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讓零變得瘋狂的話,那一定就是夏婉清。

風和樹站在零的辦公室前,兩個人的臉色都非常難看。

“我看還是進去吧!”風幾次想要打開辦公室的門。

“不行,零並沒有叫我們進去。”樹沉穩的擋住他的手。

“可是特警小組和FBI已經接近目標,也準備行動了,這些事難道不應該告訴他嗎?”風的眉心狠狠的打着結。

“他說過除非營救行動結束,不然不要打擾他。”一貫冷靜的樹也不得不提高語氣。“風,你今天太暴躁了。”

“我怎麼能不暴躁?你也聽到了吧?那個LCF666說夏婉清曾經為頭兒自殺,還失去了他們的孩子!你知道這個打擊對頭兒來說有多大嗎?”風壓低聲音怒吼。

“你還是回去陪小顏,她現在需要你的陪伴。”樹的臉色也很蒼白。

“我打過電話給小顏,她今天很好,而且離預產期還有兩個多月。”風的口氣依舊充滿憤怒。“她告訴我,一個女人如果失去孩子,那是天崩地裂的痛苦,如果同時失去了心愛男人的愛,那麼即使活着,也已經是生不如死了。”

樹聽完他的話后,開始不語。

“不管怎麼樣,我們只能等待,等他願意走出來,等營救的結果。現在,能讓他冷靜下來的只有夏婉清。”半晌后,樹才緩緩的說道。

風的表情逐漸平靜。“你說得沒錯,但是可以毀滅頭兒的人,也只有她。”

兩個人一起離開了零的辦公室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股窒悶的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我們經歷過數不清的生死考驗,而我一直都覺得頭兒是金剛不壞之身。”樹突然呢喃說道。

“打從在訓練營里第一眼見到他,我也是這麼想。”風露出苦笑,他曾經發亮的面龐流露出一絲滄桑。“我們這組都是台灣人,我想這就是他挑選我們的原因,頭兒希望我們能和那些歐洲人、美國人一樣,做出最棒的成績給世人看。”

“你知道頭兒的過去嗎?”樹俊美的臉上掠過絲許落寞。“LCF666說過他的身世……”

“我不想知道。”風毅然搖頭。“我只希望他能夠快點振作起來,有他在後面支援,我們不管遇到多危險的事,都會充滿幹勁。”

“行動開始已經有半個小時了。”樹看着手錶,隨即抿緊唇。“消息隨時可能會傳過來。”

“頭兒也在等待嗎?”風的眼前浮現自己妻子溫柔的臉。“樹,我們可以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子,並且在一起,實在是件幸福的事。”

樹抬起頭,看着他身邊這個一向不拘小節的同伴,眼裏閃爍着明亮的光芒。

“就是為了她們,我們才會在這裏戰鬥,對於頭兒來說,也是一樣。”樹握了下拳頭。

“我相信我們的同事一樣訓練有素,絕對能完成任務。”

當風的話音剛落,他們面前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樹拿起電話。

“是我。”電話另一頭是雪,她在行動總部做後方支援。

“怎麼樣?”樹沉聲問道。

她沉穩的聲音緩緩的傳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雷德夫伯爵的面容顯得非常蒼老,這個經歷過許多風雨且總是予人強悍印象的男人,在今天卻顯露出從未有過的疲憊與虛弱。

他看着才剛被救回來夏婉清,她在醫院打完點滴、做完檢查才被送回伯爵府。

夏婉清的臉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她穿着家居的藍色長袍,看起來不勝纖弱。

兩人坐在沙發上,已經談了很久。

“伯爵大人……教父,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你把我交給警方吧!我知道現在說出來也不算自首,可是面對其他人我說不出來……還有,請你告訴閻碩,我不能答應他的求婚,請你把這個還給他。”夏婉清從口袋裏掏出戒指,力持平靜的遞給雷德夫伯爵。

“伊蓮娜,我不會把你交給政府、警方,或任何人。”雷德夫伯爵用蒼老的眼望向她,皺紋在額角上深烙。“你把戒指收起來,埃爾馬上就會回來了……你和他好好談一談。”

