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項幽凌接獲密報,從既定的會議早退趕到時,就看見她頹然的坐在路邊,像朵枯萎的小花兒那般。
他看了看四周……
往生者的名字被鮮紅的油漆給大大的書寫着,四處都是。
當中有噴的、有用刷子寫的,配着斗大的欠債不還之類的字樣,巨大的字體間不時有過多的漆液順着地心引力往下流,斑斑條條的樣子就好像鮮血直流似的,整體營造的視覺效果還真是讓人不舒服。
雖然趕來的路上,他猜想過到底是什麼事,竟然得動用到報警?
在電話打不通的百百種預想之下,怎麼也沒料到竟是與金錢有關……而且還是死人的財務問題。
雖然是出乎意料,但十萬火急趕來的項幽凌着實鬆了一口氣。
沒急着說話,他慢步走到她面前……
樓寄雙感覺有人靠近,直覺抬頭,看見來人是項幽凌,沒來由的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那讓她的精神更加萎靡不振,甚至是連嘆息的氣力也沒。
就看她像朵要謝去的小花兒,整個人無力的垂下了頭,再次埋在曲起的兩膝之間。
項幽凌沒開口,跟着在她旁邊坐下。
沒人正視過,但兩人之間確實是存有一份共事的默契,他才正想着要從哪兒開始問起,就聽她悶着頭細聲開口——
「我舅跟高利貸借錢不還,聯絡人寫我媽,人家找上門來鬧。」
三句話,將剛剛的事草草交代過去。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事關高利貸,加上現場一片狼藉,項幽凌知道事情絕不是她說的那麼簡單。
所以他追問,一個段落又一個段落的,直到她慢慢吐露出整件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的……
聽到她幸運的在一個安全的時間進到家門,他替她感到幸運。
聽到欠債的由來、她怎麼利用報警這名義的優勢穩住這些個凶神惡煞,又是如何與這些二度造訪的討債人們談判,他覺得她極具天賦,可以冷靜的抓住重點予以利用,有效的達成目的。
但不妥!
何止是不妥,聽到她一個女孩兒家與高利貸對峙,項幽凌只覺得心驚,無法想像,若是一個弄不好,她一個女孩兒家再加一個老太太,會受到怎樣的傷害……幸好沒事,幸好一切平安沒事。
這結果,讓項幽凌不忍出口苛責,更何況他知道,這時候的她並不需要說教,至少,那絕不是眼下最需要做的事。
「辛苦你了。」他說著,說話的同時,腦中沒想什麼,很順手揉了揉她的頭,然後明顯頓住。
視線直直的看向自己的手,然後慢慢、慢慢的將手從她的腦門上退開……
項幽凌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像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那樣。
她抱着腿,曲着身子不動,像在想着什麼,壓根兒沒發現這小插曲。
因為她的沒反應,項幽凌也忙着自我調適一番……
其實也沒什麼,是吧?
就好比路邊有隻可憐兮兮、遭人棄養的小小狗,一般人都會忍不住順手摸兩下,他也就是基於這樣的心情,才會很順手的伸手碰觸她。
這真的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是身為人類的本能反應,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項幽凌花了約2·39秒的時間去想通,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然後進一步發現到,他竟然把時間用在思考這件本來就自然而然的事,那才真的是不正常!
