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說吧!我在聽呢!”小心翼翼地搬了張椅子坐下,蘇恬兒緊張兮兮地看着眼前這個看似一臉正經,實則狡猾不已的俊秀男子。
練錦搖搖頭,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過來床上坐着,如果讓我娘知道在這洞房花燭夜,你和我居然隔着七、八尺遠對坐,不大驚小怪才有鬼。”
蘇恬兒連連搖手,“不……不必了,我在這兒坐着,你說吧!”
練錦莞爾一笑,雙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將她那慌張卻掩不住秀麗絕塵的姣好容顏盡收眼底,“你真美!”
蘇恬兒一愣,“什麼?”
“你真美,經先前我在餅鋪看到你的時候更美了!”
他細細打量着她,見她蛾眉淡掃,梨頰生渦,一對秋水般的眼眸灧瀲含情;她的鼻樑小巧挺直,櫻唇嬌艷欲滴,小小的貝齒輕輕咬着,神情顯得緊張與不安。
練錦的視線輕輕往下移,只見她肩若削成,腰似弱柳,膚如白雪,娉婷裊娜中,自有一股說不出的輕靈、風情與嬌艷。
讓他不由得想到“扁如驚鴻,婉若游龍”八字,這八個字用在她身上是再適合不過了。
至於蘇恬兒,則讓練錦那毫無遮掩的赤裸眼光瞧得不安極了!
對於男人讚賞的眼光,她看得多了,因為每天幫着爹爹開鋪子、做生意,所見過的男人沒有成萬也有上千,所以她很清楚男人是怎麼看自己的。
但眼前這男人不一樣,他眼裏含有一種讓人無法形容、無法逃避的熱情和魔力,總覺得在他的注視之下,全身彷彿未着寸縷般地被看透,這使得蘇恬兒感到沒來由的緊張。
她不安地扭絞着雙手,“你……你看着我做什麼?你不是要告訴我,為什麼不能讓我走的原因嗎?”
練錦點頭,仍舊目不轉睛地瞅着她,“我得了一種怪病。”
“怪病?”蘇恬兒以一副打量猴子似的神情看着他,瞧他瘦歸瘦,力氣卻大得很,而且剛剛還笑得跟什麼似的,哪裏像有病的樣子?如果他有病,那全天下的人豈不都是癆病鬼?“我不相信,你一點也不像生病的樣子,而且你的病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如果不是因為我的怪病,我娘才不會這麼急着替我娶親呢!”
蘇恬兒越聽越糊塗,“我還是不懂,生病和娶親兩者間會有什麼關係?況且生病的人娶親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練錦嘴角微微往上翹起,形成一道極好看的弧度,“你沒聽說過沖喜嗎?”
“沖喜?你是說藉由娶親來衝掉不好的事,是嗎?”
“沒錯。”
“那我也是來沖喜的?”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蘇恬兒行事一向直來直往,有什麼就說什麼,此刻她實在聽不懂他所說的話,也受不了他這種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
她搖搖頭,“我聽不懂,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訴我?”
練錦嘴角上的笑痕變得更深,但他努力壓抑着,不想嚇跑好不容易才踏進陷阱的獵物。
他低下頭,裝出嚴肅、正經又帶着三分可憐的聲音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直接告訴你好了!凡是練家的男人,都必須在二十六歲那年娶妻生子,否則就會死於非命。”
“是誰規定練家的男人必須在二十六歲娶妻生子?為什麼我從沒聽人家提起過?”
“因為練家是個受了詛咒的家族,而練家的男人個個身上都背負着祖先所留下來的祖咒。這種詛咒,你怎麼可能聽別人提起呢?”
蘇恬兒壓根兒不相信他所說的話,“我不相信,如果練家真受了詛咒,怎能三代為江寧織造,你爹更掌管文綉院呢?”
練錦笑了笑,“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你也應該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練家表面上看起來風光,實際上可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蘇恬兒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你何不直接說練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如果你怕我書讀得不多,聽不懂這句話,你也可以告訴我練家已經一日不如一日,至少我還懂得‘富不過三代’這句話。”
如果這世上有誰是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的,那麼這個人鐵定就是練錦!只見練錦不住咳嗽,不停拍着自己的胸前,還得繼續維持那正經八百的嚴肅模樣,簡直憋死人了!
好半天,練錦終於開口:“你說話一直都是這麼直接嗎?”
