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姐,還有什麼要盼咐的嗎?」梅香折了回來,關心地問。
「幫我去趟彩雲坊,我想訂做一襲衫裙。」
「小姐想要訂做什麼樣款式的衣裳?」
「質料是用織錦裁製的鵝黃衫裙,衣襟交領,袖擺綉上五朵花瓣……花瓣邊緣用金線綉……花朵用白色綉線……花蕊用紫色綉線……裙擺也是一樣。」話說得斷斷續續,明顯的中氣不足,待她喘過氣后,這才又道:「外罩水紋薄紗,水紋薄紗裁製袖擺同樣要有五朵花瓣,但……花瓣鏤空。」忍不住又喘了起來。
梅香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小姐會對做衣裳那麼有自己的想法,心下雖狐疑,但仍是用心記住了。
「是,小姐,我馬上去趟彩雲坊,你好好休息。」梅香深怕自己忘記,在退出房后,連忙回房拿紙筆記下,這才趕緊出門。
「這位姑娘,請問你訂做的這襲衫裙是誰要穿的?」
孟妤嬿在聽完眼前的姑娘要求訂做裁製的衣裳款式后,心裏極力忍住激動,神情平靜地問。
「是我家小姐要穿的。」梅香雖納悶她的問話,仍是直言回道。
「敢問你家小姐如何稱呼?」孟妤嬿再問。
「我家小姐複姓慕容。這位姑娘你問我家小姐的事做什麼?」梅香不知道彩雲坊也是孟家產業之一,只是不悅為何訂做衣裳也要被問東問西。
「沒什麼,只不過我們彩雲坊大多是熟客,姑娘是我第一次見到,是由外地來的嗎?」孟妤嬿笑着解釋,一面請她入內落坐,示意小慧送上茶點。
梅香雖然被請入內,但不願坐下,心裏直挂念着自家小姐,只想儘快趕回去。
「我們的確是由外地來的。姑娘,我趕着回去,可否麻煩儘快。」梅香不耐煩地催促。
「好的。請問你家小姐身形,我好量個尺寸。」孟妤嬿趁轉身草紙筆時,寫了張紙條,偷偷遞給身旁的小慧。
小慧接過紙條一楞,瞥了梅香一眼,俏步轉身走進穿堂。
「我家小姐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是十分瘦弱,大約是這樣。」梅香的雙手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下。
孟妤嬿低頭記錄的筆一頓,隨即繼續寫着,一面回答:
「七天後,再麻煩姑娘來取衣裳。」
「好。我七天後再來。」梅香放下訂金,朝她道謝后離開。
梅香走出去的同時,阿成由內疾步走了出來,憨厚的面上有絲緊張。
「大小姐,你急着找我有何要事?」
「阿成,你馬上跟上甫踏出去、身穿紅色衫裙的姑娘。小心點,不要讓她發現,注意她在哪裏落腳,也順便打聽一下她的來歷。」孟妤嬿話說得又急又快,心裏有絲希望悄悄成形。
阿成聽完,忙不迭地疾步跟了出去,他身形雖然高大,但練過幾年武,動作還算輕巧。
孟妤嬿望着方才記錄的紙張,想到那位姑娘所描述自家小姐的身形、身高是像,但是……十分瘦弱,這讓她不由得心下一緊。
靜兒,會是你嗎?
