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在無瑕的房裏,安書正拿着寶相送來的傷膏,為她細心地塗藥。

她見到自己破皮滲血的小手被那白色膏料敷上,一雙娥眉蹙得緊密。

“怎麼了,疼嗎?”安書以為弄痛她了。

無瑕搖了搖頭,道:“學綉之人最忌傷手,這是爹爹的自幼教導,我只是……見到這傷,又想起了他。”

“別傷心。”他抬手輕觸她的臉頰,黑眸凝着對她的關心與疼惜。“有我呢,你爹雖然不在了,但我一定會保護你。”

“四爺……”無瑕望他,水眸里映着猶豫的掙扎。“你對我太好,無瑕……怕是無力報答你。”

他說會保護她,可他早已保護她無數次,就算他與爹爹是故人,也絕不需如此幫她,若說因為他們是朋友,那他對自己的關懷也早已超過了友誼。

無瑕知道不能再任由他對自己好,因為她已經喜歡上他了。

不如為何他要對她這麼好,她不免會擔他是不是同情她失去爹爹,一個人得扛起君家基業,所以才好心對她屢伸援手。

抑或他是像寶相所說,是別有心機才靠近她,他在乎的並不真的是她,而是君家……

想到這,她的心也倏地發疼。她不相信他是那種人,可是自己只是一介庸脂,論姿色,她頂多是中上之姿,並非傾國傾城,而她除了綉坊與綉工,有什麼讓他瞧得上的?

安書看見她的掙扎,指腹更溫柔地撫摸她緊擰的眉眼。“我不要你報答,無暇,我對你的好,絕不是貪你的回報,你知道嗎?”

一開始,他或許是希望她能信任自己,坦然告知陷害鄂海的始末,但他的心卻越來越偏,明明只該管案子,他卻為她請大夫,為她保下綉坊的生意……像是忘了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甚至他還為她與顧當家當面杠上,明明他決定隱瞞行跡,卻露了一個最大的破綻,那就是讓顧當家知道無瑕身邊有人幫她。

無瑕神色困惑,伸手握住他貼在自己臉上的大手,索性放下女兒家矜持,殷殷地問:“如果不是要我的報答,那你要的是什麼?”

她寧可他說要她的報答,那麼,她至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除了綉坊是弟弟無闕的,她沒有辦法給,但若他要她,她可以作主給他。

他要什麼?

他要的是她與富祥串供的證據……理智提醒他身上的重意,可是安書凜住心思,並未說出口。“我什麼都不要。無瑕,我只要你相信我,知道我想保護你的心是真的,那便足夠了。”

將來她若知道他的身分及他來江南的目的,他只希望她不要怪他,不要以為他對她的感情是欺騙,因為他從未想要騙她。

無瑕聽出他的語意,想那既不是同情,也不是別有所圖,便欣喜地抽噎了下,拉下他溫暖的大手,珍惜地將之合緊,然後對他揚起一掠滿足的笑顏。

“我相信你,你肯定是真心對我……”

話未完,安書已俯身吻住她。

剛剛她那抹滿足的笑容,就像是勾動他體內慾望的催情劑,令他情動心迷,頓時失了分寸。

他動情地輕薄着她的紅唇,自她的唇珠到她的唇角,然後他離開一寸,留下兩人動情的餘韻,在彼此的微喘呼息間。

無瑕斂着眼,感受他英唇吐出的未了渴望,於是不覺地代替他主動,將自己送上給他--

她的紅暖香柔貼着他,他再不能命令自己收手,伸手掌住她的小臉,以充滿佔有的慾望吻着她。

他如雨滴落下般地吻着她的層,然後含住她的唇瓣,吮得她的唇紅腫,不得不為他展開。

當他探進她的唇中,無瑕也嚶嚀一聲,抓住他胸前的綢衣,只怕自己要融化在他的氣息下,化成一灘春水。

直到察覺她快斷息,安書終於停止,與她額頭相抵,凝望着彼此喘息。

激情乍止,可兩人眼底的愛意,卻更加地清楚明白。

兩人交付知心,安書哄了無瑕一會兒,便讓疲憊的她睡下。

他在床邊陪着她,直到她的睡息漸沈,才終於放心起身。

闔上房門,不驚擾無瑕半分,他本想往前廳而去,卻在附近的西廂發現一間繡房。

房門大開,一個小男孩就在屋裏,認真地在書案前畫畫。

因為沒見過這個孩子,安書好奇地踏進屋裏。

他輕步到男孩身後,也看清楚他正在畫一朵菊花,於是微笑。“畫得不錯,不過菊花重瓣,你後面的花瓣顏色應該深點,這樣花才會立體些。”

君無闕聽見他說話,立即揚起一雙聰敏的大眼。“你懂畫?”

