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你說什麼!?」韓鳳舞無法置信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睛直望向大腹便便的周紫苑,「你再說一遍,你說你怎麼了?」

周紫苑優雅地生回椅子上,很滿意地看着韓鳳舞驚訝的表情。「我有孩子了,孩子的爹,就是那個即將娶你進門的大燕國丞相--應長天。」

「不,你說謊!長天不會做這種事的,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周紫苑笑笑,伸出手放在桌上,「你是大夫,是醫仙,只要把把脈,就可以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韓鳳舞搖搖頭,「不必把脈,光從你的氣色、面相,以及你肚子的大小我就可以大摡推算出你的臨盆日期,應該是在八月中秋以後。」

「那你也應該可以算出我的受孕日子,是不是?」

「你讓我來,總不會是讓我替你算受孕日子吧?你究竟想說什麼?」

周紫苑又是一笑,突然轉移話題,「你知道我和長天是怎麼認識的嗎?」

韓鳳舞一語不發,只是靜靜盯着她瞧。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條命是他從伴月湖救回來的。」

「救命恩人?」

「對!你也知道我是個青樓歌妓,雖是賣笑不賣身,卻總免不了讓男人欺負糟蹋。那天我被一個官田家公子強押上游湖船,一路上受盡凌辱,甚至稍有不從。就把我推下水,幸好長天路見不平,救了我一命,否則現在就沒有周紫苑這個人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陪着長天,為他分憂,為他解勞。白天,我是他知心貼意的紅粉知己,為他周旋在賓客和文武大臣之間;夜裏,我是他的小妻子,全心全意把我的人、我的靈魂都交給他一個人,那時候的長天,是我一個人的!」周紫苑如夢似幻地說著,彷彿又墜入她與應長天恩愛的旖旎時光中。

韓鳳舞聽得禁不住揪緊一顆心,她早猜到周紫苑和長天之間有一段不平凡的過去,可一旦真的聽周紫苑親口說出來,卻讓她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這些是你和他之間的事,與我無關。」她故作鎮定。

周紫苑冷冷一笑,眼中射出一道憤很光芒,「在你沒有出現以前,確實和你無關,但是你出現以後,長天卻突然告訴我他不愛我了,他要我離開,絲毫不顧念我和他之間的感情,也不管我肚子裏正懷着他的孩子。他一心一意想趕我走,為的就是能娶你過門!」

「我?」韓鳳舞不覺皺起眉頭。

「沒錯,為了你的韓家大小姐身分,為了你那兩個位居皇后高位的妺妺,也為了你那個燕國兵馬大元帥的父親,所以他不要我了!」周紫苑越說越激動,原本漂亮的大眼也在瞬間變得恐怖猙獰,「你知道嗎?為了救他,我不惜把自己送給納蘭慶父子,任由他們父子糟蹋,只為了救他出來,但是他居然為了你而要拋棄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韓鳳舞完全聽不懂周紫苑所說的話,因為那太匪夷所思,太令人不解。縱使她曾經恨過長天,但是她卻相信他不是那種攀權附貴的小人。再說,如果長天真的曾經落入納蘭慶父子手中,為什麼自己從沒聽他提起過?甚至連南宮霽雲和慕容浚也沒提過?

周紫苑見她不答腔,又繼續說:「你知道長天為什麼會受傷嗎?」

提起應長天受傷的事,韓鳳舞終於正眼看向她,「為什麼?」

「為了我。」

「妳?」

「對!那天夜裏有刺客,長天是為了保護我才會被刺客砍傷,否則以他的身手,就算有十個刺客也奈何不了他。」

韓鳳舞雖然拚命告訴自己不能相信周紫苑,但她的心還是動搖了!因為周紫苑的話是那麼合情合理,又符合她原先就有的懷疑。確實,以長天的身手,就算一次來十個刺客,恐怕也動不了他一根寒毛,況且他還曾經和南宮霽雲聯合徒手擊斃攻擊慕容浚的大黑熊,所以如果不是為了救周紫苑,他是不會受傷的!

韓鳳舞抬起頭,眼底的堅定漸漸崩落,「你告訴我這些要做什麼?」

「我要你離開他,把他還給我!」

「離開他?」

「對,他是我的,在你沒有出現以前,他一直都是我的,都是因為你他才會變心,也是因為你,他才會不要我們母子,所以我要你離開他。」

「要是我不答應呢?」

「不答應?」周紫苑哈哈大笑,「在這裏恐怕由不得你不答應!來人!」

一名男人立刻走上前,站在韓鳳舞面前,滿臉貪婪與邪惡地看着她。

韓鳳舞全身的寒毛立刻豎了起來,「你想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只是想教教你,怎麼伺候男人才能得到男人的歡心。」

「妳敢?」韓鳳舞強自鎖定說著,緩緩自衣袖裏掏出一很銀針,那是師父交給她的防身武器。

「有什麼不敢?反正長天又不會知道,你總不會笨到把自己被欺負的事告訴他吧?」

「妳……」韓鳳舞氣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再問你一次,你願不願意離開應長天?」

「我不會離開他的,除非我死,否則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我離開他!」

周紫苑憤怒地瞪大眼睛,惡狠狠地道:「好,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讓你嘗嘗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押下去!」

「是!」

那名漢子低喝一聲,馬上伸出手欲抓住韓鳳舞,那曉得他的手才碰到韓鳳舞,便讓一陣劇痛給疼得縮了回去,「好痛!」

然後在他和周紫苑回過神之前,韓鳳舞已經奔出可亭。

「該死!你在做什麼?追啊!快把那個賤女人給我追回來,快啊!」周紫苑氣得破口大罵。

但那名漢子很本疼得連手都抬不起來,最後竟然眼睛一翻,口吐白沫,登時暈了過去!

