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美麗的軀體在空中轉了一圈,落入水面,揚起一片水花,游泳池裏,響起讚賞的掌聲,美人魚衝出水面,帶着一臉笑意,幾個男女迎上去與之說笑,美女順勢扯開泳帽,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傾瀉而下。

池邊圍了不少拍攝的工作人員,導演反戴着棒球帽,穿着簡單的T恤跟牛仔褲,看着監視器里的畫面,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不過二十齣頭,現場的工作人員,甚至池子裏的男女演員也都很年輕,大家在池子裏玩水,嘻嘻鬧鬧,氣氛融洽愉快。

在游泳池畔,攝影機沒照到的一角,一個女子不以為然地瞪着正在說台詞的女主角,也就是方才完美跳水的漂亮女子馮湘萍。

「演技有夠爛的,連台詞都講得不清不楚。」說話的女子有着一張俏麗的臉蛋,穿着紅色比基尼,身材凹凸有致,眼中滿是譏誚。

「說得好,采萱,她演得真的很爛,女主角應該由你來做才對。」

旁邊一個圓臉女子附和道,她穿着兩截式泳衣,坐在池邊,雙腳踢着水,手裏拿着沁涼的雞尾酒。

「阿舜干麽選她當女主角?」林采萱咕噥一句。「戲都被她糟蹋了。」

林采萱口中的阿舜,便是導演卓赫舜,他還是藝術學院的學生,現在拍的是他的畢業作品,工作人員則是同組同學。

攝影機轉向她們時,林采萱露出燦爛的笑容,假裝與一旁的方璐莘說說笑笑,直到鏡頭轉走,她才無趣地撇了下嘴角,接着便看到對面屋內,表姊正在擦玻璃窗,她嘗試地揮了下手,表姊對着玻璃噴了清潔劑,也不知瞧見她沒有。

玻璃經過清潔劑的噴洒,變成一片霧花,抹布擦過後,頓時光潔水亮,再一次,霧花灑下,抹布從中劃過,錢佳瑛重複做着眼前的動作,十分有耐心。

她是個白凈秀氣的女孩,長發規矩地綰在腦後,眉毛淡淡地掃過白皙的臉蛋,眼神較狹長,唇色也偏淡,平常總是面無表情,彷佛什麽都不在意。

玻璃窗在她的擦拭下,晶瑩透亮,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在玻璃窗前,由她身後緩緩接近。

「怎麽不去玩?」

男子約莫三十齣頭,穿着休閑運動衣,與平時西裝模樣十分不同,少了點嚴厲,多了分親切。

「我要工作。」她可是清潔人員,自然要謹守岡位。

「我不是說了,今天拍片,放你一天假。」卓赫堯瞄了眼她身上的藍色制服。

「不能隨便放假,沒有人手。」她回道。

卓赫堯是個帥氣多金,財產據他個人所言,分分秒秒都在增加,以至於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存款的有錢人。

錢佳瑛則是蹺蹺板另一邊的人,一窮二白,兩人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直到兩個月前因為一場意外的車禍,才有了交集。

當時她與表妹林采萱吃完下午茶,從飯店出來時,不小心被卓赫堯的弟弟卓赫舜的車撞到——題外話,每次看到他們兄弟的名字,一個堯一個舜,便忍不住發噱,如果還有兄弟,不曉得接下來是不是禹湯文武周公?

雖然被撞倒在地,幸運的是骨頭沒斷,只是大腿腫了一片,雙手雙腳擦傷,卓赫舜負責地將她送到醫院去,醫藥費什麽的,自是不用提了,在她傷好後,還給了她一份工作,也就是現在她正在做的,飯店清潔員,負責公共區域,也負責房務清潔。

「我本來想讓你去櫃枱,但是我哥說櫃枱沒缺人,不過他答應我,會幫你調工作,做清潔員只是暫時的。」卓赫舜一臉抱歉。「你放心,我已經幫你打點好關係,主任不會為難你,大概一個禮拜就把你調去客務部。」

