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宣張昌明晉見!」
一聲聲的傳令,響遍干清宮內外,不多時,便看到張昌明領着一個身穿黃色長衫,深青霞帔的絕色女子緩緩走了過來。
「張昌明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端坐在龍椅上的未棣輕聲一哼,揮手示意張昌明起來,眼睛卻動也不動,直盯向跪在地上那道娟秀、嫻靜的脫俗身影看着,「昌明,這是誰?」
「皇上,這就是杭州第一美人賽西湖朱夕。」
朱棣眼睛一眯,「賽西湖?好大的口氣,西湖美景冠絕天下,竟然敢自稱賽西湖!把頭?起來,讓朕看看你長得什麼模樣。」
朱夕深吸口氣,緩緩?頭,一雙靈秀有神的美麗眼睛直視着他。
朱棣不由得倒抽一口氣,人也站了起來。
這世界上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但見她明眸皓齒、膚賽冰雪、曲眉豐頰、楚腰纖細,簡直就是西子再世,美得令人喘不過氣,美得令人驚心動魄。
「昌明,你說她叫什麼名字?」
「皇上,她叫朱夕。」
「朱夕?」朱棣喃喃念着,步下龍椅走到朱夕身旁,目不轉睛地瞅着她,「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果然是賽西湖!昌明!就她吧,今天朕要她侍寢。」
張昌明喜不自勝,「是!這就把朱夕送到!」
張昌明?起頭對着一群宮女吩咐,「來人,帶朱夕去梳洗沐浴,然後送到皇上寢宮!」
朱夕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任由宮女將自己帶進浴池梳洗,任她們在自己身上搓搓洗洗,外加梳妝打扮後送到干清宮。
干清宮裏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雖是每隔幾步就站了一名宮女待命,但此刻除了朱夕走路的聲音外,居然聽不見任何聲響。
宮女在寢宮外躬身稟告:「皇上,朱夕帶到!」
「讓她進來!」
「是!」宮女推推朱夕,「進去吧!」
朱夕往前走了幾步,一群宮女自動退到門外,將偌大的寢宮留給朱夕和朱棣兩人。
「你過來!」朱棣背着雙手站在窗檯邊,對朱夕吩咐道。
朱夕又走了幾步,「皇上。」
宋棣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把衣服脫了,朕想看你!」
她沒有抗拒,依言將衣衫一件件褪去,最後不着寸縷地站在他面前。
朱棣眼光一沉,「靠近點,你站太遠,朕看不清你。」
朱夕走到他面前站定。
看着眼前成熟美麗的赤裸胴體,朱棣不由自主地吞了口
水,徐徐搓揉捏弄,「好美,朕第一次看到一個女人脫光了衣服還是這麼美!」
朱夕閉起眼睛,沒有抗拒、沒有掙扎,任憑朱棣的手在自己身上遊走。
朱棣不可思議地撫着那如羊脂般的細膩肌膚,指尖從她圓潤的肩頭、豐滿的酥胸、纖細的腰肢,一路撫觸到修長的雙腿上,彷彿膜拜女神般地崇敬。
「你今年幾歲?哪裏人?」
「張公公說過了,我是杭州人,今年十九歲。」
「十九?」朱棣眼睛一眯,抱起朱夕將她放在床上,身子跟着壓住她,「照理說十九歲應該已經有婆家了,怎麼你還會進宮?」
朱夕冷冷一笑,「皇上果然聖明,朱夕確實有婆家,不但有婆家,而且還生了一個孩子。」
朱棣一楞,那遊走雙腿問的手驟然停住,「你說什麼?你嫁過人,還生過孩子?」
「沒錯,我不但生過孩子,而且我的丈夫正是皇上的御前大將,柱國大將軍長孫洛!」
朱棣眼神一冷,已然坐正身子,「你是長孫洛的妻子?」
「是,我是他的妻子。」
「既是他的妻子,為什麼還進宮?」
「張公公以命相逼,皇上,你說我能不進宮嗎?」
「以命相逼?以誰的命相逼?」
「我的丈夫、我的父親,還有朱家上下百三十口人命。」
「朱家?你是……」
「我是朱的女兒。」
「朱?翰林大學士朱?他不是已經斬首示?,而朱家都發配充軍,為什麼你還會進宮?論理,你該送入教坊,打?官妓的。」
朱夕既不承認也沒否認,只是繼續說道:「皇上,你知道朱家為什麼會被抄家嗎?」
