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菜色是天天換,但絕不准他挑食,統統都要吃;衣服不能再亂塞進衣櫃,必須脫下來,放在洗衣籃等她收拾;工作可以,但得注意時間……總之,她像個兇悍的管家婆,只要他做錯事情,就會被她叉着腰教訓。
到底誰才是主人?她會不會管得太多了!
但奇怪的是,他雖然不滿,卻不討厭被這樣管着,甚至偶爾會覺得很窩心,看着她每天忙東忙西的小身影,反而覺得很有趣;他想,也許以後沒有她每天吼兩回,他還會覺得不適應,哎,習慣真可怕。
又工作了一整晚,他終於做好了威利大執行長,吼了好幾個禮拜要的數據庫防火牆程序,將程序以特殊的方式傳給威利,明少廉才睜着佈滿血絲的瞳眸,緩緩從計算機前站起,修長的身軀伸了個懶腰,他的眼皮睏倦得一眨一眨,在提醒他的嚴重缺乏睡眠。
莫名的,腦海里閃過那張平淡無奇,大眼卻閃着漂亮光澤的小臉,他忍不住嘀咕了兩句,他最好在他家小女傭醒來前,趕緊上床補充睡眠,否則讓她知道,自己又不守她規定的工作時間,非嘮叨他到死不可!
連連打着呵欠,明少廉走向浴室,打算簡單地泡個澡,紓緩一下筋骨再上床睡覺。
躺在溫度適中的浴缸里,明少廉舒服地嘆着氣,半閉着眼睛,模模糊糊間,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和一張調皮可愛的小臉重迭在一起,他的思緒飄移不定,發現兩張臉找不到一絲共同點,不對!除了那雙眼睛……
想着、想着,明少廉終於禁不住周公的召喚,沉沉地在浴缸里睡去……
「搞什麼!居然又不遵守時間?」
霍雲溪站在飯廳里,擺好某人最愛的中式早餐,卻遲遲不見某人從樓上下來,瞟瞟不遠處客廳牆上的鐘,她眯眯眼眸,沒好氣的解下圍裙,往樓上走去。
她倒要看看,這次他有什麼話好說的。
真搞不懂,她究竟是混到他身邊幹什麼來的?明明是要重新以一個女人的身分接近他、了解他、勾引他的,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愛,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真的快變成貨真價實的女傭了,照顧他吃、照顧他穿,還要嚴格規定他的作息!
是怎樣,現在換她對他有母愛了嗎?
越想越氣,霍雲溪走到明少廉的房間門口,門也沒敲直接推門而入,對着床上低吼:「先生!咦……」
怒氣在瞟到床上空無一人時,消失無蹤,霍雲溪擰着眉,他去哪兒了?
連忙走到與房間相通的書房,計算機是開着的,很明顯,他又工作了一整晚,但他也不在書房,會去哪兒了?
重新回到卧房,霍雲溪感到奇怪極了,以他的個性,沒道理大半夜出去不回來吧?邊想着,霍雲溪開始對房間每個角落進行搜索,終於……
「塞汶!」
霍雲溪站在浴室門口,發現了赤裸裸靠在浴缸邊睡著了的明少廉,比起睡着,他現在更像是昏睡耶!一股焦急的情緒揪住了霍雲溪,她幾乎沒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叫了他們最親昵的稱呼,跑到浴缸邊蹲下,她皺眉,輕輕推他的手臂,「塞汶、塞汶!醒醒!」
低吟了一聲,明少廉悠悠轉醒,劇烈的頭疼,讓他有些神智不清,他微微睜開銀藍色的瞳眸,望向浴缸邊一臉擔憂的小人兒,他聽錯了嗎?她是不是叫他塞汶?可是她怎麼會知道那個名字……
「……蜜亞。」他幾乎有些分不清,自己叫的是哪個蜜亞了。
出聲,是幾近粗嘎的嘶啞嗓音,輕咳了幾聲,明少廉發現自己不僅頭疼,連喉嚨和全身都是撕扯的疼痛,「我怎麼了?」
「笨蛋,你居然給我在浴室里睡著了!」看着他醒來,她才微微鬆一口氣,觸及到滿浴缸冰冷的水,她才化焦急為憤怒。
艱難扯出一抹微笑,他家小女傭式教訓人口吻,果然剛剛是聽錯了吧,不是他的小蜜亞叫他,身邊的是那個「管山管海」的小女傭。
「我頭疼,全身都很疼,好奇怪的感覺。」明少廉想撐起身子,卻無力的再次滑坐在浴缸里。
奇怪!他居然還敢跟她說,這是奇怪的感覺?
