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問君有何愁,只因郁心頭
岳臧影沒時間多加推測,他站在屋頂上方看去,不遠處的土路上,星星點點閃起光亮,漸漸向這裏靠近。
瞳內涌動起血紅亮色,岳臧影張開雙臂,迎風飛至路邊,仰天道:“大家都是同類,何必拐彎抹角?”
地上的無數枝葉霎時飛起,帶着尖銳的嗤笑聲,向他席捲而來。那些枝葉片片帶着妖氣,落至衣袍上,迅速劃開一道口子。
岳臧影一揚唇角,雙目緊閉,身體四周立刻支起一張氣場屏風。纏繞不休的枝葉一觸氣場,瞬間化為粉末,消失不見。
“不愧是臧影啊!這些雕蟲小技在你面前,根本不管用。”
嬌媚的聲音從天而降,隨之下來的人,纖體柳腰,妖艷非常,正是驛站的店主鳳玉郎。
兩人站着互相凝視,同樣的紅色瞳眸,氣質卻是截然不同。
岳臧影像是有些生氣,冷道:“就算已經化為人形,你也應當多加修鍊。怎麼百無聊賴到跑來經營這家滿是冤氣的鬼店?”
鳳玉郎撲哧一笑:“這世上哪有什麼鬼?不過就算沒有,我這店裏冤氣還是很重!”
同為山中的雪兔精靈,岳臧影深悉鳳玉郎的個性,好玩、好動、好打抱不平,卻從來沒個正經,說的話也常是莫名其妙。
岳臧影開門見山道:“我這次外出,是有要緊事要辦。你可不許跑來胡鬧!”
“我胡鬧什麼?你那群人里有的是高手!”鳳玉郎盛氣凌人道,“不用你說,我也猜得出他們的身份。小心那個太子,他可有‘天眼’呢!”
“‘天眼’?”岳臧影狐疑道,“他要是有‘天眼’,你我的身份不早被識破了?”
傳聞中的“天眼”,是指凡界裏的奇人異士或真命天子,可看透三界的慧眼。這類人非但能看見普通人無法分辨的神、鬼、妖,還有預知重大之事的能力。
鳳玉郎雙手叉腰,說道:“他當然知道,要不他第一次見我時,怎麼嚇成這樣?”
“不會不會……”岳臧影搖頭。
如果朱靜亭真可看透精靈的真身,為何不在六年前就點穿自己?
看他仍然不信,鳳玉郎嘆了口氣,跑到岳臧影身邊,猛一撞他:“我知道你這六年就是為等秦王,不過我看着他,只覺心裏發冷,這不是什麼好預感。”
“你什麼時候也有‘天眼’了?”岳臧影側臉笑罵。
“這個驛站的冤氣這麼重,隨時都會有人託夢而來,用不着什麼‘天眼’。”鳳玉郎神秘一笑,“你也不必多問我,在這裏多住幾日,也會明白。”他說完,就拉着岳臧影往回走。
朦朧月光下,整個驛站覆著一層涼意青光,看起來真是有些駭人。
兩人進門時,正看見吹花獨自站着。內堂仍未點燈,藉著月光,依稀辨出她仍是一身黑衣,站在暗處,仿若隨時可以與黑暗融為一體。
“吹花姑娘是剛剛下樓?”想起先前她並不在房中,岳臧影試探問道。
“不,我送靜亭公子上樓,回到自己房裏,不久就聽到有人在驛站周圍來回走動。那腳步聲若有似無,只有武藝高強之人才可做到。我從窗戶躍下,圍着驛站找了幾遍,還是沒有那人蹤影。”
吹花說完,冷冷看向岳臧影與鳳玉郎:“光顧着說我了,兩位三更半夜,為何又從外歸來?”
鳳玉郎不屑笑道:“呵,有趣!懷疑起我了!”