雖然她大腿沒被撞斷,但也傷得不輕,大腿瘀腫一大片,而且肌肉拉傷,休養了兩個禮拜才能正常走路,不會一跛一跛的,公司不允許她請這麽長的假,她索性辭了,卓赫舜知道她沒工作後,就說要替她安排。

其實她無所謂,工作再找就有,也沒要到飯店工作的意思,但林采萱一直在旁勸說,最後她便應下了。

一個禮拜過去,她還是清潔人員,接着第二個禮拜、第三個禮拜都過去了,她的職務依舊沒有調動。

錢佳瑛不是個蠢人,卓赫堯是飯店老闆,他想調走自己隨時都能,既然她還在原位,就表示他沒這個意願。

就在錢佳瑛顰額,回憶往事之際,沒注意到卓赫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他一直懷疑錢佳瑛整天獃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其實是裝的,或者應該說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裝的,包括自閉症。

起初他也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卓赫舜撞了人,自然應當負起責任理賠,因為不敢讓父親知道,所以弟弟通知了他,一到醫院,確認傷勢不嚴重,受害者也沒有敲詐的企圖,卓赫堯很大方地應下所有的醫藥費及賠償。

撞了人自然要負責,只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也不想被當冤大頭敲詐,事後還是看了行車紀錄器——除了出於謹慎外,現在只要一有事故,看紀錄器已經變成本能了,沒想到還真讓他看出蹊蹺。

錢佳瑛與林采萱突然從車子的左前方竄出,卓赫舜煞車不及才撞上,幸好當時在巷弄里,車速不快,否則錢佳瑛定要被撞飛,雖然因為角度的關係,無法鉅細靡遺還原當時的狀況,但還是能看出錢佳瑛突然竄到車子前頭的突兀。

雖然覺得怪怪的,但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他不能信口開河說車禍是人為的,所以他什麽也沒說,最主要的原因是錢佳瑛與林采萱並未獅子大開口。

後來他才明了她們要的不是錢……或者說她們最終要的還是錢,只是並非透過車禍的方式詐取,而是放長線釣大魚。

卓赫堯看着她擦窗,動作熟練,接着從推車裏拿出除塵用的撣子,輕撣牆上的裝飾品及畫框。

把她放在清潔部三個禮拜,沒想到她還挺沈得住氣的,絲毫沒有離職的打算,既然如此,他也該換個招,讓她主動露出馬腳。

「客務部最近缺人,你想過去嗎?」他忽然問道。

錢佳瑛一怔,訝異地看着他。

他微笑。「怎麽,不高興嗎?當初不是說好了,會把你調過去。」雖然晚了兩個禮拜。他在心中忖道。

其實一開始他並沒打算調人,即使卓赫舜曾同他打過招呼,撞了人也是要賠償的,但他不認為提供工作是適當的做法。

請神容易送神難,要是對方真有能力也就罷了,萬一是個好吃懶做的,反而給自己找麻煩,到時想辭退,卻死皮賴臉地不肯走,不是自找麻煩嗎?

但卓赫舜都開口了,也只能由他來收爛攤子,不過他只肯提供清潔人員職缺,本意是想讓對方知難而退,現在的女生哪個不是嬌生慣養,誰要來做這個?

聰明一點的,大概還會懷疑他想羞辱人;有點骨氣的應該都不會來,沒想到錢佳瑛卻來了。

臉皮果然不是一般的厚,看樣子是要巴着卓赫舜不放,原以為她撐不了幾天,沒想到三個禮拜過去了,她竟還在,堪比蟑螂,生命力十分頑強。

「客務部……」錢佳瑛露出為難的表情。

卓赫堯在心中冷笑,果然是個有野心的。「看來你不滿意客務部……」

「不喜歡。」她直白地說道。

還真敢講,卓赫堯沈下臉,看來一般的殺蟲劑殺不了她,不如將她調到身邊,直接用拖鞋拍死她。

其實要殺死她還不容易?直接解僱就成了,但這在道德上有瑕疵,一來她沒犯錯,二來在車禍事件上,她屬於受害者,他們主動提供工作,她也來了,做得還算不錯,起碼他沒聽見主管說她不適任,毫無原因把人解僱,他覺得在某方面有點仗勢欺人、不講道理。

