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紀斐然和莫昭吟在許靜玫過世后的百日內結婚,因為還在服喪期間,所以他們並沒有鋪張,僅是去法院公證,再在飯店設了五桌筵席宴請較親近的親友,省掉許多繁文縟節,十分低調。
在紀家,女主人蔚青規定未結婚前一律要住在家裏,因此身為紀家老三的杞斐然,縱使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還是一直很痛苦的遵守這項規矩,而和莫昭吟結婚,正好讓他如願以償,可以名正言順的另築一個窩。
日子在風平浪靜中度過,在母親過世后的這五個多月里,莫昭吟一直調適着對母親的悼念心情,而紀斐然也如他當初所言的,給了她一個安穩的家,他的家人們也對她十分疼惜照顧。
她把紀斐然當成了心裏最最重要的人,把他的兄弟姊妹當成是自己手足,把他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真心真意的對他們好。
然而,世事的無常已在她心底形成了陰影,唯一親人過世的打擊也將她潛在的一些性格激發出來。
彷彿是要彌補失去母親的遺憾,她變得非常在乎她現在的「親人」!害怕失去,害怕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任何的不對勁都有可能令她焦慮浮躁,尤其是最親近的紀斐然。
對紀斐然率性而為的作風,她在兩人交往時還能看得開,可在歷經母喪之後,她對擔憂的承受度愈來愈低,稍稍聯絡不着,她就會胡思亂想、寢食難安。
相較於之前都是被動等待紀斐然聯絡,現在的她是每天都要打數通電話,就為了隨時掌握他的行蹤、確定他的安全,她才能安心。
「斐然,你今天會忙到什麼時候?」莫昭吟在下班前又撥了今天的第五通電話,給人在苗栗山區拍攝廣告的紀斐然。
「不知道,今天山裏的天氣不太好,我怕晚上取不到好的景,而且可能會下雨。」紀斐然眺望着不甚清朗的天空,擔心進度會拖延。
「那要是拍不到怎麼辦?」她蹙眉問。
「拍不到就只好多留一天了。」這次公司承接了一家鑽石廠商的案子,提出的廣告企劃中有一幕是滿天星星的山林夜空。要滿天星可不容易,得看老天爺賞不賞臉了!
「嘎~~你今天不回家了嗎?」莫昭吟忍不住哀嚎。
三個多月的婚姻生活中,他沒有再出國趴趴走,甚至連外宿的次數都寥寥可數,她也習慣了有他作伴的日子。
「要看情況吧,還不一定。」他自己也沒把握,所以不怎麼肯定。「你不要特地等我。」
要是搞得太晚,整組工作人員就得在山中民宿住下,不過這是迫不得已才會這麼做,否則他也不希望增加公司的額外支出。
況且,他雖然熱愛大自然,但加上工作感覺就是不一樣,多留一天就代表多被工作綁住一天。
「哦。」她訕訕的應聲,不放心的叮嚀。「在山路開車很危險,你要特別注意,人在外頭也要多加小心哦!」
他莞爾勾唇。這是莫昭吟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除非他整天都在她視線範圍里,否則他一天至少要聽見一、兩次。
大概是因為她被母親的意外身亡嚇到了,所以產生了後遺症吧!
「我知道,你不要擔心……」紀斐然安撫的拖長了尾音,又再聊了一會兒才收線。「……我要去做事了,就這樣,拜。」
才結束通話,一轉身就迎上一雙雙窺探的眼睛,他不禁愣了愣。
「幹嘛?看什麼看?都不用做事啊?」一反應過來,他就沒好氣的衝著那些人低喝。
「等你啊!」同樣的回答此起彼落,還挾帶着戲謔的目光。
要做事也得等他這個導演下指令吧?