岳臧影擋在他身前,說:“姑娘誤會了,我們與你一樣。也是聽到腳步聲,才跑出去一看究竟。”
事已至此,那個白影應是玉郎假扮,作弄朱靜亭的。岳臧影知道他玩心極重,並非惡意,有意袒護鳳玉郎,不願將此事抖露。
吹花將信將疑地看着兩人,一時也不好多說什麼,接着逕自朝樓上走去。
岳臧影聽她關上房門,才鬆了一口氣,又問鳳玉郎:“啞叔這幾日,都在他兒子的廂房裏照顧,沒有走開過嗎?”
“那是當然,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而後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鳳玉郎突然抓住岳臧影說:“有人正在看着我們呢!”
敏銳於凡人的感官,讓岳臧影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線索,與鳳玉郎不約而同地猛然轉身——被風吹得半開半閉的大門外,站着一個老人猥瑣的身影。
看他們直直望向自己,那老人也不迴避,直接走了進來。
“難得有客人來,今兒晚上真是奇了,全都不想就寢!”鳳玉郎還在為吹花的話生氣,看見啞叔也在,乾脆扯開嗓門抱怨。
啞叔聽得出他在發火,低下頭來,從岳臧影身邊緩緩走過,步上樓去。
岳臧影看他弓起的背影頹然無比,必是那場劫難在身心烙下重創所致,不禁連連嘆息。
一夜無眠,冥冥中只感被人窺探着,心驚肉跳。
第二天清晨,岳臧影早早起床,在大堂遇見一臉倦容的蝶衣。
“怎麼?昨晚被鬼嚇得不敢睡覺,出去閑逛了?”
岳臧影本想接着問她,昨晚去了何處,不料蝶衣先行開口:“這裏到處陰森森的,我哪敢亂跑?一個晚上都躲在被窩裏,連呼吸也不敢太急!”
岳臧影臉色一變,剛欲質問,突然聽見吹花在二樓欄杆處叫道:“非天公子,我家主人請你快些上去,靜亭公子發病了!”
趕到朱靜亭的廂房時,岳臧影赫然愣在原地——昨夜還說說笑笑的朱靜亭,此刻已痛苦得沒了人形,整個人像散了架似的瑟瑟發抖,拚命向朱長銘懷裏蜷縮。
岳臧影猛地追憶起六年前,朱靜亭在天山昏死時的景象。而現在的他更讓自己不忍去看。
朱靜亭捂着嘴劇烈地咳嗽着,那聲音一陣陣,刺痛每個人的耳膜,像是要把五臟六腑全都咳出來。手指間,突然有暗紅的液體溢下,越來越多,越來越急。朱靜亭含糊地嗚咽一聲,瞳孔也隨着滴落的暗紅,不住放大。鳳玉郎、蝶衣、啞叔隨後也趕了過來,一看這副慘景,個個心中生寒。
眾人之中,反倒是朱長銘最為鎮定。他一言不發,默默拭去朱靜亭嘴邊的血跡,將他牢牢抱在懷裏。
害怕,不是現在需要浪費的情感。只有足夠的沉着,才可讓真正害怕的人靜下心來。
岳臧影深吸一口氣,跑到榻邊,迅速封鎖朱靜亭的肺部大穴。令人頭暈目眩的咳嗽,終於止住。
朱靜亭靠在朱長銘的懷裏,漸漸平了喘息。他安靜得嚇人,甚至令人懷疑,他是不是連呼吸也停止了。
岳臧影連忙抓過朱靜亭的手,尋找脈搏。脈相雖然微弱,卻還清晰跳動,總算令他舒了一口氣。
朱長銘把昏睡過去的朱靜亭,平放到榻上,站起身對眾人道:“昨夜丑時以後,哪些人出過廂房?”
