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同業競爭在所難免,生意受影響也可預期,但這幾個月掉得太厲害,父親要他回來看看,誰想回來當天就與父親吵了一架,鋪子的事也沒顧得上。

他悠閑地走進布莊,卻差點與裴賢撞上。

「少爺,您可回來了。」裴賢如釋重負。

「你怎麼在這兒?」裴羲蹙眉。「出什麼事了?」

裴賢不想讓布莊的夥計們聽見,走到外頭才道:「小廝說你派人來接陌姑娘,我不放心她們三人所以也跟來,路上瞧着小廝表情不對,追問才知道是老爺派人來接,雖然如此我們也不好中途折返。到了裴府後問過門房,知你不在,我才出來找你。」

裴羲沒說話,冷着臉快步往府里走,裴賢則緊跟在後,因布莊與裴家有些距離,裴羲走過幾條街坊后,又彎進另一條街道,步行一陣后才回到裴府。

當他氣沖沖地走到書房時,卻詫異地發現陌家姊妹站在園子裏。

陌青禾正在賞花,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便與他四目相對,他臉上的怒氣在見到她的剎那瞬間化去,胸口的鬱結也緩緩鬆開。他跨步走到她面前,暗暗驚訝於她對自己的影響。

「你沒事吧?」

見他神情急切,氣息不穩,陌青禾感到一絲溫暖。他是真心擔憂她受到傷害。

陌青苗偷瞄兩人,識相道:「我去那頭逗逗鯉魚。」也不等姊姊回答,便急急離開,嘴角浮上一絲竊笑。

陌青禾頓覺尷尬,想起他的問題,回道:「多謝少爺關心,我很好。」

「我爹他……」

「他與姑姑在裏頭。」

裴羲揚眉,露出笑容。「他們……」

「你笑什麼?」

「我還真想聽聽他們說什麼?你姑姑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完全不擔心陌雪梅,父親此次可失算了。

「我擔心姑姑把你父親當宮女訓話。」她促狹道。

想到那幅景象,他輕聲而笑,心情煞是愉快,突然想瞧瞧父親吃癟的樣子。雖然這想法十分不孝,他卻沒半點愧疚。

兩人相視而笑,可一想到他被罰跪祠堂,陌青禾嘆道:「不管最後如何,我都感激公子所做的努力。」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臉。「你不相信婚事能成?」

她垂下眼,又是一聲嘆。「擋在前頭的牆不是那麼容易拆除。」

「已經拆一半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我剛從樊家回來,雖然傷了些和氣,可樊世伯應允了。」

她詫異地抬起頭。

他鎖着她的眉眼,認真道:「你該對我有點信心,牆已經拆一半了。」他朝書房望了一眼。說不準陌雪梅會替他拆下另外半面。

她是個機伶人,行事又得體,絕不可能只為出口氣而訓誡父親,或許她心中也有腹案。

陌青禾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我以為是你派人來接,所以來這兒前,已同姑姑說了,姑姑一點都沒奇怪我答應嫁你。」

「就算你不答應,她也會讓你答應的。」他將那天的事說了一遍。

聽后,她愕然道:「我怎麼覺得遭人暗算……」

他笑道:「你姑姑肯說服你,倒是讓我挺高興的,想來我在她心中還是個能託付終身之人。」

陌青禾羞赧道:「你倒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

他輕笑,抬手撫過她額上的髮絲,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低頭不敢瞧他,緊張地找話題。