蘇恬兒語氣酸溜溜地譏諷道:“我只是個窮人家的女兒,能活下來已經不錯了,哪還有時間和精力去讀書,說些文縐縐又拐彎抹角,讓人聽也聽不懂的話。”
練錦知道這丫頭又在貶損自己了,但奇怪得很,他卻絲毫不以為忤,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
“別生氣,既然你不喜歡我拐彎抹角,那我就直接說了。”說著,他動手解開自己的上衣。
蘇恬兒見狀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你脫衣服做什麼?”
練錦一挑眉,“不脫衣服怎麼向你證明我的話?”
“可是……”
“沒有可是,過來,你看這是什麼?”他指着自己胸前說道。
蘇恬兒漲紅了臉,頭手齊搖,“不……不必了,我不想看。”
“不想看?可你如果不看清楚,又要說我強搶良家婦女,說我欺負弱小、欺善怕惡、欺凌善良老百姓,那我可受不了。”練錦邊說,邊站起身走到蘇恬兒面前,“你瞧瞧,這是什麼?”
乍見他光裸精壯的上身,蘇恬兒忙用雙手遮住自己的臉,“不要,我不要看,也不想知道!”
哪知練錦像是故意刺激她似的,居然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不成,就算不看,你也得摸摸,否則你又要拿刀子砍人,說我騙你了!”
驟然接觸到他溫暖光滑的肌膚,蘇恬兒如被雷擊般,整個人跳了起來。
“你!?”
練錦一臉正經,同時握緊她的手在自己胸前游移着,“你摸摸,這兒是不是有點硬硬的?還有這兒,是不是有塊黑黑的東西?”
蘇恬兒抽手也不是,伸手也不是,只能閉着眼睛,任由練錦抓着自己的手在他身上遊走。
奇怪,他是個大男人,可是……可是為什麼她竟然覺得他的皮膚摸起來感覺好好,好溫暖、好光滑、好舒服呢?
除了這樣,她實在不覺得有什麼硬硬的地方,而她又不敢睜開眼睛看他說的那塊黑黑的東西……
如果蘇恬兒不是閉着眼睛,那麼她一定會被練錦臉上那抹無法遏抑的恣肆情慾給嚇着。
練錦着火似地瞅住她,滿是熱情的眼直盯在那嫣紅誘人的小嘴上,幾乎忍不住想低下頭狠狠地親她一親,但他卻壓抑了下來,用着再正常不過的聲調開口,並放開了蘇恬兒。
“恬兒,你也知道練家湘坊的綉工獨步江南,你曾祖父、祖父到我父親,三代任江寧織造。所以從我曾祖父開始,練家的綉坊便幾乎沒有停過工,白天是綉工在工作,晚上則是練家的女家眷穿針引線,有時候人手不夠,連大小老婆及丫鬟都得工作。”
“大小老婆?”蘇恬兒臉紅心跳的抽離自己的手,急急閃到距練錦足足有好幾步遠外的距離。
這讓練錦幾乎笑了出來,“沒錯,我曾祖父有十四個老婆、八個侍妾,還有數不清的丫鬟和陪寢。”
蘇恬兒眼睛瞪得老大,“十……十四個老婆?你曾祖父娶那麼多老婆做什麼?”
“當然是為了振興家業,增產報家,否則他一個人哪應付得了那麼多的女人?”
“可是十四個老婆、八個侍妾,要是一個弄不好吵起架來,屆不是像市集一樣熱鬧?”
“一點也沒錯,所以我曾祖父為了他這十四個老婆和八個侍妾傷透腦筋,生怕寵了這個、得罪了那個;好了這個、又壞了那個。但所謂人算不如天算,我曾祖父畢竟只有一個,老婆卻有二、二十個,不免厚此薄彼,終於鬧出事情來。”
聽到鬧出事情來,蘇恬兒臉上露出一抹好奇與幸災樂禍的表情,“什麼事情?你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天我曾祖父收到皇帝的命令,說是希望能有一幅‘梅竹山禽圖’的綉畫。由於事關練家名譽與個人的仕途升遷,因此我曾祖父命令所有的從小老婆各綉出一幅來,等大家都交齊,再從中選出一幅最好的呈給皇帝。”
“結果呢?”
“結果第十四個老婆繡的綉梅竹山禽圖入選,呈給皇帝后,皇帝也讚不絕口,連升了我曾祖父三級官。”
“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為什麼你會說鬧出事情來?”