“略懂。”

“那你教我吧。”無闕聽寶相說姊姊的暈症又犯,要他別去吵她,正愁沒人教他畫畫呢。“我想畫朵菊花,給姊姊瞧着開心。”

“姊姊?”安書對他的身分更好奇了。“你姊姊是?”

“我姊姊是君無瑕,我是君無闕。”無闕這會兒才想起不知道他是誰,莫非是教姊姊畫畫的新師傅?

“你呢?”

“我叫安書。”原來他是無瑕的弟弟,他都不知道她還有個這麼小的弟弟……安書瞭然笑答。“你叫我安哥哥吧。”

“安哥哥,那你能教我畫嗎?”無闕立即期待地問他,自己現在毫無靈感,無論怎麼試,就是畫不出平日見慣的菊花。“我想畫好了給姊姊看,她若知道我畫得好,肯定很開心。”

“當然可以。”安書點頭,隨即扯袖提筆,在另一張白紙上為他示範菊花畫法。“你瞧好了,像這樣……”

他一下筆便妙筆生花,讓無闕看得瞠目稱奇。“哇!安哥哥,你好厲害!”

“只是熟能生巧,只要你勤加練習,很快也可以畫得這樣好。”安書放下筆,然後握住無闕的小手,親自教他運筆。“來,試試。”

他極耐心地教着無闕,不到半個時辰,無闕已掌握到要領。“是這樣嗎?”

“對,再一筆,花梗這邊……”

當睡醒的無瑕走到繡房門口,看見的便是兩人畫畫的身影。

她見着安書與弟弟同桌練畫的模樣,既是安慰也是欣喜。

自爹爹病逝,無闕有好長時間沒有興趣提筆練畫,加上她忙着綉坊大大小小的事,也沒有精神再教導他,如今見他能像以前一樣振作學習,她真的好開心……

她想着,目光溫柔欣然。“無闕。”

“姊姊?”無闕見她,立即拿畫下桌奔向前。“你看!我畫的菊花!”

看見他畫的金菊,無瑕笑得更溫柔。“好棒,無闕已經會畫菊花了呢!”

“嘿嘿。”無闕半赧地搓着後腦。姊姊喜歡真好。“這是安哥哥教的,安哥哥好厲害,他什麼都會畫呢。”

無瑕與安書對眼相望,目光中除了情意,還有一抹驚喜。她沒想過他懂畫,還是這麼善畫的人,將來他們若朝夕相處……他與自己一定能有很多話聊。

突然,她也被自己想的“將來”給怔住。瞧他們又還沒互訂終生,她竟開始想着要與他朝夕相處,真是羞煞人……

她抿唇,趕緊收拾心中羞澀。“那還不快謝謝安哥哥。”

“謝謝安哥哥。”

“不客氣,你如果還喜歡學,以後我可以天天教你畫。”

“真的嗎?”無闕撫掌跳了一下,忙問無瑕。“那姊姊,我可以拜師傅嗎?”

無瑕沒反應過來,只知道他剛剛說了“天天”……

她多希望這不是他的無心之言,而是他真的會留在自己身邊,像這樣與她跟無闕天天在一起……

“姊姊!”無闕見她沒反應,便扯了扯她的衣袖,又問了一次。“我能拜安哥哥做師傅嗎?”

無瑕回神,這次窘紅了小臉。“這我不好說,你得自個兒問清楚安哥哥,看他願不願意天天見到你,就算天天見到你,還都能不膩煩你。”

聞言,安書也發覺她的郝色,一時間,他彷彿與她心意相通。

此話她雖是對無闕說,其實是利用無闕在問自己。

她在問自己願不願意天天見着她,願不願意永遠對她都不膩煩--

“那……安哥哥,我能拜你做師傅嗎?”

安書目光炯炯地直視無瑕,聽到無闕問話,他也欣喜地微笑。“這你也得問姊姊,如果你姊姊願意讓安哥哥留下,那安哥哥自然願意天天見着你,就算天天見着你,安哥哥也絕對不膩煩你。”

無闕皺起小臉。他們倆的話怎像在繞口令?他都聽不懂了啦。“姊姊,那你不膩煩安哥哥--不對,是願意讓安哥哥留下嗎?”

猜心反被人猜--

無瑕嬌顏更紅,心中更有被他看透了的困窘,無法迎視他的熱烈視線,只得啞啞低嗔。“你安哥哥想留便留,用不着問我……”

意思是可以嗎?