「那是朕親自下的令,朕怎麼會不知道?」
「哦?請皇上說說,因為朱夕不清楚我爹為什麼會被斬首,更不知道朱家上下一百三十條人命為什麼會被發配充軍。」
「朱勾結謀逆,意圖犯上作亂,還需要問什麼原因?」
「勾結謀逆?意圖犯上作亂?請問皇上證據何在?」
朱棣一楞,「證據?」
「是,要斬首一個人,總得要有證據,要說一個人謀逆,犯上作亂也得要有證據,請問證據何在?」
朱棣眼睛一瞪,語氣頓時冷了起來,「這種事哪需要證據?等到證據確鑿時,朕的江山早就不保!」
「難道為了保住皇上的江山,就可以濫殺無辜、栽贓嫁禍,甚至逼良?娼嗎?」
「你說什麼?」朱棣猛地抓住朱夕的手,「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濫殺無辜、栽贓嫁禍、逼良?娼?」
「我爹一生公忠體國,?國家?社稷付出不少心力,卻抵不過張昌明的一句話,隨隨便便找了封信就說是證據,將我爹斬首示?;朱家一家大小殷實誠懇,卻流離顛沛,發配充軍。皇上,謀逆是何等大罪,怎麼可以這樣草率處決呢?張昌明說我爹謀逆,皇上就相信了,既然如此,證據呢?請問有人親眼看見我爹他打造兵器,召集兵馬,準備犯上作亂了嗎?」
朱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因為朱夕這話一句句都像利刃般刺進他心裏,他當年就是這樣招兵買馬,私造兵器,然後一路打進京城取得天下的,所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怎麼謀逆作亂,怎麼竊位奪政。
朱夕又說:「皇上,你知道張昌明為什麼這麼做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朱棣一哼氣,「天下是朕的天下,人民是朕的人民,張昌明不?朕,難道還?你嗎?」
「皇上真聰明,朱家所發生的這一切確實都是因我而起,但真正的罪魁禍首,卻是皇上的東廠提督張昌明!」
朱棣心頭一震,又是張昌明?他早聽朝中很多大臣奏過張昌明的事!但他並不以為意,因為張昌明是為自己做事,既是為自己做事,得罪幾個人總是有的,可為什麼眼前這個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朱夕也這麼說?難道自己真的錯用張昌明?
朱棣再開口,口氣已經沒有那麼強烈,「張昌明怎麼啦?」
「皇上應該知道張昌明到處強奪民女吧?姿色普通的,就送給錦衣衛,姿色稍佳的,就送進宮伺候皇上,而我就是這樣被張昌明找上的。」
這件事朱棣早就知道,只是身?天子,有三宮六院本就正常,而多幾個女子伺候又有何妨?因此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張昌明去胡搞!
「皇上知道張昌明為什麼這麼積極替皇上到處物色美女嗎?」
朱棣瞪着朱夕,「你到底想說什麼?」
「大凡一個人有了位以後,就會想要權,有了一點權,就會想要更多的權,張昌明正是如此。他是東廠提督,但他覺得自己在宮內無以為援,所以到處替皇上物色美女。表面上似乎是替皇上着想,實際上卻是為了他自己,只要他選的女子中有一個得寵,那他就如同魚躍龍門,更接近皇上一步!」
朱棣眼中寒光一閃,因為朱夕蓄所說的全都合情合理,更不是沒發生過,否則東漢王朝又為什麼覆亡呢?「說下去!把你所知道的,統統說出來。」
「朱家會遭此滔天大禍,正是因為我不肯入宮伺候皇上,斷了他魚躍龍門的大好機會,於是他無所不用其極,想讓朱家家破人亡,想讓我身敗名裂!甚至為了擴張自己的地位權勢,設計陷害長孫大人,偷走他的玉印,以陷其入罪。」
朱棣點點頭,他早就懷疑長孫洛失印這件事着實離奇,因為長孫洛是他一手提拔出來的,知之甚深,更明白他不是那種個性草率的人,所以他只將長孫洛軟禁起來,並沒有打入天牢。
他沉聲問:「證據呢?」
「證據就是我!」
「你?」
「如果皇上不相信,只要找女官來驗身,就知道我是不是嫁過人,生過孩子,再想想張昌明為什麼找我這樣一個女子進宮,相信皇上應該就會清楚。」
「嗯……」朱棣一沉吟,拍手招來女官,「帶她下去驗身。」