“問題就出在那幅綉梅竹山禽圖身上。”
“那幅綉畫不是得到皇帝的讚賞嗎?”
“那幅綉畫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佳作,但那並不是十四老婆繡的,而是她偷別人的綉品來充數。”
於是練錦將那第十四老婆怎麼偷天換日、怎麼陷害第七老婆偷取她綉品的經過說了出來。
“那第七老婆很會刺繡嗎?”
“當然,她曾經是江南第一綉女,手上的針線功夫自然是一等一,加上她好勝心強,不甘於被人陷害,於是選擇在皇帝聖旨下達練家的那天上吊自殺。”
“上……上吊自殺?”
練錦點點頭,推開窗戶指着花園裏那顆最高、最大、枝葉最濃密的樹,煞有其事地說道:“她就在那棵樹下上吊自殺,她臨死前還留下遺書,詛咒所有練家人和練家子孫,讓他們代代都活不過二十六歲。”
望着那棵枝葉濃密似乎又帶有幾分陰森的大樹,蘇恬兒不禁打了個寒顫,但她隨即想到一個實際的問題,“可是從你曾祖父到現在已經過了三代,你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練錦哂然一笑,“問得好,這正是我不能讓你走而必須把你留下來的原因。”
蘇恬兒聞言有些不服氣,“為什麼?是你們練家祖先夫妻不和,上吊自殺,和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因為這個詛咒一出現以後,我曾祖父就到處尋求高人化解,最後終於找到一個老和尚可以化解。那名老和尚告訴我曾祖父,要化解詛咒不難,只要練家的男人在二十六歲前成親,成親后將第一個孩子過繼給第七老婆,自然就能化解詛咒。”
蘇恬兒聽到一頭霧水,“我不懂,過繼孩子和詛咒間會有什麼關係。”
“恬兒,你想想,如果你是一個男人,又有那麼多個老婆,你會以什麼來評斷對哪個老婆好些,對哪個老婆不好些?”
“如果我是男人……”蘇恬兒小臉一偏,認真想了起來,“當然是看誰能生兒子就對誰好些。”
“沒錯!我曾祖父的想法也和你一樣,其實當初一看到綉畫,我曾祖父就知道那絕對不是第十四個老婆繡的,但他還是將錯就錯,將綉畫呈了上去,這當中的問題癥結就在於子嗣。”
“子嗣?你是說那第七老婆沒有子嗣?”
“嗯!我曾祖父雖然娶了那麼多老婆,不過奇怪得很,幾乎每個老婆都生女兒,只有第三老婆、第八老婆和第十四老婆生了兒子,所以曾祖父對她們的寵愛不免多些。。”
“那麼第七老婆就因為生不齣兒子,綉畫又被別人冒用,加上得不到丈夫的關懷與信任才上吊自殺的?”
“對!正因為如此,那老和尚才會要練家子孫,尤其是練家的男人必須在二十六歲臆娶妻生子,再把孩子過繼給她,否則就會死於非命。”
蘇恬兒一臉狐疑地看着他,“這詛咒曾經……曾經靈驗過嗎?”
練錦淡淡地開了口,眼中卻閃過一絲狡猾的說:“如果沒有,那我曾祖父又何須到處求人化解?”
“你今年幾歲?”
“剛好二十六。”
“如果……如果你先休了我,再另娶妻子呢?那樣來不來得及?”
他想都不想便悍然搖頭,“來不及,因為今天正好是我二十六歲的生日,如果我不在今天完婚圓房,那麼過了子時,我就會死於非命。你剛剛不也看到我身上已經出現黑黑的硬塊嗎?那就是發病的前兆。”
“可是,可是我……”
練錦忽地跨前一步握住她的小手,“恬兒,我知道你孝順,否則你也不會在洞房花燭夜還想着你爹。但是你想想,你爹沒了你,或許還可以撐個一年、兩年,可我沒了你卻會馬上死去,你不忍心讓你爹孤苦無依,不忍讓你爹傷心,難道你就忍心看我死,看我的父母親傷心嗎?”
“可是爹爹他……”
練錦無聲無息地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往床邊坐下,“恬兒,我們是已經拜過堂磕過頭的夫妻,你的爹就是我的爹,既是我的爹,我怎麼可能不照顧他呢?”
