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墾丁。
碧海晴天。
坐在遮陽傘下，乖乖地讓髮型師替自己整理頭髮的爾璇，一手拿手機，一手拿扇子搧風，嘴也沒閑着，甜蜜的講着電話。
「今天可能沒辦法拍完，要明天才能回台北了。」她唇邊泛着笑意跟對方解釋，雪白的肌膚因日晒而紅通通的。
「呵呵，拍攝很順利，只是有幾個鏡頭不夠完美，要補拍，所以才耽誤了時間。」
「徐總監沒有讓我有機會穿比基尼啦，他說你有交代，不然回去他會被你砍頭，他怕死了。」
「好啦，你去忙，我要工作了。」切斷通話，爾璇笑得很甜蜜。
其實待會拍完最後一個鏡頭，她的部分就OK了。
他的秘書早早就告訴她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故意告訴他自己明天才能回去，是為了晚上給他一個驚喜。
「厚，桑小姐，為了配合妳的計謀，我會被妳害死，待會董座以為我偷懶拖延拍攝，看怎麼辦！」
過來叫人的徐少強，假裝可憐的抱怨。
但整個公司的人都感覺到了，自從董座跟桑小姐交往後，就變得沒那麼嚴肅，笑容也多了。
「安啦，我晚上會跟他解釋。明天大家回台北后，再一起到公司吃蛋糕。」
她早已在第一次遇見「媽」的那間飯店訂了兩個蛋糕。小的是今天晚上她跟歐陽一起吃，大的則是明天帶到公司跟公司的人分享。
「既然如此，別浪費時間了，趕快各就各位，趕快拍完，不然桑小姐趕不上飛機就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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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墾丁飛往台北的飛機誤點，加上台北下大雨，氣候不佳，飛機在空中盤旋了近兩小時才降落松山機場。
爾璇出機場時，已經晚上九點了。
「到金典飯店。」
冒雨搭上計程車，她沒忘記要先去飯店拿蛋糕。
剛剛她打手機給歐陽的秘書，秘書說他今天早早就下班了。沒在公司，也沒應酬，那應該是回家了吧？
「小姐，金典飯店到了。」
「謝謝。」付了車資后，爾璇又冒雨衝進飯店。
在平均高溫三十六度的墾丁待了幾天，回到台北又淋雨，剛進到開着冷氣的飯店時，她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我要拿蛋糕。」走進咖啡廳，她把訂蛋糕的收據交給櫃枱人員。
「桑小姐是嗎？請稍坐一下，我立刻為妳處理。」
「謝謝。」
爾璇在等候區選了個隱密性高的位子坐，然後拿出袋子裏的手帕把淋濕的頭髮擦乾。
厚！真討厭，她本來想美美的去見歐陽的說，偏偏天公不作美。
「昇陽的歐陽先生還要一杯咖啡。」
突然聽見waiter這麼說，爾璇停下所有動作，愣住。
歐陽在這裏？
「那個歐陽先生長得好帥，聽經理說他每年這一天都帶着一束黃玫瑰花來，待到十二點才會離開。」
女waiter小聲地說著客人的八卦，沒注意到等候區裏有人。
「那是因為很多年以前，歐陽先生每年都會跟女朋友來這裏慶祝生日，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剩他一個人來。」已經在飯店工作好多年的老鳥waiter解釋。
「可能分手了吧。」
「或許吧，誰知道呢。好了，去工作了。」
當講八卦的人離開，殊不知才短短几分鐘，就有人因為他們的話而整個世界變了個樣。
爾璇渾身發冷的顫抖着，她不知道是因身體冷還是心涼。
原來，那天他送她黃玫瑰花不是巧合，黃玫瑰代表着重逢跟離別。
原來，在他的心裏，一直、一直沒放棄跟失蹤的妍希重逢的希望。
愛是一種沉溺，傻的人是自己；她怎麼會以為，只要林妍希不回來，歐陽就會愛上自己呢？
他是她寂寞的解藥，並不代表她就是他的。世上總有些什麼是一輩子都無可替代的。
桑爾璇，妳真是好傻啊。
五分鐘后，櫃枱人員拿了一個包裝精美的蛋糕走到等候區，卻沒看到半個人。
「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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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
歐陽柏臣走出飯店，在等待泊車小弟將車開來的空檔，他看着這座雨中的城市。
今晚，是他哀悼過往的最後一次。
以後，會有人陪他過生日。
他的手機響了，沒有顯示來電。
是誰？
「喂？」他的語氣里充滿着期待。
「生日快樂。」
忍住哽咽，爾璇道出了祝福。
在他喊出「喂」的那聲時，她知道他在期待着什麼。
「爾璇？」歐陽柏臣聽出了她的聲音。「謝謝。」
「剛剛才想起來今天是你的生日，很抱歉沒辦法陪你一起過。」她編了第一個謊言。
「等妳明天回來，再陪我吃蛋糕。」從手機彼端，歐陽柏臣聽見雨聲。「墾丁在下雨嗎？」
「嗯，晚上突然下起大雨，很大很大的一場雨。」