語塞,紀斐然困窘的撇撇嘴,晃到攝影機位置東摸摸、西摸摸。
「紀導,之前你突然結婚大家就已經覺得夠訝異了,沒想到你婚後會跟老婆黏這麼緊,每次出外景還老是抱着電話。」一道調侃又從他身後傳來。
攝影師阿強因為比紀斐然年長又常和他配合,有時甚至還是彼此的酒伴,所以混得比較熟,講起話來也比較沒有顧忌。
「怎樣?」紀斐然轉過身來,見是阿強,隨即長臂一搭,弔兒郎當的哈啦起來。「新婚嘛!我老婆捨不得和我分開啊!羨慕吧?」
「哈,才不羨慕咧!」阿強嗤笑了聲。「我過來人啦!頂多兩年,你們不但不會再黏,還會相看兩相厭。」他和老婆現在就已經相敬如「冰」了。
紀斐然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卻莫名的無法立即理直氣壯的反駁。
坦白講,他至今仍不太適應婚姻生活,雖然能夠了解這是她失去親人之後的轉變,但他偶爾也難免會對昭吟的過度依賴和密集電話感到不耐,日積月累成了壓力,想要透透氣的念頭也隨之衍生。
但,相看兩相厭?!
不會的,昭吟這麼愛他,他也愛着昭吟,怎麼可能會到相看兩相厭的地步?
「呿!少烏鴉嘴!」他啐了聲,掄拳擊向阿強肩窩。
力道有拿捏,阿強不痛不癢的哈哈笑。
「唉,紀導,不要老是和老婆黏在一起,冷落了我們這些夥伴,我們好久沒一起喝一杯了,哪天有時間約出來聚聚吧?」阿強興緻勃勃的提議。
「那有什麼問題?」紀斐然阿莎力的答應。「只要沒工作的時間都OK啦!你負責約,看哪天再跟我講。」
「好,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你可別爽約。」阿強樂得拊掌。
「好啦,爽約的是豬頭!」紀斐然加強承諾,隨即拍了拍他的肩交代,「快準備好,等着拍夕陽。」
「Yessir!」想到可以痛痛快快的喝一場,阿強精神大振,連忙回頭調整攝影鏡頭,還一邊吹起口哨。
瞧他這麼來勁,紀斐然不禁莞爾失笑。
這阿強是壓抑多久了?聽到要去喝一杯就這麼興奮?
不過話說回來,他不也挺期待和哥兒們把酒言歡的?
仔細算算,打從昭吟媽媽離開到現在五個多月,別說他沒再出國旅遊,就連自己那一票哥兒們都不曾好好相聚了。
當然,一方面是為了陪伴昭吟,撫慰她心情;另一方面,她也着實對他的行蹤掌握得太緊了,讓他不得不壓抑自己奔放的性格、犧牲自己的興趣喜好。
唉,真懷念之前那些自由快意、沒有束縛的日子啊!
或許,他也該好好解放一下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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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還算賞臉,晚上不但沒下雨,九點半左右,罩着薄雲的天空突然清朗了起來,夜幕中的星星像是成袋的鑽石,灑落在深藍色的天鵝絨上。紀斐然成功拍攝到想要取的景。
透過再一次的手機聯絡,知道他們今晚不會住在山區,可以趕回台北,莫昭吟就放心了一半。
之前是不確定取不取得到景,不知道何時回家,所以要她別特地等門,不過現在確定他們取到了景,已經啟程下山北返,所以她下意識開始等待。
為了不白白浪費等待的時間,她翻出前天去超市採買的食材,利用藥膳料理包燉出了一鍋人蔘雞湯,好讓紀斐然回來時有宵夜可以墊墊肚子。
她估算着時間,十點開車下山,再上高速公路,抵達台北應該不會超過凌晨一點。
眼看時間差不多,她忍不住撥打紀斐然的手機,想知道他現在到了哪裏?是否已經快要到家?
音樂響過一聲后停止,莫昭吟立刻等不及的開口。「喂,斐然……」
話筒傳來的是制式回應:「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她的聲音忽地停止,納悶的再撥,可重撥再重撥,還是一樣打不通。
「怎麼都不通呢?」她擔心的低喃,體內開始竄出了一隻獸,緩緩的啃嚙着她的每一根神經。
半個小時又半個小時過去,莫昭吟坐立難安、焦慮不已,腦袋瓜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已經無法再想盡理由的自我安慰。
「都已經凌晨兩點了,為什麼還沒回來?」看過了無數次的時間,不禁又煩惱的嘀咕。
她沒忘記媽媽出事的那個晚上,就是過了該回家的時間沒到家,而且電話也突然不通……
難道,紀斐然也發生什麼事了?!