霍雲溪又氣又擔心,連忙扯過一旁的浴袍包住他、扶起他,她現在可沒有什麼心情去研究,他阿波羅太陽神般誘人的身軀,以她現在滿腹的怒火,比較想埋了他,「你發高燒了!」
靠着霍雲溪跨出浴缸,他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了她,暈眩感讓他站不住,「發燒?我發燒了嗎?」
是怎樣!有人發燒了還需要別人來告訴他嗎?算了,她才懶得跟他生氣,重要的是,她感覺到他全身炙熱的高溫,幾乎快燙傷她一般,這樣下去不行。
「我確定你發燒了!」霍雲溪艱難地把他高大的身軀,挪到大床上,氣喘吁吁地替他蓋好被子,卻發現明少廉已經昏睡過去,完全沒了反應,她連忙取出溫度計幫他量溫度。
不量還好,一量幾乎快把霍雲溪嚇得魂飛魄散,四十度!他不會燒傻吧?明明只剩下智商的傢伙,連腦子都不好用了,以後還能幹嘛?
好吧,這些都是氣話,她害怕這樣的溫度,會引發其它的併發症,她才剛回到他的身邊,她不要就這樣玩完了啦!
她「咚咚咚」的奔下樓,取出冰塊包好,再回到房間,把冰袋放在他的額頭上,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撥通。
很快,那邊響起一道慵懶玩世不恭笑意的聲音:「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我還以為你樂不思蜀了呢!」
「……念祈。」聽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霍雲溪一下子沒穩住地哽咽出聲,那帶着哭腔的語氣,像極了小可憐。
那邊怔了一下,才收起痞子般的調調,變得難得的正經卻溫柔:「小溪,怎麼回事?」
「哇!」霍雲溪猛地大哭出聲:「念祈,他發高燒了,嗚嗚嗚……現在一動不動完全沒反應了,怎麼辦、怎麼辦!嗚嗚嗚,他會不會死翹翹?我不要他死啦!我不要……」
電話那頭若有似無的嘆口氣,還以為什麼事情,原來只是她的長腿叔叔發高燒?蘭念祈失笑,聰明鬼靈精的霍雲溪,外界追尋的神秘萬能女律師,只有面對她的長腿叔叔,才會變得笨蛋兮兮的,毫無主張。
「冷靜一點,小溪,我馬上聯絡一個私人醫生過去,你別急,先照顧好他,知道嗎?」
「嗯。」得到蘭念祈的保證,霍雲溪才安心的掛下電話,回到他的身邊,跪在床邊,一邊拿毛巾擦拭他俊俏的臉龐,還一邊低低的罵著。
「白痴、笨蛋、黑心鬼!」霍雲溪看着他病態蒼白的臉,心疼地掉着眼淚,「幹嘛總是讓我擔心,你是拚命三郎喔?少寫一點程序是會怎麼樣嘛!總是熬通宵,你又不是鐵打的,還有,傻瓜才會在浴缸里睡着啦!」
半晌,房間寂靜無聲,她伸手撫上他雕刻般俊美的臉頰,像撫着珍貴的物品,柔情似水的眸,閃着動人的愛意,「不准你有事……明少廉。」
她像是突然就下定了決心,塞汶,那是屬於十五年前,小蜜亞對他的稱呼,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孩,她不要再當塞汶的小蜜亞,她要做明少廉的女人霍雲溪!
