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傅耿軒飛快地跟着進門,卻在好半晌后,才用手指輕敲一進門就拿冷背對着他的姚知雨,慢條斯理地開口。“沒有。”
“什麼東西沒有?”這種遲來的回答太沒誠意,姚知雨生氣的又走離他幾步。
“沒有別的人和你一樣能同我擁抱親吻、同床共枕或更甚於此。”傅耿軒伸手從身後緊緊圈裹住她,將下巴抵在她頸窩處,貼着她的耳朵喃語。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直接回答,還說要想想看?”經過這麼久才回覆,其中必有詐,她絕對不會輕易相信,而且不明就裏的親熱她也不要。
姚知雨扭著身體掙扎著,卻只換來他更強勁的鉗制。
“我只是想看看,你會不會因此而感到煩惱不安。”傅耿軒用力的將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自己,強悍的手勁在她柔軟的肌膚上留下痕迹,卻沒有鬆手的意思。
“會又如何?不會又如何?”姚知雨瞅着他,不情願地問。
“會,就表示你在乎我,期待我對你忠實,也就是說,你一定有考慮要答應嫁給我,所以你才會想知道我過去曾有什麼樣的戀情、交往過什麼樣的女人,你更擔心我現在是腳踏兩條船或多條船,甚至憂慮我將來會不會背叛你,對不對?”
對她,傅耿軒很少咄咄逼人,但此刻就是看準了女人天生的自私心理,而自己穩操勝券,才敢大膽“犯上”。
“這……”他句句命中她的心思,姚知雨卻拉不下臉承認。
“所以結論是……”傅耿軒低沉嗓音如雷般重重落下。“你已經開始站在妻子的立場要求我、審視我,甚至想掌控我,對不對?”
“我……”要命了,她的心眼還真被他看穿!
姚知雨臉上迅速刷染上紅艷的色澤,耳根不知是因為他吹拂的熱氣,還是覺得羞赧,也是一片燒紅。
“別再我我我,只要回答我的分析對不對?”
“我……”
“還在我?!”傅耿軒提高聲調,雙臂加深力道,抱緊了她柔軟的身軀。而他體內一股名為“情”的火焰,長時間來,已不知燒灼了他幾百遍,燒得他快要爆炸了。
今晚,她要不好好安撫他,就準備接受一場震撼的火山爆發吧!
他會告訴她,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能一再沒人性的忽略及壓抑他。
“對、對……對啦!”姚知雨心一橫,認了!
“那就對了!我現在鄭重的告訴你,我活到現在快二十九歲,其實沒交過什麼女朋友。”
“不可能!你長得這麼好看……呃,我的意思是說,你長得還算好看,至少人模人樣的,交個女朋友應該不難,怎麼可能沒交過女朋友?我不信。”他的謊話連篇,打死她都不信。
那不是她要的答案,談戀愛又不是作姦犯科,她不求他沒“案底”,她只希望他對她坦誠,凡事不隱瞞就好。
“誇獎我幾句是會讓你掉牙齒嗎?什麼叫至少長得人模人樣?說那什麼話!”她不會說甜言蜜語,他也沒嫌過她,但把他講成那樣,他就要翻桌抗議啦!
“總之,你不可能純潔無瑕……呃,我的意思是說,你不可能沒有愛過。”
“那我就坦白告訴你,不是我不想交女朋友,而是老被我父母阻止……”傅耿軒突地戛然而止。
“別告訴我,你長這麼大了,交女朋友還要經過父母同意?”不會吧!這個看來頂天立地又壯碩威武的男人,該不會是個還離不開父母的小娃兒?!
這種男人她可不要……
“不是你想的那樣!”傅耿軒被她的話氣得怒火亂竄。“是我爸媽早就為我安排了特定人選……”
慘了!這樣解釋也不太對,有愈描愈黑的感覺,他再度緊急住嘴。
“你爸媽幫你安排了特定人選?那你還來招惹我!傅耿軒,你果然不是個好東西!”姚知雨腦袋轟然如雷乍響,語氣由怒而趨向冰冷。
“就說了不是這樣,你別誤會!”百口莫辯自己的無辜,急怒中,傅耿軒粗暴的將她身子抱得死緊,讓她無法動彈半分。
“放開我。”
“知雨,我只要你、只愛你,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特定人選,請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
“我不知道該怎麼相信。”姚知雨垂下眼帘,刻意拒絕他的注視,也阻隔掉自己眼裏的憤怒。
“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他不斷在她耳邊低語。
如此鄭重且深切的愛語,與世間萬物皆無法抵擋、破壞的執着眼神與嗓音,教冷情高傲的姚知雨也不覺心海狂掀,感動得不知如何回應,只有任珠淚悄悄地浮出眼眶外。
明明她是愛他的,又何須去計較他的歷史?何況他並沒什麼輝煌歷史。
她又何必在乎誰才是他父母為他準備的人選,此刻得到他寵愛的人,是她。
被他深擁在懷裏的,是她。
聽見他深情說出“我愛你”的,也是她。
那麼,她到底還在執拗些什麼呢?