否則為何電話之前是通的,後來卻又不通了呢?
想到這一點,她焦急得跑到門外去看大樓的電梯有沒有動靜?一見電梯移動就眼巴巴的看着是否會來到他們所居住的樓層?
可惜電梯不是沒到就是過頭,沒有一趟是正好停在她面前的。
一種莫名的恐懼漸漸將她包圍,侵襲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眼眶泛紅,顫抖了起來。
她現在的所有重心都放在紀斐然身上,她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親人的痛,她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憂懼如藤蔓攀附在心底,那一晚的深刻恐慌彷彿再度重現,她頹然的滑坐在門口的鞋櫃旁,惶然的望着電梯,眼淚撲簌簌的滾落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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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電梯終於在這—樓層停了下來,門板向兩邊滑開。
三更半夜,才踏出電梯的紀斐然毫無預警的瞧見人影,先是嚇了一跳,旋即辨認出是自己的老婆,不禁錯愕訝然的低呼出聲。
「昭吟?」他連忙向前將她扶起。「你待在這裏做什麼?」仔細一看,才發現她已哭得像是淚人兒,更加驚愕。
「斐然!」瞧見是他,莫昭吟眼睛一亮,雙手激動的揪住他雙臂,整顆緊繃的心頓時鬆懈下來。「你終於回來了!」
才剛回來就遇到這情形,紀斐然有些手忙腳亂的把老婆帶回家裏,困惑納悶地問:「你為什麼哭?這麼晚了不睡覺,待在門口做什麼?」
「我在等你呀!」莫昭吟被他安置在沙發上,柔荑仍揪着他的衣擺。
「我不是早就說了要你別等我嗎?」紀斐然不禁皺起了濃眉,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趕在第一時間回家。
「我想你們十點從山上離開,差不多凌晨一點就會回來了,我又還沒很想睡,所以就熬了雞湯等着你……」她囁嚅着,完全是一片好意。
知道她的心意,紀斐然縱有責備也不忍說出口。
「同事們提議去吃宵夜,而我之前又有跟你說過不要等我,所以想說你應該已經睡了,就跟大伙兒一起去了。」他解釋。
他向來習慣獨來獨往,不喜歡事事要報備解釋的感覺,可結了婚是兩個人生活,實在沒辦法像以往那樣,這點讓他實在不太適應。
本來他認識的昭吟,獨立慧黠又溫柔,他才會認為娶她當老婆、給她一個穩定的家,是可以做到的事;可是現在的她不但軟弱,還非常依賴,根本沒有任何獨立自主可言,令他感到綁手綁腳,做任何事都覺得顧忌。
也許是失去親人後的這渡時期吧,現在只能期望她儘快恢復原來的自己,不要再老是這樣沒有安全感。
「那你電話為什麼不通呢?我打了好多次都不通,還以為發生什麼事,擔心死了……」她忍不住癟起嘴抱怨。
要是通過電話,知道他的行蹤,她也不至於擔心受怕成這樣了呀!