“安哥哥,姊姊同意你留下了!那我拜你做師傅吧?”

“好,安哥哥就收你當徒弟。”安書的目光一直落在無瑕身上,即便她窘得低下嬌顏,他還是看着她髮髻上的白玉金釵,想着她此時臉紅的模樣--

“耶,太好了!”無闕歡呼一聲。“我要去跟寶相說,安哥哥願意當我的師傅了!”這師傅要得好辛苦,他要去跟寶相炫耀!

說完,他也跑出了繡房,一點都不管正臊着的姊姊。“無闕……”

他一溜煙就不見,無瑕無奈地回過頭,卻見安書已在面前。

“你嚇着我了……”她嚇得撫住心口,倉皇地走去綉架前,翻開那蓋着綉作、防塵用的白布。

“我嚇着你了嗎?”安書跟着她走到綉架邊,見她故作無事地坐下,開始拿起針線匣子做事,便幽幽一嘆。“唉,這可不好……有人才答應讓我留下,我就嚇着你,改明日我肯定得招你膩煩……”

“誰膩煩你?”她立即抬眼,見到他的笑,才如給他捉弄了,雙頰的酡紅頓時更深,讓她羞得低斥。“壞人……”

明知她的心給他看透了,還拿話戲她,真壞……

他聽見了。“誰是壞人?”

她無言,只好顧左右言他。“我說顧當家是壞人。”她也不抬頭,索性假裝專心於綉作,不教他再看見半點羞紅。

安書也不再逗她,斂容看她綉作。

只是當他看見那巨幅的牡丹勾圖,英眉一皺,心頭吃了一驚。

即便無瑕尚未綉好全圖,他也可以預見此幅綉作的成樣,只因此圖的牡丹他再熟悉不過。“無瑕,這圖……是你畫的?”

無瑕見他驚詫,還以為他吃驚自己的畫技太過高超呢。“這不是我畫的,我雖會畫,但以我的才學,這樣的牡丹春色我是絕對畫不出來的。”

“那,你怎會有此稿?”他英眉鎖深。這幅“春風面”他明明給了壽平,為何她意能得如此圖?

“是我自小學畫的壽師傅從北京帶來借我一閱的,我一見那畫嘆為觀止,便立即勾了綉稿。”無瑕知他會畫,定也是賞識此畫的不同凡響,便正色解釋。“你可知道這畫是何人手筆?”

她眸里有笑,而那笑太聰慧又太頑皮,令他的心失了韻律。“何人?”

“民間有壽臣圖,宮中有榮王畫。”無瑕不疾不徐地揭曉。“你肯定聽過這兩句話,但你可能不知道,此畫……正是榮王的手筆。”

“榮王?!”

“千真萬確!我親眼見過真跡,那畫上落着榮王的款呢!”無瑕見他神色古怪,也一轉困惑。“四爺,你怎麼了?”

“沒什麼。”安書回過神,暗暗斂下心神。“我只是太意外了,沒想到你手上竟有榮王的畫……”

那麼,她口中的壽師傅便是壽平錯不了。

安書只要想到她學畫的師傅便是壽平,而自己的墨跡競透過壽平之手到了她的手裏,又在她的巧手之下勾綉出這一幅“春風面”,便不得不心神震撼,為兩人宛如命定的緣分吃驚。

想起皇嬤嬤要他選福晉時,他還感嘆天涯之大,竟尋不到令他鐘情的女子。

如今看來並非他尋不到,而是老天爺早為他在天涯一角留了人,只是他們之間的緣分未到,直到現在他才遇見了她……

望着無瑕嫻靜刺繡的模樣,安書的目光隱斂而濃烈,默默在心底打定主意。

無論她是什麼身分,無論她有沒有犯法,無論她如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都要定她了。

安書為了方便教無闕畫畫,從客棧搬進了君家。

雖然寶相說過,如今老爺不在,無瑕又正值花齡未許過人,讓一個男人搬進府里,怕是會招來外頭的閑言閑語,再說自君祿風死後,上門說親事的媒婆是越來越多,到時壞了她的名節,那還了得?

無瑕卻不以為意。她請他進府是當無闕的師傅,這理由正當充足,就算外面真傳出兩人有什麼曖昧,她也能不惱不怒。

因為他們之間的確有情,若能以此擋住那些總是想要上門求親的男人,那她也算求之不得,誰讓天下男人如滄海,而她只願認定他一人。

想到此處,無瑕的嬌唇又微繳綻笑,操持着針線的小手也更加俐落,不久便綉好了一隻荷包。

“好了。”看見巧心製成的荷包,無瑕嬌顏微紅,滿心想着待她將荷包送給安書,不知道他會不會開心……

這時教完課的安書走進繡房找她,見她凝神,便喚:“無瑕!”