朱夕起身穿上衣衫,跟隨女官進入內室。
沒多久,女官出來了,「皇上,這女子已非完璧,而且曾生育過。」
「下去吧!」
朱棣看着朱夕,「你來見朕,就是為了告訴朕這件事嗎?」
「我只是想告訴皇上事實真相,並請求皇上放了長孫大人,還朱氏一門清白。」
「為什麼我得放了長孫洛?無論如何,失印的人是他,責任自然也該由他背負,說什麼朕都不能放他。」
「少了長孫大人,皇上的江山將會不保,皇上,你願意見到這種事情發生嗎?」
「長孫洛雖然威猛,畢竟是朕親手帶出來的,少了他,朕的江山會依然安好,不可能會發生那種事。」
「但皇上別忘了,拿走玉印的人是張昌明。皇上想想,有了玉印,就等於有兵權,有了兵權以後,張昌明會做什麼?」
朱棣臉色一陣慘白,「不可能,那個狗奴才不敢這麼做的,他……」
「如果他不敢,他就不會千方百計要送我進宮。」
「你……」
朱夕絮絮說著,緩緩解下衣衫,走到朱棣面前看着他,「皇上,我美嗎?」
朱棣伸出手輕撫她美麗的胴體,「你很美,美得令人炫惑,如果朕有了你,或許會像唐明皇一樣,從此不早朝,芙蓉帳里夜夜笙歌。」
朱夕淺淺一笑,伸手從頭髮上取下一根發簪,出其不意地往自己臉上劃去,鮮血一滴滴順着她臉頰流下,「那我這樣還美嗎?」
朱棣目瞪口呆,「為什麼,你這是為什麼?」
朱夕仍舊笑着,舉起發簪抵在自胸口上,「我不願意當妲己,不願意皇上當無道之君!更不願意我的丈夫成為黃飛虎。既然美麗會引起這一切禍事,那我寧可不要這種美麗!」話聲剛落,朱夕手上微一用力,發簪頓時刺入心窩裏。
朱棣大驚失色地抓住她,「該死,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朕喜歡你,朕要你,只要你說的,朕都會答應你的,為什麼你不……」
就在這時,幾名宮女倉皇地奔了進來,「皇上,張公公帶一群錦衣衛進宮,現在已經快到干清宮了,請皇上定奪!」
朱棣虎眼一瞪,將滿身鮮血的朱夕緊摟在懷中,「傳令下去,把長孫洛放出來,命他即刻帶兵勤王,保護京城安全!」
???當長孫洛領着大隊人馬,擊退錦衣衛趕到干清宮時,正看到一群錦衣衛和御前侍衛刀刃相向,而帶頭的,正是張昌明。
乍見張昌明,長孫洛二話不說,拔起長劍便砍。
張昌明根本沒想到長孫洛會來得這麼快,他以為長孫洛被囚禁,朱棣又讓朱夕迷得暈頭轉向,而錦衣衛全在自己掌握中,他應該穩操勝算。
想不到朱夕是迷倒了朱棣,但朱夕卻也同時自盡,讓朱棣徒做了一場春夢;更想不到長孫洛雖曾被囚禁!現在卻如同出柙的猛虎,所向披靡,眼看自己的人一個個倒下,眼看長孫洛越來越靠近自己,張昌明有些慌了手腳。
「長孫大人,我知道錯了,我願意把玉印交還給你,請你饒我一命吧!」
話還沒說完,長孫洛的長劍已然貫穿他的胸膛,「我饒你一命,誰來饒過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的命?」
張昌明無法置信地張大眼睛,「皇上就在裏面,沒經過皇上的同意,你竟然敢……」
「你不也沒經過皇上同意就斬了朱?所以這一劍是為朱砍的,而這一劍,是為兒砍的,因為你,她不得不?夫棄子,進宮伺候皇上,所以我要殺了你替兒報仇!」
張昌明已經痛得喘不過氣,「你……」
長孫洛冷冷一笑,「至於最後這一劍,是替天下所有人砍的,張昌明,你去死吧!」說罷手起劍落,張昌明的頭滾落在地,銅鈴大的眼睛不甘心地瞪着。
長孫洛看也不看一眼,丟掉長劍跨入干清宮,「臣長孫洛救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朱棣面色一片凝重,「愛卿,辛苦你了。張昌明呢?」
「張昌明已經被臣一劍削去腦袋,死了!」
朱棣點點頭,「死了就好,就算你不殺他,朕也會抄了他全家!傳令下去!查封張昌明住所,將一干相關人犯全部關入天牢。」
吩咐完,朱棣轉向長孫洛,「愛卿,這次委屈你了。朱家的事和失印的事,朕都已經聽說了,朕現在賜你無罪,官復原職,並加封一品?上柱國將軍。」
豈料長孫洛搖頭,他筆直跪下,「皇上,臣有罪,請皇上聽完臣的話以後再決定要不要加封。」
朱棣一愣,「有罪?你有什麼罪?」
