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左邊！左腳抬起來！右手！妳的右手怎麼不會動？對，坐上去……不對，妳這樣坐，快把舞群的手壓斷了！

一聲慘叫，陪着她練習的人被她的衝撞力撞倒在一起。

現在進行麥克風試驗。

舞群準備。

上台倒數五分鐘……

「我……我……」睡夢裏，她心臟縮緊，呼息既急又喘。

綾兒，妳還在摩蹭什麼？待會兒就要上台了，妳衣服還沒換好！小心！

更衣架上的衣服被她一個揮手，全數揮落。

綾兒，妳要我說幾次妳才會小心！快來人，把衣服整理好。

衣服換好，唐綾唇上的顏色卻讓她看的快昏倒。

妳的口紅顏色不對！化妝師，立刻卸掉重上！

「我、我不想唱……」她囈語着。臨上台前，什麼都慌慌張張的，整個後台跟着她的不斷出錯而忙亂成一團。

妳一定要唱，這是妳的演唱會，不能有失誤。想想看，所有的人都在為妳加油，聽妳唱歌，那種成就有多令人羨慕……

「我……我不想開……」她不想開演唱會，不想被羨慕，她只想……只想做她自己……

別說傻話，妳天生就必須站在舞台上，讓所有的人都看見妳，妳是亞洲唯一的SuperStar！

不，她不是！

上台倒數三分鐘……

她不想上台，她會怕，台下黑壓壓的人潮，只會讓她覺得呼吸困難……

凌晨三點，身旁不遠的那張床不斷傳來她模模糊糊的囈語，吵醒了警覺性一向很高的羅捷。

怎麼回事？

他偏過頭，只看見棉被底下那團人影不斷掙動，由輕微到強烈，還翻滾！？

驀然，羅捷翻身跳下床，跑向一公尺遠的鄰床，及時接住那個連人帶被滾下床的人兒。

睡一睡還會滾下床，這個人的睡品也未免太差了吧……就算是作惡夢，這也太離譜了。

「我……我不要……不想去……我……怕……」她還在夢裏掙扎，額間薄汗沁出。

她在不要什麼？怕什麼？

羅捷考慮着要不要叫醒她，她卻潛意識地倚向他溫暖的懷裏，不安與掙動的表情漸歇，緩緩又睡了過去。

「不要走……」她低低喃念。

羅捷低頭仔細看他，發現她還在睡。

「你……幫幫我……拜託……」

這跟她昨天見到他說的話完全相同，她又作夢了，這次夢到他嗎？

「我不想回去……」

羅捷轉個身，抱着她坐在床邊，她唯一有的反應，是更往他懷裏偎。

「不要走……」她還在囈語。

「我不走。」他低沉地應。

聽到他的回答，她放鬆了，這才真正沉睡，一頭烏黑的長發也隨之柔順地披散在他的手臂上。

老實說，他沒想到那頂鴨舌帽下，居然藏着一頭這麼美麗的長發，當時，她很害羞地背着他摘下帽子，他卻被她的長發所迷惑。

接着，她先入浴室沐浴，然後出來的，卻是個雙頰紅撲撲、長發披在身後，身穿……布丁狗圖案的睡衣……

羅捷當場差點爆笑出來，但她沒發現，很快窩到棉被裏，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龐看着他。

直到他進去浴室里，她偷偷溜下床，拿了遙控器打開電視，一轉就轉到卡通台；他甚至可以聽到日文：「事實的真相永遠只有一個」這句名言。

她並沒有把電視開的很大聲，但是他卻知道她看得很專心，因為，他出了浴室，甚至在玄關處站了好一會兒，她都沒發現，直到廣告了，她一轉頭，看到他立刻臉紅，接着把電視關掉，抱着棉被從他的床，飛快跳回自己的床上。

