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咖啡送來，夏睿楓的故事也剛好說完了。

「我和小雨本來不熟，但因為她是周皓在孤兒院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也有空就去看她，且在她考上大學后資助她的學費。」

池萱舞點了點頭。「上次你跟我說過，你們不對外公開彼此間的關係，是因為你們都不想，是嗎？周皓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你也因為伯母，如果公開，會讓伯母難以安息……」

「我不怕公開我們的關係，他是夏家的孩子，有權利讓別人知道他的身分。可是他不願意，而且非常抗拒。」夏睿楓皺皺眉。「反正這是他的選擇，我覺得應該尊重。」

池萱舞也同意。「周皓是個叛逆且很有主見的人。雖然他平時玩世不恭，彷佛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但其實他都看在眼裏。」她攪了攪杯子裏的咖啡。「做他的哥哥，而且又是在這種情況，睿楓哥，你一定很辛苦。」

「我叫他和我一起經營『鼎盛』，但他的興趣不在這，也或許他是存心拒絕我？無所謂，他現在走自己的路，也闖出一番名堂了。」夏睿楓邊喝咖啡邊說。

有些東西藏在心底太久了，和人分享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那就不要管他了。」池萱舞忽然說出一句自己也驚訝的話。「睿楓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已經是成年人，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你不要太擔心。」

夏睿楓靠回椅背上，新奇的看着她。「萱舞，你真的長大了。」

「是嗎？」她俏皮的吐吐舌。「我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長大，那樣你們就會永遠寵我。」她開朗的笑着。「我覺得有點餓了，我們點東西吃吧？』