於是長孫洛將自己如何在法場換人,如何以魚目混珠的方式救了朱家的經過說了出來,「皇上要臣協助查案,臣不但沒幫上忙,反倒欺君罔上,窩藏要犯,罪無可赦,請皇上降罪!」
朱棣驚訝極了,「你是說朱沒死?」
「是的,宋學士公忠體國,對皇上一片赤誠,臣不忍見他就這樣被張昌明所害,所以大膽作主放了他,請皇上原諒。」
朱棣不由得有些惱怒,長孫洛連自己的話都敢違背,那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可一想到內室里朱夕奄奄一息的模樣,想到這一切還不是因自己而起時,他的怒氣頓時又消失無蹤。
「罷了!反正你都做了,朕還能如何?念在你這次救駕有功,朕也不會怪罪你。說,你要什麼封賞?」
長孫洛又搖頭,「臣不要封賞,臣只希望能帶妻子回去。」
朱棣緩緩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長孫洛?起頭和朱棣對望,「我說我要帶兒回家,她是我的妻子,我當然要帶她回家。」
「她已經是朕的寵妃,朕不能讓她跟你回去。這麼吧!我把文姬嫁給你,封你?安平王,讓你享有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作為補償,如何?你也知道文姬一直都很喜歡你。」
長孫洛站起身,脫下官帽解下官服,「臣寧可不做官,不要榮華富貴也要帶兒走,請皇上成全!」
「你非要她不可?」
「是。這輩子我只要她,只認她做妻子。」
「那公主呢?」
「公主金枝玉葉,長孫洛一介莽夫,不敢高攀。」
朱棣冷冷一哼,「如果說朱夕童已經死了,你還要她嗎?」
「就算只領回屍首,她還是我的妻子。」
朱棣定定瞪着長孫洛,久久不發一語,「她在裏面,你把她帶回去吧!」
???當長孫洛終於看到朱夕時,朱夕已經奄奄一息。
看着渾身是血、氣若遊絲的朱夕,長孫洛不禁悲痛欲絕,顧不得朱棣就站在一旁,他上前抱起朱夕低聲喊道:「兒,我來了,你醒醒,看看我,看看我啊!」
朱夕無力地睜開雙眼,「大人,大人……」
見她自毀容貌,自盡以求貞節的絕烈,長孫洛難過得熱淚盈眶,他哽咽地說:「別說話,我帶你回家,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朱夕喃喃低語:「我已經變醜了,已經不是那個艷賽西湖的朱夕,你還要我嗎?」
「傻瓜!我愛你,愛你的人、你的心,愛你的善良、勇敢,我愛你的一切一切,而不是愛你的容貌。來,我們回家。」
「可是我已經讓皇上……」
他搖頭,「我說過,我愛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不管你發生過什麼事,我都不會改變愛你的心。在我心底,你還是你,你永遠是我最美的妻子,我最熱情的兒。」
兩行晶瑩的淚滑下朱夕的臉頰,她滿足地把臉埋入長孫洛懷中,「大人,我們回家,我們一起去找不悔,去找我爹,他一定很高興自己當爺爺了!」
長孫洛微微一笑,大跨步抱起她往干清宮外走,「嗯。我們回家!一起回我們的家。」兩個月後,一輛馬車駛進開封,停在一家名?「山水李家」的藥鋪前。藥鋪來的夥計一見長孫后,忙迎到前去,「大人,您來了,大夫已經等很久了。」
長孫洛點點頭,一手牽着懷抱長孫不悔的朱夕往藥鋪裏面走去。
大夫李易看到長孫洛來,熱切地站起身,「大人,可終於等到你了,真是想煞小人了!」
原來長孫洛曾經在偶然間救了遇上盜匪的李易,所以李易就此視長孫洛?恩人,早晚盼望能再見到他,好報答救命之恩,想不到這一盼,竟盼了五年。
長孫洛不在意地笑笑,「別喊我大人,你知道我早辭官了。」
「不,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大人,永遠是我的救命恩人。」
「別說那些。我今天來,是希望你幫我看看拙荊的傷有沒有救。」他掀開朱夕覆在臉上的薄紗,露出那驚人的美貌以及右臉上那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李易一驚,這世上竟有如此美人!瞧那眼、那鼻、那唇,無一不美,即使連手指都美得驚人,如果沒有臉上的疤痕就更美了!
