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宛如醜事
大雨下了半宿,至第二日天亮,轉成小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卻也沒有歇止的跡象,承安過來的時候,宛若剛梳洗停當。
姐弟倆個撐着傘,先去前面大楊氏的院子裏請安,進了祖母的院子,剛到廊下,就見婆子丫頭一個個規規矩矩,都在廊下立着,均戰戰兢兢的樣兒。
宛若和承安一進屋,就見大楊氏,老太爺,蘇澈,就連有孕的王氏,都坐在一邊,臉色都肅穆非常,下面當屋跪着的正是宛如身邊的大丫頭翠柳,還有一個眼生的小廝,兩人渾身都被雨水打濕,衣裳黏在身上,想來時候不短了,身上雖濕漉漉的,底下卻沒什麽水漬,只是一陣陣止不住的打哆嗦。
翠柳尤其狼狽些,臉色發青,嘴唇發白,頭髮蓬亂亂的,不知道是雨澆的還是怎樣。屋裏就幾個心腹的婆子,剩下的都支去了外頭,宛若和承安行過禮,大楊氏臉色稍緩道:
“知道你們兩個是好孩子,這樣的天兒,還知道過來給祖母請安,祖母知道你們的心,這就去吧,回你們自己屋裏,看書寫字彈琴畫畫都好,外面的路濕滑,小心些才是……”
三言兩語就把宛若和承安打發了回來,兩人剛進了宛若的院子,外面就傳進來話兒,說宮裏的十一爺尋承安少爺過去有事呢?承安便也沒耽擱,跟宛若略說了兩句,扭身走了。
宛若進了自己屋,就低聲道:“如意,你尋個人去祖母院裏打聽打聽,這一大早的,可出了什麽大事?”
如意剛應了想去,卻被一腳邁進來的奶娘阻住:“這事兒,姑娘還是不要掃聽的好,橫豎不是什麽長臉的事兒,知道了,也髒了姑娘的耳朵。”
如意卻道:“媽媽這話說出來,我們豈不更想知道了,咱們家姑娘也不是那尋常人家不理事的千金小姐,媽媽說給我們聽,想來也不妨事的,若藏着掖着,積在心裏,回頭成了件心事兒,便不好了。”
奶娘點點她:
“可是如意這張嘴,平日裏不念語,瞧着挺大方的性兒,若真刁鑽起來,比的上外頭幾個嘴厲的小丫頭了,我也知道的不底細,只姑娘是知道的,咱們府後花園角門上夜的劉婆子,跟我沾着些遠親,平日便有些來往,影綽綽聽見她說,昨個半夜裏下那麽大雨,大姑娘屋裏的翠柳,鬼祟祟跑到園子裏去,跟封二私會,不想驚動了上夜的婆子,逮了個正着,天沒亮就送到了老太太院裏了”
如意道:“翠柳倒是膽子大,只平日沒見她和外頭的小廝說過幾句話,怎會半夜私會起來。”
奶娘哼一聲:“還能作甚?狗急跳牆唄,說不準是怕跟着她家姑娘一塊進了太子宮,便再也出不來了,也顧不得什麽臉面,趁着半夜還下着雨,就打算尋了封二私逃了,也未可知”
宛若問道:“可隨身帶了什麽值錢的東西不成?”