「好。」夏睿楓深深的看着她。「那麼，我可以不需要擔心你了？」

池萱舞慢慢放下菜單。「你……替我擔心過？」

「是，所以今天在周皓家看到你，我很不高興。」夏睿楓叫來服務生，點了她最喜歡吃的草莓起士蛋糕。「他太不為你着想了。」

池萱舞因為他嚴厲的口氣，心裏泛起絲絲感動。「其實……今天我也有點不高興。」

「你不高興是應該的，他怎麼會邀你去？他明明知道……」夏睿楓停了一下，彷彿在壓抑着什麼。他在她面前，越來越不能隱藏情緒了。

「我不高興是因為你一直不和我說話，好象不高興看到我在那裏。我不知道你是因為擔心我，我以為你只是反對我去——好象我又做錯了什麼事。」池萱舞看着他的眼睛，誠懇的說。

「你的確不該去。但你選擇去，是因為你想看小雨，是不是？」他的語氣柔和了不少。

池萱舞用力點頭。「我總有看看她的權利吧，畢竟我輸給了她……」

「說泄氣話，可不像我認識的池萱舞。」他指指放在她面前的草莓蛋糕。「快點吃吧，你今天晚上幾乎沒吃什麼。」

「小雨的手藝很好，可是……我不喜歡周皓對你說話的口氣。」池萱舞嘟起小嘴。「睿楓哥，他平時也是這樣跟你說話嗎？」

「我和他……我也有錯，我一直不讓他進我家，其實那也應該算是他的家，他怨我也是很正常的事。」夏睿楓淡淡的笑了笑。

池萱舞沉默。「你和小雨之間……我覺得小雨看你的眼神有點怪……」這感覺她憋在心裏很久了，她本來不想問，但還是說了出來。

夏睿楓立即反問：「你想說什麼？」

「我不知道……」池萱舞吶吶的說：「我好象問了不該問的事，當我沒說過，對不起，睿楓哥。」反正，不管夏睿楓和童小雨以前有過什麼事，現在童小雨已經是周皓的妻子了。

可她記得除夕那天，童小雨有打給夏睿楓。當時周皓沒有跟童小雨在一起，因為周皓去了她家，童小雨應該是想邀睿楓哥吃晚餐。

「我和她沒什麼，以前沒有，現在更沒有。她是我的弟媳，記得嗎？」夏睿楓鄭重的說，深深看着池萱舞。

「可是在那之前……算了，我到底在說什麼啊……」池萱舞苦笑。「你不要理我，我今天有點不正常。」

「你很在意我和她嗎？」夏睿楓試探的問。

池萱舞的頭更低了。「……我隨便問問……」

看着她臉頰上那抹薔薇色澤，夏睿楓的心跳比平時快了幾拍。「萱舞，你剛才說你不愛周皓了……是真的？」

他嚴肅的語氣讓池萱舞驚了一下，有些局促不安，但還是點點頭。「是真的。今天我看到他……卻沒有想像中痛苦，甚至衷心祝福他。」

夏睿楓沉默着，彷彿在判斷她的話有幾分真實。

「睿楓哥，其實我也不明白，之前我那麼喜歡他，怎麼忽然間就沒感覺了？我沒有很多經驗，雖然我長得不錯，但為何從小到大很少有男生追我？」池萱舞邊說邊叉起一口蛋糕送進嘴裏。「真好吃！」

夏睿楓看着她困惑的表情，緩緩開口。「萱舞，我不想再當你的睿楓哥了。」

「什麼？」蛋糕從叉子上掉了下來，她張口結舌的瞪着他。「為什麼……忽然這麼說？」

池萱舞從來不知道，夏睿楓的話對自己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他的意思是，要和她劃清界線？

「我們可以試着交往，男女之間的那種交往。」夏睿楓一口氣說完，神情看起來泰然自若，目光直直看着她驚愕的小臉。

有幾分鐘，池萱舞一直處於茫然中。他的話反覆在她腦海里迴響，但她無法分析這句話的意思。

「你……怎麼一副上談判桌的表情跟我說要交往？」好半晌，池萱舞才終於開口說話。

「我有嗎？」夏睿楓似乎沒發現自己的表情太嚴肅、口氣太銳利。

「你有！」池萱舞笑了起來，鬆了一口氣。「你把我嚇死了！你居然說以後不當我的睿楓哥，我以為你不管我、要丟下我了呢！」

夏睿楓問：「那你的答案呢？」

「你又來了，又是這種談判口氣。」池萱舞不高興的努努嘴。「你這樣算是在追我嗎？如果我回答不好，你要怎麼辦？」

追她？夏睿楓愣了一下。「我既然說出口，自然不會輕易放棄。萱舞，我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我覺得你不討厭我——起碼我們的關係有了變化，所以我不想做你哥哥。」他不疾不徐、慢條斯理的解釋。

「我不是要你嫁給我，我們只是試着交往，如果不合適，隨時可以分手。」見她不說話，他又非常冷靜的補充。

池萱舞嘆了口氣。「睿楓哥，你知道女孩子都喜歡聽甜言蜜語嗎？哪有人還沒開始交往，就先說分手呢？」她無奈的看着他。「我看，如果是其它女孩子，一定掉頭就走。」

「我不喜歡其它女孩。」他冷靜的說。「我想要的人只有你。」

池萱舞臉紅了，詫異的看着他。「那……你是真的喜歡我？可是、我是說……你一直表現得好象不喜歡我。」

「你是我認識的女人中最可愛的。」他明明就在說甜言蜜語，可是語氣冷靜得好象在演講。

池萱舞無助的看着他。「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你願意接受我的追求嗎？」追求就追求吧，雖然他這輩子還沒追過女孩子，但他相信沒什麼事可以難得倒他。

池萱舞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她覺得世界忽然光明起來。「今天本來是悲慘的一天，可是現在我覺得一切都很美好！睿楓哥，謝謝你喜歡我，我願意和你交往。」

她說出來了！

她盯着夏睿楓嚴肅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其實他很緊張。

一絲如釋重負閃過他的眼，緊繃的表情也慢慢放鬆，她更加肯定這個想法。

睿楓哥真的喜歡她！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和要求！」他還沒回答，她就搶先開口。

「什麼？」夏睿楓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答案，馬上恢復了平常的從容。

他相信，萱舞一定一定會愛上他！

「你要更輕鬆點，該笑的時候笑，不要整天板著臉。工作上怎樣我不管，平時怎樣我也不管，可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笑了起來。「你要常笑，好不好？」