「大人,這是……」
「她是為了我才自毀容貌,所以我要帶她走遍天下,尋找可以治療她傷口的大夫,讓她恢復原來的樣子。怎麼?有沒有希望?」
李易先用眼睛瞧,然後對朱夕一拱手,「夫人,得罪了!」
他伸手輕輕在朱夕疤痕上檢查,仔細看傷痕的大小、深淺,還有癒合的程度,「大人,這恐怕……」
「恐怕如何?」
「小人恐怕無能?力。」
長孫洛神情一黯,「是嗎?連你都不行,那豈不是……」
朱夕搖頭,按住他的唇安慰道:「洛哥哥,不要緊,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說不定別的地方能找到大夫替我治傷呢!」
「可是我們一路從京城南下,都沒找到能治你傷的大夫,我怕……」
「不要怕,兒即使一輩子這樣也無所謂,只要你愛我,只要你要我,兒就心滿意足。除非你嫌我丑,不要我!」
「傻瓜!你明知道我根本不在意你變成什麼樣子,我只是不忍心看你每天對着鏡子掉眼淚,那讓我心如刀割。」
一旁的李易忍不住開口:「大人,可否容小的說一句話?」
「你說!」
「小人知道開封有一個人一定可以治好夫人的傷。」
長孫洛喜出望外,「你說什麼?誰可以治好兒?」
「那個人叫杜康,是『冷麵華佗』杜□的後代。傳說中冷麵華佗能救死續命,有起死回生的妙手醫術。這個杜康雖是他的後代子孫,但已經得到杜□的真傳,且人稱『鬼手華佗』,如果能找到這個人,或許夫人就有救了!」
「杜康在哪裏?我馬上帶兒去見他!」
「大人別急,這個杜康脾氣有點古怪,如果不得法,怕會弄巧成拙。」
「怎麼個得法?」
李易湊近長孫洛耳邊低低交代起來……???
十天後的傍晚,長孫洛帶着朱夕來到「回春堂」。
還沒來得及開口叫門,便聽到裏頭傳來一陣女子的喊叫:「你這什麼鬼庸醫,竟然敢這樣說本公主!來人,把他給我拖出去砍了!」
公主?
朱夕拉着長孫洛的手,「洛哥哥,那聲音聽起來有點像……」
「像文姬公主?」
「嗯。」
「不可能,她遠在京城在皇宮享福,哪會千里迢迢到開封來?而且宮裏多的是御醫供她使喚,她來開封做什麼?」
就在兩人討論時,只聽得一個男子冷得像冰的聲音傳來:「你以為全天下所有的人都是你說砍就砍、說殺就殺的嗎?如果你想在臉上繼續多幾道疤痕的話,你就下手,杜康絕不還手!」
那女子氣得口不擇言,「我回去叫我父皇調錦衣衛過來,把開封的人全部殺光,看你還敢不敢這樣侮辱我?」
「張昌明已經被我一刀砍了,你還想去哪裏調動錦衣衛?
