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軍旅生涯
部隊裏的日子相當枯燥,除了訓練就是訓練。田保國和我在同一排,但不同班,不過我倆老呆一塊兒。訓練的確很苦,但我們都是農家子弟,本來就是苦慣的,再苦,也扛得住。
開始艱難的三個月挺過來了,有一天上面來了幾個大人物,說是要閱兵選拔偵察連骨幹,於是大夥都挺起精神來,盡量表現自己。最後,我們排有兩個被選上了,其中一個就是田保國,其實各方面的表現我和他都差不多,搏擊、長跑、越野、裝槍、閉水、修車……我倆在隊裏都算比較拔尖的,但說到射擊,尤其是2oo米的遠距離射擊,保國是隊中唯一的射擊王,幾乎是百百中。
就這樣,保國被選入了偵察連,調離我們的團隊,我少了個最親密的死黨及戰友,不過,我很快就有了新有朋友――班裏的戰友很合得來,班長楊志峰,廣東F市人,很有大哥風範,挺關照我們,他和我及單國宇最是混得來。單國宇,外號“肥仔”,長得不高,但很多肉,上海人,聽他說是因為老爸工作調到南方,所以就全家跟着過來了。我問,城裏人也參軍?他笑說老爸要他到部隊鍛煉鍛煉。
天天訓練,偶爾也乾乾支農活兒,一晃就兩年多了,再過幾個月,滿三年,我就可以複員,隊友們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日子,能從五湖四海聚到一起,確是一種緣份。
有一天,上面突然接到命令,我們整個部隊要拉到雲南整訓。
於是大家都像炸開了鍋――兩年多了,都沒挪過窩,終於有機會到其他省走走,大夥都當作是複員前的一次旅行。
晚上,楊班、國宇和我底聲地聊天,國宇問楊班,知道這趟為啥去雲南嗎?
“不是整訓嗎?可能讓我們複員前到外面見識見識。”我搶先答道。
“你呀,懂個屁……”國宇把嘴湊近我和班長,“我們可能要上真正的戰場了。”
“什麼?”
“我們可能要去越南打仗……”
“去越南打仗?這次整訓可是我們整個軍部,有四萬多人呀?中越邊境那邊容得下么?”楊班有點不解。
“不單是我們這個軍,其他軍區還有部隊調過去呢!”
“別聽他吹,你又不是鄧伯伯,瞎扯,睡了……”我轉過頭就不理他倆,睡過去了。
但這回,真給國宇說中了,進入雲南一個月,團長就開了個戰前動員大會:宣告這年春節不能回家過了,由於越南受到蘇聯的唆擺,不斷對我國邊境人民進行騷擾,嚴重危害了我國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為此,我國準備替**教訓越南,進行懲罰性的自衛反擊戰,大家要時刻準備好衝上戰場為國爭光……
這下,大夥的熱情一下子點燃了,春節不能回家過年確是有點遺憾,但一想起將有機會上真正的戰場,大夥還是很興奮,要知道,和平年代當兵,訓練了兩年多卻無用武之地,大夥也憋得喪失積極性,難得聽到這樣振奮的消息。說真的,大家當時都沒想像過戰場的殘酷,腦中灌輸的都是如何為國殺敵,如何光榮地帶着獎狀回家……那個年代的軍人,才算得上真正的阿嬌――“太傻太天真”。
記得好像是七九年二月中下旬,我們團就進入越南,但很奇怪,整個團都是急行軍打先鋒,有的營部還被安排打穿插,唯獨我們班的十個人被撂在後面當後勤,楊班很惱火,想向排長論理,結果還沒找到排長,人家連夜就被調到了前線。
命令還是要執行的,我們班就負責拉彈藥,保障一段補給線的安全。班長把我們班分成兩隊,一隊五人,班長帶一隊,副班帶一隊,我和國宇分在班長一隊。
任務無味,每日如常,每天聽着前線的炮火聲,我們卻在後方維護車隊路線的安全,當時大家都覺得有點窩囊。
但那天,我們進入越南的第五天中午,我們半個班五個人,巡視完路線后,坐在一個土堆后午餐,吃着剛用土包燴熟的番薯。突然,我看到五十米開外的草叢中有人影,馬上扔掉手中的番薯卧倒,同時輕聲叫道:“有情況……”
於是,他們幾個立即伏在地上,向我注視的方向望去。遠處,五六個小毛孩,從草叢中鑽出來,向我們慢慢走來,衣衫襤褸,投來怯怯的眼神,看樣子,好像是餓壞了,聞到了我們燴的番薯香味,尋味而來。
班長笑了笑:“沒事了。”