她嚇一跳,連忙將荷包藏進寬袖。“怎麼了?”

“無闕說今晚有燈市,想出去逛誕,你要不要一起去?”今日正好是中秋,城裏照例會辦燈市,難得在民間過節,安書也很想逛逛。”

“好,那我也眼你們一起去。”以往中秋,爹爹也會放她與無闕一起出府逛燈市,今年爹爹不在了,但她不想讓無闕覺得日子不一樣了,幸好如今有安書在,無闕應該能少想起失去爹爹的傷痛。

“那今日就別做綉活了,走!我們現在就出府去散心吧。”

“可是……”她整日都在為他綉荷包,這會才剛要開始綉正經事呢……

安書以為她掛心“春風面”的進度,便拉她的手起身。“別管了!這『春風面』沒長腳不會跑了,要真跑了,我也會幫你弄一幅真跡回來。”

她聽着好笑。“四爺上哪兒給無瑕弄一幅回來?還是榮王的真跡?”

安書啞口,趕緊在腦中尋借口。“呃,榮王……我其實認識。”

“你認識榮王?”

“我父親在朝為官多年,與皇親國戚都有交情,王爺們也時常往來家裏,那榮王……自然見過。”

無瑕猜想既然能見過榮王,那他父親的官肯定不小吧?

“敢問四爺,你父親官至何位?”

安書注視她,忖道:“我父親是軍機處中堂,也曾是榮王的上書房師傅。”

無瑕呆愣,沒想到他的父親竟是當朝一品,官位果真大得嚇人,比起兩江總督自是可以抗衛……

如臬她真把君家的冤情對他全盤托出,他會不會願意幫她這一個忙?

她認為他一定會幫自己,可是君家與鄂家這案是灘渾水,要奏辦富祥與劉全章兩人不但需要官勢,更需要勇氣,她要是真拜託他為自己出頭,萬一失敗,到時會不會反而連累了他?

她一開始只想着他或許可以幫助自己,可如今將自己的心全部託付予他,她卻開始擔心他的處境,怕他最後會被自己拖累。

“怎麼了?”安書看出她的猶豫,於是溫柔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想給她勇氣。“有什麼事就告訴我,我父親為人正直,朝中大大小小的事,他肯定都能說話。”

“沒什麼。”無瑕深吸氣,明明她那麼希望有這種機會,可是事到臨頭,她卻因為他而無法把心事托出……她搖了搖頭。“不是說要逛燈市嗎?我們還是走吧。”

“好。”見她還不願坦然,安書雖有些為案情着急,但對她的憐惜也讓他耐住心急,選檉繼續守護着她。

於是兩人前去跟無闕、寶相會合,加上三元,五人便一同出府。

當華燈初上,整個蘇州城的水道橋路也綴滿了燈籠,出來賞燈的人潮擠滿各處,加上小販吃食等,好一幅熱鬧太平的景象。

三元與寶相照看着屢屢跑在前頭的無闕,陪他逛過一攤又一攤,無瑕與安書則在後方散步,享受佳節氣氛。

忽然,無瑕看見一旁有個賣紙燈船的小販,便走上前要了一隻小船。

安書隨她而到,不禁好奇問:“這小船要做什麼?”

“給亡人寫信。”無瑕對他一笑。“中秋是人間團圓的日子,但若親人在人間不能團圓,便可以在紙船上寫滿想說的話,隨水流向大海……如此,便能把心事傳給忘川彼端的亡人。”

“是嗎?”宮中沒有這等習俗,安書覺得新奇,想着若是能有,他一定每年都給皇阿瑪跟額娘寫信,告訴他們他很想他們……

見無瑕已經動筆,他想她肯定是給君祿風寫信。待她寫好,無瑕便交給師傅折成紙船樣子,然後在紙船中央放上置有蠟燭的竹架子。

紙船折好后,無瑕便帶安書到一處水路。每到中秋,這條水道便不給人渡,只任紙燈漂行。

水路上早漂着一些紙船,無瑕為自己的紙船點了燈,便到階邊放下紙船。

然後她直身,閉眼合掌,默祈着自己的心事爹爹真能聽到。

她的側臉彌着一絲哀傷,雖然說她想念過世的爹爹,傷心在所難免,但安書還是捨不得見到她這樣的神情。

待無瑕默祈完,她的憂鬱也一掃而去,回頭望向安書微笑。“對了,我有東西要送你。”

“是什麼?”