幸好蘭念祈聯絡的私人醫生來得及時,明少廉才解除了四十度高燒,可能轉為肺炎的危機,雖然得到了良好的醫療和照顧,他仍是足足躺了三天,才有力氣跟霍雲溪說第一句話。
「蜜亞,我要喝水。」虛弱的聲音飄出,靠在床頭的明少廉,有些作賊心虛般的偷偷觀察自家小女傭的表情,但看着她倒水、喂他喝水的一系列動作完成之後,他才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家小女傭根本沒有表情,面無表情!
難道在生氣?
這次是在氣什麼呢?他沒有遵守她的作息時間規定,還是不小心在浴缸里睡著了?奇怪,他幹嘛怕一個小女傭啊!
「蜜亞,我餓了。」
看着在房間忙東忙西,卻就是不跟他說一句話的霍雲溪,明少廉忍不住再次出聲。
盡職盡責的小女傭,快速端來一碗清淡的雞絲粥,開始一點一點服侍某人喝下,終於,瓷碗見底了,小女傭準備起身。
仍舊有些無力的手臂伸出,及時拽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離去,明少廉投降地嘆口氣,「你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肯跟我說話?」
是的,他早就作好了要被她教訓一頓的準備,豈料,她冰冷冷的一句話都不說,害他提心弔膽,更加不安了。
霍雲溪默默地回頭看着他,故作對他話中意思的不解。
「好吧,這次是我不對,明明答應了你,要好好遵守作息時間,不要太操勞的,結果背着你又熬通宵。」
不說話。
「嗯,我承認,我不應該不小心在浴室睡着,我發誓,下不為例。」
還是不說話。
明少廉蹙眉,忍不住說:「那究竟要怎麼樣,你才不生氣呢?我已經保證過了不會再這樣了,你一直不跟我說話,我們要怎麼溝通呢?還是你想不幹了,讓我換個女傭,免得惹你生氣?」
最後一句話,終於讓霍雲溪有了反應,她漂亮的大眼盯着他的臉頰,突然,豆大的淚珠,撲簌撲簌地滑落,讓她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明少廉呆愣住,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手忙腳亂地撐起身子,「你……你怎麼哭了?不要哭啦!是我說錯話了,好不好?」
可是他究竟說錯什麼了呢?
「先生,你以為我生氣是為了什麼?」霍雲溪突然出聲,一臉正經的看着明少廉,抽泣,「只是因為你熬通宵?還是因為你在浴缸里睡着?」
難道不是嗎?明少廉不解地望着她。
這樣的眼神讓霍雲溪真的氣憤了,眼淚撲簌撲簌掉得更厲害,她指控的說:「先生,你是大笨蛋嗎?你不知道我會很擔心嗎?看到你突然發高燒到四十度,昏迷得不省人事,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感覺嗎?我好怕你的腦子就這樣燒壞了,害怕得要命,你卻什麼都不知道!嗚嗚嗚……」
明少廉望着她,初時怔仲的銀藍色的瞳眸,漸漸柔成一片而不自知,霎時間,心裏某處也開閘般,不可抑制的被灌滿幸福和溫暖,這個奇怪的小女傭。
霍雲溪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眼光,仍舊哽咽地說著:「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心情嘛!居然還開口說要換掉我?還問我是不是不想幹了?我這麼擔心你,你卻跟我說這樣的話……嗚嗚嗚……」
「算我說錯話了好不好?」
「……不好!什麼叫『算』嘛!嗚嗚嗚……」
「好,是我說錯話了。」哎,他居然連個小女傭都搞不定。
「嗚嗚嗚……」
「蜜亞,不要哭了。」
「嗚嗚嗚……」繼續哭,哭死你。
「蜜亞,我說不要哭了。」
明少廉望着她哭得漲紅的小臉,大眼裏晶瑩的淚珠滴滴落下,打在他的手背上,居然讓他有些心疼和憐惜,他無奈地看着她不屈不撓的哭着,突然,一股衝動讓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扣住了她的後腦勺,輕輕往下一按,他用自己的唇封住了她的柔軟。
霍雲溪的哭泣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事情。
明少廉輕輕含住了她柔軟的唇,心裏奇異的感覺,讓他渾身酥麻難耐,他在做什麼?只是想迫使她不再哭泣嗎?可是觸及到她的唇,他卻意外發現,她的唇柔軟得不可思議,竟讓他捨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