我們爬起來,戰友小東子拾起地上幾個番薯,和班長一同帶過去要分給幾個餓壞的小孩。當時我和單國宇以及另一個戰友老頭子留在土堆旁繼續我們的午餐。
“班長和小東子真管事,自己的午飯不吃,還管敵人的孩子。”單國宇邊吃番薯邊嘟囔。
“你個肥仔,就知道吃。”老頭子自己也在吃着,擠出一句。
小東子和班長那邊好像和小孩說著什麼,太遠沒在意,突然間我看到那幫小孩“嘩”地跑開了,只有小東子和班長站在那邊,班長忽然大叫一聲:“快扔掉,快……”
還沒說完,轟的一聲爆炸,我坐的方向剛好面向班長,爆炸一響,一件東西向國宇的頭上飛來,我來不及叫,一個向前,把國宇撲倒在地,飛來的東西“霍”的一聲插在地上,原來是一柄槍,槍托早炸飛了,槍管上的背帶還掛着血淋淋的一隻斷臂,也不知是班長的,還是小東子的。
過了一會,我們才回過神來,國宇抓了槍就向小毛孩的方向衝去,我和老頭子跟在後面跑,經過爆炸的位置時,只看到一塊塊帶血的肉塊、腸子、肉漿,兩顆人頭也炸得看不清誰是誰。
追了一會就看到前面幾個毛孩在逃,“噠噠噠”,憤怒的國宇向小毛孩亂槍掃射,沒一會就撂倒幾個,我也紅了眼,沒多想,朝着跑向另一方向的兩個開火,這是我們在越南第一次開槍――第一次開槍,就殺了人,國宇沖向前,向兩個未死盡的毛孩補了幾槍。我走向這邊察看,兩個越南孩子,黑黑瘦瘦,**歲的樣子,翻着白眼,已然死透。
老頭子跟了上來,看了看,輕輕地搖頭,沒說什麼。
突然,遠處的草叢動了起來,只見還有一個屁孩向叢林深處跑去。國宇立即一馬當先追去,我和老頭子跑在後面。別看國宇外號“肥仔”,跑起來一陣風似的,一點也不比我們差。
在叢林中左竄右竄,幾間草屋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屁孩幾下子就鑽進其中一個房子。
國宇一句話也沒說,向著草房“噠噠噠”亂掃一通,同時在地上打了個滾,轉換着射擊點,以免屋內有人向他回擊。我和老頭子也一聽到槍響,馬上伏在地上。
槍聲間歇中,一間屋子的門驀地打開,一個老婦人沖了出來,不顧手臂上流着血,衝出房間高舉雙手,“咿咿哎哎”地用越南話向我們說著什麼,還沒等她說完,一梭子彈從國宇那邊向她射去,正中眉心。老頭子別過頭去,不敢看了。
我和國宇小心走向那幾間草房,一腳把門踹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已死在房間。另一個屋子,除了門外剛被打死的女人外,屋內還躺着兩個女人,一個被打爆了腦袋,另一個是老太婆,只是腳中了槍,沒死,國宇走過去,在她腦門上“噗”的補上一槍。
最後搜遍了幾間草房,確定沒有生口,我們才離去。
回到營部第二天,政委就找我們分別談話,我咬死沒說出全部經過,只說受到越南小童襲擊,被逼自衛。但估計是老頭子把真相都捅了出去,過了兩天我和單國宇就被關了起來。當時規定,戰俘投降了,就不能擅自處決,更別說是一般的平民了,殺了平民,就相當於國內殺人一樣,我們可是要受軍事法庭審判的。
在後方大牢內我和國宇是分開關押的,政委找我談了幾次話,暗示我是不是可以把整個事兒包攬起來,我沒意見,馬上籤了字。但過後從政委與我的對話中得知,國宇也很有義氣,他死死地把事情全攬在自己身上,怎麼也不鬆口。
一晚,看守我的戰友對我說,你很快就沒事了,國宇已經送回g市了。
我說,你不是說笑吧,還沒過法庭呢,不要逗我了。
那戰友神秘地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呀,下面都傳開了,國宇是什麼人物?人家老爺子是gZ軍區副司令呀。你們全團都上一線了,為什麼就留你們班?呵呵,不就是人家老爺子的意思?
我想想終於明白了,單國宇原來有這樣的背景,怪不得他有那麼多內幕,還一直瞞着我。
在所謂的大牢裏又關了兩天,政委又來要我重寫報告,要我寫成和最初說的那樣,就是自衛殺敵。大名一簽,加個手印,沒幾天就放我出來,只是不再留在軍營中,而是直接把我送回老家――立即複員。
就這樣,我就穿着一身破舊的軍裝,回到了生我養我的村莊,三年了,一切如初,不過,我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