用句粗俗話比喻,卓赫堯如今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當然他是不會承認自己有如此卑劣的心態,因為在他心中早已認定錢佳瑛居心叵測,他的一切作為不過是想讓她現出原形。

反正他最近也挺閑的,就跟她斗一斗,否則老覺得如鯁在喉。既然要鬥法,把人放到跟前最方便,省得鞭長莫及,主意一定,他便開口道——

「這樣吧!你來做我的私人助理。」

錢佳瑛更震驚了,私人助理?

她這算是三級跳,陞官也沒她這麽快。

他頷首。「不願意。」

她只用了一秒的時間,回道:「願意。」

雖然是自己提議的,但他還是因她的厚顏無恥而噎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很敢。」

她一臉茫然,什麽意思,不是他自己開口的嗎?難道他希望自己拒絕?

見她一副不諳世事、純真無辜的模樣,卓赫堯一陣厭惡,腦中響起林采萱的話語。

「我表姊有自閉症,不是很嚴重的那種,但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你們懂吧!不善跟人交際,對人情世故比較不懂。」

林采萱曾這麽說過錢佳瑛,當時卓赫舜也在場,還附和道——

「這個我知道,以前我同學有一個也是這樣,現在好像叫——對,亞斯伯格症候群,他們社交技巧比較差,而且不會察言觀色,對別人的情緒跟想法沒辦法恰當地回應。」

卓赫堯不這麽認為,他一直覺得錢佳瑛是裝的,表面上看起來她好像不懂怎麽與人互動,但他發現她有種另類的幽默,對人有時也會流露好奇心。

比如他就曾見過她好心地帶着在飯店迷路的孩童去找父母,也曾經拿簽名板給入住的大明星簽名(後來他猜想這應該是為林采萱要的),甚至還幫一個調皮的小男孩救出洗衣機里的烏龜,最後還打了他三下屁股,大哭的小男孩客訴她。

在一個刁難的客人說床單洗不乾凈有跳蚤時,她建議他睡在浴缸里,因為跳蚤不會進水裏咬他,於是她再次遭到投訴。

一個有健忘症的客人找不到東西時,她會精確地指出東西在哪兒,客人離開時非常滿意,給了她一大筆小費,說要嘉獎她。

不管是客訴還是嘉獎,都被打成報告送到他桌上,他必須說她讓他好奇,這也是為何他最近老盯着她,他不相信一個自閉症者,會做出上面的事。

而即使看起來天真爛漫的林采萱,他都覺得矯揉造作,別有企圖,他還特意囑咐卓赫舜留點心眼,這對姊妹不是想嫁入豪門就是打算仙人跳,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錢佳瑛一切言行在卓赫堯眼中看來都別具深意,另有所圖。

「什麽時候上班?」錢佳瑛問道,切身問題總得問清楚。

「明天。」

「卡!」卓赫舜精氣十足的吼聲從外頭傳到屋內。

兩人下意識地望向泳池,大夥兒開心地歡呼,卓赫舜微笑道:「泳池的戲都拍完了,大家進去喝點熱的。」雖然今天氣溫上了三十度,但風吹過來時,還是帶着春天的涼意。

卓赫舜轉頭時,正好瞧見老哥站在落地窗前,他揚手打了下招呼。

兩兄弟長得並不十分相像,卓赫堯長得正派,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樑高挺,而且身材高大,頭髮整齊往後梳,露出寬額頭,看起來整潔俐落,可說是典型的軍警長相,一站出來就很有存在感;卓赫舜比兄長矮了半個頭,長相也較斯文俊美,總是笑容滿面。

