追去,想在發生危險前攔下她。
見他窮追不捨,冰麗驅策馬兒跑得更快,但前方的路變得崎嶇狹小,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騎錯路。
“嘶--”馬兒狂鳴了聲,她發現它似乎踩中什麼利物,開始不受控制,抬起前腿胡亂踏步。
怎麼辦?怎麼會這樣?
冰麗怕摔下馬,死抱着馬兒不敢動,這時候蘭修從後頭追上,撞見這一幕,心臟險些跳出。
真該死!這個大膽妄為的女人果然出事了!
他沉着臉騎到她身邊,對着她伸出手說:“不要怕,手給我!”
冰麗驚恐遲疑的看着他,此刻她的心情很複雜,明明想逃開他,卻又必須被他搭救。
“手快給我!”蘭修大聲命令道,朝她伸長了手。
從沒見過他如此惱怒的一面,她一時嚇愣了,幾乎是無意識的將手搭上他朝她伸長的手。
蘭修用力一拉,將她環抱到他馬背上,但他騎的馬兒受到另一匹發狂馬兒的影響,竟跟着歇斯底里的要將他們甩下,他只能竭力的抱緊她,摔到地面滾了一圈又一圈,滾向前方陡峭的山坡,摔下山谷,他只來得及將她的頭緊緊按入懷裏護着。
砰!巨大的碰撞聲一響,蘭修重重摔落,動也不動。
在他懷裏的冰麗也遲遲未有動作,簡直都快嚇死了,她沒想到在蘭修拉過她之後,她會跟着他一起摔下馬。
但除了背部有些許摩擦的疼痛外,她沒受什麼傷。
要不是有蘭修的保護,她恐怕摔死了吧!冰麗發顫的想着。
他為什麼要那麼賣命的救她呢?
“你還要壓在我身上多久?”
身下傳來痛苦的呻吟聲,冰麗這才想起自己還壓在他身上,她連忙爬下,顧不得躺在地上的男人是她前一刻想逃離的對象,扶着他緩慢坐起身。
“蘭修,你有受傷嗎?”她緊張的問。
他背部有如火燒般刺疼着,知道自己背後肯定受傷流血,四肢也痛得要命,幸好他習武,有內力護着,受得了這撞擊,才會只有皮肉傷,不過……蘭修在被她這麼一問后,怒氣一觸即發。
“你在搞什麼鬼!對路況不熟還敢騎馬逃走,你知不知道你騎錯路有多危險!要是我沒追上你,你早就被那匹瘋馬摔下來了!”
他痛罵著,忘不了在追她時,那心臟劇烈的跳動,全身繃緊的緊張惶恐,他蘭修還沒為一個女人如此拚命過。
不管是虛偽的還是調侃笑容,冰麗向來習慣他微笑說話,但此刻他竟板著臉狠狠罵了她一頓,教她怔忡了,愧疚的低下頭不敢回嘴。
蘭修看她難得那麼乖,語氣和緩了些,“要逃也不是這種方式,要是真出了意外怎麼辦?”
“對不住,還讓你來救我……”冰麗咬了咬唇,然後抬起臉,眼神透着堅定地道:“可是我不會放棄逃走的。”
他凝睇着她,她以為他又耍開罵了,結果卻只是平靜地說:“我知道。”
冰麗深感意外的眨了下水眸。
“我會看緊你的,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知道她的脾氣,她是個意志力強韌的人,不會因為環境的險惡就輕易放棄她的執念。在某一方面他是欽佩她的,卻也因此氣急敗壞,是她把他害得如此狼狽的。
蘭修環顧四周環境,他們在一處山谷,山坡雖陡峭,平時的話,他肯定能出得去,但現在他受傷了,恐怕很難帶着冰麗施展輕功上去,而且…一下雨了。
被落下的雨珠打濕了臉,他伸手抹了抹,從懷裏取出火摺子,就近拾了些樹枝草葉趁雨勢還沒變大前點燃,一道白煙冉冉升起,直竄天際。
“現在,我們只能等援兵了。”他從容道,選了岩壁微凹的地方坐下,以避開等援兵?他不是會輕功嗎?
冰麗覺得奇怪,這才注意到他的褲子,心慌的撕下一片裙擺,幫他綁着止血。
“因為你救了我,所以我……”她抬頭想解釋她的舉動,卻撞見蘭修含笑的黑眸。
“冰麗,看不出來你對我還挺關心的。”
心口一悸,她臉上泛起異樣的熱潮。
她該不會是臉紅了吧?
她急忙遮住臉的舉止,更讓蘭修注意她臉上的瑰紅,怪的是,他自己也覺得有股熱氣從頸子下往上沖。這熱潮來得極不尋常,他雖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個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情風花雪月的男人。
他望了望四周,這才發現山谷開滿了一種紫色的小花。
“是情花。”
“什麼?”冰麗捂着臉問。
“這附近開滿了情花,情花是種專門做春藥的花,它會散發一種特殊的香氣,吸太多會讓人產生幻覺。”他慢條斯理地把他在書上讀過的說完。
冰麗聞言,像是受到很大的驚嚇,立即遠離他數尺。
蘭修哂笑,“我不會對你怎樣的,倒是你,別撲過來。”
她橫了他一眼,在對面一塊石頭坐下,不再說話。
忽然間,雨勢變大,天際還打了一記響雷。
她不得不移到他那邊,一起躲在岩壁凹處,才不會淋到雨,但蘭修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冰麗,陪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