昨夜丑時,正是朱靜亭上樓就寢的時刻。朱長銘的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冰冷,一雙墨瞳如同一把利劍,要將眼前的每一個人割開。
吹花走出,說道:“主人,昨晚我聽見腳步聲時,追出驛站尋找。回到大堂時,撞見非天公子與鳳老闆一同從外歸來。”
鳳玉郞哼了一聲:“什麼意思?你是說我與他在驛站周圍遊走,做些危言聳聽的事?”
“昨天已與姑娘解釋過了,我也是看見白影后追出驛站,半路碰上鳳老闆。”眼看朱靜亭被那白影嚇出病來,岳臧影不願把事情擴大,一把拉住鳳玉郎,獨自上前解說。
吹花冷道:“我何時說過看見白影?你們這話,有點不打自招了吧?”
鳳眼頓時瞪大了幾分,鳳玉郎道:“你句句暗示別人是在裝神弄鬼,嚇壞了靜亭公子。為何聽到腳步聲后,不先去保護他,反而跑去追?”
吹花不語,她一向相信自己的洞悉力,兩指之間已露出梨花針的懾人亮光。
“吹花!”飛針即將出手,千鈞一髮之際,朱長銘喚了一聲:“昨晚丑時,非天和我在一起,不可能是他。”
吹花心領神會,立刻收起暗器。少有人真正察覺她方才取出過。
岳臧影洗去了嫌疑,並不代表鳳玉郎也可開脫。
吹花拱手道:“主人,這裏實在不宜長住,早些上路吧。”
朱長銘低頭看着昏睡的朱靜亭,道:“他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趕得了路?”
廂房內一時又無人說話,岳臧影忽覺全身發涼,本能地察覺到,就在這裏,在這間廂房內,正有一雙可怕的眼睛時不時地注視着他。
究竟是誰?
何人丑時不在廂房?
腦海中一下子膨脹開多個問題,岳臧影轉身,看向啞叔看向蝶衣。他們昨夜不在廂房,此刻卻默不作聲。
到底是為什麼?
***
朱靜亭一直睡到正午才醒,精神好了許多。不過他沒有胃口,送來的各類點心,都不願入口。
一天過去,朱長銘陪着他粒米未進。岳臧影有些不忍,特地向鳳玉郎借了炊房、材料,將新鮮的鯽魚肉細細剔出,與米同煮,熬成稀飯。在炊房忙了大半天,聽見燉盅內“咕咕”冒泡,岳臧影掀開盅蓋,淺嘗一口。
山林溪流內的野鯽魚,不帶腥味,用此熬粥,味道清新爽口,最適宜久病的人食用。
岳臧影端起燉盅,正欲走去朱靜亭的廂房,卻見朱長銘站在門外。
炊房內還飄有鯽魚粥的香味,朱長銘笑道:“這是要給靜亭送去嗎?看不出來,岳宮主除了武功了得,居然還精通廚藝!哪一天我也病了,就有口福嘗嘗你做的東西了。”
岳臧影心下一驚。朱長銘不知,其實他早就嘗過自己的手藝了。在月影宮的壽宴上,滿桌的菜肴,都是由自己一手料理。曾提起的那位跑去杭州購回藕粉的精細廚子,也正是自己。
看他臉頰微紅,朱長銘伸手去接燉盅:“你臉色有些不好,讓我來端吧。”
朱長銘的聲音,無比柔情,岳臧影竟一時忘了情,直直地盯着他望。
如果他對自己有像對朱靜亭一半那麼好,自己也就心滿意足了。
這些一直埋於心底的話,今天不知何故,一句句地想要向外冒。身體微微發燙起來,岳臧影忽覺不對勁,一種不祥之兆迅速籠罩全身。下一瞬,一股強大的慾望一下子在他體內爆發,難以克制。
噩兆成真。心一剎那沉到了谷底,岳臧影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有人一心想要致朱靜亭於死地,這次又選用了如此無恥的手段,居然直接利用他,借刀殺人。自己陰錯陽差,嘗了那鍋鯽魚粥,所有的藥效也將全部呈現在他身上。
身體明顯有了反應,呼吸也急促起來。岳臧影羞愧至極,雙手一松,整個燉盅猝然掉地,粥灑一地。
“怎麼了?有沒有被燙到?”朱長銘着實嚇了一跳,急忙握住岳臧影的手問。
集中心力,去打消想要緊緊抱住朱長銘的念頭,岳臧影渾身發熱,用力推開他:“不要碰我,我被下了媚葯!”
