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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初春時節正是出遊踏青的最佳時機,尤其各大專院校都放了長達一星期的春假,不安排點活動實在浪費。

早上九點剛過,就看到T大校門口前聚集了一堆男男女女,一旁則展示般的停了一排摩托車。

「來來來!抽把鑰匙吧!」

身為聯誼主辦人,莊敬華耍帥的甩甩捲狀劉海,意氣風發的走到站在最邊側的女孩面前。

他把兩手攤開,掌心躺着數十把車鑰匙等着被人挑選。

擰起兩道纖細的眉,顏若雨一動也不動,姿態擺得極高。

「若雨,快點抽呀!」身側的關翌芬撞撞她手肘。

「我不想抽到籤王。」答腔同時還掃了右側數來第四輛的破爛小綿羊一眼,並鄙夷地撇了撇唇,那心高氣傲的模樣令在場許多男同學頗不欣賞的搖搖頭,心想被她抽到的人才真的倒霉。

「那麽多把車鑰匙,要抽中籤王也很難,妳就抽吧。」關翌芬輕聲勸着。

「不要!」她撇過臉道。

「……唉。」關翌芬先行抽了一把,有些無奈的看着主辦人,示意他先讓別人抽吧。

「既然這樣,那大家抽剩的那把鑰匙就歸妳吧。」莊敬華語帶不屑的聳肩,逕自走至下一個女孩面前。

男孩子們開始竊竊私語,心裏都祈禱着千萬別載到這個難纏的顏若雨,因為他們早聽說過她有多麽刁蠻和驕傲;她是大地主的女兒,由於是獨生女又被寵壞了,她的個性任性到沒有人肯跟她作朋友,而關翌芬則是個例外。

其實會跟這個傲慢的千金小姐交朋友,關翌芬也是千百個不願意,誰叫她家境貧苦,爸媽都在顏家工作,一個是司機、一個是幫傭,她再怎麽想和顏若雨保持距離都沒辦法,只能認命的被顏大小姐牽着鼻子走。

就像今天,明明是顏若雨想來參加聯誼的,但她卻仍是這種傲慢態度,讓她不禁搖頭再搖頭。

抽完一輪,莊敬華看着手裏最後一把車鑰匙,愣了下,十分同情的瞥了車主一眼,只看到車主一臉無所謂的聳聳肩,嘴角還不屑的微勾了下。

「唉,恭喜你。」

他走過去拍拍「苦主」的肩頭,而這位「苦主」在取回車鑰匙后,一手插進那洗得破爛的牛仔褲口袋裏,一手則拋玩着鑰匙,慢條斯理地在眾人的目光中來到顏若雨的身前。

「上車吧!」

當顏若雨轉過臉與他四目相接,只見她未曾放鬆的眉心蹙得更緊了,塗了澹色口紅的唇不甘願的抿了又抿。

什麽嘛,是個看起來有些狂妄自滿的臭男生!雖然他長得挺有型的,但那跩得二五八萬的嘴臉教人看了就討厭。

在她輕蔑打量他的同時,何仲離的眼光也沒閒着。

原來,眼前這位就是那傳說中的「高傲系花」?

嘖嘖,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人雖美,但那驕縱氣勢可真是令人不敢領教,要不是倒霉被迫要載她,他恐怕會自動將這天外飛來的「厭」福拱手讓人。

她極勉強的挪動雙腿跟着他走,交放在胸前的雙臂始終沒有放下的意思,直到她發現他的車正是右側數來第四輛的破爛小綿羊--

「什麽那是你的車?」她一愣。

「怎麽,妳有意見嗎?」微微揚起一眉,他側過臉斜睨着她即使發綠卻依然美麗的臉龐。

「要我坐這輛爛車,我不要!」很不給面子的轉身一哼,犀利的拒絕讓旁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氣,瞠目結舌兼冒冷汗。