「姑姑說我總要嫁人,你是有擔當的,跟着你不會吃苦。其實我原想這輩子不成親也沒關係,即使青苗嫁人,身邊還有姑姑,不至於孤身一人,可姑姑說我傻氣。」

「你是傻氣。」他頷首。陌雪梅年紀比她大,總會比她先走,到時她仍是孤身一人。

他正經的回答讓她微笑。如果是認識之初,他說這話自己一定生氣,現在卻一點兒也沒有被冒犯之感,反而覺得好笑。

「其實,我發現我們兩人個性很像。」

他怪異地看着她。「一點兒也不像。」在他看來,她過於感情用事。

她沒跟他爭辯,繼續道:「我們總認為自己是對的,希望別人聽命行事,所以一開始發現你干涉我的事,便覺被冒犯,即使發現你出於好意,心裏還是不快,現在明白你無惡意,只是想法與我不同,自然不在意。」

他頷首,接受這說法。

「我母親過世前,家裏的一切都是母親說了算,母親過世便是我當家作主,他們說我們家的女人太強悍,所以男人都活不久、都沒出息。」她垂下眼。「我不覺得父親沒出息,他疼愛子女,只是性格怯懦些……」

她停頓好一會兒,才問道:「大哥呢?」臨走前她到馬廄去,卻沒瞧見陌豐栗蹤影,問了張寶財才得知是讓裴羲帶走了。

「我警告他不許再來找你麻煩,就放他走了。」這自然是謊話,他已將陌豐栗交給一位即將出海經商的友人。

陌青禾不知該不該相信,卻也沒再追問,她已死心不想去在乎了。

「我不在乎他去了哪裏,我真的累了……」她嘆氣。「但我必須問清楚一件事。」

「你說。」

她抬眼望着他,眼神專註,似乎想將他看穿。「你……你沒對他……我是說他……活着吧?」

他扯了下嘴角,有些想笑。「原來你是擔心這個。」

她尷尬道:「雖然我有時也恨不得……將他……將他……」她說不出殺害二字。「但那終究是不對的事,也於法不容……」

「你放心,我不會選那麼笨的法子。」他微笑以對。「他不過好賭,要整治他有許多方法,不需走那麼極端的路。」

她鬆口氣。「那就好。」過了一會兒,她才又道:「大哥以前不是這樣的,小時候他挺愛護我,然後有一天迷上賭就變了,有時我會想他到底是誰,以前的大哥跑哪兒去了……」她自嘲一笑。「你以為自己種的是冬瓜,結果卻長出苦瓜,把自己都搞迷糊了,到底是拿錯種子,還是半夜有人把你的冬瓜挖走了?」

她的比喻讓他失笑。「有人敢偷你的瓜嗎,不怕挨打?」

憶起在泥濘中與兄長打架的潑婦樣,她臉兒一紅,尷尬道:「……那天讓你見笑了。」

打架被瞧見已經夠難堪了,想到自己還抱着他哭,心裏更加彆扭。

「見笑倒沒有,我挺喜歡的。」

訝異於他孟浪的話語,陌青禾猛地抬眼,對上他促狹的眼神,臉蛋像燒紅的炭火,羞赧地不知所措,想抽回手,他卻不放。

「我……我都認不清哪個才是真的你了,到底正經還是不正經?」她結結巴巴地說。

他輕笑。「都是我,就像你平時那樣強悍,現在卻害羞得像個小丫頭,難道這就不是你?既然我們都要成親了,說話也無須顧忌。」

但也是想讓她多喜歡他一點、多在意他一些。他一向不做賠本生意,既然自己在乎她,她也得同等回報。到目前為止還是自己在意她多些,他得快點把局勢拉平才行。

他俯身在她額上飛快印下一吻,低聲道:「我對自己人一向好,沒交情的人就只維持禮貌。」

陌青禾羞窘地想把自己埋起來。妹妹就在不遠處,他怎麼如此大膽?見他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她忍不住嗔他一眼,努力將心神集中在剛剛的話語上。

憶及他說對自己人好,便讓她想到廖延興。雖然他只是一名護衛,但裴羲待之以友,讓他同桌吃飯,將他當作自己人。

「我在裴府一點也沒感覺他們將我當作自己人。」他望着園裏一株薔薇。「不過是幫他們攢銀子的員工,充實裴家庫房,讓他們生活無虞。為他們賣命我雖覺得不平,卻因血脈相連而無可奈何,但我絕不讓他們操弄我的婚事。這個家已無我留戀之處,休想連我自己的家也毀了。」他堅定地說道。

