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可樂都受傷了,你還笑他,很賤耶。」
馮西柚不苟同地瞪了殷恆希一眼,眼睛卻絕對是彎彎的,閃動着可疑的光芒。
「嗯。」盧佐霖依舊是一臉面部神經壞死的樣子,非常冷淡地下了毒辣的結論:「總算見證了天才的成長。」
不是這樣!
李可樂崩潰!
他的人生要倒帶!
他要倒帶到車禍之前!他要重新出場!
不!如果可以倒帶,他應該倒帶到國一!不要跟這些狼心狗肺的傢伙做朋友!
「哼。」
早知道就不要打電話通知盧佐霖——本來撞車那一剎那,李可樂沒意識到傷口會這麼嚴重,一心只想着一定要叫海優等他,所以才會做出這麼失策的決定。
話說回來,如果不是看到那一幕,他或許不會開車開得神思不屬……
一想起林海優,李可樂一晈牙,很快撇開頭。
「你們先走吧。反正我今天要住院觀察了。」
「這麼久沒見面,不多聊幾句嗎?」盧佐霖真捨不得放過他。
「沒什麼好聊。」這是李可樂近幾年來的人生新低點。
今晚的華麗登場變成黑色喜劇。
「醫院通知你父母了嗎?」
殷恆希多了一點人性,畢竟他家跟李家有多年交情,雖不是大意外,總是要讓長輩知道一下。
「他們出國了。」李可樂不耐煩了。「好了,快走快走,我要休息了。」
「喔,對啊。我們走了。」馮西柚拉拉殷恆希,非常識相地要走人,但卻非常不識相地把意圖講明:「海優這麼多年沒跟可樂見面了,他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們不要當電燈泡,走了吧。」
李可樂不再往海優的方向看去,他微微揚了下巴,下逐客令。
「全部都回家,我誰都不想看到。晚安。」說完,他非常賭氣地背過身,蓋上被子。
「好吧,那我們走了,你不要寂寞到偷哭。」
殷恆希向眾人便了個眼色,又朝林海優點點頭,拍拍李可樂的被子,一群人便往外移動。
沒一會兒,縮在被子裏的李可樂聽到窸窸窣窣的移動聲,伴隨着關門聲,VIP病房裏終於再度恢復安靜。
他這才吐了一口氣,蒙在被子裏挫敗地低吼一聲。
不該是這樣的「很痛嗎?」
一道溫和輕柔的嗓音忽然響起,李可樂一僵,反射性回過頭,對上那雙讓他日日夜夜思之欲狂的美麗黑眸。
那雙眼睛,紅紅的,哭過。
跟他一樣。
他想轉開視線,卻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
那一眼,是六年來全部的渴望,他無法停止,也從來沒有能力控制。
她走到他身邊,態度自若地坐下,彷彿不曾離開,那樣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撫上他被撞得紅腫的額頭。
曾是握在掌心就能讓他感覺擁有全世界的手,依舊一樣小小的、軟軟的,帶着能輕易安撫他的魔力。
六年過去,除了頭髮長了一點,她沒有改變太多,還是像記憶中的她一樣,清清秀秀,簡簡單單,卻好迷人。
「還好。」他毫無抵抗力,摩挲着她柔嫩的手心。
「為什麼不讓我留下來?」半晌,林海優鼓起勇氣問。
從頭到尾,可樂都不願意正眼看她,她好扣心,是不是……一切已經改變了?
一閃而逝的猶豫念頭,讓她不自覺想縮回手,下一刻,卻被緊緊抓牢。
「我不想讓你等了六年,結果看到我這樣,我應該帥氣現身的……」不是這樣滿頭血的狼狽出場。李可樂悶悶地咕噥着:「等我好了再讓你看啊,反正都等六年了。」
林海優因為他的話而熱了臉,卻沒有逃避,直視着他。
儘管此刻他頷頭紅腫、嘴角裂傷,但五官還是端端正正,眉目俊朗,挺鼻豐唇,膚色仍如以前般曬得些許古銅,卻己褪去稚氣青澀,己有了男人的篤定氣質。
那種氣質,不是年少時輕狂妄言的驕氣,而是很明確的知道自己踏實擁有了些什麼的自信。
「你長大了。」林海優嘴角微揚。
「是成熟了。」李可樂糾正,卻稍一被稱讚就樂了。「我現在是業界穩重有才華的建築界新星。」
林海優笑了。
甜甜的,暖暖的。
李可樂靜靜瞅着她,幾乎是貪荽得想彌補過去幾年遺落的時光。
許久,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張口欲言,幾番糾結,才艱澀而困難地吐出問句:「你……最後還是跟那個學長在一起了嗎?」
這麼多年了,他想過,以海優的條件,不可能沒有追求者,如果出現一個和他差不多好的人,是不是海優就會因為寂寞而忘記他呢?
