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夜深露重,冷冽的寒風吹動樹梢,傳來沙沙聲響,遠處更夫傳來敲打梆子聲,已是二更天了。

裴琉璃坐在床畔,抬頭透過微敞的窗檑望着高掛天際的上弦月,只覺得了無睡意。身下床褥雖然不似孟府和自家府里鋪的絲綢舒服,但也是她每年回來時至少會睡上幾次的,沒道理她會無法入眠,只好乾脆坐了起來,望月興嘆。

就在她發愣神遊時,門外傳來輕叩門聲,伴隨着低喚:

“琉璃,睡了嗎?”

“外婆!”裴琉璃慌忙穿上繡鞋,上前去開門,果真看到外婆一臉笑意,手上端着一盅不知是什麼湯,站在門外。

“我看你房裏燭火還亮着,所以猜想你還沒睡,就到灶房再弄了碗雞湯過來。”李老夫人端着雞湯走進房裏,手上的雞湯在她一踏進房裏時被孫女端走,放在圓桌上,老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了。

“外婆何必那麼麻煩呢?都已經那麼晚了。”裴琉璃將雞湯一放上桌,便扶着外婆坐好,這才去關上房門,不讓外頭的冷風吹進房內。

“你外公一看到你回來跟我們一起用膳,開心得跟什麼似的,根本看不出來你心事重重。他老眼昏花,我可沒有。”將雞湯推到孫女面前,打開盅蓋示意她快喝。

裴琉璃一面喝着雞湯,一面聽着外婆說話,唇角始終帶笑。

“琉璃丫頭,別不說話,你跟虎爺之間是出了什麼事嗎?否則怎麼會突然跑來這裏,還把虎爺的隨身護衛給帶了來。”李老夫人慈愛地看着孫女喝雞湯,關心地問。

“什麼事都沒有,是我想念外公和外婆,反正離孟府又不遠,就過來看看你們了。”裴琉璃喝完雞湯,任由外婆用絲絹拭去她唇上的油漬,小臉上有抹滿足的笑,忍不住抱住外婆的身子汲取溫暖。

“是啊!想念我們兩老,所以用完膳便又住了下來,結果反倒自己心煩地睡不着。”李老夫人取笑孫女,輕摸她發頂。

三個孫女她一樣疼愛,但對這個承襲她一身技藝的大孫女還是特別偏愛些,孫女那點心思又怎麼瞞得過她一雙老眼呢。

“外婆。”裴琉璃在她懷裏撒嬌。

“虎爺的脾氣是不太好。孟府家大業大,照理說該有許多閨女搶着嫁給虎爺才是,但她們全都畏懼不苟言笑、一身冷厲氣息的虎爺。趁着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若是你不想嫁給虎爺,老實告訴外婆,外婆會幫你的。之前你不是提過有個姓蕭的公子嗎?還是你比較喜歡那個蕭公子?”李老夫人特意兜着圈子,就是要逼孫女開口。

裴琉璃好笑地聽着外婆繞了一圈,就是不死心地想從她口中問出話來。無奈地輕嘆了口氣,娓娓道出令她氣怒跑回來過夜的原因。

李老夫人聽完,呵呵笑了出來。“虎爺應該是氣極了,你就這樣轉頭就走,一聲不響地跑來這裏。”

“我只是暫時不想看到他。他自己跟牡丹的風流帳比我的還離譜,又有何資格來干涉我和蕭大哥的事!何況我對蕭大哥的確是動心過,雖然無緣,也不想聽他說那些無情的話,才會氣得跑來這裏。”她委屈抱怨地向外婆吐口水。

“男人就是這樣,自己做的事情不算,就只會約束自己喜歡的姑娘。看來虎爺是真的很喜歡我的寶貝孫女,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李老夫人欣慰地說。

“外婆!”裴琉璃不滿地低嚷。她現在可是在控訴孟應虎的罪行,怎麼外婆反倒是很開心似的。

祖孫兩人的談笑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站在房外窗下的高大身影薄唇微揚,決定就讓她在這裏過一夜,若是明日還不會來,他再親自來接人。