「很抱歉,妳非坐不可。」

本以為何仲離會很跩的說「不坐就算了」或「不坐正好」之類的話,但他沒有,他的回答不但跌破所有人的眼鏡,就連機車照後鏡也破了。

「誰要坐你的爛車!」哪知她的態度更為強硬。

「它雖然是爛車,但妳已經抽中了。」

「我沒有抽!」

「所以這最後一把車鑰匙歸妳。」他接得很快,口氣也涼涼的。

「我、不、要!」

換他雙手環抱胸前,鼻子噴氣,「哼,就知道妳沒種。」

「什--麽?」

「我知道啦,妳是千金大小姐,只坐過四輪的,沒坐過兩輪的,所以很害怕對不對?」

「你--哼,激將法對我沒用。」撇撇唇,她可不會中計。

「好,那就隨便妳!」他也發起狠來,「不過妳若不坐,我就把這事公諸於世,讓大家知道妳這位大地主的女兒是多麽狗眼看人低,有多麽不屑坐我這輛爛車。」

他那帶點鄙夷的視線嚴重刺激到她,令她更加火大。

「你敢」雖然她的驕縱眾所皆知,但若經由他的口公佈出來還是有損顏面。

「我當然敢。」他冷笑。

抬高下巴,她忿忿不平的瞪着這個高她近一個頭的傢伙,四目相對幾乎要冒出火光,砍人意味十分濃厚。

僵持了近一分鐘,她伸手,咬牙迸出一句:「拿來!」

「什麽?」他眯眼。

「安、全、帽!」

聽到這三個字,他唇角微微鬆動,滑出抹得意的笑。「算妳識相!」說著把一頂棗紅色半罩安全帽遞給她,只看到她那張鐵青臉孔轉為醬紫,手懸在半空中好半晌才勉強接下。

「你--難道沒好一點、新一點的帽子嗎?」

「有啊!」他答得得很愉快,一頂全新的銀白色全罩式安全帽出現在他手上,「在這嘍!」

顏若雨對他的不滿又更多了些,但看其他人都坐上車準備出發,她再怎麽不爽也只能暫時按捺住。

結果沒等她坐穩,他便催油門往前飆去,隨即就聽到她在身後發出慘叫,兩隻手臂也緊緊環住他的腰。

「啊--」她高分貝的尖叫險些震穿他的耳膜。

「閉嘴!」他在前頭咒罵了聲。

顏若雨何時曾經歷過如此對待;精緻麗顏被這高速衝刺給嚇得花容失色,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她死命抱緊他,頭則埋在他身後,臉皺成一團。

對於她這般投懷送抱,何仲離表面上酷冷依舊,心裏卻不免沾沾自喜佔到便宜,還卑劣估算起她的胸圍大概多少。

然而,在連續闖了兩個紅燈后,他發覺她握拳的手似在發抖,忽地一愣,罪惡感蔓上心頭。

於是,他放緩車速,拐個彎與眾人脫隊。

但,不到三秒--

「你、你溷蛋!」恢復鎮定后,她又窘又氣的破口大罵,手也掄起來捶他的背。

「妳現在才知道?」一斂眉,他的聲音冷酷極了。

「下車!放我下車!」她低吼。

「來不及了!」

心一橫,他又催起油門往前疾馳,而她再度尖叫,抱他抱得更緊。

電光石火間,何仲離忽然瞥見前方衝出一隻***土狗,他心裏大驚,緊急按下煞車,然而一切還是來不及打住……

「啊--」

伴隨着兩人的驚叫聲,摩托車打滑沖向行人路,她抓住他的背,與他同時彈飛出去。

兩人墜落在地面后,只覺眼冒金星,而那隻肇事的狗兒早不知去向。

他卧趴在地上,跌相十分難看,她則側趴在他身上兩腳開開;他悶哼幾聲,她則痛得不斷抽氣。

「……喂?」他喊了一聲,有氣無力的把安全帽脫下。

她沒有回應,但極努力的要撐起身子。

「喂……」

忍着痛,她用傷痕纍纍的手把帽子摔到一旁,倔強的臉蒼白無血色。

「喂--妳是聾了是不是?」他扶着快要斷了的腰坐起,不耐地朝她後腦杓吼道。

一咬牙,她恨恨的回頭。「你叫什麽名字?」

「都什麽節骨眼了,妳還有心情問我的名字?」他不理會她的問題,沉下臉來檢視她有沒受傷。

「有沒有摔到哪裏?腳呢?手呢?屁股呢?」

「名字!我要知道你的名字!」這個可惡的傢伙,我非要你好看不可!顏若雨在心裏暗暗發誓。

「妳到底有沒有事?」在她怒不可遏的視線中,他已經勉強站起,並伸手拉她一把。

「媽的!妳撞到膝蓋是不?在流血了。」

「快告訴我你的名字!」她氣得跳腳。

「妳的手也在流血!不行不行,我馬上送妳去醫院包紮。」他一手抓住她的手,沒注意到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另一隻手則舉起要攔計程車,眼角餘光瞟向他那奄奄一息的小綿羊。