“不,我不想見埃爾。”她哀傷的眼裏閃過慌亂。“還是讓我保留尊嚴吧!不論該接受什麼樣懲罰,我都不怕……那是我罪有應得的。”她低下頭,隱忍許久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但她就是強忍着不讓它落下。

她沒有哭泣的權利,因為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所以不管什麼後果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不,這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雷德夫伯爵突然間伸手掩住了臉。“是我造下的孽……如果不是我,六年前你不會離家出走,更不會經歷那麼多的苦難……這全都是我的錯。”

“敦父,這不是你的錯,你不必自責。”夏婉清愕然的起身,在他身邊蹲下,緊握住他的手。“我犯下不可饒恕的罪,你不要袒護我,那不值得……”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埃爾走了進來。

他深灰色的眼眸里閃着一貫的溫柔光芒,只是他的眼角也微微下垂,顯得有些疲倦和無力。

聽到他的腳步聲,夏婉清的話戛然而止。她的身體變得麻木,痛苦如雷電般穿過她的身體,她不想面對埃爾,那個正直的、溫柔的埃爾。

“父親、伊蓮娜,你們怎麼了?”埃爾鎮定的看着他們。

“埃爾……伊蓮娜有話要對你說。”伯爵抬起眼,痛苦的看著兒子。

“伊蓮娜需要的是休息,她經歷了一些恐怖的事。”埃爾走到她身邊,目光克制的望向她。在他的眼裏,竟也有一抹深刻而沉重的痛苦。

夏婉清挺直肩,閉了下雙眸,張開嘴想要說話。

“如果你要說的是關於你和LCF666的關係,我已經從閻碩那裏知道了。”埃爾的聲音更加平靜。

她猝然回頭,眼神充滿驚懼。“閻碩?他說了些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他說什麼,你如果準備好和他面對面談的話,我會通知他。”埃爾一瞬不瞬的凝視她蒼白虛弱的臉龐。

“不……”她的身體微微顫抖。“我不想和他談,我不想見他。”

“可是他想見你。”埃爾的聲音有那麼一瞬問,好似冰冷的閻碩本人在說話。

夏婉清低下頭,喃喃自語道:“不,我不想見他,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他。沒有那個必要,再也沒有了……”她聲音里有着脆弱和抽搐,還有一絲歇斯底里。

“埃爾,你先到我的書房來,我有話和你說。”雷德夫伯爵在這個時候插嘴。

埃爾的眼裏有抹忍耐,他又看了一眼沉浸在痛苦中的夏婉清,然後才對父親點了點頭。

“伊蓮娜,在我們出來以前,你哪裏也不能去,聽懂我的話了嗎?”雷德夫伯爵慎重的叮囑。

“你們不用為了我的事而想辦法,我……”

“這是我的命令!”伯爵厲聲道。

夏婉清臉色蒼白,定定的看着鮮少發怒的伯爵,她的眼裏浮現淡淡的哀愁。

伯爵低着頭離開,而埃爾靜靜地望了她片刻后,也轉身離開。

夏婉清突然有種進退兩難的孤獨與寒冷,她到底該怎麼做?有誰能告訴她?當一個人做錯的時候,到底該如何才能彌補?

夏婉清等待着,等着一個可以給她指引的人。

而她等到的人,就是閻碩。

當伯爵和埃爾離開后,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恍惚出神之際,心裏卻有個微弱的聲音說著,如果閻碩在這裏的話……就當她不敢想卻又不經意想起他時,他卻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閻碩依然是那個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的閻碩。

他無聲地來到她的身邊,默默地看着撲倒在沙發上的她。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冷寂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響起,回蕩在圓形穹頂之間。

夏婉清恍惚的回頭,眼神茫然的落在他臉上,許久,她的眼珠都不曾轉動過。

“你說什麼?”看到他,她不但不驚訝,反而愈加的死氣沉沉。

“關於孩子的事。”他眼裏的冷漠被傷痛取代,緊抿的唇角泄露出他內心的波瀾和痛楚。

夏婉清的眼眸終於眨動了一下,她眼神飄渺的看着他。“因為我也不知道……你相信嗎?我並不知道自己做了媽媽,如果我知道,我就不會跳下塞納河,不會用那種方式讓你痛苦一輩子!”