掌燈時分,孟義鵬這才回到孟府,一回到房裏,簡單的梳洗后,便移往書房裏處理一天未完的事情。
叩叩。房門外傳來叩門聲,令埋首於錢莊各分行報告的他,眉頭緊擰。
「進來。」
書房門一開,就見喬若霏雙手端着一碗陶盅,淺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二表哥,方才我問了石祿,他說你已用過晚膳,我準備了一盅雞湯讓你補補身子,你快趁熱喝吧。」
這雞湯可是她親手熬煮的,就不知這回挑嘴的他願不願意賞臉喝完。之前也曾幫二表哥準備幾道夜宵,可他都只吃了幾口便不肯再吃。雖然他並未說難吃,但她知道一定是她的廚藝未達到他的標準。
「若霏,你不用做這些事的。」孟義鵬嘆了口氣。原以為已經跟她說得夠清楚了,哪知她卻在參加完大哥的婚禮后便一直留在府里,不肯離去,令他十分為難。
「二表哥,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做的。」喬若霏將雞湯放在桌案上,掀開陶蓋,頓時一陣香味四溢。
孟義鵬瞥了眼雞湯,一點胃口也沒有。「先擱着吧,我還有事要忙,你先出去吧。」畢竟是從小疼愛的表妹,他實在說不出什麼重話來。
喬若霏神色有些受傷地望着他的側臉,欲言又止,最終忍不住豁出去地開口:
「二表哥,靜兒都失蹤半年了,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你就對她那麼執着嗎?」到現在還在搜尋她的下落。
聞言,孟義鵬俊臉微變,黑眸陰沉地瞪着她,看得喬若霏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後悔自己太過衝動。
「靜兒絕不會有事的,不准你在這胡言亂語,還不快出去。」冰冷的口吻猶如利刀般狠狠刺向她。
喬若霏被他從未有過的冰冷口氣給刺傷,眼眶含淚,不死心地低嚷:
「公孫靜到底有哪一點好?!我就那麼不如她嗎?縱使有些才能又如何?不過是個下人罷了!論姿色、身分,她樣樣不如我--」
「夠了!」孟義鵬拍桌低吼,神色冷厲地直視着她,手指向門外,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馬上出去,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喬若霏徹底被嚇壞了,怎麼也沒想到一向對她溫和的二表哥會突然翻臉變了個人似的,嚇得她臉色發白,雙手掩面,哭着離開。
孟義鵬被喬若霏這一鬧,已無法靜下心來看案桌上的報告,沉着臉起身,走到窗下。望着窗外月兒高掛,呼吸着冷冽的空氣,胸口的怒氣平緩了不少。
叩、叩。
書房門再次響起叩門聲,令他眉頭皺起,不悅地低喝:「是誰?」
「二哥,是我。」孟妤嬿被這聲帶着火氣的低喝給楞住,隨即想起自己所為何來,急切地出聲。
「進來。」
「二哥,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孟妤嬿一推開書房門,甫踏入書房內,雖然注意到他臉色有異,但仍急着要告訴他一件重大的事情。
「什麼事?」孟義鵬訝異於大妹少見的焦急模樣,挑眉問。
「今早有個姑娘來彩雲坊,指定要裁製一襲鵝黃衫裙,但她所要求裁製衣裳的款式,普天之下應該只有一個人才會知道。」
「你指的是誰?」聽出她語氣中的異樣。
「靜兒。」
孟義鵬身形一震,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激動地說:
「把話說清楚。」
「那位姑娘指定要訂做一襲用織錦裁製的鵝黃衫裙,款式是交領衣襟,袖擺必須綉上五朵花瓣,花瓣邊緣用金線,花朵用白色綉線,花蕊用紫色綉線,裙擺也是一樣。外罩水紋薄紗,水紋薄紗的袖擺裁製同樣要有五朵花瓣,但花瓣必須是鏤空。這衣裳的款式設計是靜兒在她祭拜娘親回來后,打算送給我的生辰賀禮。被我發現后,要求她款式分別用鵝黃和湖水綠各做一套,一人一件。靜兒一向喜愛黃色,所以又能夠說得絲毫不差,除了靜兒還會有誰?」
孟妤嬿重述梅香的話,一字不漏,一口氣說完,難掩心中的激動。如果不是靜兒,又有誰能如此清楚?