朱長銘大驚:“怎麼可能?這鍋粥不是從頭到尾,都由你親手在熬嗎?”
岳臧影鬆開緊咬的下唇,勉強開口,聲音中已夾着呻吟:“有人,一定是有人……事先就在材料里,做了手腳……”
那媚葯藥性甚強,一會兒功夫,身體就已滾燙非常,連視線也模糊起來。四肢皆已酥軟無力,一股熾熱的慾望正從下腹,化作活物,竄遍全身,只盼有個人能夠狠狠地擁抱自己。
岳臧影實在堅持不住,猛然倒在朱長銘懷裏,來回摩挲着身體。他性情冷淡,朱長銘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態,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
長久站在炊房裏不是個辦法,況且岳臧影的神態已越發痛苦。朱長銘心念一動,馬上將他打橫抱起,迅速返回自己的廂房。
把不住發抖的岳臧影抱到榻上后,朱長銘轉身關上廂門。
岳臧影躺在床上,連連翻滾。自知藥性如此巨大,即使現在封住穴道,身體也會憑着本能,強行沖開。他張嘴喘息道:“嗯……找根繩子……把我手腳綁起來……”
朱長銘坐到榻邊,看見他的樣子楚楚可憐,往日的銳氣早已不見,一雙亮目又蒙上了一層紅色大霧。
說要叫朱長銘找繩子,不是沒有原因,因為此刻岳臧影的身體,已難以自控地緊緊貼靠而去。
“我不會綁你……”
朦朧間,聽到朱長銘這樣說道。岳臧影狠命地拍打着床榻,大叫道:“快動手!你要看着我死嗎?”
“傻瓜,我怎麼會看着你死?”
耳畔響起溫柔的聲音,迷茫間,雙唇似被咬住吮吸,一股火熱的氣息瞬間襲入口中,轉為掠奪。
紅色的瞳孔猛然一縮,口部被封,岳臧影語不成調地呻吟着,連忙伸手去推上方的人。可雙手卻被強大的力量緊緊束縛,毫無反擊之力。
理智與本能不住衝撞,驚天動地。
混亂中,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格外清晰。
手,不知不覺間已環過朱長銘的脖頸,岳臧影的身體也隨之抬高,迎合上去……
狂風暴雨般的吻,紛至沓來。任由身體為所欲為,舌尖相互纏繞着,掠過對方口中的每一寸甘甜。所有沉封的感情,隨着深吻,徹底解封。
粗重的喘息,伴隨着撕扯衣物的聲響。岳臧影隱約看見朱長銘伏在自己身上,如同夢境一般,聽他說道:“非天,你為何要等我六年?”
因為我從見你第一面起,就感峰迴路轉。
因為只有讓武林與朝廷,統統知曉我的姓名,才算真正與你相配。
因為我原是天山的一隻小雪兔,十五就要發病,不能來京城找你。
因為我早已知曉朱靜亭的存在,不敢相爭。
口乾舌燥,所有的水分像被蒸發一空。岳臧影無力說出那一個又一個“因為”,他盤腿環上朱長銘的腰,不斷地扭動身體,口中念道:“快抱我……”
一個個熱吻落在美麗的紅瞳上方,朱長銘被他緊緊纏繞,聽着底下醉生夢死的呻吟,心湖早已漾起驚天巨波。
朱長銘停在岳臧影體內,一遍遍地索求。兩人縱情痴纏,全身的力氣像是燃燒殆盡,卻還是牢牢貼於一起,不願鬆手。
不知此刻為何時,太陽已經下山,廂房內漸漸昏暗了下來。
藥效早已過去,岳臧影依然與朱長銘相擁一體,連綿不絕的撫摸與親吻,惹得他臉上一片紅暈。
此刻,私處還在隱隱作痛,可以真實感受到,朱長銘的手遊走在自己身上。岳臧影清楚知道,方才發生的事,並非做夢。
幸好光線過暗,看不清楚此刻他臉頰微燙,輕聲說道:“剛才我神志不清,有沒有胡亂答應你些什麼?”