她的聲音倏地停頓,但是她的話卻在他的心裏不斷地迴響。

夏婉清的唇微微上揚,竟然開始微笑,那笑容卻是那麼凄涼,那般悲哀。

“閻碩,我真的想報復你,那一天我找不到你,不論是手機、家裏電話,甚至是e-mail……你都不聽不接,選擇漠視我,你那麼絕情,分手的決心如此強烈。即便我哀求你,你還是轉身離開我……”

她的目光變得迷離,改變她一生命運的日子,此刻又清晰的出現她的眼前。

那一天對於閻碩來說,也是個永遠難忘的日子。不止那一天,還有之前的每一天……在他拒絕和她結婚,將她佈置的房子重新整修,還向她提出分手時,他說了很多無情的話……他的絕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第二天我即將和埃爾宣佈訂婚,一旦公佈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雷德夫是極具名望的貴族世家,我的父母也將出席,這個消息全世界都會知道……所以我不知所措,不斷打電話找你,我求你再考慮和我一起面對伯爵和埃爾,把我們的事告訴他們。”夏婉清不斷的說著,思緒飄回痛苦的一日,再也停不住了。

“最後,好不容易你打電話給我,卻是厲聲警告我不能把我們的事告訴伯爵,不能讓他傷心,不然你絕不會原諒我。”她的眼淚開始落下,因為見到他,淚水再也無法忍下去了。

“我當時好絕望,心裏突然升起一個瘋狂的念頭,如果……如果我就那樣離開這個世界,你會怎麼樣?失去了你,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那個時候對我來說,失去你就是失去了整個世界。”

閻碩的手緊握成拳,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

“所以,在下着大雨的夜晚,你跳進塞納河。”閻碩深吸一口氣,低沉的聲音掩蓋掉她痛苦的低語。“而我們只以為你離家出走……自殺……我從沒想過你的絕望如此的深。我是個很自我的人,從不會替別人着想,也不了解你的想法……”

她深深地凝望着他,被他話里的痛苦所吸引。

此刻的閻碩,並非漠然的旁觀者,他深切體認她的痛和她的傷,他的眼裏有着深刻的悲哀。

他不再是那個冷漠的人,而是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孩子……就是那個時候失去的,而你被LCF666所救。在那個夜晚,把你從塞納河裏救出來的人,是他。”閻碩全身肌肉緊繃,剋制着不讓自己被痛苦擊潰。

他還有許多話要對她說,還有許多事要做,他必須保持鎮定。

“你知道了。”她沒有太多的意外,她知道當自己出現在地下室的那一刻,當LCF666說出關於她過往的那段話后,他一定會去調查,也一定會查出事情真相。

“可惜知道得太晚了。”他的聲音有些懊惱,還有深深的憤怒——對自己的憤怒。

“當我知道失去孩子以後,我的心就已經死了。閻碩,那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的痛苦,起碼我無法承受……都是我的錯,我犯下的錯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夏婉清淚水開始流泄,但表情卻異常平靜,望着她蒼白幾近透明的臉色,她看起來不像是活人,反而更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

“是他幫我走出那段痛苦的時期,他用仇恨來鼓勵我,他說那全是你的錯,而我也開始那樣認為。因為我不想承認是自己的錯,那種痛我沒有辦法忍受……”她再度哽咽失聲,無法繼續說下去。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閻碩蹲下身,扶住她孱弱的肩。“我全都知道了,我了解他的個性、他的手段,他善於煽動人心,擅長將惡意植入人的心靈。”

他的眼神複雜莫名,其中有對LCF666的痛恨,也有對她的歉意,還有深刻的痛苦。

夏婉清顫抖了一下,因為他的觸碰。

“這些的確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他輕輕地拉起她,然後用力將她擁進懷中。

她表情空洞的偎着他,驚訝他現在竟然還會擁抱她。

“不,那與你無關,我加入墮落天使,我幫助一個無惡不作的罪犯,是我讓仇恨蒙蔽了心靈,是我甘願變成他手裏的棋子……這些都是我自願的。”她的腦子漸漸清明,所有的思緒都變得清晰。