江威站在主子身旁,自是沒有漏聽房內祖孫的談話,聽着裏頭的人毫不客氣地數落一向冷厲的主子,而主子卻只能無奈地苦笑,一點氣也發不得,害他看了差點忍俊不住。

陡然一記冷光射來,江威連忙斂去臉上的笑意。主子可以容忍裴姑娘對他的不滿,可不代表對別人也可以。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李老夫人離開后,房內的燭火也熄滅,確定裏頭的人兒睡了,以眼神示意江威仍留守在房外,高大的身影這才放心離開。

翌日一早,睡得精神飽滿的裴琉璃在用過早膳后,來到前頭的米鋪坐着,雙手無趣地撐着下顎,看着阿泉在為客人量米,就連江威都幫忙客人搬米,想着今日她要做些什麼才好。

忽然一名小男孩跑進米鋪里,拿了一張紙條給她,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小男孩已一溜煙跑走了。

裴琉璃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正在搬米的江威,發覺他並沒有注意到她這裏,猶豫了會,將紙條藏進袖子裏,起身走進屋內。在進入廂房后,關上房門,這才打開紙條來看。

這一看,明眸底掠過一抹訝異,竟是蕭大哥寫給她的,約她在今日午時在城外百里亭相見,說是想和她做最後的道別。

裴琉璃沉吟許久,瞥了眼房外,不知何時江威竟已守在房門外。若是她想赴約的話,絕不能讓江威知道,她和孟應虎才剛為了蕭大哥的事爭吵過,看來只有調開江威了。

心意已決的她,在阿泉的幫忙下,成功地調開江威,趕在午時到達城外的百里亭。可當她走進百里亭內,並未見到蕭致遠大哥的身影,只看到一名身着綠衫模樣的清秀姑娘坐在那裏,就在她疑惑蕭大哥是否遲了時,那位姑娘卻在此時開了口。

“裴姑娘,你等的人不會來了。”

“你是誰?又怎會知道我在等誰?”裴琉璃瞧着坐在石椅上的綠衫姑娘,明眸里有着提防。

“因為約你的人不是蕭致遠,而是我。”綠衫姑娘雙眼打量着裴琉璃。果真是位絕色佳人,也難怪會令他心動。

“你到底是誰?意欲為何?”裴琉璃確定走進沒有見過她,那為何她看着她的目光里充滿憎恨?

“你不認識我,但我卻對你十分熟識。”綠衫姑娘倏地站了起來,緩步來到她面前,眼底的恨意更加明顯。

“你到底是誰?”裴琉璃明眸沉靜地注視着她,沒興趣聽她故弄玄虛。

“我叫王小琬,是蕭致遠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王小琬語氣平靜地說。

“什麼?!你說的可是真的?可是我從未聽蕭大哥提過。”裴琉璃一臉驚愕地望着她。

王小琬冷笑。“他當然不會告訴你,因為他不願承認這婚約,加上雙方爹娘都已過世,我的容貌又不夠出色,後來他又在一年前認識了你,對你一見傾心,不可自拔,眼裏更是沒有我這個未婚妻的存在;甚至他早在四個月前就說了要給我一筆銀子,與我解除婚約,希望我另嫁他人。”充滿怨恨的目光瞪視着她;若非她出現,或許蕭致遠還有可能與她日久生情,到時就有可能履行婚約,但裴琉璃的出現卻毀了她所有的期待。

“這些我並不知情。蕭大哥真的要你另嫁他人?”

聞言,裴琉璃十分震驚。她沒想到蕭大哥會這麼做,更沒想到自己差點就介入兩人的姻緣里。

“枉費我為了成為他的賢內助不畏辛苦地在春滿樓內學了一手好手藝,只為了能幫到他,可他卻從不肯踏入春滿樓。直到一年前,他為了認識你才踏入春滿樓里。”想來真是諷刺,她的付出他全看不到,自小訂下的婚約,他全不當一回事,眼裏根本無她這個未婚妻存在。

“你在春滿樓內幫忙?”裴琉璃忽生一股懷疑,望着眼前充滿恨意的臉龐。

“你想到什麼了是嗎?老實告訴你,三個月前,蕭致遠幫你準備的糕點全是我親手做的,裏頭加了迷藥;還有,我早派了人在你坐的馬車車軸動了手腳。沒想到你竟然命大不死,昏迷了三個月,還能清醒過來。”王小琬索性將事情全說出來,不怕她知道全是她一手策畫。