奶娘搖搖頭:“這倒不曾聽說。”
宛若笑道:“那就是了,若是有心私逃,哪有不挾帶財物的道理,一定是有別個緣由……”
他們這邊胡亂猜的熱鬧,大楊氏那邊卻正是三堂會審,翠柳半夜偷偷跑出去私會小廝,被角門上夜的婆子逮了個正着,送到老太太這邊,翠柳和封二在廊下一直跪到了天亮,老太太起身,底下的婆子才回了。
老太唬了一跳,知道這不是件小事,便把老太爺,蘇澈,王氏都叫了過來,信也已搜檢了出來,就在封二懷裏藏着,怕雨打濕了,用個油紙包着。
顯見是匆忙之間寫的信,有些潦草,卻正是宛如的筆跡,只說兩日後要去山寺里上香,必要見上一面再敘前情,這信怎麽送,送到何處,何人接應,根本沒用動刑,翠柳和封二就一股腦全招了。
原來自第一次宛如和柳彥宏在郊外山寺見過面后,兩人便私下裏通了消息,這邊宛如讓翠柳用兩根簪子,買通了園子裏侍弄花草的小廝封二,若有私信,翠柳便偷偷交給封二,封二再尋個機會出去,趙柳府里叫錢四的小廝,那錢四再轉給柳彥宏。
如此這般,兩人來往,竟達半年之久,至今日才被發現,這可真是件大大的醜事,大楊氏本來還納罕,接聖旨的時候,宛如哪個瘋魔的樣兒,可過了午晌兒,卻打扮的乾乾淨淨過來跟她說,進宮之前想去寺廟裏上上香,願能得佛祖庇佑,也給祖父祖母爹娘祈福……
一番話說的入情入理,懇切非常,倒說的大楊氏心裏酸酸瑟瑟有些難過,雖覺得她心思有些陰毒,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女,又是自己身邊教養大的,楊氏心一軟,就應了。
想着,總不過就這一次罷了,等進了宮是禍是福,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哪知道,楊氏這邊剛應了,到了半夜就出了這麽檔子事,真虧老天長眼,發現的早,若讓她把這信兒送出去,去,山寺里上香便定要私會,私會之後說不準就敢私奔。
宛如既然有了這樣的心思,什麽事兒是她干不出來了,大楊氏就不明白,自己這些年的教導,女則,女訓,女戒,可都讀到哪裏去了。
若說大楊氏對宛如還有些祖孫的情分,蘇澈更是顧念親女,可蘇老太爺可是個明白的人,這事兒若是以前出來,大不了是件醜事,傳的難聽些罷了。
可如今宛如已是太子妾,皇上的聖旨都下了,她就是死也是太子的人,進了宮,再跟別的男子有染,蘇府還能勉強脫出去,如今這還在府里,若是跟男子私會甚或私奔,一個有辱皇家體面的帽子扣下來,就是滅門的罪過。
蘇老太爺臉上又驚又后怕,虧了沒成事兒,不然,整個蘇府說不準就毀在個丫頭手裏了,這哪是孫女?簡直是滅門的災星。
聽大楊氏讓人去叫宛如,蘇老太爺一揮手道:
“如今已經清楚明白,還喚她來作甚,李福,你去多尋幾個強壯有力氣的婆子,給我守在你家大姑娘院子外頭,每日裏茶飯專人送進去,不許她出院門半步,若有閃失,守着的婆子連帶你的一家老小,今後就不用在府里當差了,蘇府即便寬泛,也不養這等沒用的奴才。”
李福忙應了,瞥了地上跪的翠柳和封二一眼,匆匆出去了,心裏話說,這可真是什麽娘什麽閨女,隨了個實打實。
老太爺見李福出去,瞧了眼地上跪着的兩人,厭憎之情更勝:“這兩個各打一頓板子,尋了人牙子來,遠遠的賣了去。”
蘇老太爺處理了這檔子烏糟事,心裏有些煩不勝煩,也不樂意再多呆,站起來走了,老太爺走了,老太太也揮揮手,讓蘇澈跟王氏下去。
蘇澈跟着王氏沒去前頭,卻直接進了王氏的屋裏,一進來,蘇澈便道:“怎的好端端,太子就想起宛如來?說起來,常進宮走動的是宛若啊!”
王氏一聽,心都冷了半截:“爺這話的意思,太子該把宛若擡起進去才是真,可惜我的宛若生的太過平常,不若大姑娘艷名遠播,若我是太子爺,也不會舍宛如而選宛若的”
說著,嘆口氣:“都這麽多年了,爺的心還這樣偏,我就不明白,宛若到底哪兒不得爺的意,竟處處恨不得她落個不好的下場去,不知道的,還當是我外頭帶來了,不是爺親生的閨女呢!”
王氏這話說的灰心非常,蘇澈一愣,忙道:“這可越發胡說了,宛若自是我親閨女,我這不是心理疑惑,來詢太太說個閑話罷了,怎的太太就如此多心了”
“多心?”