夏睿楓看着她。如果這世上有人可以讓他笑，除了她還會有誰？

「你答應了？那現在就笑一個，因為我答應跟你交往，你現在應該很高興才對啊！」她叉起一塊蛋糕。「今天你也沒吃什麼，你笑，我就給你吃蛋糕！」她舉起叉子說道。

她的笑容彷佛有感染力，夏睿楓也跟着開心起來。

他嘴角輕輕上揚，笑容柔和了他堅硬的五官，顯得英俊無比。其實在她面前笑太容易了，只要看着她，他就能自然的露出笑容。

「笑了笑了！」池萱舞瞪大了眼。

「我有時候會很悶。」夏睿楓輕柔的說：「我不是個愛玩的人。」

池萱舞搖搖頭。她認識睿楓哥這麼多年了，他是怎樣的人她很清楚。可是奇特的是，當他說想要和她交往時，她竟不覺得他們會難以相處。

心裏湧出一股甜蜜，讓她笑靨如花。被周皓拒絕彷佛是上個世紀的事，久到她幾乎徹底遺忘了。

她沉浸在自己是夏睿楓「喜歡」的人念頭裏。

「會玩會鬧我來就好，我負責讓你天天開心，你也要負責讓我天天開心！」她舉起叉子，有些害羞的放到他嘴邊。她還是第一次喂別人吃東西呢！

夏睿楓顯然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他從小就是個頗為老成的孩子，又是獨子，從沒胡鬧玩耍過。

「快吃啊，我總不能一直這樣吧？」她的眼裏閃着淘氣。「我的手好酸喔！」

夏睿楓看起來有點彆扭，但還是張開了嘴，吃掉了叉子上的蛋糕。

「好不好吃？」池萱舞一臉期待。

夏睿楓點了點頭，她此刻的笑容，讓他覺得全世界都在他手中。

不論談成多少案子的成就感，都比不上這一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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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晨，一向晚起的池萱舞早早就起床了。

她站在更衣室里，對着鏡子發獃。

到底該穿哪一件？

已經是春天了，花園裏的花也競相綻放，她的心情就和滿園春色一樣繽紛。

她現在正和夏睿楓交往。

池萱舞試了十幾套衣服，卻沒有一件讓她滿意。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的約會，她要自己看起來既成熟又可愛、美麗又聰明，這樣才配得上厲害的睿楓哥！

自從和他在一起，她覺得彷彿天經地義般自然，沒有不安，更沒有懷疑。

她打從心裏覺得幸福，只要想起睿楓哥——現在不能這樣叫他了——就會莫名臉紅心跳。

她喜歡周皓的時候是滿腦子都是他，只要看到他就會很激動。

可是現在想睿楓哥，感覺沒有這麼強烈，但有股暖流在心裏流動，讓她感到舒服安心。

她又拿起一件衣服比了比。不行，太素了，不好看。怎麼辦？早知道她昨天下午就請假去買衣服了……

同時池家的客廳里，夏睿楓如往常一樣表情平靜的走了進來。

「睿楓，你怎麼有空來？」正和應若桐坐在沙發上喁喁細語的池熙鈞一下子站了起來。

夏睿楓挑起眉毛。「你看到我很驚訝？」

「你不是工作的事就很少出現，平常聚會也要三催四請的……」池熙鈞對未婚妻眨了眨眼。「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我約了萱舞，所以來接她。」看了下手錶，他們約好的時間已經到了，可是池萱舞還沒有下樓。

但夏睿楓沒有不耐煩。她本來就喜歡遲到，而且每次遲到都振振有辭，看在他眼裏只覺得她很可愛。

「你約了我妹妹？」本來懶洋洋的池熙鈞眼神認真的看着好友。「今天不用上班。」

「我知道。」

「那你約我妹幹嘛？你不是應該在想怎麼抓到攻擊『鼎盛』的幕後黑手嗎？昨天定延還打電話給我，說查到一點眉目了……」

「我也記得你們說過，休息的時候就該休息，不要再想工作了。」夏睿楓好整以暇的回答。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池熙鈞還是無法相信眼前是號稱「冰人」的夏睿楓。「若桐，你去看看，今天太陽是從哪邊升起來的！」