“你為了蕭大哥欲置我於死地?!”裴琉璃早已猜到,又在聽到她一口承認下,不覺怒火中燒!這人的心腸也太歹毒了吧。

“你不死對我始終是個威脅,蕭致遠不會死心的。只是沒料到你命大得很,蕭致遠為了你追到白虎城來,沒想到你卻已變了心,他只能黯然神傷的離開。”看到蕭致遠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只覺得心下一陣快活。

“所以在客棧里趁着我酒醉,欲置我於死地的蒙面黑衣人是你安排的?”裴琉璃再問。

“沒錯。你死裏逃生兩次,你猜這回你還能逃過嗎?”話一說完,隨即退了開來。

就在此時,亭外草叢裏突然飛掠過一名蒙面黑衣人,手裏拿着劍,逼近她。

“為什麼?我和蕭大哥之間已不可能,你為何還要殺我?”她真如此恨她?

“因為我嫉妒你。”王小琬清秀的臉此刻顯得猙獰。“你不僅家世好,人也長得絕美出色;搶了我的未婚夫后又拋棄他,竟還能得到虎爺的寵愛。天下間所有的好事都被你佔盡了。你命好得令人眼紅,所以你就算這時死了,也該無憾了。”她嫉妒裴琉璃所有的一切,她卻一無所有,就連唯一能依靠的未婚夫竟也痴情於她,所以她妒恨她的存在!

蒙蒙黑衣人揮動手中長劍刺向裴琉璃,裴琉璃身形一閃避開,徒手與黑衣人過招,一面小心避開他手中的長劍。在一旁原本準備看好戲的王小琬沒料到她竟然懂武,除了暗自氣惱,也只能緊張地等候。

就在兩人對了數招后,手無寸鐵的裴琉璃漸感吃力,黑衣人招招狠毒欲奪她性命,裴琉璃閃避的身形顯得狼狽,一個側身驚險地避開,同時一綹青絲被長劍削落於地。

裴琉璃被黑衣人逼出亭外,腳下一個不留神摔下階梯,左踝同時傳來劇痛,一時之間痛得怕不起來。眼看黑衣人長劍夾帶着殺氣逼至眼前,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認命地閉上雙眼時——

陡地聽到一陣撞擊聲,迎面而來的長劍似被一股力道給撞開,也在同時,她的身子被人給摟抱住。當熟悉的氣息包圍住她時,一雙燃火的黑眸正怒瞪着她。

“你就不能不讓我操心嗎?!”孟應虎氣得火冒三丈,想到方才見到的驚險一幕,若非他及時趕到,此刻只能幫她收屍了。

“對不起。”裴琉璃自知理虧,難得乖乖認錯,不敢多做爭辯,誰叫她明知有人要殺她,還故意擺脫江威。

而另一頭的江威在與黑衣人對了數招后,勝負已定。江威長劍刺中黑衣人肩頭,同時一掌拍向他胸口,黑衣人頓時吐血倒地。

孟應虎眼角餘光瞥到廳內看情勢不對正欲逃走的王小琬,從懷裏掏出一枚銅板,射向她的左膝蓋,讓她狼狽地摔倒在地,慘叫連連。

“江威,將這兩人立即送官,就說這兩人慾殺害我虎爺的妻子、當今皇后的外甥女,相信縣令大人會嚴加查辦。”孟應虎在瞧見廳內被削落的一綹青絲,胸口的怒火再起!他絕不剛過這兩人。“至於你,乖乖隨我回去。”將裴琉璃打橫抱起,大步離開。

而被抱在懷裏的裴琉璃,在他氣怒的當下,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一句話也不敢吭。

孟應虎抱着裴琉璃回到孟府里,才一踏入府內,下人便來通報有貴客到,大夫人請他儘速到大廳一趟。

孟應虎雖感疑惑這貴客指的是何人,仍是抱着懷裏的人兒先去了一趟大廳,在見到裏頭的人後,隨即皺起眉頭來;而懷裏的裴琉璃則是開心地叫喚:

“爹、娘、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裴琉璃掙扎地欲離開孟應虎的懷抱,孟應虎只好將她放下來,雙手仍扶着她身體,就怕腳受傷的她會跌倒。