她想嫁他!嫁給眼前這個有心又有緣的男人──傅耿軒!
“知雨?”試探地喚她一聲,語氣輕輕的、極具誘惑。
傅耿軒不想再等待,也不願再忍耐對她的渴望。她楚楚動人的模樣教他無可自拔地狂戀,鼓躁的思緒再也不允許自己再遲疑。
“我要你。”輕輕的三個字,加上她的淚水,充分訴說了她對他的接納,以及自己最後的決定。
他也要她!他要她,想得快瘋狂!
念頭壓過了理性,他的大手捧起她掛著兩行清淚的清麗臉龐,熾焰般的吻瘋狂地烙印在她的唇上,忽而劃過她頰邊,忽而嚙咬着她嬌俏的耳垂……
他的熱情不停地游移、逗留在他深愛的女人身上。
“耿軒……”她深切且迷醉的呢喃著。
姚知雨在他激烈的索求與給予里,正式交付自己。
聽聞佳人喘息呼喚,傅耿軒已渾然不知身之所在。
只知道,這一秒痴纏著,下一秒縫絡著,他們沒有放開過彼此。
淪陷了,兩人都淪陷了。
沉溺在一發不可收拾的激情中;沉溺在神聖的承諾里。
閉上眼,世界沒有黑暗,只有天寬地闊的藍天,以及艷陽下羊蹄甲樹繁花似錦,粉紅的、艷紫的、鮮黃的……五彩繽紛。
就像他施放在她身上,如魔法般的各種屬於愛情的顏色和氣味。
***
隔日,傅耿軒一早驅車回台北直接去公司上班,為的是召開籌備多時的下半年度業務會議。
會議行程安排得十分緊湊,一整天忙下來,所有與會人員幾乎都沒有歇息的時間,身為召集人的傅耿軒更是忙得分身乏術。
也因此未能將姚知雨答應他求婚的好消息及時稟告父母,所以當他在公司里意氣風發地為事業打拚時,另一廂,他的父母親正帶著大包小包的禮品,以及滿腔的熱情專程南下去會“准媳婦”。
“知雨,我們是特地來看你的。”楊馨初見姚知雨,倒也不覺生疏。
也不知是因為長達近二十年先人為主的觀念,還是姚知雨真的很得楊馨的緣,總之,楊馨一見到她便自然親切地握住她的小手,滿臉笑呵呵。
或許,只要姚知雨頂著有幫夫運的“貴人”光環,不管她長什麼樣、有着什麼個性,傅氏夫婦根本毫無條件的打從心底喜歡、疼愛她。
“請問你們是?”姚知雨望着傅氏夫婦只覺得有點面熟,可她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們。
“我們是耿軒的爸爸、媽媽。”楊馨急指著自己和傅永華介紹著,生怕准媳婦不認識他們倆。
“是伯父和伯母?”姚知雨被嚇住了!
傅耿軒的父母親為什麼來找她,而且剛巧就在她答應嫁給他的隔天?
算算時間,博耿軒也才剛回台北,可此際他的父母卻站在她面前,難道他們是同時分別一個北上,二老南下?
用意何在?
姚知雨的疑惑明顯的寫在臉上……莫非,他們是來勸她與傅耿軒分手?
一定是了!
因為他們早就為他物色好特定的媳婦人選,而她算是半途殺出來的破壞者!
“知雨,我們有事要跟你談談。”
“伯父、伯母是要我離開耿軒嗎?”姚知雨的心情沉甸甸的。
“離開!不!怎麼可能要你離開耿軒?”楊馨驚喊。
“對呀!我們恨不得耿軒立即將你娶進門!”傅永華也即刻說明。
“啊?”
怎地跟她的猜測完全相反?姚知雨下沉的心突然又往上跳,就這麼懸著、盪著,無法平靜。
“打從去年耿軒來找你,到現在都快一年了,眼看耿軒二十九歲的生日就快到了,你們兩個卻都還沒什麼動靜,我們都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楊馨一提到兒子與姚知雨的婚事還沒個定數,就滿臉憂愁。
“耿軒來找我?”這種說法,好似傅耿軒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來“找她”,而非他隨機在路上向她搭訕?
“是呀,耿軒這孩子我們也不懂他是怎麼想的,也不一開始就跟你說明白,拖到現在,你瞧!你竟然什麼都還不知道,耿軒真教我們做父母的傷透腦筋。”
“伯父、伯母,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難道耿軒有隱瞞我什麼嗎?”
