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午的咖啡廳人並不多，夏星雲並沒有看到貌似代工廠「小老闆」的人物出現，夏星雲在靠窗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點了一杯檸檬汁，也許小老闆有事耽誤了，她要等一下。

「夏小姐嗎？」一個禿頭的歐吉桑走了過來，咧着嘴巴和夏星雲打招呼。

夏星雲呆了一下，「請問您是？」

「我是李小姐介紹的。」禿頭歐吉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本來我兒子和你約好在這裏見面，他臨時有事來不了，就拜託我過來了。」歐吉桑笑得很和藹的樣子，沒什麼老闆的架子。

「你好，我是夏星雲，李經理的朋友。」夏星雲連忙自我介紹，她是來見小老闆，沒想到見了老闆本人，這樣談起來應該更方便了吧？夏星雲露出善意的笑容，極力想拉近和老闆的關係，最好可以砍一些代工費用。

「夏小姐的情況我兒子都聽李經理說了，不過，工廠還是我在作主啦！」禿頭老闆咕咚咕咚喝掉一整杯咖啡，抹抹嘴巴直說重點。

「老闆，一切就拜託您了，我的生意才開始，每一款的量不大，一切都得請您幫忙。」夏星雲將姿態放得很低，覺得再怎麼樣也比伺候蘇伊凡那個大變態強。

「其實我的工廠很忙的，工人都不夠用，接的都是一流品牌的訂單，還有一些國際大牌子，其實也是在我的工廠生產代工后又外銷到歐洲。」提起工廠，禿頭老闆很驕傲，口沫橫飛地介紹：「我的工廠接的訂單都是大訂單，一般在五百萬以下的訂單是不接。」

「什麼？」夏星雲的嘴巴都合不攏，如果她能下五百萬的訂單，她就不用愁找不到工廠啦，品牌才剛開始，怎麼會有那麼大的生產量呢？

「老闆，求求您幫幫我吧，求求您了。」

「夏小姐，也不是沒有例外，這要看你有什麼誠意了。」禿頭歐吉桑摸摸光禿禿的頭頂，對夏星雲眨眨眼睛。

夏星雲一哆嗦，她皺了皺眉頭，怎麼都覺得這台詞有點熟悉，她在哪裏聽過呢？

「老闆，您放心，工錢我可以算多一點。」本來她的單價就不高，如果代工費提高那她的利潤就更低了，不過能撐過艱難的時期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顧住基本費用她就願意去做。

「那一點小錢我不在乎，夏小姐多大了？皮膚好好。」禿頭歐吉桑揮揮手兩眼放光地盯着夏星雲，不掩飾他的目光，「我最喜歡夏小姐這種可愛的女生了。」說完，還吸了兩口口水以示興趣。

夏星雲的臉黑了，她東瞅瞅西看看，他們現在正處於窗明几淨的咖啡廳沒錯，一般臭老頭提出這種下流要求，不都挑一個昏暗曖昧的場合嗎？再從包包里拿出鏡子照了一下，她承認她挺漂亮的，但是她長得像是那種為了訂單就獻身糟老頭的人嗎？

禿頭歐吉桑垂涎三尺地看着夏星雲，她的行為雖然有些怪異，但他最喜歡這種年輕健康的女生了。

夏星雲合上鏡子深呼吸，壓抑自己將拳頭揮過去的衝動，她想到自己面臨危機的網絡商店，只能咬咬牙忍了，「老闆，雖然我現在的訂單並不大，但是以後發展好了，我的訂單都可以下到貴工廠……」

「夏小姐，我很忙，沒時間聽你廢話，行或者不行，給個答案。」歐吉桑忍不住了，伸手握住夏星雲放在桌上握成拳頭的手掌，色眯眯的說。

「你……」夏星雲用力抽出手掌，覺得手背上被染上了超多細菌，噁心死了，端起放在桌上的檸檬水對着臭老頭招呼過去，「你去死啦！」夏星雲抓起包包往外沖，這個死老頭，這個臭茉莉，沒弄清楚就讓她來，是要推她進虎口嗎？