“琉璃,你的腳怎麼了?”裴夫人關心地問着女兒,也注意到孟應虎一手扶着女兒肩頭,另一手扶在她腰后,小心翼翼地護在女兒身後,對女兒的關愛一看便知。

“沒什麼,只是不小心扭到。”裴琉璃不敢讓家人知道自己方從死裏逃生。才剛被身後的人罵了一頓,她可不想被家人再罵一次。

孟應虎見她一腳受傷無法着地,身子大半重量全靠在他身上,他是不介意,但為免身前的人兒在家人面前感到困窘,立即命下人再搬一張椅子來,扶着她坐下。

孟應虎的一舉一動,裴家人全看在眼裏,原本對他強擄裴琉璃的不滿也在此時消退了些。

“裴老爺、裴夫人,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想派人去請你們過來一趟討論應虎和琉璃兩人的婚事。”

大夫人想趁此機會將婚事訂下來,裴家人這次很明顯是想將女兒帶回去,若不趁現在說好婚事,就怕會有變卦。

“婚事?什麼婚事?我只知道我的女兒在半個月前的夜裏被人給帶走,原想出動鐵衣衛幫忙尋人,卻在此時接到我女兒寫來的一封信,說明她人現在在你們孟府里作客。不好意思,叨擾你們半個多月了,所以親自來接她回去。”裴夫人故作訝異,不懂大夫人在說什麼,一雙眼瞪向低垂着頭的大女兒。

“這……”大夫人一陣尷尬,一時之間倒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裴夫人、裴老爺,孟某在此再次向兩位提親,懇請兩位將琉璃嫁給我為妻。”孟應虎雙手抱拳,鄭重上前向兩人提出婚事。

“虎爺,你真是健忘。不是我們不將女兒嫁給你,而是琉璃早已親口拒絕你的提親,不是嗎?”裴夫人涼涼地說,沒好氣地瞪向不敢看她的大女兒。

“那是否只要琉璃同意,裴夫人就同意這樁婚事呢?”孟應虎早看出她有意為難。

“是沒錯。但是琉璃,你可得想清楚才好,這畢竟是你當初一口回絕的婚事。”裴夫人端起小桌上的茶盅,輕啜了口熱茶,話里有着明顯的警告。

頓時,大廳里所有人的目光全望向裴琉璃,裴琉璃求救的目光投向爹和大哥,兩人同時低頭喝茶,當成沒看到。

裴琉璃看得出來,娘是有意刁難。知母莫若女,娘一定是氣孟應虎迷昏她后將她擄走。想也知道全家人在她失蹤後有多擔心,在接到她信時知道她人在孟府里又有多生氣。信中她請家人先不要出面,讓她自行解決,等了半個月,對一向急性子的娘來說,已屬不易了。

“娘,我和孟應虎之間的事,不是已在信中跟你說清楚了嗎?”

“有嗎?我只知道我的女兒一夜之間突然失蹤,好好的一個閨女,莫名地被‘請’去別人家作客,完全無視我們裴家人的存在,想來也不將我們裴家人放在眼底,這樁婚事又怎能同意呢?”裴夫人重重地放下茶盅,發出清脆聲響,霎時孟家人心底皆暗叫不妙。

孟應虎望着眼前怒視自己的目光,知道裴夫人是針對自己而來,看來想順利成親,得先得到裴夫人的同意才行。

“這件事情是孟某不對,不該一時氣憤琉璃故意拒婚才會擄走她。孟某在此以這杯茶向裴老爺和裴夫人賠不是。”孟應虎端起茶來,低頭向兩人鄭重道歉。

見狀,裴夫人心頭累積已久的怒火這才消退,問着坐在一旁的大女兒。“琉璃,你怎麼說?”

“請爹娘成全我們兩人的婚事。”裴琉璃明白此時不宜再賭氣,否則兩人婚事必會告吹。

裴夫人橫了女兒一眼,腦海里陡然浮起當時大女兒仍昏迷不醒時那算命仙曾說過的話。

“令嬡今生與白虎有緣,白虎亦是她命中的貴人,才能助她度過這一劫,兩人命中注定有段姻緣。”

