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練球很辛苦，但溫佑卻覺得幸福得宛若置身天堂。尤其當和志敏宣佈這次參加大專杯籃球邀請賽的正式球員名單里有他，而且是唯一兩名中的一年級球員時，他簡直快樂得快要飛起來。
一股無法言喻的喜悅鎮日盤踞在心頭，讓他全身飄飄然，定路足不沾地，彷彿踩在雲端上。
該怎麼形容這種心情呢？雖然球隊練球的時間一下子增加了很多，而周翎頎的要求比起之前不知要嚴苛多少倍，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辛苦。
或許時因為他向來為人詬病的防守技術變好了吧，所以失誤跟犯規少了許多，因此打起球就格外輕鬆愉快，就連和志敏也稱讚他的表現，說他進步神速，鼓勵他要繼續加油。
其實他的防守功力能提升那麼多，要感謝的人除了周翎頎，沒有別人。
是他每晚陪着他把防守練好，並告訴他如何把身材上的劣勢轉為優勢、運用假動作去防守有球跟無球的球員，讓防守不再是他的罩門。
一旦不需要在防守上耗費太多精神體力，在進攻上他也就能有所發揮，因此他的進步才會那麼顯著，然後幸運的成為十二名代表學校出去參加比賽的球員中的其中一名。
雖然不確定是會一直坐在板凳上，還是有機會上場，但至少能被選上就表示周翎頎看到了他的努力並肯定他的能力。
他好高興，因為和他一起打球、在球場上並肩作戰、體會贏球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要是能如願就太棒了！
“阿頎，溫佑的防守進步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有高人指點，要不然怎麼會整個人好像脫胎換骨一樣？”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和志敏見溫佑的成長，畢竟隊員實力跟球隊戰績息息相關。
“或許吧。”周翎頎不置可否，沒有老實承認他口中的高人就是他。
也不是蓄意要隱瞞，或是怕別人知道了會覺得他偏心，因為他向來一視同仁，不管誰來跟他討較球技，他都會不藏私的傾囊相授。
他之所以不說，不過是覺得這種事好像沒有必要特意說出來。
更何況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溫佑會大幅度完全進步全是因為他自己的努力，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和志敏點點頭。“他本來進攻能力就很不錯，不僅投籃命中率高，又會傳球，現在連他最讓人擔心的防守問題都解決了，看來他真的很努力呢。”
相形之下，另一名和他一樣被看好的新人楊淳皓就顯得遜色許多，菜鳥毛躁衝動的毛病他統統有。
“或許吧。”嘴上雖然這麼說，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有多努力呢？他全看在眼裏，也替他開心、感到驕傲。
“阿頎，你覺不覺得他的未來很令人期待？”
咦？是他的錯覺嗎？要不然他怎麼會覺得周翊頎看溫佑的目光——很溫柔？和志敏揉了揉眼睛。
“這種事誰知道？”周翊頎聳了聳肩，不做評論。
不，他沒眼花，也沒看錯，阿頎看溫佑的眼神真的很不一樣，那種眼神就好像在看情人一樣？和志敏心一凜。
天啊！他該不會無意中發現什麼不得了的大秘密吧？“我倒是很想知道他有多少潛能沒有發揮出來，他還能帶給我們多大的驚喜，我希望這些都能在這次的大專杯籃球邀請賽裏面得到答案。”和志敏一邊說著，一邊偷偷觀察周翊頎表情。
“希望。”
雖然回答得言簡意賅，語氣也輕描淡寫，但他不會看錯的。
或許別人看不出來，但他對這個傢伙還算有那麼一丁點了解，在他的印象中，他從來不曾那樣看過一個人，溫柔得好似快要滴出水。
哇哇哇，如果這是真的，那就太勁爆了！
***
大專杯籃球邀請賽為期十二天，全國共分四區進行分區預賽及決賽，比賽采單淘汰賽制，最後由各分區決賽冠軍爭全國冠軍。
雖然規模不若大專籃球聯賽盛大，受到的矚目也不是那麼多，而且全國排名前兩名的隊伍也沒有參加，但也算是一項重要的球壇盛事，因此到場加油的觀眾還算多。
“佑佑加油！”
小羽來了。
“學弟加油！”
子茵學姐也來了。
“溫佑加油！”
他的室友跟同學也來了。
溫佑胸口波紋激蕩不已，心頭好像有一股暖流流過，他覺得既感動又開心，希望有機會上場，回報他們的支持。