※※※

寄觀園的花廳里,應長天來來回回走着,眼睛不時看向大門,彷彿在等什麼人似的。

不一會兒,一名侍衛沖了進來。「大人!」

應長天急忙走上前詢問:「如何?有小舞的消息嗎?」

侍衛搖頭,「我們所有地方都找過了,還是沒有看見大小姐的蹤影。」

聞言,應長天一拳打在圓柱上,「該死!再查再報!」

「是!」

沒過多久,又是一名侍衛進來稟報,但所帶回的,依然是找不到韓鳳舞的消息。

這讓應長天擔心極了!他不懂,為什麼小舞會在短短時間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她仍舊無法原諒自己?

不,不會的!如果她真的還恨自己,就不會把清白的身子交給他,因為她是那麼倔強、堅毅的女子,怎麼可能把身子交給一個她怨恨的男人?那麼是為什麼?難道她出了什麼意外?還是有人捉走她了?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想起周紫苑。

是她嗎?難道是她捉走小舞?

應長天猛一轉身,大聲喚道:「翠兒,你給我過來!」

翠兒怯生生地走上前。她一直很怕大人,雖然大小姐說不必怕,但她就是覺得大人好可怕。「大人。」

「大小姐是怎麼不見的?你再給我說一遍!」

「是,大人。」翠兒顫抖着,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說著早已說過的話,「我和大小姐在萬隆布莊選布時,有一個小孩子拿了一張紙條給大小姐,大小姐看過紙條,就要我先回家……」

「她有說過要去哪裏嗎?」

「沒有。」

「你有沒有看見她往哪個方向走?」

「我那時候正在處理布的事情,沒看見大小姐往哪個方向走。」

應長天一聽,又是一拳擊在牆壁上,「養你們這群飯桶幹什麼,連看個人、找個人都不會!該死,該死!」

翠兒以為大人要責罰她了,嚇得跪在地上,眼淚鼻涕齊下,「大人饒命,翠兒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還有下次--」

這時,管家突然奔進來,瞧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顯然是發生很重大的事情,「大……大人……」

已經急得有點煩躁的應長天怒聲大吼:「什麼事?」

「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了!」

應長天頓時喜出望外,「你說什麼?」

「大小姐回來了。」

「真的?人在哪裏?」

「在……」話聲未畢,韓鳳舞秀麗的身影已然出現在門口。

「長天……」

「小舞,你去哪裏了?害我擔心死了!」應長天急忙上前抱住她。

「長天,我……」她看起來又喘又累,臉色十分蒼白,彷彿隨時會昏倒似的。

「你去哪裏了?我派人到處找你。」

「我……我見到了周紫苑……」

她喃喃說著,身子緩緩往下滑,暈了過去。

※※※

鳳佇樓內。

應長天雙手背在身後,眼睛直視着窗外如詩如畫的庭園景色。

他一向很喜歡寄觀園的設計。在細緻中獨見巧思,在典雅中不失純樸,雖是南方庭園,卻兼具北方園林特色。但現在不知怎地,他卻覺得園中的一草一木都像在譏笑他似的,讓他刺眼極了!

他想起自己曾經在這園子裏所經歷的荒唐歲月,想起與同紫苑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曾經想忘記,甚至一度告訴自己那是不存在的,只因為他不願失去如今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但是命運之神像是故意和他作對一樣,竟然讓他最心愛的女人遇上周紫苑,還差點受到傷害。

老天,現在他該怎麼解釋才能讓小舞相信自己?他應該讓她知道嗎?一旦她知道自己與周紫苑的過去,她還會像現在這樣愛自己,這樣無怨無悔地照顧自己嗎?

他轉過身走到床前,忍不住伸手輕撫着韓鳳舞,彷彿想透過指尖的撫觸傳達他那永遠也傾訴不盡的情感。

而韓鳳舞像是感覺到他的情感般,緩緩睜開眼睛,「長天,我……」

「別說話,聽我說。」他坐在床沿,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我知道周紫苑一定把我和她的過去全告訴你了,我也知道無論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愛你,從以前到現在,從現在到以後的長長久久,那份愛你的心是永遠都不會變的。不論我發生什麼事,經歷何種危險,你永遠都是我心中唯一愛過的女人。」

