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是一位很美麗的女人。
鳥黑閃亮的長發,白皙的皮膚,藍色的眼珠,精緻的五官,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美人。
因為是傾國傾城的美人,所以,才會得到無上的恩寵。她讓‘烏托邦’的君王,無法遏止地迷戀她,狂愛她。
但是,‘烏托邦’君王濃烈的愛,卻讓她陷入無邊無際的痛苦中。
她被關在囚塔整整九個月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烏托邦’的繼承人!她懷了‘烏托邦’君王的孩子。
她恨這孩子。她被迫有了君王的孩子,對她而言,這孩子根本是孽種!
是孽子!
但這孩子也將成為她復仇的“工具”。
她要她的孩子,永遠活在仇恨之中!她要孩子的父親,一生一世都在愧疚中度過!
所有的煎熬即將過去,她臨盆的日子就是她復仇的日子。
囚塔內傳來哇哇的啼哭聲。
是名男嬰。
‘烏托邦’的君王邪斯欣喜若狂!
男嬰遺傳了他母親美若天人的容貌,卷卷的黑髮,無邪的笑容,配上一雙湛藍,與他母親一樣的大眼眸,眼神充滿對這個世間的希望與期待。
在他父親的懷中,男嬰哇哇叫個不停。
“謝謝你,為我生下孩子!海倫,我愛你。”君王邪斯充滿感恩地說道,做父親的滿足之情溢於言表。
“你看,我們的孩子真美,”對孩子而言,父親是光明慈藹的;但對海倫而言,面前的君王是骯臟污穢的。
她臉上寫着憎恨、怨慰,以及無比的仇視。她側過頭,完全不理睬邪斯與孩子。
邪斯一臉陰翳。
難道,他錯了嗎?
孩子的誕生,也無法挽回海倫的心?
堂堂君王邪斯,仍對他的愛人和顏悅色。“海倫,你想,我們該為他取什麼名字好?他是我第一個兒子呢!將來也是‘烏托邦’的繼承人——”
海倫的雙眸如在深海中般的冰冷——這孩子是生來克母的,他命中帶“剎”,他是煞星啊!她生了一個會令‘烏托邦’災難連連的君王——這是她許下的“誓言”。
太好了。
太棒了。
她的仇恨將會圍繞在茅利塔大神殿,永永遠遠——
她露出一抹陰森的笑容,這一刻,她藍色的眼睛竟炯然發光,邪斯着迷地望着她。
“邪斯,我想好名字了——”她孱弱道。“就叫他邪剎吧,好不好呢?”
“邪剎?”
邪斯猛點頭,海倫竟肯為這孩子取名字!就算這名字聽來是如此邪惡,但邪斯卻毫不在意。“好!好!
好,你說好就好,你高興就好……”他伸手輕觸海倫的面頰,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你好好休息吧!等明天一早,我立刻派人把你迎接出“祭壇塔”,並且舉行盛大的祭典,慶祝邪剎的誕生……你是一國之後,是我邪斯的妻子……”
邪斯訴說著許多“承諾”,但海倫卻沉沉地閉上眼,似乎睡著了。
他不敢吵醒海倫,於是把孩子放在她的身旁,並為他們蓋好被子,戀戀不捨許久才離開。
一走出“祭壇塔”,他便振奮地向所有聚集在茅利塔大神殿的人員“宣誓”重要的訊息。“我的第一個兒子邪剎誕生了,這真是自我登基以來,最重要、最特別的時刻:這是‘烏托邦’的大事——他命令道:明天,全國人民放假一天,以示慶祝,並舉辦盛大慶典……”邪剎的出生,真是舉國歡騰啊!
邪斯自以為是地暗忖:
海倫一定會因為孩子而愛上他的。
這一夜的“祭壇塔”,有幾許不一樣。
囚塔內特別的陰森、寂寥、詭譎,還有無限的悲哀。
這些情況不應該發生在這一刻。
明天,邪斯君王就會派奴僕及轎子來迎接海倫,和兒子邪剎……一切,都將是新的開始——
海倫是‘烏托邦’的王后,邪剎則是王子。
其實,“祭壇塔”原本是關死刑海倫蹣跚地從床上爬起來,邪剎仍安詳地沉睡。當海倫有動靜時,他嚶嚶喃喃,本能地四肢舞動起來,尋找媽媽。
海倫一臉無動於衷,沒有做媽媽的喜悅。
因為,她恨邪斯,更遷恨於邪剎。
她的心已死——
而這僅剩的肉體,也將一併隨她的心離開。
她相信——這就是對邪斯最好的報復!