“溫佑人緣真好。”看到陣容龐大的啦啦隊，和志敏吃驚之餘，還有些羨慕。
周翎頎沒行說話，無來由地感到一股氣悶。
當然他不是嫉妒溫佑一個萊鳥第一次比賽就那麼招搖，而是因為他看見那個正綻開燦爛笑臉對溫佑打招呼的女生，就是校隊選拔那天大聲為他加油的那個女生。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那麼在意他們之間的關係，很想知道他們究竟是同學、朋友……還是情人？後來雖然幫自己詭異莫名的心思找到了合理的解釋——純粹是好奇加上隊長對隊員的關心，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問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因此這個問題就一直懸在心上。
現在看到她對溫佑笑得那麼甜蜜、叫得那麼親昵，而溫佑的表情似乎也很開心，一把火無端的就冒了上來，讓他瞼上原本就冷硬的線條變得更加緊繃，令人望而生畏。
恍若要宣洩胸口那把燒得莫明其妙的怒火，一上場，周翎頎就像一隻出枷的野獸，恐怖的程度只能用屠殺兩個字來形容。
對於被他嚇得完全沒了戰鬥意志，一心只想棄械投降，在這樣的心態下作戰，當然不可能會獲勝，結果K大就以非常懸殊的比數輕鬆贏得分區預賽。
和志敏雖然搞不懂周翊頎在不爽什麼，不過慶幸的是，他心情不好絕對不會影響他在場上的表現，反而比平常還厲害。
“你就不能手下留情嗎？有必要那麼狠嗎？”
他還真是同情他們的對手，他那大殺四方的氣勢、噬人的狠勁，說實在的，沒幾個人承受得住，至少心臟不夠強的人絕對沒辦法撐完整場比賽。
周翎頎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手下留情，你在胡說什麼啊？”
“我是說今天的對手實力又不強，你何必打得那麼認真？”
“我管對手強不強，我打球的風格就是這樣，這是一種態度，也是一種尊重，你懂嗎？”
他從來不因為對手實力比他們強就懼怕，但也不會因為對手實力弱就輕敵，只要上了場，他就會卯足全力。
“我當然懂，只是既然兩邊實力有差，當我們分數大幅領先時，至少應該多給新人表現的機會嘛，也可以順便當作練兵。”
“我沒給他們上場的機會嗎？”
“有啊。”
“那不就得了。”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可是我還是覺得你今天打太過用力了，感覺好像要發泄什麼似的。”
若不是如此，他怎麼會不讓教練換他下來，堅持要打完全場，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他愛出風頭。其實這是他非常少見的任性，所有教練才會順應他的要求，讓他打到高興為止。
“發泄什麼？”
“這隻有你自己明白，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不跟我說，我怎麼會知道？”和志敏撇撇嘴，兩手一攤。
“胡說八道！”
周翊頎雖然嘴上駁斥，但他確實再明白不過。
只是比賽結束了，在他胸口悶燒的那團火卻沒有熄滅，反而越燒越旺。
***
比賽贏了，而且贏得非常漂亮。
溫佑雖然上場時間不算太長，得到的分數也不是很多，不過能被派上，而且對球隊有貢獻，最重要的是球隊還贏球，那比什麼都讓他來得高興。
然而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球隊贏球，周翎頎的表情看起來卻一點兒都不開心？雖然他還是無法像和志敏精準解讀出周翎頎無表情下的真實情緒，可是這日子相處下來，他多少可以感覺出來他心情的好壞。
因為他今天散發出來的氣勢比平時還要駭人，別說是對手，就連和他同一隊的球員都覺得壓迫感好大。
每一個球員都戰戰兢兢的，擔心是不是自己表現得不夠好、沒有達到隊長的要求，所以隊長沒辦法信任他們，要不然他明明不需要那麼累打滿全場啊？但那也是球員自己單方面的臆測，沒人敢拿出來討論，更沒人敢去問他，因此比賽結束、開完簡單的賽后檢討會後，大家立刻鳥獸散，趕緊回去休息，養精蓄銳，為下一場比賽做準備。
溫佑雖然也很想走，但卻不知打哪兒突然湧上勇氣，他轉身向周翎頎走去。已經走到他面前，溫佑才驚覺自己的鹵莽。
周翎頎冷冷看着害他今晚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有事嗎？”
