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聞言,秀如更加確信兩人之前就認識,這下可棘手了。
「……因為一路上只顧着趕路,所以沒能讓小姐好好養病。」秀如解釋。
「周姑娘,我這人一出手就必定向人索取代價,而你可是欠了我一次,因此這個代價我現在馬上要向你索討。」話尾甫落,將懷裏虛弱的人兒橫抱起。
身旁立即傳來驚呼聲,秀如嚇得不知該不該上前將人搶回來。
「你想做什麼?」反觀被突然抱起的司徒筠,倒是異常冷靜,一雙明眸迎視他深邃的眸底。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向隆南回她一抹莫測高深的笑容。
「隆南。」
四人身後傳來叫喚聲,伴隨着漸近走來的向夫人,以及她身後幾名各門派的千金,神情充滿妒羨地瞪着他懷中之人。
向夫人瞧見大兒子懷裏竟抱着一位姑娘,眼底的訝異更深了。
「這位姑娘是?」
「娘,她是炎幫的周姑娘。我與周姑娘算是舊識,沒想到她也來咱們向雲庄,現在她身子不適,我想安排她住到桂苑去,好就近照顧她。」向隆南俊臉含笑,話說得極是溫柔,卻讓在場眾人臉色倶皆一變。
「隆南,你是什麼時候認識周姑娘的?」
向夫人驚訝過後,心裏有更多狐疑。她這個大兒子向來詭計多端,心思不若另外兩個兒子來得正派,讓她無法不起疑。
「娘,這你可以問嚴伸,我先走一步了。」
向隆南挑眉,黑眸充滿興味,注視着懷中靜默不語、卻睜着一雙清澈明眸直勾勾望着他的人兒。這姑娘的反應,仍是一貫的漠然啊。
很好。他倒要看看她那張冷若冰霜的小臉能撐到什麼時候。抱着她大步離開。
「小姐……大少……」秀如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舉步跟上。
「嚴伸,你倒是說說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向夫人厲眼一掃,嚴伸渾身一顫,吞咽了口口水,連忙如實吐出在鴛城發生的事。
「你在利用我。」
司徒筠直視抱着她的男人。那俊美臉上似笑非笑,笑意偏邪。
當初在鴛城城外石亭內見到他的第一眼的感覺,直到現在都沒變;此人心思深沉,絕非簡單之人,而她向來討厭心思複雜的人。
「聰明。」向隆南也不否認。他不僅會利用她,而且還會利用得十分徹底、毫不愧疚。這便是他要索取的代價。
司徒筠昏沉地閉上眼,不再說話。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向隆南絕非好人,明知各門派千金齊聚向雲庄的用意,是為向家三兄弟擇妻,他卻故意當著眾人的面抱着她,宣稱與她交情匪淺,存心引人誤會,只怕她一日在向雲庄,就不得安寧。
向隆南垂眸見懷裏的人閉目不語、秀眉緊蹙,似是身子十分不適。
尋常女子得見他的笑容,莫不小臉羞紅、心兒評跳,哪像她不為所動,即使此刻被他抱在懷裏,仍無一絲欣喜,反倒冷靜指出自己在拿她當擋箭牌,怎不令他對她好奇。
從初見她時,她一身清冷氣息即令他印象深刻,直到此刻再見,那感覺仍是不變,不過她已成功引起他對她的關注。唇角不禁揚起一抹興味的笑。
抱着她大步穿過亭台水榭、重重回廊來到桂苑,踏入月洞門,推開其中一間寢房大門,大步走進房裏,將她放躺在床榻上。
緊跟在後頭的秀如連忙上前替小姐蓋上錦被,旋身客氣地趕人。
「多謝大少,小姐身子不適,需要休息,大少請回吧。」
「既然你家小姐身子不適,為何會獨自離開客院,拖着病弱的身子是想去哪裏?」向隆南雙臂環胸,垂眸注視着床榻上閉目假寐的人兒,狐疑地問。
「這……」秀如心下一慌,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就怕瞞不過精明的他。
「因為我是被逼來的,才會想離開這裏。」司陡筠陡然睜開眼,對上那雙探究的黑眸。
向隆南黑眸注視着她冷艷的小臉許久,唇角勾笑。「好好休息吧,我會再來看你。」
向隆南前腳一走,秀如立即關上木門,一臉餘悸猶存的模樣。方才大小姐說出那句話時,她心臟猛地一停,直到現在才能喘口氣。
「大小姐,你怎麼會認識向大少?」秀如疾步衝到床榻旁問着。
司徒筠看着她慌亂的小臉,只覺得頭更加昏眩,沒好氣地說:
「不過是兩面之緣罷了。若非你們主僕兩人連手害我,我也不會再遇上他。」
她比她更頭痛好嗎?