完美的調整好心態,片刻前出現的古怪感很自然的消褪去,項幽凌沒再浪費時間玄注意這種人類的正常行為反應,逕自拿了電話撥給吳良,說了他先不回辦公室,同時也交代吳良找清潔公司過來處理善後。
交代完畢,回頭……
那朵枯萎中的小花兒依然枯萎當中。
項幽凌看了看,發現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還真有幾分流浪小動物的感覺。
是小動物啊……
身為一個正常的人類,他有着正常人類的行為反應,所以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頭,試着正面鼓勵,說道:「你做得非常好。」
她抱着兩條腿,曲着身子沒動靜,一點也沒被鼓舞到的感覺。
項幽凌也沒管她有沒有被鼓舞到,按着自己的步調,在正面鼓勵后,接着指出錯誤的步驟——
「不過下回再有同樣的事,別這麼衝動……」想到她一個人跟幾個彪形大漢對峙,他皺了下眉,說道:「並不是每一次都能這麼幸運解決,要再有類似的狀況,記得先等我一起,別搶着自己處理,知道嗎?」
她沒應他,不過總算是開口了。「凌哥。」
她喚着他,這稱呼是項幽凌一再堅持不要被叫「項先生」的前提之下,她改口配合的稱呼,就像這臨時辦公室里的其他人,她都按照名字的尾字加個哥表示敬稱一樣。
「我媽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她很突然的冒出這麼一句。
「……」項幽凌沒接腔。
隨着近日來資料上的補充,對於曹芷靜這人的行事與性格,他已經有較完整的認識,但基本上還是不認識。
對於不熟識之人,他不覺得自己有立場評論什麼,只能選擇沈默。
「不知道你的資料里是怎麼寫她的,但對我來說,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媽媽……」她說著,聲音細細的,猶如囈語。
也不管項幽凌有沒有聽清楚,她只是自顧自的細語呢喃:「她體貼、她善解人意,不管遇到再怎麼過分的事,就像舅舅這種吃人夠夠的弟弟,她也從不怨天尤人,她只是歉疚……對奶奶、對爸爸、對我,她一直覺得歉疚,但……明明就不是她造成的,明明就不是她……」
狀似沒頭沒腦,但項幽凌知道她在說什麼。
有賴後面幾次的資料補足,曹宗耀時不時向長姊伸手周轉的事,也都仔細註記在資料當中。
記錄上記載的大筆金額,從數萬到十多萬,也有近百萬,好比前陣子樓寄雙以亡母保險金所還清的房貸,那也是三年前曹宗耀所積欠下的大筆卡債,因為不想這個弟弟被高昂的循環利息金逼死,不得已曹芷靜只好先拿夫家的房子抵押,貸了一筆錢出來填補弟弟越滾越大的債務。
如果曹宗耀能實行借錢時的諾言,按時奉上每個月該繳的房貸費用,那倒也就罷了,問題他只老實繳了頭兩個月,再之後就是自動延期。
第一次晚了十天,第二次晚了半個月,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自動當沒這回事。
夫家多次伸出援手,甚至看在曹芷靜的情面,拿出房子做抵押,但結果,每一次都是被背信、每一次都得自己吸收這些額外的債務,更不要說,除了帳面上大筆金額的借貸,項幽凌可以輕易的推測,帳面下幾千或是一、兩萬元的口頭借款應該也少不了。
這連串的事件下來,被拖累的曹芷靜若只是一般尋常人,合理推論,自責是避免不了的,所以當樓寄雙沒頭沒腦的講到歉疚時,他可以輕易理解,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
「凌哥,是不是因為人好,就註定要受苦?」樓寄雙低聲問。
「也不能這麼說。」這時候說什麼大道理都是假的,項幽凌決定冷處理,所以他平淡的回道:「是有些人太渾帳。」
她恍若未聞,咬唇,一顆心只覺得憋得難受,一口氣梗在那兒,讓她直要喘不過氣來。
「明明……」不想這樣,但樓寄雙就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就是止不住哽咽。「明明欠錢的不是我們,但每次,每、一、次,都是我們倒霉……」
身為一個晚輩,樓寄雙從來就不贊成母親一再援助舅舅的行為。
對她來說,拿錢丟進水裏都還會撲通一聲,可是幫舅舅,就只更養成舅舅不負責任、猶如吸血蛭一般的個性,那根本就是在害他。
最簡單的道理就是,要是當年舅舅虧空公款時,媽媽狠下心不幫忙善後,讓她這個財迷心竅的舅舅真正吃上一次苦頭,甚至是被抓去關。
讓他為他的人生負責、真正的痛上那麼一次,認清自己的能耐,又哪會有後來這十多年來的糾纏不清?
一次,一次,又一次。
樓寄雙的記憶里,已經數不清她這舅舅登門借錢的次數,撇開直接闖下的大禍不說,他每一次的招式都大同小異。
先是架構一個美好的發財夢想,試着說之以理,等說不過時,就亮出外婆這張王牌,動以之情的拿外婆來壓榨她的媽媽,只因為長女這身分……
「以前我媽總是說沒辦法,說不能讓外婆操心,也不能害其他幾個阿姨日子難過,她一個做女兒、做姊姊的,能幫忙擔著就盡量擔著,更何況再怎麼不成材,畢竟也是自己的親手足,總不能真看着他被錢給逼死……」
咬唇,樓寄雙怎麼也不明白這份長女跟長姊的迷思。
生為長女,這是能選擇的嗎?