一股不安的情緒霎時充塞在韓鳳舞心中,她坐起身,反手抓住應長天,「長天,你有什麼打算,是不是?」

應長天微微一笑,但黝黑的眼中卻沒有一絲光彩,「小舞,你先回韓家吧!」

韓鳳舞一楞,「你說什麼?」

應長天深吸一口氣,定定看着她,「我說我們的婚事取消,你回韓家去吧!」

韓鳳舞整個人僵住,嬌顏頃刻間變得慘白,「你說什麼!?取消……婚事?」

「嗯,取消婚事。」

「為……為什麼?你不是說你愛我,不要我離開嗎?為什麼現在又……」

「小舞,對不起。我知道我不應該這麼做,但如果我不把和周紫苑之間的事作一個了結的話,我永遠無法坦坦蕩蕩、正大光明地娶你過門。」

「你要去找她?」

「沒錯,我要去找她,把我和她的事徹底解決。」

「那我和你一起去……」

應長天搖頭,「不,同紫苑是個心思深沉毒辣的女人,她絕不像你所看到的外表那樣美好。小舞,我愛你,我不要你為了我去面對任何危險,也不希望你因為我而遭受到任何危險,所以你乖乖回家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韓鳳舞猛搖頭,「不公平,這不公平!你既然不喜歡看到我面對危險,卻要我眼睜睜地看着你走入險地,這樣對我來說公平嗎?」

但應長天還是搖頭,並且慢慢站了起來,「小舞,如果我一個月內沒有回來的話,你就忘了我,另外找一個好男人嫁了。」

難以置信的淚水沿着韓鳳舞雙頰滴落在被褥上,「不,我不要……」

可應長天已經走至門口,他背對着她說:「小舞,對不起!」

眼看他即將離開自己的視線,韓鳳舞忍不住喊着:「應長天,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真要我嫁給別的男人?」

「當然,找個好男人嫁了,總比等我這個不斷讓你哭泣、讓你傷心的負心漢來得強。」

韓鳳舞喘息着,胸口一上一下劇烈起伏,「好,我等你一個月,如果你一個月的沒回來,我就依照你的希望,忘了你,另外找個人嫁了,專心一意地當個賢妻良母,從此不再行醫救世!」

※※※

應長天走了!而韓鳳舞也在眾人議論的目光中,第二次和應長天解除婚的,這幾乎創下了紫泉皇城的紀錄!

因為在皇城裏,任何一個女子只要被退婚,幾乎都會被視為如失貞般的奇恥大辱,而被退婚女子的雙親,也會因為覺得羞愧,就隨隨便便幫女兒找個男人嫁了!

更甚者,還有父母親會將女兒送入尼姑庵,免得女兒有辱家門。至於像韓鳳舞這種被二次退婚的,乾脆就跳入伴月湖自盡算了,完全沒有再活下去的顏面。

但韓鳳舞完全不知道外面人的議論紛紛,她終日躲在綉綺樓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而韓家人也不敢告訴她,怕她聽了難過。

其實她怎麼會不知道,她自幼在京城長大,當然知道京城裏這種怪異風俗;只是她很本就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只關心長天的安全,只在乎長天會不會在一個月時間內趕回來。

至於別人要怎麼說,那是他們的自由,與她韓鳳舞無關。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直到一個月期限到了,應長天仍舊沒有出現,雖然韓鳳舞望穿秋水地等待,但他終究又食言了!

在一個月期限滿了的這一天,韓鳳舞端坐在綉綺樓中,從白天等到黃昏,又從黃昏等到黑夜,直到子時,應長天還是沒有出現,而她所盼望的花轎也幻化成一縷夜空中的輕煙,隨風而逝。

至此,她徹徹底底地絕望了!

她靜靜從窗邊站起身,眼中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慢慢解開繫着的腰帶,略一踮腳尖,將腰帶拋過樑柱,再牢牢打了個死結。

就在韓鳳舞一切準備就緒,打算了此殘生時,一聲聲長嘯在此時傳來:「皇上駕到!」

韓鳳舞錯愕的手僵在半空中,皇上?皇上怎麼會在這時候來到韓家?難道……難道長天出了什麼事嗎?

她思緒未落,慕容浚轉瞬間已經來到綉綺樓。

當他推開門,看見站在凳子上準備自縊的韓鳳舞時。眼中頓時浮現一抹驚訝和憤怒,「胡平,把小舞抱下來!」

胡平急忙奔上前抱下韓鳳舞,「大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有什麼事不能解決,非得要尋死呢?如果韓將軍知道你這麼做的話,會有多傷心啊!」

看着自小關心自己的胡公公,韓鳳舞臉上浮起一絲悸動,「我……」

慕容浚也點頭道:「妳為什麼這麼想不開?有什麼事不能和朕商量嗎?妳如果真出了意外,要朕怎麼對韓將軍交代?」

「皇上,我……」

「朕聽說了你和長天的事,也知道外面傳得很難聽,但這麼一點小事,值得你賠上寶貴的生命嗎?」

「皇上……」

慕容浚不理會她,猛然一甩袖,轉身對着胡平交代:「把小舞帶回宮裏,朕要親自看着她。」

「皇上,你不能……」

慕容浚冷冷一笑,目光炯炯地盯着錯愕不已的韓鳳舞,清清楚楚說道:「不能?為什麼不能?朕還打算封你為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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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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