朱長銘挑起他的如瀑長發,說:“你答應說,永遠只聽我的,你可不要忘記!”
“剛才……謝謝你,可我不能答應。”視線有些動蕩,如同眼眶內覆上了天池的水,岳臧影低道:“找到鳳凰草后,太子殿下的病會有起色的……”
是何意思?不言而喻。
頰上忽被親吻一下,朱長銘捧起岳臧影的臉,道:“原來你是在擔心我與靜亭的關係,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我的侄兒。你這人就是這樣,有話總在心裏擺着,也不肯說出來。”
臉龐應言一紅,岳臧影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來,穿上衣服,忽感不放心,又問:“不知道這驛站的隔音好不好,會不會……”他說到一半,一時語塞,尷尬的說不下去。
朱長銘跟着起身穿衣,看他害羞的模樣甚是可愛,又吻了他一下,笑道:“隔音好不好,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回頭告訴他們就是了。”
岳臧影一急,剛要開口,朱長銘忽然捂住他的嘴,纖長手指落至唇瓣,輕輕撫弄,異常柔情。
朱長銘拉起他的手,一同走下床榻,低聲說:“這驛站到了夜裏,就不太平。今天它似乎來得早了點!”
心因為這句話迅速懸了起來,手被朱長銘握得極牢。岳臧影一下子緊張起來,他緩緩將視線投到門邊的窗戶上,赫然看見,那上面清晰映着一個人影!那黑色剪影映在窗上,不遠不近,正是有東西站在離他們一牆之隔的走廊上。長發垂落,不時揚起,身長體形正與昨夜撞見的白影極其酷似。那東西直直站着,正對朱長銘廂房的窗戶,動也不動。無形中像在挑釁,令人毛骨悚然。心跳迅速加快起來,岳臧影暗嘆昨夜給鳳玉郎解了一次圍,為何他還是這般頑皮,又要裝神弄鬼來嚇人?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突然浮現。
莫非……昨天夜裏那個白影,本來就不是鳳玉郎?
朱長銘握着岳臧影的手,感覺他的手心冒汗,執起放到嘴邊親吻,說:“我怕我這次出去,會有不測。你能否勉為其難,再給我一次?”
臉頰,再度被這情人間的甜言蜜語給說紅了,但岳臧影卻不打趣,沉聲說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出去。”
眼睛雖還凝望着朱長銘,暗器卻已出手。語落之時,岳臧影已抬起左手,一支木釵如離弦箭般直破紙窗,向廂外的黑影射去。
那黑影移動極快,飛身一躲。只聽木釵插入它身後木欄的聲音,居然讓它安然避過。趁這空隙,岳臧影與朱長銘驟然奪門而出。廂門一開,真相併不明朗,只因廊上沒有點燈,兩人只可看清那東西一身白袍,長發遮臉,正是昨夜飄浮在外的白影。白影一見他們兩人,立刻從二樓躍下,忽地從窗口躍出。它輕功甚好,落地幾乎無聲。
岳臧影飛身欲追,卻被朱長銘一把抓住:“敵暗我明,況且它這次直接進入驛站,定是對這附近地勢極為了解。你別去追,讓我來!”
正如朱長銘所說,這般兇險之時,試問誰又捨得另一人,捨身去追那似鬼非人的白影?