底下有三個妹妹跟一個不成材卻受雙親疼愛的弟弟,這又是自己能選擇的嗎?
為什麼要將那麼多不必要的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呢?
「你應該比我清楚,像我舅這種人,不給他一點教訓,最後會被逼死的也只有旁人的分,但我媽就是看不破,然後總是為了這個寄生蟲一樣的人感到歉疚。」
娓娓述說著這些不該為外人道的家醜,樓寄雙心中滿是不甘。
「她其實一直想讓我跟奶奶過更好的生活,但是舅隔三差五的總是惹麻煩,又總是在事情鬧大時,求外婆找上門來哭訴裝可憐,逼得媽媽不得不幫忙……同樣都是外婆的孩子,為什麼我媽媽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這是第一次,他們之問的對話不是為了公事上的請教、行政事務上的協調商討,而是表達她的人生、她內心真實的感受,也是掩飾在那沈著有如小老太婆般表相下的真實情緒。
認識她、一起工作也算有一段時日,但卻是直到這時,項幽凌才發現她小老太婆以外、孩子氣的那一部分。
大異於平日的老成沈穩,眼下的她,椎嫩脆弱,所流露出來的那份情緒完全符合她的年紀,是足以引人憐惜的荏弱少女姿態。
也許……她也不是自願要像個小老太婆?
項幽凌忽有所感。
有這樣的家庭背景,在這種成長環境之下,她若不早熟、若不逼着自己長大,只被動的當一個符合年齡、天真不解世事的少女,那麼……他所接觸到的樓寄雙,又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也許,在言行上符合年齡,但,那對一家人的生活有所幫助嗎?
如果沒調適好自己、磨去所有的銳角,不學會對一切淡然處之,真安逸的當著符合年齡的青春少女,那結果,只會讓她及家人的日子更加難過吧?
省悟到她性格的由來,再看她的早熟與老成,項幽凌不由得感到憐惜。
有些觀感悄悄的在改變,至少,在他內心中的某一部分,已不自覺的因她而柔軟。
伸手,項幽凌又揉了揉她一頭細軟的髮絲,輕道:「沒事的。」
她恍若未聞,低着頭,就像個找不到方向、迷路的孩子。
「凌哥,為什麼呢?」她迷惘,低聲的問:「一個從沒做錯過什麼事的人,為什麼要承受不是她造成的錯誤?真的因為人好,就註定得承受苦難嗎?」
「別想太多。」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長臂仍是輕環上她細瘦的肩,就像是將迷途的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想幫着她、多照顧她一些,已無關他的任務,或是要償還夏家收養之恩,而是出於他的個人意志。
他知道自己的心態有些微的轉變,但並不覺得有何重要。
因為就職責而言,她是夏家的女兒,他就有責任跟義務好好的照顧她,所以他並不把這時想法上的轉變放在心上。
「有些人,天生就是渾帳。」他說著,仍是同一個結論,事實上他也真心這麼想,她家的這個舅舅,就是一個渾帳。
「渾帳啊……」她細細咀嚼這個字眼。
「純粹就是運氣不好,遇上混帳而已,不用想得太複雜。」他朝她飽滿的額輕敲一記,不想她沈溺在這種傷春悲秋的情緒中,看了就傷眼。
並不是多麼動人心弦的安慰話語,事實上,一般人也不會像他這樣安慰人,但是對她來說卻很實用。
「是啊,渾帳……」因為他態度上的平靜,她慢慢跟着冷靜了下來,那種像是枯萎掉的沮喪之色緩緩消褪去。
「所以我要當壞人。」她突然宣佈。
仍是曲着身子、抱着雙膝的姿態,但她年輕的面容不再只有蕭瑟之意,那讓項幽凌覺得比剛剛要來得順眼多了。
至於她突來的宣言,項幽凌倒是沒說什麼,只是輕輕的拍了幾下手,以示讚賞之意。
「如果當好人只能讓渾帳欺負,那我情願當壞人。」她說,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外婆當年的生養之恩,在媽媽這麼多年的付出之後,是該設一個停損點的時候了,媽媽做不來,就由我來做。」
「有這種決心很好。」項幽凌附和。
「外婆既然要寵出舅的不負責任,就該讓他們自己去面對,沒理由惹了麻煩才來講親情,平常也不見她給過我們那種東西,出事就要別人惦着血緣的分上幫忙擦屁股,有這種道理的嗎?」說到後來都有些憤慨了,可見她對此事積怨已久。