她從袖中取出那隻荷包。“我給你綉了個荷包。”

安書微訝地接過手,注視着這個青色荷包,她綉上了那日他隨筆而畫的金菊,金縷為邊、黃線為觸,亮澄澄的菊花栩栩如生。

他看過不少綉工精湛的荷包,但能把他的畫綉上荷包,還繡得如此傳神的,卻只有她。

“你喜歡嗎?”無瑕注意着他的表情。“那日我收起你的畫,便有主意綉這個荷包,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他笑了,握緊手中她的心意。“只要是你繡的,我便喜歡。”

他已認定她,只有她是能與自己知心一世的伴侶,若說他的畫巧,那她的綉便比他的畫更巧,絲毫不羞地摹出他的心意。

這樣讓他合意的女子,天底下除了她,不可能再有了。

所以,他一定要保護她,絕不讓鄂海的案子傷了她--

“無瑕,我老覺得你有心事。”想起自己對她的珍視,安書便不能再得她退怯,終於問她。“剛剛你問我認不認識榮王的時候,是不是事想跟我說?”

無瑕突然被這麼一問,不禁面露遲疑。“我……”

“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我希望你告訴我。”他握起她的手,誠懇地望着她。“就像你為我做的,我也想為你做些什麼,如果是跟官場有關的事,以我父親在朝的身分,我也定能幫你。”

“我……”無瑕迎視他真誠的目光,羽睫低斂,終於對他卸了心防。“其實……犯了罪。”

“你犯何罪?”

她閉上眼。說吧!反正他一定得知道,否則她此生也會良心不安。“我與兩江總督富祥共謀,設計了兩廣總督鄂海大人,編計今年他上貢的禮冊,告了他一個貪污藏貢的罪名。”

安書一聽到“共謀”兩字,心便被狠狠掐緊。她可知這字眼一旦在堂上被人聽到,便足以將她與富祥一起論處,甚至判她死罪?

“你為什麼這麼做?”

“為了綉坊的安危。”無瑕睜開眼,眼中已無猶攙之色。“外人只知道顧當家手上的讓渡書是他大發善心所撕,卻不知道一切都是富祥與劉全章的設計,他用那讓渡書威逼我爹,然後是我,我為保爹爹心血,只好答應與他共謀。”

他握着她的手勁加重,心疼這個始終在她肩上的重擔。“所以是他逼你編出那帳本,誣陷鄂大人坐收回扣、乘機貪貢,上報朝廷?”

“帳本是富祥編的,我只是照他意思蓋上君家的行鑒,然後寫下自白書,把此事說成是鄂大人威逼,而我主動揭發他的貪行。”但這誣陷他人的罪卻讓她良心備受折磨,爹爹因此不願入土,她也得為此贖罪,直到她能為鄂家洗冤。

她內心的苦與忿都在此時化成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不忍見到她的淚,安書立即展臂將她擁緊。“別擔心,沒事的,既然我知道此事,便一定會竭力朝你,我會為你平冤,也會讓鄂大人的官司水落石出。”

“四爺,我的冤不平沒關係,可是鄂大人你一定得救他!”無瑕在他懷裏抬起臉,語氣堅定。“爹爹為了他寧死不葬,我也一樣。”

“別胡說!”他立即皺眉斥她。她的話讓他內心一陣揪擰。“你不會死,我絕不會讓你傷了一根寒毛。”

“無瑕很清楚與官共謀、誣陷朝臣是死罪。”他的着急讓她感動,竟不覺得死有何可怕,反而面露微笑。“就算真有那麼一天,只要你能幫我保住無闕、保住綉坊,我也心滿實足了。”

“你怎能這麼說?”他問得愷切,一想到她會出事便心痛。“你不怕死罪,是因為我對你不重要,還是你已經膩了我?”

霎時,她的水眸逼出淚珠,才知原來自己只是故作慷慨,她根本也捨不得他,甘心去死。“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就不准你再有這樣的念頭。”他捧着她的臉,萬分憐惜地凝視她。“鄂家的事我會請爹解決,你的事我也會擺平,所以不准你放棄希望,知道嗎?”

她含淚點頭,僑進他的懷裏,雙手牢牢環緊他。“我知道了,對不起,,,,,,”

她的“對不起”像針扎着他的心。安書摟緊她,既心疼她受的罪,還有她為自己流下的眼淚。“好了,不哭了……無瑕,你放心,富祥等人把你害得如此凄慘,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他一定會將此班奸臣繩之以法,以平無瑕的冤恨,還鄂家的清白。

而且他要全力保護無瑕,絕不讓她被此案傷害一分半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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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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