安息吧!唉……他在心裏歎息。

「不要!」

計程車已經停下,他也開了車門,她卻忿忿地甩開他的手,蒼白的臉頰覆上一層緋色。

「妳在耍什麽大小姐脾氣,到底上不上車?」他捺着性子,額冒青筋。

「我、要、知、道、你、的、名、字!」她一字一字加重語氣。

她莫名其妙的堅持令他自制力瓦解,忍無可忍破口大罵,「妳真是神經病!都這時候了還一直問我的名字!」

路人驚愣地互望。這……現在年輕人都這樣嗎?都同坐一輛摩托車了,還不知道對方姓名?

「我就是要知道你的名字!你這個溷帳東西!」她卻比他更加氣憤。

「何仲離!我叫何仲離!這樣妳滿意了嗎?」他想掐死她,這個蠢到不能再蠢的笨女人!

得知他的名字,她一聲不吭坐上計程車,但沒等他坐上就將車門關上。

去死吧你!她在心中冷哼。

而同樣挂彩的他,就這麽眼睜睜看着車子絕塵而去。

「顏若雨--」他咬牙切齒,「我跟妳樑子結大了!」

語畢,他步向那台小綿羊,準備替它收拾殘骸,旁邊一位路人甲卻突然走過來,「先……先生。」

他心情不佳的轉過頭,看到對方小心翼翼的把一條項鍊遞給他。

「做什麽?」何仲離不解的沉着臉問道。

「這、這好像是你女朋友掉的……」

「女朋友?」他擰起眉峰。

不會是指那位「高傲系花」吧?呿!他可沒這麽「好」的福氣。

他定定望着那條項鍊幾秒,「她不是我女朋友。」說著仍把鍊子接過來放進口袋裏,「謝了。」

扶起小綿羊,半邊車殼應聲落地,他的嘴角抽了下,最後只能認命的長歎一聲。

什麽爛聯誼!

什麽爛運氣!

什麽爛女……

不,她不是爛,她只是過於驕傲,傲到沒人招架得了。

像她這種被寵壞的大小姐,他很懷疑她交得到知心朋友嗎?甚或是--男朋友?

想着想着,他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要牽小綿羊去機車行,也忘了要打通電話跟其他人說他出了小意外,腦子裏只反覆想着「她」這號人物……

裹着層層紗布,顏若雨面無表情的坐在急診室外的椅子上。

半小時過去,關翌芬臉色慌張的從醫院大門跑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人,很像是適才聯誼載她的那個男孩子。

「天哪!若雨,妳沒事吧?」她急急審視着若雨身上的傷。「怎麽會摔得這麽嚴重?瞧瞧妳,全身上下都是傷……載妳的那個人呢?他沒在這裏嗎?」

「他死掉了。」她冷冷的吐出這四個字。

關翌芬震駭的摀住口,面色慘白。「死、死掉了?」

「什麽」她身後的尹俊河也大驚失色。「阿離死掉了?真的嗎?」

「對,他死掉了!」顏若雨恨恨的回道,「下十八層地獄去了!」

「呃……」聽到後頭這句,一旁的兩人不由得互望一眼,霎時明白了什麽,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醫生有沒有說傷到哪裏?照X光沒有?頭呢?有撞到頭嗎?」關翌芬關心追問道。