「那位姑娘如今何在?」孟義鵬握住她雙肩的手不自覺地加重力道。
「二哥,你弄痛我了。」孟妤嬿低呼。
「抱歉。」孟義鵬連忙鬆手,黑眸急切地望着她。
「二哥,你先別著急,慢慢聽我說。」孟妤嬿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她今早的心情也是一樣的。
「我問過那位姑娘衣裳是誰要穿的,她回答是她家小姐,說是複姓幕容。她一離開,我馬上命阿成暗中跟着她。阿成見她走入城西湖畔一座宅邸,經過他詢問了附近的居民,才知道她們是半個月前買下這座宅邸,搬了進去。不過只看過那位姑娘和幾位僕人進出,並未見着他們口中的小姐。但那位姑娘每天一定會去買張大娘的肉粥,有時也會去買蘇老爹的糖炒栗子和栗子糕。」孟妤嬿將阿成探聽回採的消息巨細靡遺地告知。
聽完她的話,孟義鵬陡然想起今早在蘇老爹攤前遇上的冷臉姑娘。想到她和蘇老爹的對話,還有她到藥鋪抓藥,老五所說的話。這一細想,的確令人無法不懷疑,有沒有可能真的是靜兒?會是她嗎?
「二哥,你打算怎麼做?可若是靜兒,為何她又會變成是慕容小姐?這說不通。而這位慕容小姐剛好與二哥退婚的靈山島慕容小姐同姓,這二人該不會是同一人吧?畢竟複姓慕容的人並不多。」
孟妤嬿愈說愈沒有把握了。靜兒不可能是慕容小姐的,但那個慕容小姐又怎會知道唯有靜兒才會知道的事呢?她愈想愈糊塗了。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暫時別告訴任何人。時辰不早了,你先回房去睡吧。」
孟義鵬黑眸微斂,心下已有了主意。
「二哥,如果有任何消息,一定要儘快告知我。」她這半年來也是十分懸挂靜兒的事,才會在發現蛛絲馬跡后,馬上通知二哥。
「你放心。」
孟義鵬推着她走出書房,在關上書房門的同時,伸手取出懷裏用布巾包裹住的沾血碎玉。
這件事情他會儘快查清楚!死灰已久的心,因這消息重新燃起一絲希望來。
「咳咳……咳……咳咳……」
一陣陣輕咳聲從綉榻上不時傳來,聽得正端葯進房的梅香一臉憂心。
「小姐,葯煎好了,我扶你起來喝葯。」
梅香先將湯藥放在床畔,小心地扶起瘦弱的小姐,讓她坐卧好,這才重新端起葯,打算要喂她。
「梅香,我自個兒來就好。」慕容瑩接過湯藥,用調羹一匙一匙地喝下,秀眉忍不住輕擰,這葯可真苦!
「小姐,好在你今早退燒了,否則要是讓少主知道我沒有把你照顧好,害得小姐染上風寒,少主一定會剝去我一層皮的。」梅香苦着臉,看着一直不長肉的小姐,三餐都得喝葯,身子存弱得吹不得風,看得她十分心疼。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個兒吵看要去小院走走,才會染上風寒。這副身子這麼不濟,着實連累了你。」將喝完湯藥的空碗遞給她;梅香照顧她十分用心,她知道她是真心關心自己,都怪自己老是連累了她。
「但少主若是知道小姐染上風寒,只怕不會放過我的。」梅香一臉害怕,她每日都得回報小姐的狀況給少主知道的。
「那就別……告訴他,也交代下去,我染上風寒的事誰……都不準泄漏,就說是我的命令,這樣……不就沒事了。」慕容瑩中氣不足,話說得斷斷續續,讓原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謝謝小姐。」梅香感激得眼眶泛紅。
「彩雲坊有說……何時可以拿衣裳嗎?」不適地閉上雙眸。
「再過五天就可以去拿了。小姐,你要不要再躺着比較舒服?」梅香擔心地要扶她躺下。
「咳咳!不了,我想就這麼坐一會,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慕容瑩阻止了她,強扯出一抹笑來。
「那……我去灶房煮碗魚湯給小姐喝。」梅香放下紗幔,雖不放心,也只好先行離開。
慕容瑩小手撫着胸口,閉上雙眸,為這孱弱的身子感到無力,打算坐一會就躺回綉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