而且現在錦衣衛是你可以指揮得動的嗎?」長孫洛站在門邊,一手牽着朱夕朗聲說道。
乍然聽見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文姬公主不禁驚喜萬分。
她奔上前想投入長孫洛的懷抱,卻赫然發現他身邊多了一個朱夕,而朱夕懷裏還抱個白白凈凈的胖小子。
她惡毒地開口:「你沒死?我還以為你這賤人讓我父皇玩弄羞辱過後,已經自盡身亡,想不到你竟然還有臉活着!」
朱夕渾身一顫,「你……」
長孫洛見狀,伸手摟住她的腰,「兒,別理她,你的丈夫是我,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也是我,不必理會這種瘋女人。」
文姬公主鳳眼一瞪,「我是瘋女人?那她是什麼?專門勾引男人的下賤娼妓、蕩婦……啊!」
話都還沒說完,文姬公主臉上已經火辣辣地腫了一邊,一個斯文俊秀、卻帶有幾許冷漠的年輕男子沉聲喝道:「如果你不是瘋女人,會這樣隨隨便便帶人包圍民宅嗎?還口口聲聲要砍人、殺人?你馬上給我滾,回春堂不歡迎你!」
「你打我?我可是公主,是皇帝的女兒,你居然敢打我,還敢要我走?你不怕我……」
男子身影一閃,瞬間又賞了文姬公主六、七個巴掌,打得文姬公主哭爹喊娘,淚都滾了下來,「你走吧!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可不是六、七個巴掌,而是六、七隻會蝕骨腐肉的毒蟲!」
文姬公主整個人都傻了!長這麼大,還沒人敢這樣對她,可這個杜康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她,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來人,給我統統捉起來,全部送到東廠……好痛!」文姬公主一眼望去,長孫洛正毫不客氣抓着自己的手,「好痛,你放開我!」
長孫洛重重一推,將文姬公主一把推倒在地,「公主,我想你是為臉上的傷來找杜大夫的吧?」
提起臉上的傷,文姬公主忙用袖子遮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把臉弄成那樣,但我可以告訴你,這世界上只有杜大夫一人可以治你的傷,可以恢復你原來的樣子。
如果你還想回到原來的樣子,就乖乖回去反省,再客客氣氣、有禮貌地請求杜大夫幫你,否則皇上不會認你這個女兒的!」
文姬公主整個人頓時氣勢一弱,先前的跋扈蠻橫全消失無蹤,因為長孫洛確實講中了她的心事。
一個月前,她又像以前一樣對宮女大發脾氣、大動私刑,哪曉得宮女們忍氣吞聲久了,居然個個群起反抗,寧可命不要,也要殺了文姬公主泄恨。最後這些宮女雖然一個個被處死,但她的臉卻也花了。而自從她的臉花了以後,朱棣便不太喜歡她,嫌她丑、嫌她脾氣暴躁、嫌她見不得人,所以她才會不遠千里到開封來求醫,希望能恢復從前的美貌,贏回父親的歡心。
「洛哥哥,你說我該怎麼做?」想到父皇不理自己,文姬公主就像斗敗的公雞,低聲下氣起來。
「我剛剛說了,回去好好反省,把脾氣改了,再規規矩矩、客客氣氣地請求杜大夫幫你。」
「那我還可以見得到你嗎?你知道我……」
「我已經辭官,打算回洛陽成親,以後我們不可能有機會見面的。」
「你是不是嫌我變醜,所以才不要我的?如果這樣的話,我可以……」
長孫洛搖頭,伸手揭開朱夕的面紗,「公主,你看看兒的臉就知道了。」
文姬公主一?頭,赫然看見朱夕那絕美的臉上多了一道長長的疤痕!「你的臉……」
朱夕說:「我的臉和你一樣花了,可是洛哥哥還是要我,他還是娶我做他的妻子。」
文姬公主看向長孫洛,「你當真要她?你當真不嫌她丑?
這是為什麼?論身份,我是公主,她是被人玩弄過的娼妓,而你卻要她,論姿色,我自認沒什麼地方比她差;論學識、論才幹,我樣樣都比她強,就算現在我的臉花了,但我依然是個公主,?
什麼你就是不要我?」
長孫洛對朱夕溫柔一笑,大手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我怎麼會嫌她丑?一般人或許只看到兒驚世駭俗的美,卻忽略她內心最善良、最溫柔、最勇敢的一面,而我,愛的就是這樣的她。
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即使她又老又丑,即使她瞎眼瘸腿,我還是愛她,永遠愛她。
公主,其實你本性不壞,只是從小生長在皇宮中被寵壞了,對於人世間的很多事都不了解。如果公主願意放下身段,多了解一些世間事,相信你會對自己有重新的認識,到時候,你就可以找到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
「可是我好喜歡你,難道你就不能……」
「公主,感情的事是無法勉強的。就像兒,她可以選擇留在皇上身邊,享受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但是她沒有,她甚至可以為了我,毀去女人最在乎的容貌,公主,這點你做得到嗎?」
她立時啞然無言,這怎麼可能呢?要她自毀容貌,那還不如殺了她比較快。
長孫洛走上前淺淺一笑,「公主,你回去吧!等你調整好心態,再來找杜大夫,我想到時候,他一定肯幫你醫治的。」
