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將她微亂的髮絲以指梳攏好,黑眸溫柔地凝視着她。
「那真是辛苦你了。喂一個昏迷的人喝葯,一定很困難。」
昏迷中感覺雙唇被含住的觸感,一定是她多疑了,一定不可能是——
「我以口渡餵給你喝,一點也不困難。」
黑眸含笑,直視着她瞠目結舌大驚的模樣,彷彿還嫌不夠刺激,薄唇還示範地摟住她的粉唇,在她柔軟的唇間,輕笑出聲。
轟!雙頰頓時如火燒般,這……這男人……怎麼可以……
羞窘至極的她乾脆閉上雙眸,無力地低道:「我累了,想休息。」
「好,你再睡一下。」
知道她剛醒來,尚無法接受他的轉變,也是該給她一點時間適應。
細心輕柔地將她放躺在床榻上,蓋好錦被,黑眸深情地注視着她蒼白的小臉。
他們之間,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經此一事,讓他有着深切的體悟,既然決定這輩子「與子偕老」的人是她,她也休想再逃避了;想着兩人鬥嘴到老的模樣,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
俯身在她唇上落下輕吻,這才悄聲離開。直到房門被輕輕關上,床榻上的人兒這才重新睜開一雙明眸,望着那扇緊閉的木門,想着那男人對她強勢佔有的舉止,困惑地喃喃自語:「這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
梅紅葉拉了張板凳,坐在床榻旁,望着躺在床榻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明顯好很多的姊姊,決定好心地幫傅泓堯一把。
「聽春、夏、秋、冬四個丫鬟的轉述,傅大哥抱着身受中傷的你回到府中時,光是你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還有傅大哥發狂的神情,就把大家給嚇死了。聽說大夫在拔匕首時,你還一度斷了氣息,那可憐的大夫,還差點就被傅大哥給殺了。」
梅紅葉說到一逗,停頓了下,起身替自己倒杯茶潤喉,這才重新坐下,接著說:「我們在接到你重傷的消息后,匆忙趕來。爹娘很生氣傅大哥連累到你,想把你帶回鏢局療傷,誰知他們母子竟然不肯放人,傅大哥直求着爹娘讓你留下來,說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說到這,梅紅葉瞥了眼躺在床榻上,明眸微斂,不知在想什麼的姊姊,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必是十分複雜。姊姊雖然嘴硬,但其實心底是喜歡傅大哥的,否則傅大哥要娶別人,她不會變得消沉。
「姊,對不起。」梅紅葉原本說得興緻高昂,忽地話鋒一轉,歉疚地說。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梅姝媛揚眸納悶地望着一臉自責的小妹,不懂她話中之意。
「如果那時我跟着你出門,或許你就不會遭人暗算,受那麼重的傷,還險些沒命。」
這是她自姊姊受傷以來,沒有一日不自責的;如果當時她偷偷跟在姊姊後頭,說不定姊姊就不會受傷了。
「你說這什麼傻話。我還要感謝你偷偷在我身上灑了萬里香,否則傅泓堯又怎麼能及時救我?如果你跟着來,也一起受傷出事的話,那歐陽烈鐵定會氣得想殺我的。」
梅姝媛笑着安撫她,沒想到小妹會將她受傷的事怪到自己身上,她這個小妹還真是善良,不愧是她的好妹妹。
聞言,梅紅葉這才放開心中的結,主動拉住她的手,臉上有着釋懷的笑。
提到歐陽烈,倒是讓梅株媛想起另一事來;看着身旁的小妹,納悶地問:「你和歐陽烈的婚事,有決定好日子了嗎?怎麼一直沒聽你說?」
「我和烈商量好了,決定一個月後和姊姊一起出閣。」
梅紅葉開心地說。兩姊妹同一天出嫁,日後回憶起來一定很值得回味;沒提到急着回毒王谷的歐陽烈為了婚事延遲,氣得臉色鐵青,更加痛恨起梅姝媛來。
「等一等。」梅姝媛懷疑自己傷重頭昏,所以聽錯了她的話。「什麼一起出閣?我什麼時候要出嫁,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梅紅葉驚愕地望着她,原來傅大哥還沒說,這下子有趣了。笑得十分燦爛。
「爹娘和傅夫人已決定一個月後,讓你和傅大哥成親了。」
「什麼!」
梅姝媛震驚地叫出聲來,急着想起身,但這一動又牽動到胸口的傷,疼得她呲牙咧嘴、頭昏眼花,冷汗冉冉。
「姐,你怎麼了?!別嚇我啊!」
梅紅葉見她痛得臉色慘白,貝齒緊咬下唇,急得在她身旁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回事?」
傅泓堯甫踏入房內,就見着梅紅葉慌亂的模樣,眉間微皺,該不會媛媛怎麼了吧?