卓家是個典型的大家族,從曾祖一輩就是有錢的地主,後來投資做生意,錢滾錢,財富遽增,簡而言之就是百年大家,產業多不勝數,飯店不過是旗下的事業之一。

泳池裏的男男女女鬧哄了一陣後,便陸陸續續離開,幾個漂亮的女生包着大毛巾走進室內,朝卓赫堯點頭微笑,有些則害羞地竊竊私語。

卓赫堯站出來就是個鑲金的提款機,最頂級的無限信用卡——黑卡,錢佳瑛每次看到他,都想幫他打蠟上光,可惜他氣勢太過兇狠,好似拿着衝鋒槍的藍波,因此有勇氣上前的不多。

錢佳瑛拿着拖把,擦拭他們留下的水痕,林采萱裹着大毛巾來到她面前。

「姊……」

她一時沒注意,拖布掃過林采萱的腳趾,她驚叫一聲,縮了下腳,責怪道——

「很臟耶!」

錢佳瑛抬頭看她一眼,沒說話,林采萱早習慣她的緘默,轉頭對卓赫堯打招呼。「卓先生,你好。」

卓赫堯點個頭,算是招呼了。

跩什麽?林采萱有些不悅,但臉上不敢表現出來。

卓赫舜從外頭走進來,一臉笑意。「哥,你怎麽有空來看我拍戲?」

「我來監督。」卓赫堯說得正經。「說好了游泳池只借兩天,今天是第三天,違約金怎麽算?」

「你開個價,支票馬上開給你。」卓赫舜豪氣地說道。

「你的錢是家裏給的,正確來說是我給你的。」他提醒道。

「干麽這麽嚴肅?」卓赫舜打哈哈。

兩人談話時,錢佳瑛繼續拖着地,很快拖到角落,林采萱站在一旁沒動,對兩兄弟的話似乎極感興趣。

錢佳瑛拖過角落,一個回身,拖把往左順過去,就見一道身影被絆了一下,摔倒在地。

「啊……」尖叫聲隨之響起。

眾人一看,是剛剛優美跳水的女主角馮湘萍,如今卻狼狽地跌趴在地。

錢佳瑛不明白她怎麽會被拖把絆倒,正想伸手扶她,卓赫舜已經跑過來,急道:「怎麽樣?」

他伸手扶起馮湘萍時,林采萱翻了個白眼,不屑地撇了下嘴角,卓赫堯則是瞄了錢佳瑛一眼,絆倒人她一點也沒不好意思,反而皺着眉頭。

「你怎麽不小心點?」卓赫舜衝著錢佳瑛發火。

「我沒絆她,是她自己走過來的。」錢佳瑛平靜地說道,如果她在中央拖地就算了,還能說是她的過錯,但她明明在角落拖地,馮湘萍沒道理跑到這裏來。

「你還狡辯。」卓赫舜不高興地說道,正想再斥責她幾句,忽然記起錢佳瑛的狀況,她好像是亞斯伯格症……

「我沒事。」馮湘萍打圓場,彎身撫過發疼的膝蓋。

「這不能怪我姊,地方這麽大,哪裏都能走,她干麽非要走到人家拖地的地方?」林采萱一針見血地說道。

這話一出,馮湘萍的臉閃過一絲尷尬。「是我在想事情,沒注意……」

「先扶她去休息吧!」卓赫堯對弟弟說道。

「好,走吧!」卓赫舜扶着馮湘萍離開。

兩人一走,林采萱委屈地對卓赫堯說道:「真的不是我姊的錯,卓先生。」

卓赫堯望向錢佳瑛,問道:「如果剛剛絆倒的是入住的客人,你也會這麽說嗎?」

林采萱滿嘴的話語頓時噎在口中,在飯店一定是客人至上。「她又不是客人。」她嘀咕一句。

卓赫堯並不理會,依舊看着錢佳瑛,示意她回答。

「不會,我會跟她道歉。」錢佳瑛又不是獃子,自然明白事情的輕重。

卓赫堯再次確認她沒想像中的不諳世事。「明天到我辦公室。」話畢便轉身離開。

錢佳瑛面無表情繼續拖地,林采萱按住拖把的杆子,驚訝地追問:「什麽意思,為什麽叫你去辦公室?開除你嗎?不對呀,如果要開除你的話,當場說就可以了,他到底什麽意思?」

「他說要升我當私人助理。」錢佳瑛平平地說著。