文姬公主猶豫地看向杜康,「你願意嗎?如果我……」
杜康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但他的眼神已不像剛才那麼冰冷,「再說吧!」
沒有回絕沒有應允,只是簡簡單單一句「再說吧」,對文姬公主而言卻如天籟之音。她知道下回杜康不會拒絕自己了,至少她有自信可以讓他沒有理由再拒絕自己。
於是她高傲地一轉身,領着大批宮女侍衛離開,臨走前,她深深看了朱夕一眼,「你真的很美,如果你願意留在我父皇身邊的話,他可能會立你?后,因為他很喜歡你,一直說你是他見過的女人中,最美、最令人難忘的一個。」
朱夕盈盈一笑,卻把身子偎入長孫洛懷中,而這答案再清楚不過。
文姬公主揚長而去后,長孫洛回過頭,正想請求杜康替朱夕療傷,哪曉得杜康一語不發地站在朱夕面前看着她。
「你就是賽西湖朱夕?」
她輕輕一點頭,儀態萬千。
「把你的左手給我。」
朱夕一楞,還是把手伸給他。
杜康一手扣住她皓腕,另一手檢視她略見彎曲的無名指,「被求刑的嗎?」
朱夕驚訝不已,「你怎麼知道?」
他連頭也沒?便說:「我是大夫,你不是來看大夫的嗎?」
「你願意幫我療傷?」
「我這不是已經在幫你療傷了。」
朱夕喜出望外,聽李易的形容,杜康似乎是個不近人情的怪人,什麼每醫好一人就必定取一樣東西做代價,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但長孫洛可不這麼想,他是男人,太清楚男人看到朱夕會有什麼反應,即使她現在臉上多了一道刀疤,卻依然婀娜多姿、風華絕代,而杜康看她的眼神,讓他太熟悉、太不安。
長孫洛輕輕摟住朱夕的腰,一面宣示他的權利,一面低聲問:「她的手有救嗎?」
杜康沒有回答,雙手卻暗自往朱夕身上運勁,只聽朱夕一聲嬌呼,疼得眼淚都快掉了,「好痛!」
長孫洛一驚,「你!」
「她的手已經好了,現在到床上躺着,我替她治臉。」
長孫洛搖搖頭,似乎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
這時朱夕邊笑邊擦淚,「洛哥哥,是真的,我的手已經好了,不相信你看!」
她伸出手,果然看到那原本彎曲的無名指,已經恢復正常。
長孫洛詫異地看着杜康,「你……」
杜康瞥了他一眼,「你也是習武之人,應該知道運用內力就可以調整修補歪曲的骨頭,只是你太在乎她,怕她疼,所以捨不得做。」
長孫洛並未回答,但看向杜康的眼神卻已經不太一樣。
杜康微微一扯嘴,對朱夕說:「現在過去床上躺着,我要檢查你的傷口。」
朱夕依言往牆邊的木床躺下,閉起眼睛,讓他檢查傷勢。
「我要先切開你的傷口,再用針縫合,你怕不怕?」
朱夕搖頭,把手伸給長孫洛,「洛哥哥可以陪着我嗎?」
「當然,我如果不讓他陪,一會兒需要縫合傷口的就換我了!」杜康意有所指的說。
長孫洛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你希望我出去?」
「那樣最好,我不希望你看到她鮮血淋漓的模樣,而且孩子需要人照顧,不是嗎?」邊說的同時,杜康已經喂朱夕吃下麻沸散,此刻藥力發作,她早沉沉睡去,不知道兩個男人在談什麼。
長孫洛一挑眉,「她會完好如初?」
杜康眼中精光一閃,「我鬼手華佗的封號豈是浪得虛名?」
「那你要什麼?」
「什麼要什麼?」
「開封城傳言說你每醫好一人,就會取走那人身上的一樣東西。如果你治好了兒的傷,你想要什麼?」
「你捨得給我嗎?」
長孫洛一蹙眉,「你說說看。」
「我要她的畫像。」
長孫洛一怔,「畫像?」
「沒錯,令祖父走遍大江南北,找了十二個美人,畫了十二張美人圖。那其它十一個我沒興趣,我只想要她的畫像。」
「為什麼?」
「一個傾國傾城,才貌雙全又兼具智能與勇氣的女子,難道不值得珍惜?我不想奪人所愛,所以跟你要畫像,就看你給不給。」
長孫洛無言,走到馬車裏拿出畫卷遞給杜康。
杜康攤開畫卷一看,畫中美人栩栩如生,艷賽西子,這可不是朱夕嗎?他輕嘆口氣,把畫卷收起來,「你到外面等,一會兒我還你一個粉雕玉琢的賽西湖朱夕。」
???若不是馬車的顛簸,若不是唇上那不住傳來的溫熱之氣,朱夕真不知道自己要睡到什麼時候。
她睜開眼睛,迎接她的是長孫洛熟悉的笑、熟悉的吻,「醒了?渴不渴?餓不餓?」
「我怎麼啦?這裏是……」她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是在馬車上,「洛哥哥,我怎麼會在馬車上?我不是去見杜康,請他幫我治傷的嗎?」
他抓住她的手往她臉上摸去,「你自己摸摸看就知道了。」
朱夕狐疑地一摸,手指上傳來的,是粉嫩光滑的肌膚,那原本醜陋的疤痕,竟不知何時已然消失無蹤。
「我的傷……」
「你的傷都好了!」
朱夕依然無法相信,「我的傷真的都好了?洛哥哥,你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在做夢?」
長孫洛低低一笑,將她摟進懷中深深吻着,「當然是真的,鬼手華佗的封號豈是虛假?」
朱夕輕呼一聲,抱着長孫洛又哭又笑,「洛哥哥,我好了,我終於好了,我可以做你的妻子了。」
「你本來就是我的妻子,即使你的臉永遠好不了,你還是我的妻子。」
「不,那不一樣!你是長孫洛,你為了我付出那麼多,甚至?