那副模樣，像做了什麼錯事被大人逮住，她差點沒整個人縮在棉被裏。

「想看就看呀。」他還得微笑安撫她呢！

「可、可以嗎？」她像是受寵若驚。

「當然可以。」他一笑，走過去連上Notebook，坐在沙發里看起自己的資料。

她這才又開了電視，但聲音轉得更小，抱着棉被又悄悄坐回他的床上，然後繼續專心看電視。

半個小時的卡通看完，她心滿意足地關掉電視，小臉上因為謎團被解開而有着開心的笑容。

「看完了？」他問道。

「啊？嗯。」她嚇了一跳，趕緊點點頭。

「不用那麼緊張，看卡通不是什麼壞事。」他笑。

她猶豫了下，點點頭。「謝謝。」

「累了嗎？」她沒有一絲人工脂粉的臉上，有着淡淡的眼圈。

「一點點。」

「那妳先睡吧！」他把房內的燈光轉弱，只留沙發那一盞立燈。

「哦。」她拖着棉被，走回到床上，躺好了，又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卻沒有睡，睜着眼直看他。

他一抬眼就看着她在看他，房裏寂靜無聲，他的嗓音顯得更加低沉。

「還有事？」

她搖搖頭。「沒有。」遲疑了下。「我……想說，謝謝。」

「不客氣。」他一笑。「快睡吧。」

「嗯。」投給他一抹笑容，她閉上眼。

羅捷埋首回計算機屏幕上，看着卡特傳給他的那些資料，用最快的方式將重點記熟，等他合上計算機，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他起身要回床上時，看見她均勻的呼息，忍不住失笑。

他跟個女人單獨過一夜卻沒發生任何事，要是說出去一定沒人會相信，偏偏，事實就是如此。

一向睡得淺，才讓他能及時抱住她跌下床的身子，望着她純潔無瑕的睡容，羅捷突然想到兩個字——天使。

而且，是一個身穿布丁狗睡衣的天使。

只是，她身上有太多的謎團，偏她又不肯說。

「唐綾。」他無聲低喃。忍不住眼前那一片白皙的誘惑，他伸出手指，輕撫上她柔嫩的面容。

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她很久很久，都沒有睡得這麼好了。

睜開眼，天已經大亮，羅捷早就一身整齊地坐在沙發里，抱着他的Notebook不知道在敲些什麼東西。

偏眼一望，啊，十一點了！

偏他在這時候抬起頭，對上她坐起來的眼神。

「早。」她臉蛋一紅，很心虛地出聲。

「早。」他回以一笑。

他的端正，映出她穿睡衣的不得體，她的臉，一下子完全燒紅。

「我、我……我去洗臉！」她趕忙跳下床，往浴室衝去。

噗——她在趕什麼呀？如果換個場景，別人看了搞不好還以為有誰在追殺她哩！

浴室里，唐綾用冷水不斷拍撫自己的臉。

別紅、別紅，沒什麼好臉紅的……可是，愈自我催眠，她臉蛋上的紅潮就愈甚。第一次在陌生男人面前醒過來，她、她的心還怦怦的劇烈跳個不停。

一個臉洗了整整半個小時，她才摩摩蹭蹭地走出浴室。

「綾兒，過來吃早餐了。」在她洗臉的時候，羅捷已經叫了客房服務。不過，或許該說是午餐，因為再過二十分鐘，就十二點了。

「哦。」她聽話走過去，坐進另一邊的沙發。

小小的餐車上，擺了兩份沙拉、一份肉排、一份魚排、酥皮玉米濃湯、小餐包、兩顆荷包蛋、肉醬拌面、熱咖啡和熱茶各一壺，旁邊還附鮮奶油跟糖包以及各種顏色漂亮的醬料，香味四溢，看得人食指大動。

「妳還喜歡嗎？」他問。

「啊？」她看了看豐富的菜色，忍不住瞪大眼：「好多。」

「喜歡吃嗎？」

「嗯。」她點點頭，眼神直盯着肉醬拌面。

「那怎麼還不動筷子？」他好笑地望着她明顯垂涎的眼神。

唐綾害羞地回過神，立刻端了一盤面到自己面前，張嘴吃下一口，忍不住滿足地輕嘆口氣。「好好吃喔！」

「好吃就多吃一點。」他先吃沙拉。

面吃了一半，她忽然問：「如果沒吃完，你會生氣嗎？」

「不會。」如果她能把這些東西全吃完，他才驚訝哩。

「謝謝。」她開心地一笑，隨即沙拉吃了一點，玉米濃湯喝了一些，切下一小塊魚肉，最後是一粒小餐包，然後開始喝咖啡，不忘順便倒給他一杯。

「好飽哦！」她滿足的說著。

「妳就吃這麼一點？」除了面吃了半盤，其它東西都只吃一點點，這樣會飽？就算吃的不多，也太少了吧！

「很飽。」她點頭，一臉滿足。「以前雖然也吃得到這些東西，可是沒吃完一樣，就不能吃另一樣，而且不能吃炸的、不能吃辣的，也不能喝咖啡、喝茶……」可是，她好喜歡咖啡的香氣呢！