“罷了!你們擇日再過來下聘吧。琉璃必須先跟我們回去。”裴夫人就算再怎麼不願,畢竟這是攸關女兒一輩子的幸福,也只能妥協了。

“裴夫人,琉璃腳扭傷尚未過看大夫,可否明日再走?”孟應虎不想那麼快就和裴琉璃憤慨,能拖一時是一時。

“是啊!三位風塵僕僕趕來,我們尚未盡地主之誼招待,怎好再讓三位趕回去呢。”大夫人趕緊開口慰留。

“那就叨擾了。”這回出聲的是從頭到尾都沒開口的裴老爺,目光望向身旁的裴夫人,溫柔含笑。

裴夫人嘆了口氣,也只好點頭同意了。

大夫人趕緊叫下人準備兩間客房,就怕三人下一刻又反悔,心底着實鬆了口氣。

“裴老爺、裴夫人,我先帶琉璃去看大夫,先行告退。”孟應虎彎身抱起裴琉璃,大步欲離開。

“等等!虎爺,麻煩等會撥個空,我也有些話想和你聊聊。”裴琥珀對他笑得一臉和善,但那眼底卻毫無笑意。

孟應虎頷首,抱着裴琉璃,心底暗忖是自己低估裴家人了。

迎風閣

裴琉璃坐在床榻上低頭看着左腳踝包得像粽子似的,也只能搖頭苦笑,明眸望着正在收拾藥箱的老者。

“章老,我怎麼也沒想到你這位前御醫竟會跑來這孟府,成為孟家老五的師父。”

裴琉璃見到他不無訝異。上次她被迷昏帶來孟府時錯過與他相見,直到現在才見到孟繼允口中的師父竟是他。

章老撫着白髯呵呵笑開來,目光含笑望着她。

“我也沒想到能令一向冷峻嚴厲的虎爺犯起下藥迷昏人,也不惜要得到的姑娘,竟會是琉璃你啊。”

裴家與皇室太過密切,宮裏幾位御醫幾乎都為裴家人看診過,自是十分熟識。

裴琉璃雙頰一紅,嬌嗔地低嚷:“章老,你就別再取笑我了。”

章老哈哈大笑,目光中有抹慈愛,語氣真誠地開口:

“虎爺的為人不像大家所說的冷酷無情,相信這些你都知道;在我落魄的時候,是虎爺收留了我,會與繼允成為師徒也是緣分。話說回來,我從未見過虎爺這麼在乎過一位姑娘,虎爺對你的心意大家都看在眼裏,很高興能夠喝到兩位的喜酒。你先休息吧。”

章老話一說完,便先行離開,正巧與剛踏進房門的孟應虎打了照面,順便向他報告裴琉璃的腳傷情況。

“腳還會痛嗎?”孟應虎走到床畔落坐,長臂一伸,由后將她摟抱在懷裏。

“不會。對了,大哥找你談了些什麼?”裴琉璃順勢偎靠在他懷裏,好奇地問。

“你大哥打算在白虎城開一家珠玉閣分店,由你負責掌管。”孟應虎輕描淡寫地說。

“就這麼簡單?”裴琉璃仰首狐疑地望着他,若有這麼簡單,大哥何必找他私下談話呢?

“裴琥珀要我好好照顧你,不可辜負你,也千萬別低估了你們裴家背後的勢力。”孟應虎唇角微勾,冷哼。

裴琥珀說這些話時,從頭到尾都在笑,笑得一臉牲畜無害,卻字字句句透着警告。他承認他是低估了裴家人,但可不代表他虎爺會害怕。

“是嗎?”裴琉璃絕美的臉上笑得不懷好意,想也知道兩人的談話絕不會太愉快。活該這也是他自找的,心底無一絲同情。

“你似乎看我被刁難很開心?”

冷眸危險地眯起,雙臂摟抱的力道不由得加重,直到聽到她的痛呼聲,這才放鬆,卻仍是將她摟抱在懷裏。若是換成別人,他虎爺哪容得下有人在他面前放肆,偏偏這些人全是他不能得罪之人。

“誰叫你有錯在先。”裴琉璃不滿他方才故意加重的力道,沒好氣地說。

孟應虎這回聰明地沒再和她爭辯這個話題,俊臉微俯,與她小臉耳鬢廝磨。想到她明日就要被接回裴府,直到成親,兩人將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心情就變得格外鬱悶。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問你。”裴琉璃小手把玩着扣住她纖腰、指節分明的大掌。