“哎!知雨,你聽我們慢慢跟你說明白,但是你可不要怪耿軒故意不跟你說清楚唷!”要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算簡單,可是楊馨仍是擔心姚知雨會對傅耿軒刻意隱瞞她實情,而心生芥蒂或責怪。
“伯母,你們請說吧!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看來似乎有個故事,姚知雨志忑的心隨著傅氏夫婦一步步的解說而更加擺盪。
她真怕他們說出什麼她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然而愈是懼怕,她就愈往壞處里想。
“知雨,事情得從耿軒九歲生了一場大病開始說起……”
傅永華終於將話鋒導入主題,並與楊馨以接力的方式,將那段讓博家近二十年來一直活在憂慮恐懼的陰影下,令他們心力交瘁的往事,娓娓道來。
“所以……知雨,你願意嫁給耿軒吧?你會救他一命的,是不是?”說出真相之後,楊馨最急切想得到的,莫過於姚知雨的認同及首肯。
然而,相較於博氏夫婦的心急如焚,姚知雨卻一臉獃滯,緊抿著唇無語。
她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沒有任何的想法,唯一的情緒就只有憤怒和羞恥!
憤怒來自於傅耿軒從頭到尾對她的刻意欺騙,而羞恥則是因為自尊受創……
“知雨,你回答伯母呀!你怎不說話呢?”楊馨握緊姚知雨的小手,一觸及那冰冷莫名的低溫,不祥的感覺襲擊著楊馨的胸口。
“知雨!你倒是說話啊!”傅永華也焦急的催促。
姚知雨輕輕推開楊馨的手,不知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他們,只能轉過身去。
他們愛子心切完全沒錯,但是,這樣的方式卻已經嚴重的傷害了她!
這一年來,她傻傻地、不知不覺一步步落入傅耿軒設下的重重圈套。
從一開始的認識,到漸漸接受他、喜歡他、習慣他,進而愛上他,並且完整地交付了自己,但她做夢也沒想到,到頭來這竟是一場騙局。
只因她是他的“貴人”,所以他才來招惹她!
多麼諷刺啊!向來防衛男人的她,居然會敗在傅耿軒這個大騙子的手中。
他並非因為她有多美、有多好,才接近她、愛上她,而是聽信了命理之言,怕自己命喪於二十九歲生日,所以要挽救自己的生命。
原來,她姚知雨的最大“功用”,就是幫他延年益壽罷了。
是,她當然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死掉,但細想他的所作所為,她姚知雨在他心中究竟算什麼呢?
她不希罕自己有什麼“幫夫運”的命格,也不層於披戴“貴人”光環,她只希望傅耿軒娶她,純粹是因為相愛至深、渴望長相廝守,而不是因為她對他有增福添壽的作用,以及那些道聽塗說、沒有正確答案且似是而非的“利用”價值。
倘若她真的因此而嫁給傅耿軒,與古老傳統中的心理作用大於實質作用的“沖喜”又有何分別?
自始至終,他的真心何在?有目的和利益為前提的接近,怎能算是愛?
就算他愛她,可他自私自利的出發點不是太可惡了嗎?
不,她不能接受!她非但不能接受,甚至是後悔……
後悔與他相遇、相識、相愛的一切一切,包括昨夜她款款情深地為他許下此生願用生命捍衛及實踐他們的愛的承諾。
那句“我願嫁給你”,在充滿虛偽與欺瞞的真相之下,她決定收回──
“不,我不能。”低啞的聲音與黯然的表情,表露了姚知雨對真相的抗拒與在意。
“你不能?知雨,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傅氏夫婦一驚,不敢相信心中已認定近二十年的媳婦,竟會說出那般無情的話。
“我不能嫁給傅耿軒。”
“為什麼?!知雨,到底為什麼你不能?!”
“因為他騙我,我要的是無條件愛我的男人,而不是帶著目的而來。”姚知雨勇敢抬眼迎視傳氏夫婦,話畢,她微行個禮,隨即轉身回工作室。
別怪她無情,是傅耿軒太可惡,他傷了她的自尊心,也徹底摧毀她卸下所有防衛,準備愛他一輩子的決心。
“知雨!”傅氏夫婦徒勞無功地呼喚……
所有的誠懇與坦白,居然是換來姚知雨對傅耿軒的憤怒與不諒解,這真是博氏夫婦始料未及。
***
晚上十點左右,傅耿軒終於從忙碌中抽身,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問候他心心念念的愛人。
在空間的限制下,一整天累積下來的思念都只能先藉由熱線傳遞。
思念來得緊,他也願意夜半來天明去,每天南北往返而無怨言。然而他恨不得朝朝暮暮,她卻一切以他的安全為考量,不許他在連續工作日裏來回奔波幾小時,就只為了與她相聚幾小時。
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候再撥。
足足兩個小時,他的手機一直傳來這兩句堵住他殷切的思念,激起他危機意識的電腦語音。
第一次,他覺得是意外,第二次,他仍舊認為是意外,第三次已經不能說服自己這種情形不奇怪。
姚知雨從來不會不接他的電話,無論她在做什麼、身處何地,就算是洗澡,她也會在事後立刻回覆他的電話,從沒漏失過他的任何一通電話或訊息。
今晚太不尋常了!
他撥了近百通的電話,最後只得撥去她住的公寓管理處詢問,而得到的答案是“姚小姐平安無事,已經在休息了”。
請段予書幫忙探視,也只得到姚知雨在對講機中以“已就寢,不方便開門”為由,打了回票。
種種反常的情況,在在都在告訴他──她出事了!
他再也無法隱忍,不禁朝她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