「為什麼？」誰會這麼規定？他瞄了瞄她太過纖瘦的身子骨。

她這副模樣，難道還需要剋制飲食來瘦身嗎？

「因為，會影響音質——」她唇辦湊近咖啡的動作一頓，整個人僵住。

「綾兒……」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說。」她的臉埋在雙掌里。

「綾兒，把臉抬起來。」他語氣溫柔。

她埋在掌心裏，搖頭。

「妳的咖啡還沒喝完，會變冷哦！」

她猶豫了下，沒搖頭，但也沒抬頭。

「我沒要問，妳可以放心了。」他嘆口氣。

「真……的？」她眼睛露了出來。

「我一向說話算話。」就知道她擔心的是這個。

「謝謝。」她的臉，終於完全從手掌后露了出來，再度捧起咖啡喝了一口，才又低低說了聲：「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我尊重妳的私隱。」只要她沒騙他，他不介意她保留她想保留的秘密。

「謝謝。」她怯怯地朝他一笑。「羅捷，你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我好高興我遇到你。」

好人？全天下的女人大概只有她會這麼想。

「下午我要出去，妳就留在飯店裏，想出去逛逛也可以。」樓下有百貨街，應該夠讓她不無聊了。

「那我跟你去，可以嗎？」怕被丟下，她連忙問。

「我要去談些事情，妳會無聊的。」

「我不怕無聊，你讓我跟好不好？」

「現在妳不怕，等我們開始說公事時，妳就會開始打瞌睡了。綾兒，妳聽話，樓下有很多商店，妳去逛街打發時間，看到喜歡的東西就買，當是我送妳的禮物，嗯？」話說完，羅捷突然覺得這說法真溜，好像他常用這一招哄女人，不過，很多女人都吃這一套，否則他也不會熟悉的順口就說出來。

「我不要逛街、不要買東西，我要跟着你。」她一臉固執。

「綾兒……」

「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好不好？」她真的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裏，而且她怕沒跟着他，他也許……就不回來了。

「不行。」羅捷笑着搖頭。

唐綾難過地低下頭。

「別難過，我答應妳，會儘快回來。」他揉揉她的發。

「嗯。」雖然很不願意，可是她不想惹他生氣，只能點點頭，當是同意。

「綾兒，別這樣。」她這樣好像他一去不回似的，讓他很難走得開。

「我、我會乖乖留在這裏等你。」她小小聲地說。

羅捷盯着她的頭顱，很不喜歡她老把自己的臉藏起來，手一伸、托住她下頷，低下頭就啄吻了下她的唇。

唐綾震驚地瞪大眼。

「妳很漂亮，別老把自己的臉藏起來。」她這麼震驚的反應，難不成……沒有人吻過她……

唐綾還是獃獃的。

「這些錢妳留着，想買東西、想吃東西都可以。」他隨手抽了好幾張千元大鈔給她。

她這下才回神。

「這、這麼多，我……」

「留着，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他堅持要她收下。「好了，我該走了。」再親了下她臉頰，他放開她，走出房門。