岳臧影推說道:“昨夜我是為查誰不在廂房,才讓它有時間逃走。今天機會難得,不可以放過。你留在這裏,不要離開。”
兩人同去,極易中了調虎離山。一人獨去,另一方也放心不下。
岳臧影執意不讓朱長銘獨自前去。爭論間,兩人同時聞到一股暗雅幽香,從地上隱隱傳來。
朱長銘問:“你剛才扔出木釵,故意不打中白影。本意是想趁它閃躲的一剎那衝出來,讓它束手就擒?”
“可惜還是徒勞無功。”岳臧影嘆,“我太輕敵了。”
“也不盡然。”朱長銘彎下腰,一摸散發幽香的地面,起身說:“先前它一直站在窗前,身上的香粉散落在地。你可識得這味道?”
那幽香無比熟悉,甚至帶些親切。岳臧影閉目回憶,一些零碎的感覺浮上心頭。
一時間,他猛然睜眼,木然道:“這是月影宮的侍女所用的香粉。”
“那我們要去蝶衣姑娘的廂房看看了。”朱長銘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會是她,蝶衣的武功還不到那種境地,可以在你我的眼皮底下兩度逃走。”
嘴裏雖是這樣說,岳臧影卻覺心慌。
如若不是蝶衣所為,定是有人要嫁禍於她。事到如今,謎團變得越來越大,以漩渦形式發展,越來越快,越來越迷茫。
那個隱在暗處的東西,究竟是要針對誰?
朱靜亭?鳳玉郎?吹花?蝶衣?還是朱長銘與自己?
想起昨夜白影出現時,蝶衣同樣不在廂房,岳臧影無法說服自己,忽感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再度看向朱長銘,說:“你隨我來。”
蝶衣的廂房在二樓左側,兩人拐過折廊,就已站到了她的廂房外。
廂房虛掩,岳臧影喚了幾聲,均無人回應。他越加忐忑不安起來,乾脆直接推開房門,與朱長銘一同走了進去。
讓岳臧影大大舒了一口氣的是,此刻蝶衣正在房裏休息。她向來有午睡的習慣,只要睡下,不出三個時辰,不會起來。只是今天似乎睡得格外沉,叫了幾回,也沒把她叫醒。
“她的頭髮披着呢。”朱長銘一語擊破岳臧影所有樂觀的想法。
白影是披頭散髮的。先前自己與朱長銘爭論着,不願任何一方去追時,已給了那東西足夠的返回時間。也就是說,蝶衣還是洗脫不了嫌疑。
“睡覺時當然是披着頭髮。”這理由顯得有些蒼白無力,岳臧影卻還是說出了口。他不願相信是蝶衣做的,亦如當初,他無法接受顏禮呈來雄黃酒,要將他打回原形一樣。
朱長銘摟他進懷裏,一同走出蝶衣的廂房,安慰道:“事情沒有查清前,我不會怪罪任何人。不過現在有一點已很明確,那白影確實不是什麼鬼怪,而是人假扮的。傳聞里,鬼是無腿的。哪像那個東西,跑得這麼飛快,還有腳步聲?”
兩人雙雙站在二樓仄長的走廊上,俯瞰整個驛站,詭異之感由心而生。
“凡界畢竟是人的處所,人才是真正的主導者。甚至連神、妖、鬼也不一定是人的對手。”岳臧影長嘆一聲,道:“我想那媚葯,本是用來加害太子的。他身子原本就弱,再服下這烈性藥物,尷尬難堪不說,還會脈血倒流,逆息而亡。”
朱長銘一聽,急忙問道:“那你現在還有哪裏不適嗎?”
胸口蕩漾甜蜜,即使是在這種萬分緊張的氛圍里。岳臧影輕笑:“我身子硬朗得很,不會有事。要是有人事先在材料里下藥,你覺得誰最為方便?”
沒有直接就事論事,朱長銘問:“今天何以如此奇怪?整個驛站像是只有我們倆似的,連店主和廚子也沒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