林采萱驚喜道:「真的?算他還有點良心,明明說好要調你工作,結果拖到現在,根本沒誠信。」

雖然清潔員的工作是累了點,但錢佳瑛其實挺喜歡勞動的,因為不用動腦,就像她喜歡做手工藝品一樣,可以讓自己平靜,腦袋放空,這也是卓赫堯要調她去客務部時,她不願意的原因,想到要與客人打交道,她就累。

她一直覺得面對人群的服務業很累人,尤其現在講究服務至上、客人至上,遇到委屈與不合理也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這種壓力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與其勞心,她寧可勞力。

而且她都想好了,要是卓赫堯那裏做得不愉快,頂多再回來就是了,或者乾脆離職,另一方面,她也挺好奇卓赫堯為何要把她調到身邊?

在錢佳瑛神遊之際,林采萱嘰哩呱啦地自說自話,對於表姊的無反應早已習慣,因此也沒覺得奇怪。

「到時記得拉我一把。」林采萱以手指推了下錢佳瑛的手臂,示意她給點回應。

「什麽意思?」錢佳瑛問道。

「就是……嗯……」林采萱以手指在空中畫圓,偏頭想着。「……我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她心裏當然有自己的打算,但現在說有什麽用?八字都還沒一撇,說出來不過是被錢佳瑛打槍,她現在心情正好,不想跟錢佳瑛吵架。

「還是你想當他的私人助理?」錢佳瑛將拖把放進水桶,晃了幾下後,把布盤放進脫水桶里,看着布盤開始扭轉擠出水來,嘴上不覺帶着笑,她很喜歡看布盤在脫水桶里旋轉的樣子。

林采萱頓時陷入兩難,當私人秘書似乎挺不錯的,還能跟卓赫堯朝夕相處,只是想到卓赫堯嚴厲的眼神,她便打消念頭,還記得之前為了套近乎,她喊他一聲卓大哥,他卻轉過頭來,拿着一雙冷厲的眼神注視着她,看得她心裏發虛,有種想逃跑的衝動。

「還是叫我卓先生吧!聽起來順耳。」

他語氣並不嚴厲,但面無表情,眼神冷冽,她連虛假地說「干麽這麽見外,又不是不認識」這種客套話都吐不出來。

從小到大,能讓她下不了台的人不多,就算有人給她難堪,她也能冷笑、嘲諷或是潑婦罵街地還回去,但當時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過後只能私底下飆髒話,把他臭罵一頓:什麽東西啊!自以為了不起。

「我跟他磁場不合,再說你忘了,我的夢想是當明星,不是小助理。」林采萱下結論,瞥見錢佳瑛還在轉拖把,她不耐地喝止。「還在玩,不要玩了!」

錢佳瑛沒理她,故意又轉了好幾圈,惹得林采萱火道:「你真的很煩耶你——哈啾!」本來還想罵她幾句,但從泳池起來到現在,身上只圍着大毛巾,頭髮還濕漉漉的,鼻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雖然今天天氣不錯,但其實才四月天,更何況室內還開着空調,林采萱拉了拉身上的大毛巾,懶得再與她羅嗦,反正錢佳瑛一向就是這死樣子,還是快點回房沖個澡,換身衣服。

林采萱一走,錢佳瑛揚起嘴角,開心地又玩了一下轉盤後,才終於歇手,她將拖把放到一旁,走到游泳池邊,地板上、桌子、椅子上堆着各式食物殘渣、杯盤跟垃圾,毛巾也丟在一旁。