她取出藏在枕頭下的一把利刀,緩緩地將刀鋒朝向自己。
帶着崩天的仇恨,她抱起她的兒子邪剎,笑得猙獰、瘋狂。“哈!哈,邪剎,我的兒子,我要讓你親眼見到你母親的死狀——”
海倫將刀子朝自己的頸子刺下去,倏地血流如注,血液噴向邪剎,小嬰兒的臉龐瞬間全是母親的鮮血。
邪剎本能地仰天哭鬧,海倫把嬰兒抱得死緊,由海倫頸動脈流出的鮮血,好象長江泄洪,不斷流到邪剎的身上,再往下滴流。很快地,白被單被染成紅色……
邪剎的哭聲,傳遍整個大神殿,邪斯君王在一群護衛簇擁下奔向“祭壇塔”——
鐵門霍地一開,所有人皆愕然地面對這駭人的景象——
邪斯國王的臉泛白了。
海倫母子兩人渾身沾滿鮮血,邪剎哭啞了嗓子,小小孱弱的身子不斷痙攣、抽搐。
邪斯的弟弟邪冠德立即奔向前,用力扯開海倫僵硬的身子。他發現海倫已氣絕身亡,而邪剎——“太好了。”邪冠德驚呼。“孩子還有氣息,快叫醫生,邪斯君王——”
他回首,詫異於邪斯鐵青的臉,邪斯尖銳地大叫:“沒有了海倫,我還要邪剎做什麼?”
“邪斯,你——”邪冠德小心地道。“這是你的孩子啊!”
邪斯像一隻瀕臨死亡的野獸。他渾身顫抖,神智恍惚地走向海倫。“海倫……”邪斯目光獃滯地蹲在地上,緩緩抱住全身蒼白枯槁的愛人。“為什麼要這樣待我……海倫……你怎能狠心地離開我呢!我愛你啊,沒有你,我該怎麼活下去”他流下兩行悸動的淚水。“這就是你的報復方式嗎?結束自己的生命,讓我永遠活在悔恨之中,為什麼?”
邪斯餘光瞄向弟弟懷中的兒子邪剎,心中燃燒着熊熊的烈火與仇恨!他惡毒地咒罵。“你殺了我的海倫,如果海倫沒有生下你,她就不會死,我恨你!我要殺了你……”
邪斯伸出雙手要捏住邪剎的脖子。
“邪斯哥哥,清醒些!”邪冠德扯開喉嚨嚷道。“孩子是無辜的,海倫自殺不關邪剎的事——”他不顧一切大喊道:“到底誰是真正的兇手,你應該很清楚-”邪斯聞言頓時沉默良久!
“我愛海倫啊!我的愛怎麼可能殺死海倫?”他哈哈大笑,已接近歇斯底里的邊緣。“海倫會自殺,一定是她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她背叛我……”他信誓旦旦地指責。“海倫是淫婦,是婊子,哼——”他完全被仇恨蒙蔽了理智,不分清紅皂白地控訴。“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蕩婦,都是蕩婦——”
他把邪剎高高地舉在半空中,狂亂地對兒子喊道:“邪剎,我要你記住,永遠記住——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賤貨,都是賤貨……”
邪剎只是啼哭不停……
邪冠德無力地注視這一幕——
邪剎——‘烏托邦’未來的繼承人,他的生日同時也是母親的忌日。
邪斯雖恨海倫,但卻是愛極生恨,所以海倫仍以國禮厚葬,邪冠德抱着邪剎參加喪禮。
喪禮過後,邪斯整個人也變了。
他的心中,只有恨。
他恨海倫。
恨邪剎。
他下令關閉“祭壇塔”,任何人不得靠近,而且邪斯對往事避口不談。
隨着時光的流逝,邪剎一天一天長大,邪斯永遼躲不開的,是邪剎長得與海倫幾乎一模一樣的容顏。
每每見到邪剎,邪斯心底撢不去的烙印,又會浮上心田,對海倫永遠糾纏的愛怨情仇,深深折騰着他。
邪斯對邪剎避而遠之,儘可能視而不見。不過,邪剎對於父王,卻是充滿崇拜、尊敬,更急切地想討好父親,得到父愛。
小小年紀的邪剎,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深得宮中所有人的喜愛,生性聰慧且單純的他,坦白地問父王。
“父親,我該怎麼做才能使您更愛我?”
邪斯沉靜不語,注視着邪剎天生的俊俏模樣,卻彷佛見到海倫嬌羞可人的面容,不斷地嘲笑他——
邪斯,看到了吧!你的兒子是我的翻版,我們酷似的容貌,就是在提醒你……你的餘生將永遠痛苦、悔恨,因為,我不愛你,寧願選擇自殺……
“不,海倫,”邪斯對着偌大的皇宮呼喊。“海倫,你不能這麼殘酷的對待我,海倫“難道這真是我的報應嗎?”
“父王!父王!”邪剎訝然。“您怎麼了?”
邪斯回神,大口地喘着氣,他怒目瞪視自己的兒子道:“你想讓我喜歡你,其實相當容易。你只要每天重複說一句話就夠了,”“什麼話?”邪剎極有禮貌地問。“我一定遵循。”
“說——你恨女人。”
邪剎雖是懵懵懂懂,但是基於君王的權威不得不服,於是邪剎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我恨女人,我恨女人”清純無知的臉孔,重複這些可怕的“咒語”,邪斯卻彷佛吃了一顆定心丸,喜上楣梢。“哈哈!太棒了,你真是我的乖兒子!”邪斯一時興起。“今晚,你與父王同寢吧!”