王氏哼了一聲:“哪是妾身多心,爺這話問出來,可不就是說,宛如這事兒是疑着我私下裏使得壞嗎?爺可是高看妾身了,別說我,便是宮裏的賢妃娘娘,貴為皇上妃嬪,那太子宮裏的事兒,也是插不上半句話的,說起來,還是宛如行為言談不檢點,不知怎的,就傳了出去,咱們這位太子爺,又都知道有這個偏好,瞧上宛如有甚奇怪……”
待蘇澈走了,王氏才嘆了口氣道:
“嬤嬤,你去知會宛若一聲,明日裏雨一停,仍就回老太太跟前去吧!這府里上下哪有真心實意待承的,我這會兒一想起爺剛才的話,心裏都一陣陣發涼,這麽些年了,他到底還是偏着周映雪母女的,”
王嬤嬤見她有些鬱郁,忙勸道:“太太想開些吧!如今就是再難,比那時在冀州也強遠了呢,再說,如今太太肚子裏還懷着孩子,自當寬心保重為上,橫豎大姑娘這件醜事做出來,老爺即便心再偏,也護不住她了,進了太子宮,就憑她的性子,哪有她的好去,只是咱們二姑娘的一場姻緣,卻被她生生誤了。”
☆、謀事在人
宛若和柳彥宏的親事退了,卻因為這檔子事,兩邊府里生分了不少,柳彥玲和宛若也不像過去那樣親近。
彥玲的心機,着實有點驚到了宛若,細細想來,自己這麽大的時候,哪裏有如此複雜的心思呢,如意說的在理兒,即便她壓根不想嫁,可經此一事,對彥玲真需防備着些,畢竟人心難測。
宛若回了王家府里,倒是深居簡出起來,除了承安隔三差五過來,姐弟兩個說會兒子體己話,平常就在屋子裏貓着,看書,寫字,畫畫,彈琴,倒也別樣悠閑。
只可惜悠閑的時日不長,這日,宮裏賢妃身邊的崔嬤嬤便來接,說是娘娘那裏惦記了幾日,今兒瞅着天氣正好,便讓來接宛若進宮去住上一兩日。
老太太心裏着實不想讓宛若去趟這攤子渾水,雖說都是自己親生的兒女,孫子孫女也都是親的己的,可就宛若一個是她心尖子上的丫頭,許是對老閨女那點兒未盡的憐愛,全部傾注到了宛若身上,是丁點兒委屈都不捨得她受的。
也因此,柳府這檔子事,把老太太恨壞了,雖不至於斷了來往,可也不如那時親近了,更別提宮裏。
老太太是個明白人,深知道興衰成敗除了人為,還在天意,天意不讓你順當,你也順當不起來,就如同四皇子。
前些年皇上可不瞧着哪哪都是好的,這幾年不知怎了,隔幾日尋個由頭便申斥一頓,宮裏的賢妃,寵眷也薄了很多,王家的恩典,也漸漸稀疏,一來二去,竟是露出了些許后力不濟的光景來。
不然,柳家也不至於在宛若還沒進門的時候,就明目張胆往柳彥宏屋子裏放人,這便也罷了,親事不成倒更好,若是嫁了這麽個丈夫,以後宛若這委屈可是一輩子,倒不如及早看清斷了乾淨。
老太太那邊早就想好了,別管如何,在自己有生之年,給宛若尋一門靠譜的親事,至少,若真有禍事了,能護她周全,柳家絕不是上上之選,最不濟,二閨女家,宛若的二表兄和宛若一般年紀,明年,後年的親上加親,也不至於委屈了宛若。
因此退了親事,老太太心裏倒不着急,可宮裏賢妃和宛若舅舅的主意,老太太是不怎麽樂意的,十一皇子是好,可瞧這勢頭,說不準將來是什麽光景,再說,皇家的規矩大,當初大閨女進去了,實在是無奈之舉,這些年,明面上風光,那底下的苦處,別人不知,老太太又怎會不知。
再加上王家這樣的家族,前頭還有個四皇子呢,今後從哪兒說,也不能幫着,說不準,還能壞事,因此,老太太心裏着實不樂意十一,雖十一對宛若實心實意,可如今才多大,誰又能保的住一輩子去,倒不如親戚更好些。
老太太真是為宛若操碎了心,事事都恨不得周全,可真是應了那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宛若的命運如何,誰又知道呢?有人惦記着總是好事,可惦記的人多了,說不準就成了壞事。
——未完待續
【《桃花宛后》上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