“當他在密道里劫持我,當我聽到你和他的對話,看到你為了我而放下所有的武器時……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她在他溫暖的懷抱里顫抖,明白是她讓仇恨將自己變成魔鬼,同時也讓自己走上一條不歸路。

“我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正義永遠都該戰勝邪惡。”她平靜的說,即使淚水還是溢出眼眶,卻是徹悟的淚水。

“我們的法律並不是無情的法律,制裁本身不是為了讓人毀滅,而是給予人新生的機會。小清,我會陪着你一起面對,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一切,放心,總會有辦法的,世界並不是由絕望構成的。”閻碩將她擁得更緊,他的話中充滿了堅韌的決心。

“可是閻碩,我絕不能讓你為了我而背叛你一直遵循的法律與正義,你不能因為我而……”

“噓!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你會看到我所遵循的法律與正義,到底是什麼樣子。”他打斷了她急切的話語,抬起手替她擦去眼淚。

夏婉清茫然的看着他,眼裏有着深深的疑惑。

閻碩堅定的牽起她的手,他決定,這一生再也不會放開她。

閻碩帶着她走到伯爵府里最隱密的地方。

夏婉清從來不知道伯爵府的地下有這處密室。

當她在密室里看到那個人時,更加讓她瞪圓了雙眸,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也讓她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痛苦和悲傷。

“埃爾,你在這個地方幹什麼?剛才你不是還和伯爵在書房裏談話?還有……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憔悴?”因為沒有人向她解釋,夏婉清終於還是問出心底的疑問。

是的,在這間密室里的人,正是半個小時前她還見過的埃爾。而此刻,他卻穿着一件格子襯衫,和一件洗白的牛仔褲,身上套了件黑色背心,靜靜地坐在這間還算寬敞的密室里,可那雙眼卻極為憂鬱。

“閻碩,你把真相告訴她吧!”埃爾抬起頭,對她微笑了一下,並且指着一邊的雙人沙發。“你們坐,想喝什麼茶?”

“埃爾!”夏婉清覺得整顆心都在顫抖,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看向閻碩,閻碩緊抿唇,眸色變得闇黑。

“這件事要從六年前……不,七年前說起。”閻碩向埃爾微微點頭,兩個男人交換了奇怪的眼神后,他拉着夏婉清坐下。“你必須耐心的聽我說,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驚訝,也不要激動。”

夏婉清看看閻碩,又看看埃爾,她的腦子裏似乎閃過些線索,但倏地又變得更加混亂,她只能點着頭,焦慮的目光看着埃爾。

“你還記得你二十歲生日那一天,我帶你去普羅旺斯替你慶生的事嗎?”閻碩冷靜的聲音響起。

夏婉清點了點頭,她怎麼可能會忘記?就是那天晚上,她從女孩變成女人,並傻傻的開始規劃着他們的未來。

“……那天埃爾原本準備向你求婚,可是他卻發現我們在一起的事。”

當閻碩冷靜的聲音暫停,她臉上掛着極度愕然的表情。“埃爾早就知道了?可是為什麼……你為什麼都沒有和我說,埃爾?”她看向埃爾,不由得感到慌亂。

“我沒有告訴你們,是因為我覺得憤怒和被你們背叛。”埃爾看了眼閻碩,接過話題。“而後我做出了一件讓我畢生悔恨的決定。”他的眼睛看似在笑,但臉上的表情卻是沉重。“我一直生活在父親的陰影下,所有人都說我是個溫柔又聽話的繼承人,但是偶爾我也想叛逆一次。”

夏婉清不知不覺的握緊閻碩的手,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埃爾要說的話,也許會帶給她更大的震撼。

“伊蓮娜,當年你居然愛上了當時在我眼裏一無所有的閻碩,那對我的尊嚴和自信是一大打擊,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罷了,但是卻是他……那個我看不起的閻碩,他在我眼裏只是保護我們安全的保鏢,父親收養他也該是為這個目的吧?當時有這種想法的我,實在無法接受你愛上他的事實。”