「傅大哥,你來得正好,姊姊交給你照顧,我先回去了。」
梅紅葉見到他,鬆了口氣,急忙閃身,讓他獨自去面對姊姊的質問。
傅泓堯見她幾近落荒而逃的背影,濃眉微挑,大步來到床前,撩袍落坐,一見到床榻上人兒額上的冷汗,黑眸一凜,長臂一伸,連人帶被又將她抱進懷裏,以衣袖輕拭去她額上的冷汗,心疼地低問:「傷口又痛了嗎?」
梅姝媛在他懷中睜開雙眸,直瞪着他,質問:「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嫁給你了?」
原來如此。
想到方才梅紅葉急欲離去的模樣,他原本打算等她傷好一點,再提起這件事,不過現在她既然知道了,他也就不需再隱瞞了。
「你忘了嗎?早在你十歲那一年,你就向我求婚了,而我現在答應你,所以我們一個月後要成親了。」
黑眸盈滿深情,溫柔地凝視着她,俊臉上迷人的笑容讓人移不開視線。
梅姝媛發覺自己的心跳難以控制,雙頰不爭氣地染上紅暈,明眸微斂,不敢直視他眼底毫不掩飾的火熱,輕咳了聲,不自在地道:「你也說了,那是十歲時說的話。況且當時你也沒當真過,又何必如今過了八年,再來重提此事。」
她可沒忘了,他當時不當一回事,逕自走了,讓她直到現在每每回想起,心底有多氣怨。
「誰說我沒當真的?你那時還小,我怎知你是否真的明白心中真正的感情,所以才想等你長大,讓你更懂自己的心時,再來提這件事。」
下額輕置她發頂,將她牢牢抱在懷裏,黑眸因回憶而染上笑意。想到十歲的她,真是勇氣可嘉,竟敢當著眾人的面宣告他是她的,此舉讓雙方長輩笑得十分開懷,而娘也是在那時認定她這個媳婦的;或許是他一直沒有正面回應,終是傷了她的心,之後,她對他才又回復到以往的冷淡態度。
梅姝媛驚愕得明眸大睜!他這麼說,莫非他當時也是喜歡她的?只是想再多給她幾年的時間,認清自己的感情,守着她長大?也難怪對於她的事情,他老愛干涉那麼多。因想通所有的事情,心底最深的結也解開了,唇角不禁緩緩笑開。
感覺自己的右小指不知被什麼東西綁住,低頭一看,原來他不知何時拿出一條紅線,繫上她的右小指,紅線的另一端,則綁在他左小指上。
眼眶不由得泛紅。
「這是我方才去月老廟求來的,祈求我們今生相守,白頭偕老共度一生。」
溫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淚珠,一路細吻她細緻的臉頰,在她耳畔低喃。
「你和賀姑娘也去拜了月老,還買了姻緣香包。」
她埋怨的眸光不滿地看向他,即使明知他當時是遭人控制,心底仍十分介懷。
傅泓堯輕笑出聲,喜歡看她吃醋的模樣,解釋地說:
「我站在月老廟外,沒有和她一起祈求月老。至於她拋在樹上的姻緣香包,也被我射下來了。」
「怎麼可能?」
她驚訝地望着他,他明明被控制住,而且她也親眼見到他深情地看着賀姑娘。
「因為我看見了你,胸口起了不該有的跳動,那是面對賀蓮芳時所沒有的,才會引起我的懷疑。尤其是在龍鳳樓里,看見你醉酒後,被成剛抱在懷裏,當時我差點衝上前,從成剛手中搶走你。以後不准你再見成剛,還有,不準在外頭喝醉。」
傅泓堯說到最後,黑眸危險地眯起。這件事一直令他十分介意,警告地看着她。
「我和成大哥之間又沒什麼,你別胡亂猜測。」