「夏小姐，夏小姐！」歐吉桑丟下一張鈔票追了出來，他最喜歡這種性子又嗆又辣的女生了，滿臉的檸檬水橫飛，又胖又矮的歐吉桑追得很開心。

「告訴你，別跟着我，小心我告你非禮。」夏星雲轉身熊熊地吼了一聲，大步往前沖，她要回去好好洗手，被這種色狼歐吉桑碰到，會發炎潰爛。

「夏小姐，其實條件可以再談啊，只要你願意，我的工廠可以免費幫你代工衣服，甚至，我可以安排你進我的工廠當經理。」歐吉桑口沫橫飛地追着夏星雲拚命加碼，小短腿在關鍵時刻跑得很快，緊緊跟着夏星雲。

「你去死啦！」夏星雲頭也不回，討厭死了，平時捨不得坐出租車，想要擺脫這個臭老頭坐出租車時，又怎麼都搭不到。

「夏小姐，一切好商量，啊……」歐吉桑忽然發出殺豬一樣的尖叫聲，引得夏星雲停下腳步轉頭去看。

蘇伊凡陰着一張臉，握着歐吉桑的手腕，歐吉桑痛得臉都青了。

「你……你……你知道我是誰嗎？放開……放開我，殺人啊……搶劫啊……救命啊……」歐吉桑叫得千迴百轉，很適合去配恐怖電影的音效。

夏星雲的眼睛憤怒的瞪大，為了色狼歐吉桑也為了突然出現的蘇伊凡，為什麼他要看到她最狼狽的時候？夏星雲轉身跑得更快。

蘇伊凡放開歐吉桑的手腕，「夏小姐的事可以找我談。」說完丟下一張名片，大步去追跑得跟火箭速度一樣的夏星雲。

歐吉桑跌坐在路邊看着翩然落下的名片，在看到名片上印着的名字時，頭一歪暈了過去。

蘇伊凡沒幾步就追到夏星雲，他抓住她的手腕扯着她改變方向，向他停車的地方走去。

「你幹嘛啦，我要回家了。」想到歐吉桑看她的目光，想到艱難支撐網路商店的種種，夏星雲努力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

表情總是一貫溫和微笑的蘇伊凡難得地緊繃了面容，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會出來惹事，他忍不住跟上來看看，沒想到這個女人在說服他的同時竟然還敢勾搭別人？難道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險惡嗎？難道她不知道那個臭老頭的工廠作工出名的差，人品出名的臭嗎？而這個女人竟然為了什麼該死的代工廠，任臭老頭摸她的手！

憤怒地將夏星雲塞上車，蘇伊凡也跟着上了車，抓住夏星雲的手掌開始又搓又揉。

「你幹什麼？」夏星雲想要甩開蘇伊凡，但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只能委屈地被他抓來揉去的，弄得她好痛。

「你真行啊，夏星雲！」蘇伊凡越想夏星雲被那個糟老頭抓住手掌的樣子就越生氣，「不好好做女奴，不好好巴結我這個全台最大服飾公司的老闆，竟然去向一個頻臨倒閉的小工廠老闆諂媚，看我怎麼收拾你！」

「臭壞蛋！」夏星雲眸中的眼淚落了下來，「你以為我願意到處求人嗎？我跟你說了那麼久，你都不肯答應幫我，我能怎麼樣？我還不到處找人幫忙啊？我怎麼知道他是只大色狼，茉莉說是小老闆人還不錯，我怎麼知道那個老色狼自己來了。」夏星雲用力地吼回去，眼淚可沒削弱她恰北北的力量。

「看來你，點都不知錯，還有力氣吼啊！」蘇伊凡發動了車子，，手卻握着夏星雲的手沒有鬆開，「有本事對我這麼凶，怎麼不會對那個該死的色狼凶？」

夏星雲好想有東西可以痛扁蘇伊凡，但是她手中什麼都沒有，而他手中卻握着掌握着兩人性命的汽車方向盤，夏星雲只能像只鬥牛似的瞪着蘇伊凡，也忘記了她那隻被搓揉發紅的手掌還被蘇伊凡牢牢攥在手中。

