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死期
隔着平台間的萬丈深澗，一個壯碩的身影站立在柏斯怯魔平台的最高處。他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了陰暗之中，一動不動地凝視着遠處的騷亂。這個身影悄悄地來到了這裏時，柏斯剛剛率領手下衝鋒而出。無論是數萬隻怯魔的混戰，還是柏斯的嗜魔進化都沒有讓他的矗立站姿改變分毫。只是在包步彤被深淵嗜魔吞入口中，他那一成不變的姿勢有了些微地變化，原本有些放鬆的肌肉瞬間繃緊了起來，身形微微下沉如同蓄勢而出的獵豹。
強大的‘獵豹’最終沒有獲得在幾萬隻怯魔面前展示他力量的機會。就在他要採取行動的時候，始終處於視線焦點中的怯魔以一種他從未想到過的方式脫離了困境。瞬間變大的軀體和隨之而來的力量，不但讓這隻叫做‘包步彤’的怯魔撐破了深淵嗜魔的大嘴，而且還壓倒性地將柏斯徹底擊敗。
此時，那隻叫做‘包步彤’的怯魔已經完全擺脫了死亡的陰影，在怯魔眼中高高在上的嗜魔已經成為了沒有氣息的兩片死肉。狄更爾森的身體沒有因為包步彤的勝利而放鬆分毫。相反，他全身的肌肉因為力量的繼續蓄積而微微震顫了起來，就象他那在激烈波動的內心一般。
每年在冥河岸邊誕生的無數只蠕蟲中，總會有那麼一些異類。他們或者帶有天然的能力，或者具有不同以往的進化方向，甚至於有些還帶有着前世破碎而朦朧的記憶。但無論表現出怎樣的特異，這些惡魔蠕蟲都會為了進化和變強不擇手段一往無前。這是深淵意識在為他們塑造血肉身軀時，就已植入到他們靈魂深處的本能。象包步彤這樣畏懼於血腥和搏殺的蠕蟲，在狄更爾森上百年的生命經歷中是從未遇到過的。
看着那個挪動着龐大身軀的怯魔，狄更爾森不知道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所謂的‘墮落計劃’，只不過是狄更爾森為了不觸碰自己自卑內心而想出的一個借口。在包步彤這個特殊的惡魔身上，狄更爾森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個是純種的惡魔，一個是不被容納的魔鬼混血，行為模式卻同樣不符合深淵的法則。
狄更爾森將自己被深淵承認的希望，投射到包步彤的身上。如果這個心存有‘善’的怯魔可以被深淵改造接納，那麼作為努力去除地獄氣息的自己必然也會如願以償。這個自身並不符合深淵屬性的混血，以導師和保護者的身份一路引導着包步彤這個血統純正的惡魔。只是狄更爾森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包步彤或許會死於同類之手，或許會放棄最後的堅持沉淪於本能，但絕對不會象現在這樣保持着理智存活。
在觀察和守護包步彤的過程中，狄更爾森傾注了極大的心力，這是因為他要在包步彤的‘成功’中看到希望。在他的引領之下，包步彤開始吃食血肉，開始與同類廝殺，開始向怯魔進化，進而收服洛斯統領怯魔平台。雖然對包步彤始終沒有去吸收同類的魔核這一點有些遺憾，但一切行動依然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但自從在狩獵地遇到狩魔蛛開始，狄更爾森感到對於這隻怯魔實力的增強度有些無法預測了。
出神地凝視着挪動龐大身軀的怯魔，狄更爾森看到一群群捨生忘死相互廝殺的怯魔們在包步彤強大的力量面前屈服歸附，一隻只殘暴的‘野狗’變成了低頭伏地的綿羊。這種壓服平台間怯魔戰爭的能力，在這個駐地中往往是狄更爾森獨享的。現在這一幕出現在了一隻剛剛初生不到半年的怯魔身上，讓他感到說不出來的詭異。這隻比自己更加不象深淵生物的怯魔，到底有着怎樣的潛力。雖然目前包步彤的實力無法與暴特魔匹敵，但他力量的成長度讓狄更爾森感到不安。
狄更爾森想到了包步彤向狩魔蛛擲出的那強力一擊。作為一個僅以力量作為自尊支柱的暴特魔，被包步彤這樣的怯魔挽救生命讓狄更爾森感到憤怒和羞愧。當時那一瞬間狄更爾森更本沒有去考慮，為什麼怯魔會有擊傷狩魔蛛的能力，他只是想殺死包步彤以補償自己受創的自尊。只是他體內無處不在的地獄血脈，讓他最後為了希望而剋制住了殺戮的衝動。這是狄更爾森生命中的污點，他下意識地忘記那次戰鬥連帶着對包步彤常能力的疑問。但此時這個疑問卻已經變成了狄更爾森的一個隱患。“或許，那個時候就應該賜予他死亡。”想到這裏，暴特魔將他那如鐵鑄般的手爪稍稍放鬆又緊緊握起。