「我沒事,我要回家。」

「好,我去叫車,妳在這等我。」

「醫院門口就有計程車,我幫忙扶她一塊出去吧!」尹俊河好心提議道。

「不必,我自己可以走。」顏若雨澹漠的拒絕。

關翌芬歉然的望着尹俊河。「沒關係,我扶她就行了,謝謝你送我來醫院,你可以回去了。」

尹俊河體諒道:「好,那妳們小心點。」

待他走後,顏若雨一拐一拐的讓關翌芬攙扶上計程車,她強忍着痛,心裏不斷咒罵著何仲離。

「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摔車嗎?」

顏若雨一聲不吭,但關翌芬已知道答桉了。

「等回學校我再替妳找他算帳!這傢伙真可惡,竟然送妳到醫院就走了。」

「他沒送我到醫院。」

「什麽他怎麽可以這樣!」她義憤填膺地道。

「不要再提他了,我很煩。」

聞言,關翌芬乖乖地閉口。

而顏若雨怎樣也沒料到,她的命運從這天起有了大轉變……

計程車在顏家大宅前停下,關翌芬扶着顏若雨下車,同時注意到宅子外頭停了不少車,連房子大門也開着。

「怎麽,今天顏爸又辦宴會嗎?」關翌芬有些納悶。

顏若雨則蹙起眉,心裏湧上不安。

「翌芬,我們快進去。」

「噢。」

結果還沒走近大門,她們已經聽到裏頭傳出的聲響。

「你們不能拿走這個,這都是我以前帶過來的嫁粧!」劉美雲凄切哭喊着,並緊抓着一盒珠寶不肯放手。

「管妳的!誰叫妳丈夫欠了那麽多錢!何況這些東西還不夠還他欠的十分之一呢!」一名虎背熊腰、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中年男人不耐地說道,粗魯的將她推開,硬把珠寶盒搶了過來。

同時間,其他幾個男人則忙着搬其它值錢的東西,像是古董、花瓶、家電、油畫等,整個大廳被翻得亂七八糟。

劉美雲哭坐在地,關翌芬的母親趕緊過去安撫她。

「夫人,妳振作一點!」

忽然,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也激動地從樓上走下來,手裏揮舞着枴杖,作勢要打跑那些人。

「你們這些人是在做什麽?快滾出我的房子!」

「爸!您別下來!」劉美雲一驚,趕緊衝過去護住他。

「死老頭,你出面了也好,你兒子欠了我們一屁股債,你如果還有什麽錢就拿出來,我們保證東西放着就走。」中年男人大聲叫囂着。

「什麽?我兒子欠你們錢?」顏方山變了臉。

「你還不知道自己兒子幹了什麽好事?他投資房地產失敗,跟我們借錢說要周轉,結果竟然拿去買期貨想翻身,最後落得更慘的地步!」

「這是真的嗎?美雲。」顏方山倏地轉頭質問媳婦。

劉美雲掩面痛哭,默認了丈夫的失敗。

「他人呢?他人在哪裏?」顏方山憤怒的問道。

「他……」

「我幫她回答,他已經跑路去了,不曉得躲到哪裏避不見面。」中年男人冷冷說道。

「你們--你們這些吸血鬼,不管他欠你們多少錢都不關我的事,快給我滾出去!」顏方山忍無可忍,揮舞着枴杖想趕走這些人。

「死老頭,想死是不是!」中年男人毫不留情的一腳踹過去。

「爺爺!」顏若雨正好目睹這一幕,顧不得身上的傷,她掙開關翌芬的攙扶沖了過去。

「走開!不要碰我爺爺!」她厲聲怒喊。

「喲,這是怎麽?全身包了一堆紗布還來救人哦?」中年男人先是一愣,隨即哈哈笑了兩聲,「我猜妳就是顏定堯唯一的女兒吧?」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欠債還錢。」

「你們都已經拿了這麽多東西還不夠嗎?」顏若雨恨恨的瞪着他們。

「當然不夠,妳老爸欠的可不是這麽點東西就夠還的。」中年男人停頓幾秒,望了望四周,又道:「不過,要是加上這棟房子跟你們車庫裏的那三輛名車,我想應該差不多了。」

「你休想!」顏方山青筋暴露的吼道。

「臭老頭,你真想死是不是!」中年男人又粗暴的踢了他一腳,顏若雨忿而拿起爺爺的枴杖跟他對抗,但她只是個弱女子,又帶了一身傷,三兩下就被打倒在地。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劉美雲哭着撲過來抱住女兒,一家三口圍在一塊,但老的小的眼中並無淚。

中年男人還想出言恐嚇,卻聽到警笛聲由遠而近。

「靠!有條子,快閃!」

待他們快速閃人後,關翌芬心驚的望着滿目瘡痍的大廳,她發著抖靠近瑟縮在一旁的父母親,無言以對。

「媽……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半晌,顏若雨抬起蒼白如紙的臉對着母親說道。

劉美雲哭得更慘。「我……我以為妳爸這回真的可以翻身,才讓他去借高利貸,我真的……真的沒想到會落得這個地步……」

「美雲,妳把話說清楚!我們顏家那些土地、那些房子,難道都沒有了嗎?」顏方山氣急敗壞地問道。

「爸……對不起……我們真的已經……破產了……」她抽泣着答道。

顏方山聞言晴天霹靂,顏若雨也宛若遭雷擊,這突來的噩耗,徹底打碎了他們向來安逸富足的生活。

從天堂墜至地獄,是如此倉促與不堪,但顏若雨往後要面對的,才是真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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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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