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她頓了下,面露苦笑,“我想跟他去闖蕩江湖,可……可他不肯,說我太小,那時我都十六了,還小嗎?我也想過若他不帶我,我便死皮賴臉地跟着,可他卻不告而別。”

伍藍驚訝地微張着嘴,沒想到厲若蘭對胡獻如此情深。

“我當天騎馬追去,想趕上他,卻不知他往何處……”她再次輕嘆。“我又不甘心放棄,憑着一股衝勁追到下個城鎮,四處打聽他的下落,可我行得匆忙,沒帶多少銀兩,只夠住兩個晚上,實在不知該怎麼辦……”

伍藍忍不住建議。“其實你可以去廟裏掛單,不用錢的,還有能找點零工打--”

厲若蘭瞪她一眼。“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

“好吧。”敢情厲若蘭是來抒發胸中之情,無意聽她行走江湖的經驗?忽地,她靈光一閃。難不成厲若蘭喜歡聽江湖說書,便是因為夢想跟胡獻仗劍走江湖?

“我在街上向人打聽他的下落,卻遇上兩個惡賊。”她面色一變,面帶怒意。

“他們……想……想……”

見她臉皮薄說不出話來,伍藍好心道:“非禮,我明白。”

厲若蘭怒聲道:“我們在街上打起來,他們故意顯弱,引我到了無人的地方,才……才……”

伍藍面露憂色,不會吧,她雖好奇卻不敢問,只等她繼續說下去,厲若蘭沒什麼江湖經驗,難怪着了別人的道。

像是厭惡回想那一段經歷,她飛快帶過。“危急時,幸好凌風及時出現,否則……”

她甩頭,像把那兩個惡徒驅出腦海,“那時我才知,凌風一直跟在我身後,她曉得勸不回我,所以只暗中跟着,沿途留下記號給母親,當時我受了點傷,凌風把我背回客棧,等我醒來時,就看到母親坐在床邊哭腫了眼睛。”

伍藍大概猜得出後續發展了,母親的眼淚軟化了她,再加上先前遇險的經歷,厲若蘭怎敢再隻身一人行走江湖。

“回庄后,我勤練武藝,母親說我若能打敗凌風,她便准許我去闖蕩江湖,可凌風功夫太高,我一直無法打敗她,雖然心急,但武大哥曾答應我,我十八歲生日時他會再來看我,所以我一邊練武一邊等他。”

她嘆口一氣,繼續道:“母親想盡辦法讓我改變心意,帶我去認識其他男子,還想幫我訂親,我自然不願,娘說,江湖人哪有娶妻安家的觀念,一生飄蕩,晚景凄涼,而且用情不專,他早把我忘了,我還傻傻地等他,我聽了刺耳,跟母親大吵一架,最後母親說,如果我十八歲生日他沒來,就代表他把我忘了,我以後再不能提他,還得答應與樺哥訂親,我腦子一熱,便賭氣答應了。”

伍藍急道:“然後呢?他沒來?”

厲若蘭苦笑。“我像傻瓜一樣,結果……”她吸口氣。“算了,我也不想提那天有多傷心難過,我死心了,母親也幫我訂了親,可後來我聽到傳言,說他來洛南城的途上遭到追殺,掉落懸崖。”

伍藍驚訝地張大嘴,還真是曲折離奇。

“我當時簡直要瘋了。有人說他死了,可沒見着屍體我不甘心,當年他重傷,我救了他,我相信這回他也能得救,我哀求母親派人打聽他的消息,甚至想出去找他,母親竟把我關在山莊,日夜派人看守。”

她低頭扭着手,低聲道:“我索性飯也不吃了,母親拿我沒法,在我身邊掉淚,說她只有我這個女兒,自小把我捧在手心,我卻為了一個男人棄她不顧……”

伍藍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厲若蘭拿出帕子擦了下眼睛。

“……最後我屈服了,但還是提了一個任性的要求,想知道他是死是活,如果還活着,我想見他最後一面,之後我會後乖乖嫁人。可江湖那麼大,怎麼打聽?如果他活着又決心藏起來,如何知道他的下落?母親說有個法子可以一試,她放風聲出去,說我們莊裏有能換絕世劍譜的血玉麒麟,不管真假定會有人來探,之後再把厲家莊遭到各路高手伏擊、有滅庄之險的事傳出去,倘若他心裏還有我,惦念我的安危,定會來找,若他沒來,就表示心裏沒我,以後再不許提起這個人。”

“啊……”伍藍目瞪口呆,驚愕到說不出話來,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騙人的!