就在狄更爾森殺心漸重之時，包步彤那具龐大的身軀異常突然地迅變小，兩次呼吸之間已然恢復到了正常尺寸。可能是這種急劇的變化讓他非常痛苦，還原的過程里那痛苦的嚎叫不斷地傳入到暴特魔的耳中。“這是法術的效果。”雖然距離很遠，但在怯魔身軀生改變的剎那，狄更爾森捕捉到了那猛然暴起而快消失的魔力波動。
之前包步彤釋放變巨術之時，由於場面過於讓狄更爾森感到震驚，使他忽略了法術施展引的魔力流動。現在法術泯滅前形成的魔力渦流終於被他感知到了。“變巨術嗎？”不是狄更爾森沒有見識過這個法術，只是正常情況下變巨術不會對目標的尺寸造成如此大的改變。
“這是法術的效果。”暴特魔的心中再次響起這句話，解脫般的語氣表明意義與之前不同。狄更爾森一直將包步彤的變化當成了是進化的結果，現在現是法術形成的讓他感到有些安心。雖然法術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但進化對惡魔更加重要，現在狄更爾森又感到一切並沒有失去他的控制。
“大概他還殘留着前世的記憶，可憐的靈魂，願深淵接納他。”狄更爾森的猜測已經無限接近事實，但他卻永遠無法知道真正的原因。看着如同沒有了骨骼一般軟軟癱倒在地的包步彤，狄更爾森好象看到了以前苦苦掙扎求活的自己。那升起的殺意在幾經權衡之下，在逐漸地消散着。
在地面上痛苦地扭動片刻，在洛斯與德普的幫助下，包步彤顫顫巍巍地被攙扶了起來。他的皮膚佈滿了一道道滲着血斑的凹痕，在外力的輔助下每走出一步他那蒼白的臉孔上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痛苦的褶皺。狄更爾森清楚，這是包步彤施展那個法術之後身體的正常反應。沒有什麼是不需要代價的，魔法帶來了力量也遺留了全身的痛苦。效果越是明顯，這種後遺症也越嚴重。狄更爾森重新調整身體，準備應付普通怯魔對包步彤的反撲。
一眾怯魔明明看到了包步彤現在的虛弱，但深淵嗜魔的屍體卻讓他們不敢生出絲毫挑戰的想法。這個怯魔形成的洪流雖然因為包步彤的不適而減緩了向前涌動的度，但所有擋在它前進路線上的怯魔依然毫無波瀾地被吸納充實進來。狄更爾森預想中混亂與戰鬥並沒有生。
“除了不吞噬魔核，這個混蛋幾乎就是一個合格的惡魔了。就差一點點。”狄更爾森原本已經平息的殺心，因為包步彤在怯魔中的強勢而再次翻湧了起來。但他卻對現在就殺死這隻充滿了變數的怯魔而心有不甘。
“已經擁有戰勝嗜魔的實力，可是還沒有進化。不吞噬怯魔的魔核，靈魂的強度還是無法滿足進化的要求。”狄更爾森分析着，“要想辦法儘快讓他吞噬同類的魔核獲取深淵的承認。而當他晉級時就是強大的狄更爾森向深淵奉獻靈魂的時刻。”暴特魔決定要在包步彤的力量強大到脫離控制之前殺死他。包步彤的死期就這樣被狄更爾森定在了晉級即將完成的那一刻。
想到了解決自己困擾的方法，而且包步彤管轄平台的局勢也不會再生變化，狄更爾森的身影如同他來時一般悄然消失。這個希望擺脫地獄血統取悅深淵的暴特魔，不自覺地分析評估着自己計劃的得與失，懷抱着期望壓制着自己殺戮的衝動。血統與本性不是主觀意願可以完全克服的，可悲的混血。
包步彤感到自己皮膚上不時出現的撕裂般刺痛是一種絕妙的享受，它讓那從周身骨骼中直刺腦海的劇痛得到了緩解。包步彤想要大聲嚎叫，想要推開身邊的洛斯和德普就此躺在地面上不再移動一步，但他現在卻只能咬緊牙關硬挺着完全剩下的行程。他清楚的知道一旦倒了下來之前的努力將前功盡棄，身邊這些唯唯諾諾的怯魔趁機將他撕成碎片。“活下去，活下去。”生的執着成為了他抗擊疼痛的有力武器。
痛苦的旅程讓時間變得緩慢，但只要堅持終有完成的一刻。蹣跚而行的包步彤在幾萬隻怯魔吵雜的簇擁下，來到了最後一處由幾百隻怯魔形成的戰場。在這裏陷入到了興奮狀態的庫斯科正在肆意揮霍着他的精力。感知到了四周的變化戰鬥的怯魔6續停了下來，但庫斯科揮舞骨棒的動作卻沒有減緩半分。
或許是已經沒有了布命令阻止庫斯科的力氣，或許為了最後的立威。在包步彤的默許下，圍繞四周的怯魔們目睹着庫斯科將上百隻放棄了抵抗的怯魔一一殺死。
“終於結束了。”包步彤忐忑的心，在被棒殺怯魔的哀鳴聲中慢慢平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