時間在三個人心裏開始倒轉,瞬間回到七年前,他們的青春歲月里。

埃爾的話消失在風裏,而那些被她疏忽的感情與過去,又清晰的浮現在夏婉清的眼前。

“……我做出的錯誤決定是——我要殺了閻碩和你。”埃爾淡淡敘述的聲音突然停滯。

時間靜止着,夏婉清的眸中流露出驚懼,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閻碩用力握緊她的手,在埃爾沮喪的低下頭后,他繼續敘述之後的事。

“一直以來都有人想打擊伯爵,而透過他身邊的人似乎就是最好的方式,因此有些人一直在誘惑埃爾,不止LCF666的墮落天使組織,還有其他現在知名的恐怖組織。埃爾在恨意驅使下,就選擇了其中一個組織和他們接觸,希望他們能夠派出殺手來殺我們。”閻碩儘管聽起來冷靜,但說到最後還是停了下來。

“他們不會無條件答應。”夏婉清喃喃道。

“是的,他們要求埃爾做一件事——”閻碩抿緊唇。“和你一樣,他也被要求提供情報。”

夏婉清的肩搖晃了一下,她看向埃爾,突然間開始明白了。

埃爾現在的心情和自己是一樣的,飽受着良心的譴責,想尋求寬恕和解脫,但同時也痛苦不堪。

“在錯誤無可挽回之前,伯爵及時發現了這件事。”閻碩的聲音變得低沉,那段過去正狠狠壓迫着三個人的心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如鋼鐵般堅強的伯爵如此脆弱,他想要挽救自己唯一的兒子,所以他第一次求我……”

埃爾的表情起了些微的變化,臉部的線條變得僵硬。

閻碩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

“他求我和你分手。”閻碩的聲音在小小的空間裏回蕩,夏婉清不禁打了個冷顫。“而我答應了他,並不是因為他求我,而是那個時候我有自己的想法,比起埃爾,我無法給你穩定的生活,況且我不想那麼早成立家庭,被一份感情牽絆住……答應他,不但能回報伯爵對我的養育、知遇之恩,還能幫助埃爾走回正途……”閻碩皺起眉,他的心情並不如聲音那麼鎮定。

“所以,六年前你的出走,是我們三個人的錯。我、閻碩、父親……我們都要為此負責。”埃爾抬起頭,眼神沉靜的看着她。“閻碩很好心,省略了很多關於我的細節。”他譏諷的笑了笑。“被父親知道以後,我仍是不知悔改,所以他只能派人看住我,我因此更加怨恨閻碩,也和他決鬥過一次……”

夏婉清的手輕輕掩唇。讓她感到強烈衝擊的不再是關於她的部分,而是埃爾和伯爵,她竟然有這麼多不知道的事!

“那一天……就是你失蹤的那一天,你遲遲不肯應允婚事,我很生氣,所以約了他到尼斯的別墅決鬥。”埃爾說道。“父親知道以後,派人來阻止我們,所以閻碩就無暇顧及到你的心情,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也許就能及時發現你的出走,也不會讓LCF666有機可乘。”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夏婉清放開閻碩的手,她平靜的站了起來,走向埃爾。“今天可以把這些事情全部說開,我很高興,但是……我也有錯,不能把過錯郡推給你們。”

“還有一件事也要告訴你。”埃爾的神情突地變得激動。“LCF666救你並不是偶然的,他一直派人監視伯爵府的一舉一動,所以他救你是早有預謀,我們之所以會找不到你,也是因為他刻意隱藏了你的行蹤。”

“就像有人監視你的行動一樣,隨時準備乘虛而入。”夏婉清這下才完全明白了。“埃爾,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失蹤以後,閻碩很自責,而我終於了解自己犯下的錯誤,所以我發誓如果不找到你,就會一直待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哪裏也不去。”

埃爾的話讓她有剎那的疑惑。

“什麼意思?我回來的第一天就見到你……”她猛地一震,回頭看着一言不發的閻碩。“我想起來了,打我回來以後,從沒見過你和閻碩同時出現在我面前。”