「你說的、分析的這些都對。」不急不緩,項幽凌提醒道:「但有一點最重要,一定要最優先處理。」
她困惑的看着他,試着自行參透他所謂的「該優先處理」的事。
「先跟警察備案嗎?」她猜,自行補充道:「剛剛就報過案了,警察還來了兩次。」
「那也需要,但不是最優先。」他說。
「……」
不等她再想,他直接公佈——
「在清潔公司來之前,行李收收,準備搬家。」
事情扯上地下錢莊,就算不是借款人,事情一樣的複雜。
加上對方已經侵門踏戶的來過一趟……不!兩趟!確認過住家裏只有一對歸類在老弱婦孺的祖孫兩個,敵暗我明,情勢更是不利。
搬家一途,是項幽凌覺得眼下最必須做的一件事,但很顯然的,樓寄雙並不認同——
「等等!你等等!沒必要搞這麼誇張吧!」她拖着他,怎麼也不肯讓他進到老舊的公寓中,有機會見到她奶奶。
這人真是行動力驚人,竟然自願肩負說服奶奶的責任?
開什麼玩笑!
她才不會讓他——
「我知道,你不想我跟樓奶奶有打照面的機會。」項幽凌忽然止住,正確無誤的說出她內心中正在暴走的旁白。
樓寄雙愣愣的看着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樓奶奶就是你想守護的對象,不想接受遺產,也是為了她,是吧?」項幽凌進一步的說。
明人不說暗話,既然他點破了,樓寄雙也不跟他裝蒜。
「沒錯,即使是我,也是因為媽媽病重之時覺得該讓我知道真相,才跟我說了生父的那段往事,但奶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悻悻的鬆了手,她一臉認真,強調道:「她一心當我是樓家唯一的血脈,這是老人家最重要的信仰跟堅持,我說什麼都不能讓人破壞這一切,讓她老人家在這把年紀了還嘗到心碎的滋味。」
這就是她為什麼不能接受那筆遺產的唯一真相。
雖然事實與項幽凌所猜測的相去不遠,但也是因為她親口說了,他才明白,為何他初次拜訪時,她對於生父另有其人的事並不顯得太大意外,原來她事先就聽聞了這部分。
「除了奶奶,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個舅舅吧?」統合所有資訊,項幽凌幫她補足其餘的部分。「你擔心因為這筆遺產的關係,會讓這人更加變本加厲的騷擾不停。」
她皺眉,有些些不甘心被看穿了,悻悻的嘟囔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為難我。」
「這並不是為難你。」他說,進一步說道:「你很清楚,我這趟來台灣,確實是有我的任務,但那不表示,以我的立場就不能理解你的處境。」
她看着他,不明白他要說的重點。
「你想守護奶奶的心意,我可以接受,其實也已經跟商祺他們兄妹商量過,打算延緩遺囑的執行。」他說。
樓寄雙愣了下,因為他的話。
「所以繼承遺產的事,我不會在這時間逼迫你接受,你大可以放心,現在首要之務,是鬧到這地步,牽扯上地下錢莊,這事得優先處理,你跟奶奶得立即搬家才行。」
她皺眉,直覺反對。「那太誇張了……」
「對方是放高利貸的地下錢莊,絕大多數都跟當地黑道有掛鈎,你跟奶奶兩個人是打算用什麼跟他們斗?」他正色,並不覺得哪邊誇張了。
「但我們也沒要斗。」她又說:「錢又不是我們借的……」
「這你就錯了。」項幽凌不客氣的打斷她,直道:「誰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順利跟你舅舅追討回這筆債務,順利的話那當然是天下太平,但要是不順利、追討不到呢?」
樓寄雙無言,以她所知道的過往記錄,她舅的信用已經不是用零可以形容,簡直就是負的。
即使對手是地下錢莊,但這些地下錢莊拿不到錢的機率實在是太高了。
「有些事,你也許不清楚,但這种放高利貸的,擺明就是為了錢,當這些黑道真拿不到錢時,你覺得他們肯跟你講道理?覺得他們真的會放過你們祖孫兩個,不來找麻煩?」項幽凌問。
理論上她也知道項幽凌的分析與顧慮都極有道理,但,她就是覺得為了這種事搬家,感覺更奇怪。
更何況,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她跟奶奶又能搬到哪兒去?