唐綾只能獃獃地目送他，直到房門再度關上，才又回神。

他、他剛剛親了她？那是……她的初吻耶……

行到敦化南路，司機按指示將車停在一棟標着「歐氏電子」的大樓前。

這是卡特所給的資料，客觀條件最好的一家公司，而這個行業，對聖卡萊爾公國來說，也是最新、最需要的行業。

「將車停好后，你可以先休息，五點再回來就可以了。」羅捷交代完，司機便下了車。

歐氏的人已經在門口候着了。

「布里德先生，幸會，我是歐氏電子總經理唐繼宇。」唐繼宇以流利的英語自我介紹。

「幸會，唐先生。」羅捷微笑回禮。真巧，他也姓唐。

「請進。」由唐繼宇帶領，特助、秘書等相關人員隨行在後。

進入公司后，他們直接走向專用電梯，沿路聽見有人以日語交談，談的是電子方面的專業術語。

羅捷將話聽進去，等進了電梯才問：「貴公司也有日本人員？」

「是。一唐繼宇點頭。「事實上，歐氏電子有三分之一的股份，是日本的川崎企業所持有，兩家公司合資，共同開發通訊電子產品，所以公司里經常有日本人員來這裏作交流。」

川崎企業是日本排行前十大的企業組織之一，觸角橫跨各知名行業，規模相當可觀。

想不到歐氏與川崎企業的合作會這麼密切。

「恕我直問。據我所知，歐氏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自行開發新型通訊產品，也有能力獨資成立電子科技公司，為什麼貴公司會選擇和川崎企業合作？」羅捷直接問重點。

「歐氏和川崎企業本來就是商場的合作對象，之所以合資成立電子公司，除了希望藉由雙方的技術交流以使研發小組更為完善、甚至開發出凌駕同業的產品之外，也是替雙方節省人力與物力，甚至為往後的銷售多辟出一條跨國的通路。」唐繼宇簡單解釋。

「日本方面只佔了三分之一的股權，川崎企業願意……」一般而言，就算自己本身暫時沒經營的打算，也沒有一個股東不希望自己握有公司大部分的股權。

「如果布里德先生是擔心歐氏和川崎有一天會不會面臨拆股，或者內爭的問題，那大可放心。事實上，三分之一的持股權是川崎企業的龍澤先生自己提出來的，他和歐總裁私底下也有相當程度的私交。

「因為公司設在台灣，主要開發小組也在台灣，所以正常營運下，他只持股、提供技術交流，但並不干涉公司的營運與經營方式，並且無條件支援各項需求。」能年紀輕輕就被聘任管理一家跨國的電子公司，唐繼宇自然有他過人之處，只聽羅捷的話意，就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

「歐氏電子有這麼強力的後盾，到哪個國家投資或設廠都沒問題，為什麼挑中我們聖卡萊爾？」羅捷再問。

根據聖卡萊爾公國的外商投資條件規定，所有的外商想在公國境內設廠或分公司，皆必須與本地的企業或財團合作，且本國企業的持股不得低於百分之十。

這是公國為了保護自身財團及企業體的生存所設的保護條款。而布里德家族在聖卡萊爾公國的商界，可是前五大的龍頭。

「布里德先生認為聖卡萊爾有沒有條件吸引各類人才，或者各種財團到那裏投資？」唐繼宇反問。

羅捷眉眼微動，但並不急着回答。

唐繼宇接着道：「做生意，求的是利潤，然而對一個國家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求國力強盛與經濟發展吧？」唐繼宇一笑。「貴國在經濟上獨立后，便致力於國防科技，接下來，應該就是各種行業的蓬勃才是。

「歐氏電子也許不是台灣最大的電子科技公司，但對於自己的通訊領域，卻有一定的自信與目標。

「聖卡萊爾公國是一個好地方、擁有東南亞其它國家所沒有的經濟條件與環境資源，值得讓人投入與開發，歐氏電子當然不希望錯過這次投資的機會，本着誠信與互利的原則，希望透過貴家族，將通訊科技產業帶到貴國。」

羅捷笑了。「唐總經理，你是個很好的說服者，也是一個可怕的商場對手。」唐繼宇知道他每一個問題背後的含義，並針對問題加以回答，而在回答的同時，也順帶稱讚了對方，哄得對方心花怒放。

「布里德先生過獎了，希望這句話不是表示，我已經是一個成功的奸商、滿身銅臭味。」唐繼宇打趣地道。

羅捷大笑。

「是商人，有銅臭味才好，至少表示與你合作的人應當不會虧錢。」

「在合作的晴況下，我當然希望大家部能獲得自己想要的利潤，那是合作最重要的目標。」唐繼宇沉穩地微笑。

叮！電梯抵達十三樓的會議室，唐繼宇領先走出，羅捷跟隨在後。

「唐總經理，你讓我有興趣看貴公司的投資企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