秀如一聽,心虛地垂下頭。若非小姐堅持這麼做,也不會累及大小姐。
那一日,她和小姐在客棧遇上生病的大小姐,小姐立即決定要大小姐頂替她前來向雲庄;大小姐不肯,是小姐點了她昏穴,將她送上馬車。
一路上怕大小姐逃走,還交代她對大小姐下迷藥,直到來到向雲庄才沒再下藥,以致大小姐病情加重。
「大小姐,你別生氣,小姐她其實也是為你好。」
眾人只知道炎幫幫主有一個女兒,卻鮮少有人知道,炎幫其實還有一個流落在外不肯回來的大小姐。
「為我好?對我下藥、送我來這裏是為我好?芝蘭自己不想來,大可告訴你們幫主,又何必要我頂替她?」
司徒筠氣惱地閉上眼。若非她病重,又怎會讓這兩人胡搞,下回若再見着她那任性胡來的妹妹,她絕不會輕易放過。
「小姐她有喜歡的人了,自是不想來。她也是想大小姐尚未有對象,才會想讓大小姐來向雲庄一趟,說不定會遇上喜歡的人,不也是一件美事?」
秀如曝嚅地說。只不過沒想到大小姐竟會引起最難纏的向大少注意,而這兩人之前又見過面,害得她一顆心始終惶惶不安,愈來愈覺得事情似乎脫離了掌控。
「我的事還輪不到她來操心。既然已經來了,那麼就當作我在向雲莊裏養病。在向雲庄期間,我就是周芝蘭,等病一好,我馬上就離開;若是在向雲莊裏發生任何事,一概與我司徒筠無關。」
司徒筠冷冷地撂下話。既然禍事是妹妹惹出來的,那麼責任自是得由她自己去扛。
「我會轉告小姐的。大小姐,你還沒喝葯,我這就去端來。」
秀如苦着一張臉。她也很苦惱好嗎?為今之計,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想到大小姐尚未喝葯,連忙去端葯過來。
桂苑位在向雲庄東北角,院中種有桂樹,每到了秋天,滿院桂花香氣飄逸。
桂苑的特色之一是,每一扇窗皆是圓形窗,窗外種植了芭蕉樹,若是到了秋日雨後,雨落芭蕉葉伴隨着桂花香,別有一番意境。
庄內僕人每經過桂苑門外,總會習慣性地停下腳步,聞香過後才離開。最重要的一點,桂苑與竹苑十分相近,中間只隔了一座賞月亭。
竹苑正是向隆南居住的院落;就因為桂苑與竹苑相近,一向重私隱的向隆南不準任何人入住,平常只允許偶爾前來的好友孫浩庭住下,而今他宣佈要讓「周芝蘭」入住,自是在向雲庄引起一陣不小的議論。
「大……小姐,自從我們住進桂苑,我總覺得向雲莊裏的僕人對我們的態度異常恭敬,莫非這桂苑有其特別之處?」
秀如急忙改口,再次提醒自己不能叫錯,以免引起懷疑。
不能怪她多疑,而是向雲莊裏僕人的舉止太過明顯;一聽她要為小姐煎藥,幾名丫鬟便搶着幫忙,還有她們的膳食明顯地豐盛多了,而這一切的改變,就從她們入住桂苑開始。
司徒筠喝完葯,將空碗遞給站在床畔、一臉疑惑不解的人,決定好心地對她示警,以免她一時反應不及。
「向隆南安排我們住這裏是別有居心的,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聞言,秀如瞠目結舌瞪着一臉平靜的大小姐,忐忑不安地問:
「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預料得沒錯,麻煩很快就會找上門來。記住,我是病人,有任何事情你擋着。」司徒筠瞥了她一眼,重新倒回床榻,悶頭蓋上錦被。
想早點離開這裏,唯有養好身子才成。
秀如呆愣地看着床榻上被錦被覆蓋的身影,還在納悶她的話,門外卻在此時響起客氣有禮的聲音。
「周姑娘,我們幾個想來探望周姑娘的病情,可否讓我們進房?」
秀如瞄了眼床榻上毫無動靜的人,想起方才大小姐的話,只好硬着頭皮前去開門。
「三位姑娘,我家小姐身子不適,不宜見客,還是請大家改日再來吧。」
門外站的三人,以趙少英為首;一見秀如前來開門,根本不管她說什麼,硬是推開礙眼的她,不請自入。
「喂!你們怎麼可以擅自進房!」秀如氣得哇哇大叫。
「周姑娘,我們三人特地來探望你,你躺着不理我們,未免太失禮了吧。」
趙少英對背對着她們、躺在床榻上的人說。她倒要看看這個炎幫的周芝蘭生得是什麼模樣,竟能令向大少在拒絕她后,親自抱着她住進這桂苑。
躺在床榻上的司徒筠咬牙嘆了口氣。好個向隆南,何必要這樣整她。
「真正失禮的是不請自入的你們。」司徒筠翻身坐起,明艷小臉微凝,清冷眸光直視面前三人。
趙少英打量她的容貌,心忖這周芝蘭的容貌雖屬中上之姿,但她認為自己的美貌絕不輸她。
「周姑娘,別生氣。我先自我介紹,青桐門的掌門正是我爹,我叫趙少英。這兩位分別是金沙幫的楚芸、飛鷹門的白秋霜,我們也是好意前來探望你。既然大家都是受邀前來向雲庄作客,自然是各憑本事,現在看來周姑娘是較為幸運的一個,但以後的事很難說。只是沒想到一向行事低調的炎幫這回也會派人前來。也對,若是攀上向雲庄,的確有助於炎幫在江湖上的聲望。」
「趙姑娘說得好。大家齊聚向雲庄,為的不正是如此嗎?」司徒筠冷冷地回諷。
趙少英挑眉,看來眼前這個一臉病容的周芝蘭不是顆軟柿子,不禁勾唇冷笑。
「沒錯。周姑娘,我不妨坦白告訴你,不管你之前和向大少之間有什麼特殊交情,能令你移住到這桂苑。現在,你最好聽清楚,向大少我是要定了,你若聰明,最好別跟我搶。」趙少英警告地撂下話,見此番前來的目的已達,隨即轉身走人。
司徒筠其實很想回答她——向隆南與她之間什麼都沒有,你想要他儘管去,何必來她面前放話呢。
「小姐,這就是你所說的麻煩嗎?」
秀如一臉苦惱,這才明白剛剛大小姐的話中之意;可以預見這麻煩,只要她們在向雲庄一天,就會不斷發生。
司徒筠垂眸不語。原先她打算趁機逃離向雲庄,避免讓人注意到她這個頂替的炎幫周芝蘭生得是何模樣,沒料到被向隆南這一攪亂,反倒更引人注目。
江湖傳言向隆南睚眥必報,果真不假。她不過是倒霉地被他所救,有必要這樣整她嗎?
竹苑,向隆南居住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