棄官位,所以我也應該給你一個完整的朱夕才對。」她主動親了親他,小臉在他胸前磨蹭着,「洛哥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長孫洛隨口問道,他的大手悄悄伸進她衣衫里,愛撫揉捏她那尖挺飽滿的乳峰。
「皇上他沒有碰我,不,我是說我沒讓皇上……」
長孫洛一楞,「你說什麼?皇上沒碰你?這怎麼可能?他不可能不碰你的,難道他……」
「不,皇上他當然要我,我也看得出他喜歡我,但是你為了我犧牲那麼多,我怎能對不起你呢?所以我寧可自毀容貌,變成一個醜八怪,也不要你被天下人恥笑。」
長孫洛搖頭,「你錯了!如果他真要了你,那麼被恥笑的人會是他,而不是我。因為身?天子,居然搶奪臣屬的妻子,這難道不是荒淫無道之君?屆時不需要我出面,天下人也不會饒過他的。再說,我要的就是你,我不在乎你發生過什麼事,記得嗎?」
「可是我……」
「你還在乎?既然這樣讓我親親,親親后就好了。」說著,當真要解她衣衫。
朱夕又笑又叫,忙推開他,「你別忘了我們在車上,而且萬一把不悔吵醒的話怎麼辦?」
提起兒子,長孫洛就驕傲得不得了,他抱起兒子親了親,遞給朱夕,「兒,現在可以跟我一起回洛陽見老頭子了吧?」
「當然,你也可以把我爹接回來,告訴他你沒有忘了畫像之聘。」
「這件事不必你說,他現在人已經在洛陽了,說不定還和老頭子下過好幾盤棋了呢。」
朱夕驚喜不已,「爹在洛陽?」
他點頭,「沒錯。」
「那其它人?」
他故弄玄虛,「你說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到洛陽就知道了?」
他摟過她,也順道摟住兒子,「沒錯,到洛陽就知道了。
我們回洛陽吧!」
朱夕柔柔一笑,「嗯。我們回洛陽!」
尾聲一年後──長孫府里,今日又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這一天是長孫老員外的六十大壽,也是他的十二名孫子返回之日,他心裏除了欣喜,更多了期盼。
壽筵上,長孫老員外引頸盼望的愛孫終於如期歸來,而且更令他開心的是:每位孫子身邊都各自帶了一位如花似玉、含羞帶怯的美嬌娘!
他就知道,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十二名孫兒,肯定是不會也不捨得讓他失望的。
只見一位位出色英才面帶喜色步入大廳,摟着美人的纖腰,魚貫地走上前說出祝壽詞,逗得長孫老員外笑得合不攏嘴。
「怎麼樣?爺爺的眼光不錯吧?記得去年你們大伙兒個個扁着嘴、皺着眉離去,怎麼這會兒全都一臉幸福樣?」
十二對新人被長孫老員外的話惹得紛紛低下頭但笑不語,可臉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怎麼也掩不去。
看着眼前歡樂的光景,長孫老員外欣慰地想:終於了卻愛妻的心愿了!
這時,對長孫老夫人仍念念不忘的長孫老員外,依稀聽見自遠處傳來溫柔熟悉的笑聲,笑聲裏帶着滿足……-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