「不通?奇怪了,怎麼會呢?」他納悶的拿出手機,瞧過後才知道原因。「沒電了!」
「嗄~~」了解真相,莫昭吟懊惱的垮下雙肩,像泄氣的氣球。
都是手機惹的禍!害她白白憂鬱了整個晚上。
她的反應逗笑了紀斐然,心中隱升的煩躁頓時消散。「難怪我覺得今晚的手機特別安靜,還以為一定是你先睡了,原來是手機沒電了呀!哈哈……」
「欸,你還笑?人家是真的擔心耶!」她忍不住嗔怒抗議,小嘴嘟得更高了。
「誰教你要這麼大驚小怪,自己嚇自己。」拍拍她臉頰,他輕啄了下她噘起的嘴唇。
莫昭吟窘赧得紅了臉,不否認自己反應過度。
「這都是因為我太在乎你了嘛。」她反身抱住了他,以撒嬌的行動掩飾她的困窘。
溫言軟語,融化男人心,紀斐然沒轍的嘆了口氣,展臂回擁着她。
「昭吟,別讓自己太緊繃了,我是個大人,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不要過度擔心,也別把所有重心都擺在我身上,多找些事情轉移注意力。」他柔聲勸慰,客觀建議。
這麼對她說,不單是因為他感到壓力,最主要目的也是為了她自己好,畢竟這樣過日子真的很辛苦。
她心驚,心跳陡然亂了節拍。拉開距離,雙臂仍勾在他的頸肩上,兩潭澄澈宛如秋水的眸子定定的瞅看他。
她知道自己現在變得很容易緊張惶恐,需要不斷確認他平安,她才能安心,也很清楚這樣並不好,不但讓自己過得精神緊繃,也會讓別人覺得有壓力,可是……她沒有辦法,她就是會不由自主的感到恐慌。
幸好斐然還願意體諒她,這一點,她是真的很感謝。
她了解他的個性,知道他喜歡戀情的甜蜜,卻討厭麻煩的束縛,所以明白他這將近半年的守候陪伴,有多麼的壓抑和包容。
可他現在這些話……難道時效過了?
「你以我感到壓煩了嗎?」她啟動了危機意認,暗暗檢討起自己。
紀斐然微怔,旋即勾起淡淡笑容。「你想太多了。」他用額頭細叩她的額頭。
「你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她半撒嬌半質問的壓制在他身上,可一點威脅性都沒有,反而勾起他的遐思。
「因為我打算用行動來證明。」他倏地將她身子拉下,熱燙的嘴封住了她愕然微敢的唇,狂野的吮吻着她。
莫昭吟被他一絲空隙也不留的緊緊禁錮,後頸被牢牢按住,唇舌和他親密糾纏着,腦袋只能放空,理智暫時消失。
他熾熱的手掌探進她的睡衣衣擺里,在細嫩的背部像滑冰般恣意遊走,由上到下,反覆徘徊,撩撥起一陣陣的酥麻。
紀斐然巧妙的翻身,讓她仰躺在沙發上,性感的唇輕咬她的耳垂,舌尖在她的耳廓緩緩舔弄,長指一顆顆的挑開她睡衣的紐扣,褪去她所有遮蔽的衣料。
「斐然……」紅唇逸出一聲聲蚊蚋般嬌吟,她雙手緊扣着他結實的背部肌肉,沉浸在令人迷亂的感官刺激里。
「別急,慢慢來……」滿是高漲慾火的邃黯雙眸望着迷醉的她,低沉的嗓音像魔咒般愛撫着她耳膜,感受她陷在柔軟沙發里與他的身體完美的嵌合,整個人敏感的隨着他的撩撥燃燒融化。
他的唇舌取代了逗弄的指掌,熱情的舔吮,嬉戲的輕嚙勾旋,惹得她情不自禁的拱起身子,呻吟出聲。
邪佞的指掌一寸寸的造訪着曼妙的曲線,讓她忍不住敞開自己,為他而綻放。
靜默的空間裏,回蕩着兩人濃重的呼息與低吟輕嘆,浪漫纏綿交織成迷幻般的夢境。
當兩人終於合而為一,那美妙的感觸勾惹出忘情的喟嘆!
他們默契十足的開始律動着原始的節奏,她微向後仰,凌亂的髮絲隨之晃動,性感得像一張黑色的網,魅惑着他的目光、他的心。
「昭吟,我是愛你的。」看着她美麗的模樣,他心醉神迷。
這句愛語撼動心弦,莫昭吟掀開眼帘,望進他真切的眼瞳里,一朵嬌美笑靨在唇邊綻放,柔荑捧住那張深愛的俊臉,紅唇主動的深吻住他。
驅退了不安,勇氣緩緩浮現,她打定主意,為了能讓他們的婚姻長長久久、為了能讓他也過得開心,她要慢慢恢復回原來的自己。
這夜將盡,但往後的路還很長,他們的熱情還要繼續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