“你……”
練錦悄悄將她摟近自己一點,讓她半貼在自己的懷中,“我會照顧你爹,只要你答應留下來,做我的妻子,替我生兒育女,我一定會照顧你爹。”
蘇恬兒喜出望外,全然沒發現自己已經身入虎口,“你是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練家少爺、江南四公子,怎麼可能騙你?”他輕輕說著,一寸寸低下頭,一點一點覆上她的小嘴,滾燙的唇吸吮着她的。
蘇恬兒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是傻愣愣地任由他親吻着自己,任他的唇瓣流連在自己唇上,任他將舌尖探進自己嘴裏,恣肆地糾纏、侵擾着。
練錦滿足地低嘆口氣,略略鬆開她喘一喘氣,再繼續堵住她的小嘴,密密啃食她的甜蜜。
老天!她遠比他所想像的還甜、還香、還誘人,簡直讓他谷罷不能,再也不肯放開她!
他永遠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
那天她正在餅鋪里幫蘇老頭的忙,一身淺綠色衣衫,發上扎條碎花頭巾,雪白小臉上沾了些麵粉和幾粒芝麻,手上忙着將燒餅放進爐子裏烤,嘴裏卻嘟嘟噥噥地教訓那直排到秦淮河畔等候買燒餅的男人,她的模樣說有多可人就有多可人。
打從十五、六歲開始,練錦就不曾為女人的事煩惱過,一來因為他家世顯赫,想攀親帶故的人多得數不完;二來他相貌俊朗颯爽,文武雙全,為人又隨和瀟洒,是以對她示好、暗戀,乃至投懷送抱的女人也就特別多,他又何須為女人之事而煩惱?
不過,練錦見過的女人雖多,碰過的女人也不少,卻從沒見過像蘇恬兒這種讓他一見傾心的奇特女子。
沒錯,她的確奇特。她聰明活潑、直爽開朗,雖然有時不免有些無理取鬧,卻沒有一般姑娘家那種扭捏矜持,也不像大家閨秀那樣死氣沉沉;甚至還主動要休書,敢拿刀子威嚇人,嚷嚷着要把丈夫閹掉,那真可說是臨安城奇聞!
而最吸引練錦的,就是她對着一長排表面上是來買燒餅,實際上卻是來看她的男人大加數落,念得眾家英雄好漢面有漸色,恨不得跳河自殺算了!
正因如此,練錦易容打扮,把自己化成一個又丑又怪的大麻子去接近她、戲弄她,哪知道人是見到了,卻也順便帶了滿頭滿臉的麵粉和芝麻回來。
這次娶親,練錦壓根兒心裏就不願意,因為他心底始終存着蘇恬兒那可愛、俏麗又活潑的影子,對於婚事自然是興趣缺缺。
不過,在婚姻大事本就非他所能自主,而身為練家長子又不能不以家業為重的情形下,他只好答應成親!
想不到……想不到老天爺竟然和他開了一個大玩笑,讓他的新娘從楊家姑娘變成了蘇家餅鋪的蘇恬兒。
他不知道這當中究竟發生什麼事,可他確定,他絕對不會讓她離開的。他打算將錯就錯,就在今晚,就是現在,他要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讓她完完全全成為自己的女人,讓她沒有絲毫反悔的機會。
她頭一偏,避開他那纏綿不斷,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熱吻,“不要,放開我,你放開我……”
練錦搖頭,半撐起身子半壓住她,俯視着她動人的嬌艷面龐,“恬兒,你想讓我死嗎?”
兩人密密貼在一起的身子,讓蘇恬兒既羞又急,而經由他軀體不斷傳來的熱度則讓她心驚,“你的死活和我有什麼關係?”
練錦又搖了搖頭,微微挪了挪身子,讓腿間腫脹的硬挺輕輕抵住她,啞着嗓子,意有所指地道:“恬兒,我說過沒了你,我便活不過今晚午夜,難道你真的要我死在你面前?”
蘇恬兒被他那恣意奔放的情慾嚇住,拚命扭動身子想掙脫他,“我不管,我只要你放開我,放開我!”
練錦原本就想要她想得快瘋了,她這一扭動更如同火上加油,直燒得他快剋制不住自己!他一面威脅、一面恐嚇,還一面忙着脫她衣服。“該死!你這小傻瓜!你為什麼不想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和你爹還能活下去嗎?”
蘇恬兒聽了整個人愣在當場,“你……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