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峰，這次的考試對我太重要，我想我不能離開……」

「那就不要開車，坐飛機比較快些，就四天不要太多。」

「你不懂嗎？問題不在於休息幾天，而是在於我得準備考試。」

「你的成績已經夠好了，又何必那麼緊張？」

「沒有人能幫我，我一定得靠自己以及獎學金維持生活，我不能像你那麼自由自在。」

「又來了，說穿了，你就是以為我們都是紈褲子弟，好像一定得像你這樣，才能算得上是苦學有成的學生！」

「對不起，千峰，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無心的一句話，卻惹來了他的不高興。

「我知道，你滿腦子都是你的成績單，根本無心在我們的交往上！」

「這不是真的，我的確想好好和你相處的……」

「是真的才有鬼！別人認識不到一個月早就已經上床了，而我們認識都快一年了，卻還只是停留在最基本的階段。」

伊寧沒想到他居然會用這麼幼稚的方式，來決定他們感情的深淺，她並不是刻意排拒，只是因為沒有那樣的感覺。

「那並不能當作相處的依據，我並不是……」

「把你的時間都留給你的書吧！我想，我們根本就不適合。」說完之後，呂千峰頭也不回的離開。

雖然沒有料到他會如此絕情，伊寧卻也不願意低頭妥協，她沒有做錯什麼，不需要委曲求全。

她將所有的注意力轉回到書本上，希望能夠在考試得到好成績，時間很快的過去，讓她暫時忘記了兩人之間的爭執。

原本以為呂千峰只是暫時的發脾氣，很快就會來找她的伊寧，卻在一個星期的等待中失望了。怎麼回事？他這次是真的不會再理她了嗎？就只因為她不能陪他玩樂，他就失去耐性的離開？

好，沒有他也不會怎樣的，就算沒有人陪，她還是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很充實。

雖然不免在內心抱持着希望，但是眼看感恩節假期就要來臨，她期待的人還是沒有出現的徵兆。

「伊寧，你打算怎麼過感恩節？不如和我一起回家吧！我爸媽會很歡迎你的。」

同學葛萊蒂絲好心的提議，卻遭到伊寧委婉的拒絕。

「謝謝你，但我想我就不打擾了，我留在宿舍里看書，不會有事的。」

「一個人在宿舍里多無聊，還不如到我家，我媽媽做的菜很棒喔！」

「真的謝謝你，葛萊蒂絲，但我想好好準備這次的考試……」

「那好吧！不過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隨時可以告訴我，我再開車來接你。」

「謝謝！」

想到自己並非孤單一人，就讓伊寧的心頭湧起了一股暖意。

空蕩蕩的室內，加上不小心感冒的身體，伊寧整天窩在被窩裏，昏昏沉沉的思緒怎麼也無法集中起來。

現在，不要說是看書了，就算想看電視都有難度，對於自己婉拒好友葛萊蒂絲的提議，以及逞強不去找呂千峰的任性，讓她一個人在宿舍里後悔得不得了。

頭痛欲裂，再加上全身忽冷忽熱，就算此刻她在地球上消失，大概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吧？她已經兩天沒能好好吃飯，全身恍如虛脫般的羸弱，就像隨時都要飄

起來一樣。她好想念國內的朋友、她想念育幼院裏的老師和同學，她想念以前宿舍的一磚一瓦、她想念她成長的每一步足跡。

她不應該一個人跑到這麼遙遠的地方來，舉目無親，誰也救不了她，她太好強了，一直以來，她就是太好強了，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

也許千峰說得沒錯，她不應該一直推託親密關係的發生，既然她選擇相信他，就該真正的把自己交給他，她太怯懦又缺乏勇氣，她不能老是要千峰來哄她、來遷就她。

她該去找他，如果運氣不錯的話，千峰很可能在男生宿舍里，他很可能哪裏也沒去，正在等待着她的道歉！想到這裏，伊寧讓自己集中力量，爬出溫暖的被窩，換好了衣服之後，她一邊顫抖一邊呼氣的走下了大樓的階梯。