錢佳瑛脫下鞋襪,拉高褲管,從角落裏拿出乾凈的杯子跟蘋果汁,順手拉了一袋零食坐在池邊,她微笑地給自己倒了杯果汁,雙腳沈進水裏,玩耍地踢着水。

她仰起頭,享受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隨即拿起高腳玻璃杯,對着天空呢喃一聲:「Cheers.」

她輕笑地一邊喝着果汁,一邊踢水,有說不出的快活,忽然間她有些後悔了,或許不應該答應卓赫堯,她現在這樣也挺好的,雖然做清潔人員很累,但又不用動腦,而且三不五時還能偷個懶,讓自己開心一下。

說起來也是託了卓赫舜的福,他要拍片,卓赫堯這個貼心的哥哥就把場地借給他,不許其他人打擾,因為她與卓赫舜的「特殊交情」,清潔部主任特意派她來「監督」,要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趕緊給她打聲招呼。

果汁下肚,錢佳瑛滿足地呼口氣,決定再享受幾分鐘,才叫清潔部的人過來一起打掃。

她像植物般,朝向陽光伸展,拉出一段影子,一會兒又覺得熱了,就往另一邊陰涼處倒,她就坐在日陽與陰影的交界處,微風吹來,像小草似的搖來擺去,似乎拿不定主意,該往哪邊倒。

光影延伸至落地窗內,柱子後,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兒看着她偷得浮生半日閑,一會兒往東歪,一會兒往西倒,再踢踢水、吃吃零食,好不快活,錢佳瑛完全不知卓赫堯陰沈沈地站在屋內偷窺,還兀自高興地喝着果汁。

真是讓他開眼界了,卓赫堯冷笑,雖然他知道員工在老闆看不見的地方都會偷懶,但親眼目睹還是讓人生氣。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把錢佳瑛嚇了一跳。

「佳瑛,你在哪裏?不是結束拍攝了嗎?」清潔部主任郭霈珍問道,方才經過大廳時,遇見拍片的臨時演員跟工作人員,所以打電話來確認。

「嗯,剛結束,我留在這裏打掃。」

「不是跟你說了,一結束就打給我。」下禮拜就是五月,游泳池要對外開放,還有很多地方要打理。

錢佳瑛謊稱自己正要打給她,沒想到她就打來了,郭霈珍也沒在這件事上繞,只道:「我等一下會派人過去,快點把場地整理好。」

「知道了。」錢佳瑛忽然想起一事。「主任,老闆把我調去當助理,明天報到。」

驚愕了幾秒,郭霈珍才不自然地揚高聲音。「助理?你……真的嗎?」

「嗯。」

郭霈珍皺眉道:「你覺得這樣好嗎?」

「不好我再回來。」她回道。

這回答讓郭霈珍又是一愣,不只她,偷偷移到門邊偷聽的卓赫堯也挑了下眉,原來她是存了這種心思。

郭霈珍忍不住笑了起來。

「隨便你。」飯店裏的主管都曉得錢佳瑛是靠關係進來的,上面怎麽安排沒她說話的分。

錢佳瑛雖然有點孤僻,但清潔工作做得還不錯,套句簡單的話就是能吃苦,而且也少抱怨,可就是說話沒技巧,不免得罪人,與她相處久後,便知道她沒心眼,只是不會說話,大家也就不在意了。

「在老闆身邊好好做,勤快一點,老闆喜歡認真的人。」郭霈珍忍不住加了一句。「還有,嘴巴要牢,老闆討厭講八卦、道是非的。」

「知道了,要當啞巴。」她總結一句。

郭霈珍笑了一聲,掛上電話。

錢佳瑛將手機放回口袋裏,小腿從池水中抬起,踏着磁磚起身,轉頭的瞬間,就看到門口一抹高大的身影,正皺着眉頭,陰沈地看着她。

猛地看到一個人陰森森地站在那兒,着實把她嚇了一大跳,她倒抽口氣,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卻踏了空。

錢佳瑛驚叫着跌落水中,濺起大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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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的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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