“什麼事?”忍不住在她嫩頰上偷香,嗓音低沉地問。

“你其實並沒有上珠玉閣要求賠償我外公作保的那筆銀子,對嗎?”她剛清醒時曾試探問過大哥,也問過外婆這件事,雙方都表示不知情。

“他既是你外公,我又怎麼能讓他為難呢?”更不需要特意去珠玉閣要那筆銀子。

“謝謝你。”裴琉璃想到兩人分開在即,心裏忽生一股不舍,難得主動地輕吻上他的薄唇,隨即緋紅着臉、低垂着頭不敢看他。

孟應虎黑眸變得深沉火熱,注視着她羞紅的小臉,大掌輕抬起她精緻的小臉,嗓音暗啞。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吻我。還有,吻不是這樣的。”隨着話語,薄唇迅速攫住她的粉唇,火熱的唇舌勾挑着她的小舌,高大的身子將懷裏的人兒壓上床榻,眼看一場激情即將點燃。

房門外陡然傳來叩門聲,同時響起裴夫人的聲音。

“琉璃,娘有話要和你說,快開門。”

孟應虎低咒一聲,連忙拉起裴琉璃來,替她將微亂的髮絲以指梳理好,並將敞開的衣領拉攏。黑眸一抬,在瞧見她酡紅的雙頰,還有一雙情慾氤氳的明眸,那嬌媚的模樣,令他再次低咒,卻也只能極力忍住慾望,大步離開床榻,前去開門。

房門外,裴夫人故作一臉驚訝,驚呼出聲:“原來虎爺也在這裏啊!”

孟應虎陰沉着臉,也在同時明白她是故意的,卻是一點氣都發不得。朝她輕頷首,踏出房門。

守在房門外的江威難得看主子吃癟的模樣,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直到衣襟被狠狠地揪住,對上一雙冷厲黑眸,這才大感不妙。

“江威,我們很久沒有切磋一下了,這就走吧。”這小子大概是活膩了,皮在癢了。

“大少爺,你要不要找二少爺或是三少爺啊!”江威被拖着走時,仍不停地哀嚎。

就在裴琉璃被帶回不到三天,孟應虎立即前去裴府下聘。

裴夫人雖然接受了聘禮,卻存心刁難,始終不肯點頭同意婚期。過了一個年後,孟應虎眼看婚期遙遙無期,耐心盡失的他,正準備再上一趟裴府時,卻傳來裴府通知兩人婚期儘快辦理的消息。

因而一場轟動白虎城的浩大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到青龍城迎回新娘,而裴琉璃也得到不少御賜的珍奇異寶嫁妝。

洞房花燭夜,孟應虎手執喜秤揭開新娘的紅蓋頭,黑眸炙熱地注視着眼前絕美嬌媚的容顏,不舍地替她拿下沉重鳳冠。

“琉璃,要順利將你娶回來,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孟應虎忍不住大嘆他那個岳母果真難纏,他差點又要做出連夜搶親的事來。

聞言,裴琉璃噗哧笑出聲來,接過他遞來的酒杯,兩人恩愛地飲下交杯酒,這才老實地說:

“其實娘是打算將婚期訂在一年後,存心整你的。”

孟應虎臉色鐵青,低咒了聲,他早猜到是這麼一回事了。

“不過,我的身體出了一點狀況,娘無奈之下只好妥協,匆忙將我嫁給你,反倒怕你反悔了。”裴琉璃雙頰羞紅,低垂着頭。

“你身體出了什麼事?可有請御醫看過?”孟應虎緊張地抬起她的小臉,着急地問。

“是這裏出事了。”裴琉璃拉着他的大掌,覆上她仍平坦的小腹,嬌羞地笑道。

孟應虎身形一震!黑眸激動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急問:“你……有孕了嗎?”

“已經兩個月了。因為孩子的關係,所以娘在罵了我一頓后,只好同意趕快將我嫁了。”裴琉璃也沒想到那一夜醉酒,竟會讓自己懷上孩子。不過,這個意外,她喜歡。

“沒想到我今日雙喜臨門。”孟應虎摟抱住嬌妻,滿足地嘆息。

裴琉璃在他懷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自從懷有身孕后,她時常覺得累。

“累了?”孟應虎見她倦累的模樣,又想到她目前的身體狀況,連忙替她脫下身上的嫁衣,扶着她一起躺上喜床。

裴琉璃在他懷裏調整了舒適的位置后,隨即沉沉睡去。

孟應虎大掌憐愛地輕撫她倦累的小臉,瞧見她垂落在衣襟外的虎形白玉,唇角微揚。

她終於是他的了。

將懷裏的人兒護在懷裏,兩人宛如交頸鴛鴦般入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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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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