刺骨的冷風迎面而來，颯颯的捲起地上的落葉，還好男生宿舍的距離不算太遠，不然她就算沒有被風刮跑，也會因為太低的溫度而昏倒。

雖然整棟建築物沒有什麼燈光，但她還是不敢一個人進到裏面，她按下直通管理員辦公室的電鈴，卻沒有任何回應。

「請問舍監在嗎？」

她只能再試幾次，因為都沒有人回答她。

進到裏面去看看吧？可是沒有舍監在，單獨進到屋內似乎很危險，但如果要她再走回去，恐怕她還沒到房間，便已經倒在雪地上了。

她決定悄然的推開門，緩步走向通往樓上的台階，經過這一陣折騰，她覺得好疲累，身體的倦怠與思慮的模糊，讓她只想快點找到呂千峰，快點找到願意照顧她的人，然而命運之神卻偏偏捉弄她，一個由後方發出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你在這裏做什麼？」

不會是他吧？她現在很虛弱，沒有什麼力氣再和他吵架。

「我來找人……」其實她也不能確定千峰的房間是哪一間。

「這個時間來找人？你也太大膽了吧！」

她沒有精力和古明仁鬥嘴，只是努力注視着牆上的名牌，希望能發現呂千峰的名字。

「舍監不在嗎？你是怎麼進來的？」

他為什麼這麼煩，老是要找她的麻煩呢？

「這裏又不是女士止步，我不想再……」

「但是訪客需要登記。」

「古明仁，你到底有什麼問題？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如果我沒看見的話……怎麼了？你的臉色好像有點不對。」

他終於發現她泛白的嘴唇與略微晃動的身軀。

「我好得很……」

伊寧還想假裝自己什麼問題也沒有，但是她的身體卻不肯配合，突如其來的一片漆黑，頓時吞沒了她的視線。

她太累了，朦朧中只感覺到一雙溫暖的大手，摸着她的額頭，並不時的為她替換濕毛巾，被窩裏有醉人的暖意和淡淡的麝香味，伊寧真想就這樣一直持續安睡下去。

這是夢吧？

她已經多久沒有這種被照顧的感覺，她已經遺忘這種被安全包圍的心安多久了，她已經多久沒能好好享受這種受人重視、受人關愛的感受？

在她很小的時候，也有過一個關心她的女人，那應該就是她的母親，只是，她從來沒有機會問母親，為什麼要把她一個人丟下？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是不是她不聽話？為什麼母親答應會回來帶她走，卻不曾再出現？

那已經是太遙遠的記憶，可是她還清楚的記得，夢中母親纖細的長發與溫柔的聲音，伊寧沒有一刻忘記過，每當她獨自忍受着孤獨的侵蝕、每當她獨自承擔著生活的壓力、每當她用刻意的堅強來掩飾自己的脆弱，她都會想起母親的模樣。她也渴望被愛，渴望被呵護，她渴望被需要，也渴望有歸屬。

「媽……媽……」

夢中的母親似乎近在咫尺，又若在天涯，她伸手擁抱，卻什麼也觸摸不到。

「別離開，媽媽，不要走！」

豆大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而下，一直以來她所承受的委屈，就像即將潰堤的洪水，淹沒了她的雙頰。

「醒醒，伊寧！」

古明仁試圖將她從不斷的夢囈中搖醒，卻只是讓她流下了更多的淚水，看着如此脆弱的她，滾燙的體溫、乾裂的雙唇、羸弱的身軀，他只能盡其所能的讓她舒服些。

「別走……」

這一直以來與他爭鋒相對的女人，究竟在內心裏隱藏了多少的秘密？他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的過去，但他知道的是，現在在他床鋪上的，不再是那個盛氣凌人的伊寧，而是一個沾滿淚水的娃娃。

「放心吧，我不會離開的。」

他在她耳邊輕輕的告訴她，彷佛聽到了他的承諾，伊寧終於平靜，漸漸陷入安穩的沉睡。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全身酸痛的他，為了讓室內的空氣稍微流通，只好將窗戶打開一些，而在床上的伊寧，卻因為溫度的變化醒轉了過來。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不過她可以確定這不是自己的房間。

怎麼會……她記不起來太多細節，只記得自己走出了宿舍，想去找千峰……

「喝下這碗湯吧！」

站在她旁邊的人，卻不是她想像中該出現的，伊寧很快被現實的狀況所驚醒，為什麼，這個人會和她在同一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