每次這麼想,他總會焦慮不己,可是他知道自己還沒變身完畢,還沒有變成能夠給海優幸福的那個男人,只能晈牙逼自己更努力。
因為他一直相信,他一定能達成老爸說的那個目標——變成讓她無法抗拒、沒有藉口放手的男人。
無論海優被誰追走,他都能追回來。
今晚,看着海優一身淡色小禮服出現在視線中時,他好激動,幾乎就要衝下車,上前緊緊抱住她,告訴她,他回來了,要陪她共赴晚了六年的約會,可是那個討厭的傢伙……
想像歸想像,看見她上了別的男人的車,他無法不嫉妒。
「你車禍是因為這樣嗎?」猜到可樂必然是看見了學長的接送,林海優有些意外又有些心疼。
「為什麼還是他?」李可樂不服氣,怎麼樣都還是跟他這個天才差很遠。
「我現在在學長的公司上班,今晚我比較晚下班,所以才請他送我去學校的。」林海優解釋着。
「所以你們沒有怎樣嘍?」李可樂眼神瞬間發亮,喜形於色,一點都沒改變。
「沒有。」林海優不禁失笑。「我答應過某個人,交男朋友要經過他的同意。」
李可樂先是一愣,訥訥地開口:「可是那張合約你從來沒有簽過。」
林海優看着他,心臟微微發疼。
這些年來,虧欠他最多最多的,不是愛、不是等待,因為她從未停止付出愛,也和他一樣默默等待着彼此的未來。
她虧欠他最多的,是安全感。
他總是堅定說出承諾的那一個,她卻永遠擔憂着未來的各種變化而不願輕易將心意說出口。
若不是這樣倔強、執着的他,換作別人,早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高中的時候,她太弱小,不願意讓自己拖累他,所以執意要他離開:這些年,可樂的信,她也從來沒有回過,因為她始終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能力突破現實的差距,接受他的愛情。
即便是今夜鼓起勇氣來赴約時,她仍抱着一絲猶豫,告訴自己,只是試試看而已。
直到方才聽到他出了車禍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錯得多離譜。
趕往醫院的途中,她好害怕,好生氣。
氣自己為什麼這些年不肯誠實說愛他,為什麼總要讓他猜、讓他等待。如果他不在了呢?
如果她再也沒有機會好好跟他說呢……
「從高中那時候我就沒簽過,可是我一直都記得你要求的每一件事。」想起失去他的可能,和方才的驚恐無措,她終於不再逃避。
「一直到現在都是。」
如果世界上每樣東西都有個價碼,那李可樂覺得,他這次的撞車至少值十億。
趕來醫院的路上,我好怕再也沒機會讓你知道我的心意就為了這樣的恐懼,海優竟然親口承認她在等他!
值得了!什麼都值得了!別說十二針,讓醫生多縫個兩百針也值!
當然,這種沖昏頭的幸福感說出來的保證,對比先前哭爹喊娘的慘劇,有點讓人難以信服就是了。
在醫院裏觀察三天,林海優請了兩天假,幾乎全程陪着他。李可樂高興得猛裝病,明明觀察一天就可以出院,卻謊稱這裏痛那裏暈的。雖然手段幼稚,但是李可樂自覺理由正當,反正自費住院,而且醫院是老同學開的,偷一點特權也沒關係。
再說六年沒見,他死皮賴臉也要多偷一點相處時間。
每每海優對他輕聲細語、溫柔安慰時,李可樂就再次確認自己上輩子鐵定、必然是個解救萬民於苦難水火的大善人,才會得到這樣的好報。
只是原本預想的種種情愛糾葛以及戲劇化奪回摯愛的英雄戲碼,至此全都派不上用場,讓李可樂多少有點惋惜少了點發揮「男人氣魄」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