應若桐橫了池熙鈞一眼。「睿楓坐啊，萱舞還沒下來。不過我知道她已經起來了，剛才我上去看過她，她在換衣服。」

「現在才九點半，那丫頭起來了？」池熙鈞再一次被嚇到。「我和若桐今天要去片場看連續劇拍攝，所以七點半就起來了。」

「我八點到這裏的。」應若桐說：「就看到她已經起床了。」

「今天的太陽一定是從西邊……」池熙鈞還在喃喃地念着。

「那我在這裏等她。」夏睿楓打斷他的話，坐到沙發上，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劇本。這是應若桐第一次當編劇的連續劇，她投入了很多心血，終於開拍了。

「睿楓，我寫得不好……」應若桐緊張起來。

「誰說的，你寫得很好！」池熙鈞一邊搖頭，一邊認真的看着夏睿楓。「你約我妹出去幹什麼？你和萱舞還沒有好到可以單獨出去吧？」

「那是我和她的事，你不要插手。」男人的口氣一如以往冷淡。

池熙鈞笑了笑，早就習慣了。「也對，反正那丫頭的事我從來不管，我們家的人都是自己管自己。」他斜睨着夏睿楓，一臉奸詐。

「睿楓，你來了嗎？」樓上傳來驚訝的女聲，還穿着睡衣的纖細身影出現在樓梯口。「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了！」

夏睿楓站起身，目光里有一絲笑意。

這嚇得池熙鈞差點跌倒，連應若桐也睜大了眼。

「不急，你慢慢慢來沒關係。」

「你買幾點的票？」一聽不急，池萱舞鬆了一口氣，一臉不想回房間的樣子，更往下走了幾階。

「下午的。」夏睿楓的笑容更明顯了，照亮了那張俊美的臉龐。此刻的他，一點也不比他的明星弟弟遜色。

池萱舞很開心的笑着。睿楓哥果然是個出色的男人，這樣看着他，她就覺得湧上一股驕傲。他沉穩的氣質、淡然的表情、若隱若現的笑容還有酒渦……天哪，睿楓哥有酒窩！

她以前老覺得周皓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可是現在她覺得睿楓哥的笑容才是無人可及！

她真是個善變的女人！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她紅了臉，轉頭跑回房間。

「看電影？你約我妹去看電影？」池熙鈞的下巴已經掉下來了，稍稍損毀了他那張迷倒眾女的英俊面孔。

「睿楓，你和萱舞……」連應若桐都忍不住好奇問。

夏睿楓轉頭看着他們。「到了適當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們。」

剛剛閃過他眼裏的似乎是害羞？因為他的情緒出現、消失都太快了，池熙鈞無法確定。

他拍了拍夏睿楓的肩膀。「你是我的好朋友，我相信你。」

「睿楓哥，你幫我看看，哪一件比較好看？」池萱舞又出現在樓梯口，這一次她飛快跑了下來。

夏睿楓走過去，目光掃過她手裏的兩件衣服，笑着說：「你穿什麼都好看。綠色的活潑可愛，白色的大方典雅……小心！」

池萱舞跑得太快，踏上最後一階時身體忽然前傾，撲向地面。

夏睿楓眼明手快的抱住她的腰，直接將她帶進他的懷抱。

「小心點，跑那麼快乾什麼！」他責備道，語氣卻是溫柔的。

池萱舞靠向他的胸膛，笑着抬起頭。「我知道你會接住我，所以我不怕！」

「老婆，我們走吧，我快受不了！」池熙鈞笑得賊兮兮的。

「是啊，哥，你和嫂子趕快出門啦！」一點也不想離開他溫暖的懷抱，池萱舞依舊看着夏睿楓，隨口敷衍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