「應該也沒那麼嚴重。」樓寄雙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去,說道:「再怎麼說,借據上白紙黑字寫明錢不是我們借的,要是事情鬧得太大,那我就報警處理啊,他們就算混黑道,也不至於對我們怎麼樣……」
「你想得太天真了。」項幽凌很實際的說道:「就因為是黑道,才更不講道義,特別是開地下錢莊的,那表示,他們完全是認錢不認人,如果從你舅那邊拿不到錢,他們只會找他親近的人開刀,回過頭,第一優先找的還是你跟奶奶,到時你以為一句『又不是我們借的』就能打發他們?」
樓寄雙被問得啞口無言。
「我不是危言聳聽。」項幽凌一臉正色。「為了你跟奶奶好,你們祖孫倆一定得先搬離這邊,而且是越快越好,這些混黑社會的為了錢會做出什麼事,是你無法想像的。」
「那你又知道會怎樣了。」並不是故意的,但她直覺回嘴。
「我知道。」他承認不諱。
她愣愣的看着他,因為他這回答。
「被老董事長認養前,我的家,就是因為高利貸的逼債而家破人亡。」
被認養前,我的家,就是因為高利貸的逼債而家破人亡……
當項幽凌以公司上司的身分,為樓家奶奶說明事情的嚴重性之時,樓寄雙一直不太能專心,滿腦子都讓這句話給佔住。
家破人亡,他用的是家破人亡這個字眼耶!
她很好奇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她怎麼也看不出來,項幽凌是個有悲慘過去的人。
不過話又說了回來,一個人有什麼凄慘的過去,真有心要偽裝,應該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
「所以為了你們祖孫倆好,樓奶奶跟雙雙恐怕得先搬家,至少離開這住處一陣子,以防萬一。」自願要說服樓奶奶離家的項幽凌在分析完所有利害關係后,下了最後結論。
在項幽凌面前的樓奶奶,一頭霜發,面色紅潤,是個個子矮小圓潤、相貌慈祥的老太太。
老太太很有耐性的聽完所有的分析,對於眼前的年輕人所說的利害關係是沒什麼疑問,但她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年輕人,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對奶奶,樓寄雙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所以先前在餐廳遭客人潑水的事,她沒提,對於到項幽凌身邊工讀的事,只說運氣很好,在一片不景氣中找到一份待遇不錯的工作,可以在重返校園前累積良好的工作經驗,所以就換了公司。
因為這些,在樓奶奶的認知中,是知道孫女兒有個好工作、好老闆,而現在看起來,這過分年輕的新老闆還很照顧員工。
但……
這年輕人為了她們祖孫倆的安危,竟然大方到可以撥一戶房子讓她們祖孫倆暫時棲身,對員工、而且還只是一個工讀生照顧跟關心到這等程度,她老人家無法不起疑心。
樓寄雙在奶奶提出這問題時,不着痕迹的朝項幽凌瞟去一眼——
我早說了行不通!
那眼神,如此表示。
因為他竟然保證,只要她能信任他,讓他出面去談,那麼他會在不破壞任何平衡的前提下,說服奶奶連夜搬家。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是不?
在不說破她脈出夏商集團的前提下,單單隻是公司里的上司對下屬的關係,而且還是對一個工讀生而已。
就算是錢再多,一句話要臨時撥出一戶房宅提供別人避難居住,這種事不論對誰說了,都沒人會信。
「奶奶,我知道您的顧慮,今天我要是說會這樣幫雙雙,只是因為覺得跟雙雙很投緣,這話您一定不會信。」項幽凌很自然的面對了這問題。
樓奶奶忍不住點點頭,心裏確實是不信。
所以項幽凌再次開口,使出了決勝負的暗黑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