須臾,她才回神叫道:“什麼?竟然都是假的,你們實在……”她一拍額頭,差點沒暈死過去,有股衝動想要掐死厲若蘭。

厲若蘭掩不住眉宇間的得意,她也沒想到江湖上的人竟然就真的信了。

伍藍恍然,“你要我去試胡獻,是因為懷疑他……”

她悵然若失地點頭。“他的身形很像,雖然他改變了外貌,留着大鬍子,口音也刻意改變,但我就是覺得他很熟悉,可他不承認,總說我認錯人。”

“他到現在都沒承認?”伍藍挑眉。

她搖頭。“我讓凌鳳去跟他過招,想看他是不是戴着面具,可凌風不願,她只聽母親的,而母親根本不想幫我,說什麼強扭的瓜不甜,還說他為血玉麒麟而來,根本不是來見我,幹麼跟我相認?”

“也沒錯……”

“什麼沒錯?”厲若蘭怒斥。“他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他想要血玉麒麟,他才更應該以真面目示人,故意虛情對我,再從我這兒把血玉麒麟騙走。”

伍藍抽了下嘴角,“你們母女果然都很會想,怎麼說都通。”

“我要你去把他的面具撕下來。”厲若蘭恢復傲慢之色。

“我?你有沒有搞錯,我還受傷,而且我為什麼要--”

她立刻道:“不然樊捕頭也成,事成之後,我給你黃金。”

黃金……伍藍吞了下口水。“好,我跟樊沐雲商量看看。”

厲若蘭放下心來,又與她說了一會兒后,才告辭離去。

伍藍抱着珍珠傻笑,樂呵得不得了,可又思及錢不露白,警戒地藏起木盒后,才坐回椅上吃粥,心裏念念不忘厲若蘭許諾的黃金,心癢難耐。

樊沐雲走進來時,見她狼吞虎咽地在吃粥,皺眉道:“吃這麼急做什麼?”

“我正想去找你。”一見到他,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你還傷着,不要走動。”他說道。“厲若蘭找你做什麼?”方才從大人書房出來,正想來看她,恰巧瞥見厲若蘭從角門離開的身影。

伍藍趕緊把厲若蘭方才的話告訴他。

樊沐雲靜靜聽着,當她說到已經答應厲若蘭要去揭穿胡獻的面具時,他挑了下眉。“你不會答應了吧,還受着傷……”

“所以要你去,你看他們一對苦命鴛鴦,我聽得都不忍心--”

“她給你什麼好處?”樊沐雲直接道。

伍藍瞪他一眼。

“黃金。”幸好她已先把珍珠藏起來,不然他說不定會叫她退回去。

他朝她搖頭。“你註定是賺不到了。”

“啊?為什麼……”

“胡獻要走了。”

“咦?”

“他大概也猜到厲若蘭引他出來的用意了。”

早上,胡獻過來詢問昨晚林子內的狀況,原本想順便探望伍藍,但她深夜才睡還未醒來,樊沐雲讓他晚些再過來。

兩人談話當中,胡獻透露了要離開的訊息,至於為什麼要走,胡獻沒有多講,他也不好多問,如今聽伍藍說出來龍去脈,或許胡獻已發現了厲若蘭的心思。

聽說胡獻要離開,伍藍有些茫然。“他真的那麼不喜歡厲若蘭?”