如果不是下午有一場跨國會議必須要進行，蘇伊凡真想把這個沒頭腦的女人拖回家打屁股，但現在他只能努力壓抑着敲她腦袋的欲.望，將她拖進辦公室丟在沙發上，「乖乖待在這裏反省，再敢亂跑，看我怎麼收拾你。」

夏星雲跌在柔軟的沙發上，翻個身，動作迅速地爬起身昂首和蘇伊凡對嗆：「你不要太過分哦，你又不是我哥，也不是我爸，你憑什麼管我？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就是真想向那個歐吉桑獻身也不關你的事！」夏星雲口不擇言，就是不願意輸給蘇伊凡。

「總裁，會議五分鐘后開始。」秘書膽怯的聲音從電話擴音器響起，剛看到總裁臉色那麼難看地拉夏星雲進去，從未見過蘇伊凡發火的秘書被嚇到了。

「我知道了。」蘇伊凡壓抑怒氣沉聲回答，如果不是這個會議無法取消，他現在就要給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好看，「夏星雲，你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反省。」

蘇伊凡隱忍着怒氣丟下這句話，氣勢洶洶地拿了辦公桌上的會議資料轉身離開，在出辦公室前停了一下，「等一下最好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們的合約作廢，你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蘇伊凡合上辦公室大門離開，夏星雲偽裝的氣勢消散殆盡，癱坐在沙發上，獃獃地望着天花板。

她的生活似乎比別人精彩曲折很多，連續劇里很多撒狗血的橋段都發生了。

那一年，她十八年來平靜的人生被打亂，一夕之間她成了被抱錯的有錢人家女兒，認祖歸宗也就在那一天，她失去了她雖不富裕卻熱愛了十八年的家。

來到夏家后，一切都和她想像中不同，現在她成熟了，有足夠的智慧去回憶分析那段生活，當時的她抱着太大的防備心和抵抗力，以至於無法融入夏家，再加上夏家有個那麼跋扈霸道的夏星辰，和她不是姐妹的時候，就已經和全校人一樣討厭她了，成了夏家人之後，竟然要和她朝夕相處，這讓她崩潰，夏星辰的挑釁也讓她不容退縮地反擊回去。

直到發生那件事，她才知道她不只失去了熱愛了十八年的家，夏家也不是她的家，在這個世上，她只剩下自己了。

雖然她姓夏，雖然她像夏星辰一樣叫夏家父母爸爸媽媽，叫夏星海哥哥，但是這一切都是夏星辰的，不是她的。

能夠在英國完成學業，她由衷地感謝夏家人，但是她真的不想再跟夏家人產生任何聯繫，尤其是處處與她作對的夏星辰，於是她一個人悄悄回到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台北重新開始生活。

網路的發達給了她機會，她創辦了自己的品牌，自己找工廠，聯繫購買布料、配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她一個人明白，到了今天，最艱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了，可是她為什麼會感覺這麼累呢？

難道是遇到了一個色膽包天的歐吉桑？不是！女孩子一個人在社會上打拚，難免會遇到不懷好意的男人，她剪短了頭髮做中性打扮，也是為了去掉身上的女性氣質避免麻煩，可是當蘇伊凡氣勢洶洶地質問她時，她為什麼會那麼難過呢？

她熬得這麼辛苦，只是想憑藉自己的力量完成夢想，他憑什麼用那種嚴厲的語氣質問她！她已經沒有家、沒有親人，最後難道連朋友、連「cloud」也要失去？夏星雲一直覺得自己很堅強、很強悍的，可是此刻，她的眼淚還是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夏星雲趴在總裁辦的沙發上發獃，雖然她很想立即衝出去不再見蘇伊凡這個大壞蛋，但是她更知道此刻衝出去是什麼後果，蘇伊凡雖然總是笑咪咪的，但是說出的話也全都實現了，她不敢拿李茉莉的前途來冒險。

要哭又發獃的，夏星雲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