她想到大哥雖傷透自己的心,可雙親疼愛自己,妹妹與自己感情又好,雖然姑姑嚴厲,但也是真心關心自己,不像裴羲只感覺家人的疏離冷漠與利用,心中一陣感慨與不忍。

「我……若是我們真的成親了,我會好好持家的。」她小聲地說著不敢瞧他,要她一個姑娘說這些實在羞人。

聽她害羞軟呢地說著成親一事,他立即想到新婚夜而血氣翻湧,若不是陌青苗在幾尺外,不時朝他們看來,他定將她抱個滿懷。

「我們一定會成親的。」他啞聲道,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她點着頭,羞赧不語。

忽然,書房的門開了,陌青禾抬眼望去,陌雪梅挺直背脊走出,她鬆開裴羲的手,正想上前詢問,裴羲已先她一步踏上廊道。

裴曗站在書房內,看看裴羲又看看陌青禾,輕咳一聲后才道:「羲兒,還不請媒人過來,把婚事訂下。」

陌青禾不可置信地望向陌雪梅。談定了?姑姑到底說了什麼,裴老爺怎會如此爽快允下婚事?

裴羲雖有滿腔疑惑,可現在沒有任何事能比訂下婚事更急,他立刻道:「孩兒這就讓人安排。」

三日後

范名暄在自家的滿福樓宴請裴羲與陌青禾,桌上滿滿的菜,看得陌青禾傻眼。這麼多菜哪吃得完?

「恭喜裴兄終於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來,別客氣。」范名暄笑得燦爛,示意陌青禾挾菜。

「這滿福樓是他開的,不需要跟他客氣。」裴羲說道。

「沒錯,不需要客氣,我還等着陌姑娘——不對,該改口叫嫂子了。」

陌青禾臊紅臉。「還是叫我陌姑娘就成了。」

「嫂子不必害羞。」范名暄促狹道。

裴羲睨他一眼。「別捉弄她了。」

范名暄忍住笑。「天地良心,我哪有捉弄?我這是誠心誠意、發自肺腑!本來以為還得費番功夫,沒想到這麼快就解決了,陌嬤嬤到底跟世伯說了什麼?」

話題一扯離自己,陌青禾頓時自在許多。「姑姑說利益交換。」

初聽姑姑如此言道,她心中極不舒坦,但姑姑卻讓她不要多想,婚姻與做生意差不多,總得有利益,兒女之情那是附帶。

與裴羲成親后,恩恩愛愛過一輩子才是真,怎麼成親的並不重要,陌青禾何嘗不明白這道理,只是真落到自己頭上,還是覺得彆扭。

「她能給裴世伯什麼利益?」范名暄問得極自然,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她在宮裏曾給過一些官員方便,所以若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她能請託幫忙,他們或許會賣些面子。」裴羲說道。

這話說得含蓄也說得謹慎,所謂無傷大雅的小事,一方面是約束對方不要獅子大開口,一方面也告訴對方違法之事她是幫不上忙的。

裴曗立刻想到嫡子的仕途,若陌雪梅真認識居高位的官員,那麼即使用錢買官,也不需額外花費大筆銀兩打通關節。

雖然樊翠蓉的父親也有認識的官員,但都是半大不大的官,真正上位者反而沒交情,這時就得送禮攀關係,耗費不貲,家財恐要耗去七、八成。

反觀若陌雪梅出面就能搞定,又何必多繞彎路?兩相權衡之下,他自然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

反正樊家除了樊翠蓉,沒人贊成與裴家聯親,再加上樊府隨時有可能因為貪污案被舉發,與其聯姻后受牽連,不如選擇陌雪梅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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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上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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