樊沐雲聳肩沒說什麼,依早上兩人談話時胡獻的神情來推測,他未必沒有情意,可要考慮的事實在太多了,厲若蘭與他歲數相差一截,還是個嬌養的千金小姐,怎過得慣漂泊、朝不保夕的日子。

若他真的是厲若蘭心繫的對象,那麼當初他會一走了之,或許也是想到這些。

“先不管胡獻是不是厲若蘭認定的那個人,就算是,他既不打算與她相認,又何必強人所難?”樊沐雲說道。

伍藍無語,說得也是,人家要走,又能怎麼樣?

“他們可以不再江湖漂泊,胡獻能留下來……”

“他有他的事要做。”樊沐雲搖頭。“再說人的習慣不易更改,有人安土重遷,讓他離家就是挖他的根,千百個不願意,可有人習慣了漂泊,讓他定在一處,便如野獸進了牢籠,暴躁難舒。”

她嘆口氣,想到方才厲若蘭一臉期待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忍心,“唉……”

若是以前,她絕不會如此善感,還為厲若蘭感到難過,只是如今自己跟樊沐雲好了,便覺得男女感情求而不得挺可憐的。

想到別人的痛苦,再回身思及自己的好運,她更加珍惜,也掩不住幾分得意,樊沐雲這肥鴨總算是落到她嘴中了。

不對,還沒落到嘴上,還差一點……

“又想什麼,一臉賊樣。”樊沐雲瞄她一眼。

“沒,我是從厲若蘭的事反觀自身,覺得老天終於給了我一個公道。”她掩嘴竊笑。

“什麼公道?”他不解。

“你啊。”她立刻道,一臉得意。“人長得好,武功高,又能養家。”她屈着指頭細數。“還答應我以後好好對我,唯我是從,錢都歸我--”

“後面兩個我可沒應。”見她越說越不像話,他立刻打斷。

伍藍無趣地瞥他一眼,喃念道:“還以為能矇混過關,這麼計較幹麼?”

“你啊……”他無奈地搖頭。

她樂呵呵地盯着他俊逸的外貌。“我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在作夢。”她伸手摸摸他的手、他的肩、他的臉。

“你做什麼!”他斥喝一聲,臉上一陣紅。

“我確定一下。”她又想摸他的胸膛,卻讓他當場攔截。

“你到底知不知羞?”他的臉紅得不能再紅,都要冒煙了。

“不知。”她馬上回答。

“你--”他怒目而視。

她不滿地噘嘴。“前輩說了,看準目標要一舉擒下,到手的肥鵝絕不能讓他飛了--”

“那些書都給我燒了!”他怒道。“凈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才不是亂七八糟的書,很有用。”正想舉例又讓他打斷。

“我去買些正經的給你看。”他說道。

她興緻缺缺,轉開話題,“難道我不能摸你嗎?”

他倏地站起,暴躁難安,“你……一個姑娘家……”

見他似乎想逃走,她趕忙拉住他的袖子。“好啦,我不鬧你了,你別走嘛,我傷口好痛,你喂我吃。”

她把粥推到他面前,一臉期待。

他蹙眉。“你右手沒受傷。”

“我右手很忙。”

“哪裏忙?”他不解。

她笑着握住他的左手。“看,好忙喔。”

樊沐雲臉上又是一熱。“你--”

“你怎麼這麼小氣,喂我嘛……”

院子裏,遠遠地聚着一群人,全身不住亂抖。

“我雞皮疙瘩都來了。”

“小五真是太厲害了,樊捕頭都拿她沒辦法。”

“大白天的,還要不要臉啊?”

“你是忌妒吧,年輕人都這樣的,蜜裏調油,我年輕的時候啊……”

屋內,伍藍笑得幸福美滿,嘴一張,吃下樊沐雲喂來的米粥。

茶館裏一如既往,鬧哄哄地說著蜚短流長--

“聽說根本沒血玉麒麟這回事。”

“我看劍譜也是子虛烏有。”

“這些江湖人,成天殺來殺去的,怎麼不去殺馬賊跟盜匪,為百姓除害?”

“有俠義的綠林豪傑只出現在說書先生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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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辣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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