“真的?”邪剎興奮不已,他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能與父親同睡在一張床上。
邪剎賴在父親懷中,在睡意濃厚之時,他還不忘喃喃念着那句“咒語”,只因,他要父親愛他。
在邪剎的潛意識中,夢是持續的一個女人站在他面前……拿刀割破自己的喉嚨,鮮血灑在他的臉上。
邪剎嚇醒,污流滿面。
他的父親邪斯一直是很淺眠的人,所以也跟着驚醒了。“怎麼了?”他的聲音冷冷淡淡。“作噩夢了?”
“我……”邪剎的藍色大眼中充滿惶亂。“血……我的臉上有好多血。”邪斯君王目光一閃,襁褓中的日子,邪剎竟還能有印象?
眼見父王沒有反應,邪剎相當乖巧地道:“對不起,父王吵醒你了,有“護身符”陪着我,我會睡得很安穩的。”
“護身符?”邪斯好奇道。“是什麼東西?”
“是這個,”邪剎討好地說。“這張照片——”他天真地想,或許這張母親的照片能讓父親心情變好,邪剎自顧道“是叔叔給我的,他知道我常做噩夢,希望媽媽會到夢中保護我——”
邪斯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這是邪剎始料未及的。
“父親……”他本能地把照片擁在懷中。
邪斯激動地搶下邪剎懷中的照片,無情地淬嚷。“我再也不喜歡你了,你沒有照我的“囑咐”做事,竟然保有壞女人的照片——”
“但她是我的母親——”邪剎辯解。
下一秒,一個狠狠的耳光甩向他。這是父親第一打他,邪剎無法遏止地流下了淚水。
邪斯言語中充滿無限的恨意道:“我告訴你,你的母親是個淫蕩、不盡職的母親,你以為你的夢境是虛假的嗎?那些全都是事實——。”邪斯不顧邪剎脆弱的心,一五一十地無情訴說,邪剎的臉益發蒼白了。
“她要帶着你一起死呢!天底下沒有一個好女人……你要恨你的母親,你要恨天下所有的女人……”邪斯把照片放在油燈上點燃,海倫美麗的容貌,一下子便化成了灰燼“媽媽……”邪剎的心頓時碎成片片。倏地,他無邪的大眼,燃燒起熊熊的仇恨,邪斯邪惡得意地看着這一切。
“你母親這麼壞,你一定要恨她——”邪斯毫不留情地把孱弱的邪剎推下床。“滾!我不要再見到你,”“父親——”邪剎拉住父親的腳,哭嚷着。“別趕我走,今後我絕對會討厭女人,恨女人,恨我母親………”
“太遲了。”邪斯的眼睛如魑魅。“記住!“機會”只有一次,你不知珍惜,就怪不得我!來人啊,叫冠德把他帶走——”他要邪剎“水遠”對女人死心。
邪剎的淚水汩汩流下。“不要,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邪冠德趕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景象,他低下身子,和藹可親地對邪剎說:“王子!回房了,別惹你父王不悅,今夜,我陪你睡覺——”
“不!不要!”邪剎對邪冠德拳打腳踢。“我恨你,我恨你,為什麼要把照片給我……現在,爸爸因為照片而不愛我了……”他叫嚷。“我恨女人,我恨死女人了……”
他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邪冠德大驚失色,他抬頭一瞧,邪斯的嘴角竟泛着沾沾自喜的笑容。
邪冠德氣急敗壞地指責道:“哥哥,你不是人——”
邪斯卻一臉無辜。“我只不過是“以身作則”罷了,身教重於言教,不是嗎?海倫是婊子,本來就死有餘辜,我只是很怕我的兒子再被壞女人害,再重蹈覆轍,我只是想讓他明白,女人都是人盡可夫的婊子……”
“哥,你——””邪冠德終於領悟到海倫的死,是‘烏托邦’厄運的開端邪斯送走了邪剎。
歷代‘烏托邦’的繼承人都必須留學法國,邪剎也不例外。不過,邪剎才十歲,邪斯竟還是狠心地把他送走。
邪斯的理由是:邪剎言行不一致,必須要嘗一點苦難。他要讓這孩子獨自一人在異鄉成長!
那一夜過後,邪剎完全變了。在他稚氣的臉上,竟有着大人的成熟與一股可怕的怨懟之氣,離別的這一刻,他安靜、沈著有如一隻攻擊前的豹。他嘲弄地說:“現在,我絕對恨女人入骨,不過,我再也不會費心取悅你,因為你不值得我愛!”
邪斯目瞪口呆,邪冠德則無法置信,邪剎身上所散發出的憎恨與深沉——
邪斯痛不欲生——“或許,他自己才是最大的輸家!”
邪冠德似乎看到‘烏托邦’的未來——
一片腥風血雨。
海倫的“誓言”將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