梅姝媛原本聽得十分開心,聽到最後,俏臉一沉,不悅地瞪着他。
傅泓堯精銳的黑眸注視着她認真的小臉,輕嘆了口氣。他突然間同情起成剛和以前所有喜歡上她的男人一樣,喜歡上這個感情遲鈍的女人,註定不會有結果;慶幸自己與她之間是青梅竹馬般的情感,日積月累、日久生情,否則只怕結果也會和大家一樣。
「我在洛陽時受傷帶回的那塊玉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既然今天兩人都把話給說明白了,忍不住問出令她心底在意許久的問題。
傅泓堯輕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惹得她羞澀地瞪視,這才從懷裏拿出兩件物件來。
「這塊玉佩其實是一對的,是我在洛陽城一間古玉商行看見的。我見它雕工細緻,兩塊玉佩分別刻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含意深切,一時心動就買了回來,打算在適當的時候送給你,沒料到會將其中一
塊玉佩遺落在賀府客房,因而連累你受傷。」
從懷裏拿出另一塊「執手之手」玉佩讓她瞧,將手上的「與子偕老」玉佩掛在她脖頸上。
原來如此。心中一喜!她一直以為他是準備要送給賀姑娘的,害得她為此氣悶許久。
「這支珊瑚釵也是要給我的嗎?」
拿起他另一掌心躺放的珊瑚釵,顏色鮮艷如血,十分美麗,樣式看似簡單,但光是本身的色澤就深具價值了。
「原本上回你在府里休養時,買來打算送給你的,誰知你竟不告而別,只顧着去尋找紅葉,只好拖到現在才給你。」
話里不無埋怨。他當時失落的心情到現在都還記得,也只有她,能一再讓他嘗到挫敗的滋味。
對她,他等待太久,所幸終於如願以償了。
「看來,我以後不能再叫你花蝴蝶了。」
明眸溫柔地望進他深遠的黑眸底,小手輕觸他臉頰,反被他大掌握住。沒料到他對她用情竟如此深,害得她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自己虧欠了他。
傅泓堯對她深情一笑,臉頰與她耳鬢廝磨,滿足地覺得此生再無遺憾。
「賀姑娘人現在如何?」
自她醒來后,一直忘了問賀蓮芳人在何處,明白他絕不可能輕饒過她的。
「在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已敗露,奶娘又死後,承受不住打擊,瘋了。我已派人送她回洛陽,並寫了一封信,轉交給賀老爺,把這裏發生的所有事情清楚地告訴他了。」
若非賀蓮芳瘋了,他絕不可能輕易放過她;在她如此算計他和傷害媛媛后,如今他還願意命人送她回洛陽,也是看在與賀老爺相識一場;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梅姝媛聽完后,輕嘆了口氣。賀姑娘偏激極端的性子,終是害了自己;以愛為名,不擇手段,到頭來仍是一場空。
低頭望着兩人小指上的紅線,粉唇揚起一抹欣慰的笑,十歲那一年的遺瓶,遲了八年,終是讓她達成所願了。
蝶首偎靠在他頸間,嬌軀任由他緊緊抱住,往後這副胸膛,將是她此生的依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