“你一直都是那麼冰雪聰明,應該明白了吧?”埃爾深灰色的眼裏有着滄桑。

“你們在玩身分交換嗎?也就是說……閻碩……你一直在假扮埃爾?”夏婉清回過頭定定地望着她深愛的男人。“你並非一直住在那個地下室,你……”

“你不要責怪閻碩,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埃爾打斷她。“我把自己關在這裏,是我自己選擇贖罪的方式,並且懇求閻碩扮演我,但閻碩並不想失去自我,所以他又以零的身分住在地下室里當做掩護。再加上你失蹤和我的事也讓父親心力交瘁,他更無法接受我的決定,所以我拜託閻碩幫我這個忙。他是最好的變裝高手,他也很了解我。”

“伯爵知道嗎?”這一切混亂讓夏婉清更加難以接受。

在她失蹤的這六年……不,甚至在她沒有失蹤前,就有那麼多她不知道的事發生。她忽然想到,埃爾會主動提議帶她參觀“狩獵集團”,其實是閻碩在為他們之間製造機會。也許這個想法只是他無意識的行為,因為她知道他和她一樣,永遠都無法放下對彼此的愛——這一點,她現在非常的肯定。

還有那一次她請埃爾拖住閻碩是多麼可笑的事,而閻碩提早出現,就表示他心裏有她,他也想看到她……

閻碩的愛,在此刻卻深深的刺傷她,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再也沒有未來了。

“因為不可能隱瞞得過伯爵,所以我曾經找伯爵深談過一次。”閻碩終於開口,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夏婉清毫無血色的臉。“伯爵最後決定讓埃爾自己選擇。對外,我假扮成他的兒子,不讓那些等着看伯爵笑話的人得逞,也讓人知道伯爵和雷德夫家族是打不垮的。”

她沉默許久,目光在她生命里都很重要的兩個男人身上游移。有一些疑惑終於得到了解釋。這就是為什麼埃爾和閻碩沒有同時出現過,為什麼那天晚上她去敲埃爾的門,埃爾卻不在……

“我留在這裏是為了贖罪,雖然沒有真的泄露情報而觸犯法律,也沒有真正幫助犯罪集團,可是我的行為卻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但我並不是與世隔絕,閻碩有自己的工作,而該我盡的責任我還是會去完成它。而你回來以後的事,我也全都知道,我真心的希望你和閻碩可以和好。”埃爾平靜的說著。

夏婉清的視線定在他身上。“埃爾,閻碩已經決定搬出地下室了,那你呢?即使要贖罪,也應該在陽光下,你拘禁自己其實毫無意義。”

她已經看清了自己眼前的道路,也明白自己未來的方向,而不再遲疑。

閻碩的眼神更加深邃,他站了起來,望着她的側面。

“這個世界有公理、有人情、有正義、有法律……不管我是不是被LCF666利用,我的心魔讓我做出錯誤的判斷,我就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所以我要去面對。不管要接受什麼懲罰,我都會微笑接受。”她回頭望着閻碩,表情平靜的笑。

“請你帶我走吧,讓你相信的正義來審判我。”清亮的笑容在她嘴角綻放,她笑得坦蕩無畏。“關於過去那些是非和誤解、痛苦和糾葛,就讓它都過去吧!我們都是人,都會有衝動和迷惘的時候,也會因為無知而做出許多錯誤的決定。”

閻碩的雙眸緊眯,眼神清澈卻又有對她的心痛與憐惜。然而,他還是同意她的話,默默的點頭。

“你們已經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了代價,現在該是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她笑着的同時,眼淚落下,但她還是努力的微笑。

一個小時后,雷德夫伯爵親自將她送到國際刑警總部,陪同的還有埃爾·雷德夫和閻碩。

幾年來,糾纏在四個人心中的過去,終於隨着窗外的雨絲消散在空中。

未來,正在他們的眼前展開。

不管是福是禍,都要勇敢面對,這是他們共同的決定。

對於夏婉清來說,她要做的就是接受懲罰,並且永遠的——忘記閻碩。

因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這個男人,從過去到現在,她都配不起他。

他所承受的壓力、遭遇的痛苦,她過去就不曾體會。所以,連她過去的責備,都顯得無足輕重、毫無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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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麵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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