躲在飯店對面的某個陰暗角落，爾璇望着對面她此生最愛的男人，幽幽地說。
「歐陽，我買了一份生日禮物給你，明天會有人送到公司給你，我想你一定會很喜歡。」
打這通電話之前，她已經先撥了個電話給李律師，交代好一切。
「妳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喜歡？」
「你忘了嗎？你說過，我是你的天使。」如果她註定此生不能成為他的幸福，那就讓她為他帶來幸福吧。
「對，妳是我的天使。明天什麼時候到台北？我去接妳。」他想早一點見到她──他的天使。
「好，我再打電話給你。」
這是她第二個謊言。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爾璇緊緊握住手機，彷佛握住他們最後一次的交集。
「歐陽，你記得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嗎？」
「我記得。」
「答應我，過了這個生日以後，你一定要更幸福快樂，就當還給我這個人情。」
「爾璇，妳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說這些事？」
不對勁的感覺在歐陽柏臣的心底擴散，但到底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怕今天不說，改天就又忘了，答應我。」
「好，我答應妳。」
看到泊車小弟已經把他的車子開到飯店門口，她知道，該掛電話了。
「好了，我該去睡了。」
「早點休息，明天見。」
「再見。」
切斷通話，爾璇蹲了下來，任雨打在自己身上，臉上已分不清是淚還是雨，心，撕裂了。
她知道他們明天不會再見，所以，她不說明天見，只說再見。
別了……歐陽……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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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清晨機場的入境大廳並沒有太多人。
桑爾璇特地選這班班機送自己回家，就是為了避開人潮，以免剛好遇見韓流襲台或是某某大明星要入境。
經過一連串入境手續，她終於又站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了。
本來，她沒想過這麼快就回來的，直到收到管家爺爺寄給自己的信。
管家爺爺在信上說他生病了，或許留在世上的時間不多了，希望她能早一點回來陪陪他。
這輩子她一直活得太自我，總忽略了從小到大照顧她、陪伴她長大的管家爺爺。
收到信的那個晚上，她哭了一整晚，隔天立刻買了機票飛回來。
一出機場，爾璇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快就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
「小姐，歡迎回來。」知道小姐今天回國，老管家特地一早隨車一起到機場接她。
「哇！管家爺爺，你真是神通廣大，竟然知道我在這個時間回來。」呵呵，不愧是她家的御用老管家，真是令她佩服、佩服。
「小姐，妳過獎了。請上車。」
替小姐開了車門之後，老管家再示意司機把行李搬進後車廂。
當一切就緒后，他對司機吩咐：「好了，我們回家了。」
「管家爺爺，謝謝你。」
這麼多年來，無論她去哪裏、去多久或去多遠，只要她回來，管家爺爺總是在這裏等着她。
這對她而言，意義重大。
「小姐，妳別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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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快點叫乾媽。」爾璇雙手抱起一年不見的乾兒子玩人工旋轉木馬，樂得他笑呵呵。
哇塞！這小傢伙怎麼肥嘟嘟到這麼可愛啊，而且又不怕生。
「慧喬，妳兒子比較像妳老公耶，一張圓鼓鼓的可愛臉，可以去拍廣告賺奶粉錢了。」
用手指搓搓又掐掐的，玩上癮了唄。
「屁咧，他可愛是因為像我好咩。還有，別因為我兒子的臉摸起來軟綿綿得像麻糬，就一直蹂躪他。」
厚！這個桑爾璇還是這麼白目。
「寶寶，你看你媽咪好凶喔，一直欺負乾媽，嗚……」吐吐舌頭，爾璇不怕死地繼續裝娃娃聲跟小朋友玩。
孟慧喬的額頭降下三條黑線，哇咧。
「那麼喜歡小孩，就快點結婚生一個給自己玩。」喝了一口玫瑰花茶，慧喬沒好氣地說。
「結婚？沒對象。」聳聳肩，爾璇不置可否地說。
「都一年了，還是沒辦法忘掉嗎？」慘了、慘了，她就知道爾璇這傢伙是死心眼。