“沒什麼事啦……”就算有什麼話也被他嚇得咽進喉嚨里，溫佑決定還是不問來得好。
“有什麼話就說，吞吞吐吐的，你存心考驗我的耐心是不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周翎頎眼底已颳起颱風，“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啦，只是想問隊長今天我們的表現是不是不好，所以你才心情不好？”溫佑鼓起他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問出了他心底的疑問。
“不會，你們表現得比我想像中還要出色，看得出來你們很努力。”這是實話。
“那為什麼……”溫佑想追問，卻在瞥見他臉上的寒冰后，立刻住了嘴。
“要說什麼就說啊！”
“嗯，沒有。”溫佑搖了搖頭。“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我先回去了，隊長，再見。”
“等一下！”見他要走，周翎頎叫住他。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讓他就這樣走了。
“隊長，還有事嗎？”溫佑膽戰心驚的問。
該死！他又讓他怕他了！“我現在的樣子又讓你覺得害怕了嗎？”見溫佑又露出驚恐的表情，周翎頎真的很氣自己。
溫佑拚命搖頭，“沒有！不會！”
“算了，你怕我也是正常的，畢竟我魔鬼隊長的形象深植人心嘛，要求別人喜歡我確實是難了一點。”周翎頎露出苦笑。
“沒有這回事……”隊長，我喜歡你，但這句話他只敢在心裏想、在心裏大聲呼喊，卻不敢說出口。
“那你喜歡我嗎？”
“我……我……”被他這麼一問，溫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可以說實話嗎？他可以嗎？
“你看吧？不要勉強了。”他的為難周翎頎看在眼裏。
“不是這樣的！”溫佑一顆頭搖得像撥浪鼓。“隊長，我喜歡你。”一個衝動，他說出深埋許久的愛意。
“是嗎？”周翎頎淡淡的語氣擺明了不信。
“隊長，我沒有騙你，也不是安慰你，我真的很喜歡你，也非常尊敬你，你是我最崇拜的人。”不想聽到他那種不以為然的嘲諷口吻，溫佑把自己的感情毫無保留的全盤托出。
“是嗎？謝謝你。”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他此刻拚命想讓他心情好過點的真誠態度打動了他，他願意相信他說的話。
“嗯。”
看他的態度，溫佑很清楚他們之間喜歡的定義是不一樣的，不過那也沒有關係，不管哪種喜歡，喜歡就是喜歡，隊長永遠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
“對了，今天來幫你加油的人很多，其中的一個女生我記得校隊選拔的時候好像也有來……”
因為氣氛變好，兩人聊着聊着，一直懸在心上的問題周翊頎很自然的就問出。
“隊長，你說的人該不會是小羽吧？”
“小雨？”還是小羽或小語？一聽就知道是昵稱，叫得那麼親熱，兩人關係想必非比尋常。
“對啊，她是我的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那就是你的女朋友羅？”周翊頎很自然的往那方面推想。
“不是，我們兩個不是那種關係。”溫佑急忙撇清。
“可是很多青梅竹馬到最後都會變成男女朋友，不是嗎？還是說她已經有男朋友，或是你早就有女朋友？”
“她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有女朋友，但就算這樣，我們也不會變成男女朋友，因為我們之間只有兄弟姊妹的感情，並沒有任何愛情的成分存在。”
“這樣啊。”不知為什麼，昕到他這麼說，他的心情竟然奇異的變好，胸口悶燒的火也在不知不覺中熄滅了。
“就是這樣。”溫佑點了下頭。“不過隊長你的記憶力真好，竟然記得小羽在校隊選救的時候有來幫我加油。”他好意外。
“因為那時她的加油聲特別大聲嘛，差點把我的耳膜給震破了，所以我才會對她印象深刻。”
這是他所能想到最能說服自己、也能說服別人的埋由，沒有老實說出他是因由他的關係才會注意到她。
“原來是這樣啊。”雖然覺得奇怪，但溫佑沒有多想的接受了他的說法，沒有任何懷疑。
“是啊。”周翎頎笑得好不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