之前是男朋友一個換過一個，現在卻反過來。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有些事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但要忘記，很難。」剛到國外的前半年，她剋制着自己不去看所有的中文報章雜誌。
她怕一不小心就知道了他的消息。
怕自己受不了，就飛回台灣找他。
「如果忘不了，就去找他啊，反正他現在還是單身。」厚！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在ㄍㄧㄥ什麼。
「拜託，人家有女朋友了。」
回台灣幾天的時間，從各家媒體的報導里，她知道短短一年的時間內，林妍希已經成為紅透台灣半邊天的首席名模。
最受矚目的，還有她跟昇陽汽車董事長的多年愛情長跑。
很好，這樣的結果很好。
「那個名模？但是我老公說他們好像沒什麼耶。」
當年爾璇失蹤時，她老公還說看到歐陽柏臣整個人瘦了一圈。說他不在乎爾璇，鬼才信咧。
「可能他們很低調吧。」
「但都一年了，他們要結婚早就結了。搞不好他是在等妳，所以才遲遲沒結婚。」
慧喬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道理，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或許他早已經愛上妳了。」
「不可能。」
「什麼叫不可能？妳有問過他嗎？喂，桑爾璇，妳為什麼這麼悲觀。」
「我不是悲觀，我只是他的天使。」
天使，是不能自私的。
她主動退出，對三個人都好。
「天使？」孟慧喬發現自己聽不懂爾璇的話。
「算了，別再聊這個話題了。對了，約個時間，我們再去老地方吃『哈根打死』，帶妳兒子一起去，我順便買禮物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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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小姐！？」
聽見有人喚她，正在逛兒童用品部的爾璇轉過身去，見到一張性格依舊的俊臉。
「徐總監，好久不見。」見到故人，她臉上帶着重逢的笑容。
「天啊，妳把頭髮剪短了，我差點認不出是妳！這麼久以來，妳……妳跑哪裏去了？」
徐少強聲音中有着不敢置信，如果他能再鎮定一點的話，他會立刻拿手機撥電話給董座。
「妳知道妳剛失蹤的那陣子，董座差點瘋了嗎！」
「他現在很幸福，那就足夠了。」她技巧性地避開徐總監所有的問題。
「幸福？妳真的那麼認為？」
徐少強露出狐疑的目光，心想：這兩人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一個搞失蹤，一個搞孤僻。
「我真的這麼認為。」
爾璇很肯定，她永遠忘不了那個下着大雨的夜晚，歐陽一個人坐在咖啡廳，那孤單寂寞的樣子。
林妍希才是他寂寞的解藥。
「我記得那天拍完廣告后，妳先回來替董座慶祝生日，難道那個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就算髮生了什麼，那也都過去了，我不想再提。」有些往事，是不堪回首的。
「抱歉，我跟朋友有約，要先走了。」
「抱歉，我來晚了。」急急忙忙走進VIP包廂里，爾璇把自己往沙發上一丟。
「怎麼啦？看起來那麼累。」本來正跟兒子在玩要的孟慧喬，好奇地看着好朋友。
「沒，剛剛遇到朋友。」爾璇搖搖頭。
「誰啊？」
「昇陽的廣告總監。剛剛碰到他時才說了幾句，以前的回憶就全部跑了出來，所以沒再多聊我就跑了。」
唉，觸景傷情啊。
「喂，桑爾璇，妳很俗仔耶。那如果妳碰到的人剛好是歐陽柏臣，看妳怎麼辦？拔腿就跑嗎？」
「厚！人家也知道自己是俗仔啊，但是沒辦法，現在還沒心理準備見到他。」她扁嘴，有些事是她無法控制的咩。
「好啦，快去叫waiter進來，點『哈根打死』雪糕外，順便再點幾份慕思蛋糕，我餓了，我兒子也餓了。」
坐包廂就是有這個麻煩，雖然隱密性高，但是點個東西卻還要出去叫人。
「OK，OK。他們這裏的慕思蛋糕很好吃喔。」為了彌補自己遲到的過錯，出去叫人的人當然是她嘍。
爾璇邊說邊打開包廂的門，然後探出頭去，左看看右瞧瞧后，伸手叫了個waiter進包廂。
「我們要一份慕思蛋糕拼盤，然後各種口味的『哈根打死』雪糕全都來一份，再來兩杯柳橙汁。」
點完餐，waiter走了出去。
點完大人的，她突然想起乾兒子的飲料。兩個媽咪真壞心，只顧點自己的，忘記小的也要渴。
「慧喬，妳兒子要喝什麼飲料？」
「給他一杯溫牛奶好了。」想了想，小孩還是喝牛奶比較保險。
「嗯，我出去替他叫，妳等一下。」
說完，爾璇站起身，開了門出包廂。
倏地，她感覺到一道炙人的視線往自己後腦勺射了過來，她愣了一下。
是誰啊？這麼沒有禮貌。
一回頭，循着視線，看到那個沒禮貌的人的臉，她的腦袋立刻停止運作。
天啊！歐陽柏臣！
慧喬沒說錯，她果然很俗仔地拔腿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