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這天，也就是恩恩的生命獲得改變最關鍵的一天。

放學后的圖書館櫃枱前，站着兩三個排隊等著借書的學生，恩恩站在櫃枱內，除了如同往常一般登記著借還書的資料之外，她還忙着處理一堆新進書籍的歸類以及建檔的工作，這要是平常其實還好，因為圖書館還有另一位男的工讀生協助分攤工作，可是這天那位男的工讀生因為家中臨時有事而請假，所以使得恩恩忙得不可開交。

一位同學把書遞了過來，恩恩低着頭，她忙得沒有時間和這位同學做禮貌性的眼神交會，她接過書，刷了對方的學生證與書籍的條碼之後，機械式地說：『借閱期限是七天，請準時還書。』

『同學，謝謝你。』

聽到這一道深具磁性的聲音跟她說謝謝，恩恩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一方面是因為大部份來借還書的同學們都是一副酷酷的模樣，根本很少跟櫃枱人員講話或道謝的，而這位同學竟然這麼有禮貌地跟她道謝，引起了她的好奇心，而另一方面她也對這深具磁性的聲音的主人究竟是長得什麼模樣深深感到好奇。

恩恩抬起頭來，看了看這位同學，只見眼前站着一名身高大約一百八十公分，外型斯文帥氣的大男生，在他的五官當中，首先會吸引到人們的目光的，就屬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睛，那深黑謎樣般的雙眸好似兩道無底的漩渦，會將人們如同磁鐵般牢牢吸住，進而在不知不覺當中將人們捲入其中，讓人愈陷愈深，再加上那雙大眼睛彷彿帶著電一般，凡是與這雙眼睛稍有交會的人，都很難避免會一個不小心就被電到全身酥麻。

『不…不客氣。』恩恩不好意思地回答，她心想着，對方這麼有禮貌，可是反觀今天的自己，因為過於忙碌，就連基本的禮節都疏忽了，就這樣莫名其妙接受了對方的這一句謝謝，她真的是受之有愧。

對方對著恩恩點點頭、微微笑，然後就拿着書本離開了。

對方離開后，恩恩瞄了一眼桌上的電腦螢幕，上頭顯示了方才學生證掃過的資料：「三年二班，李志華。」

『原來是三年級的學長啊，他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從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白馬王子一般哪。』恩恩雖然很認份地過著一成不變、平平凡凡的日子，但是她依然和同年紀的年輕女孩一樣，對著異性有着美麗的憧憬與夢想，心中懷抱着如夢似幻的浪漫情懷。

就從那一天起，恩恩開始注意到了校園裏有這樣一個人物。也正是從那天之後，恩恩才慢慢發現自己竟然這麼後知後覺，原來，這位叫「李志華」的學長，竟是學校名聲響叮噹的風雲人物，不只是恩恩注意到他，其實，早在恩恩之前，已經有許多的學姊學妹早就在私底下為這位學長而爭風吃醋、鬧得不可開交了呢。

恩恩知道自己只是個不起眼的灰姑娘，縱使懷抱着希望，期盼有一天會有奇蹟發生，但是她一直不敢有所動作，只敢默默在一旁，靜靜看着學長的一舉一動。

在教室裏頭，恩恩的座位剛好靠近窗邊，上課的時候，她總會忍不住瞧著窗外，探一下頭看看是否有學長熟悉的身影，即使只是遠遠望着學長在操場跑步，或是看着學長在籃球場上打籃球的模樣，她也感到心滿意足。

其實，恩恩和學長的生活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甚至，學長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他們兩人唯一最接近的距離，就是恩恩打工的地方，也就是學校的圖書館。每當學長接近，即使只是一聲簡單的謝謝，也會讓恩恩樂上老半天。恩恩和學長之間的對話，除了謝謝和不客氣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

除了有一次，學長和朋友一起到圖書館借書，無意之中聽到圖書館其他的人員叫恩恩「小林」之後，學長於是間接知道了恩恩這個高中時代的綽號，記得那時候，學長在一旁還開玩笑地叫她「圖書館小林妹」。從此以後，學長只要來借書，都會在謝謝之前在加上一句「圖書館小林妹」的稱呼，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恩恩覺得，自己和學長之間的距離，似乎又拉得更近了一些。

慾望是無窮的，人們似乎總是無法滿足現狀，恩恩也是人，自然無法跳脫出這個自然界不變的法則。當了許久的醜小鴨之後，好不容易引起了王子的注意，恩恩很自然地妄想着自己是否能夠有機會和學長再更接近一些。於是，恩恩私下和班上的幾個好姊妹討論這件事，眾家姊妹你一言我一語幫著恩恩出主意。

『人生苦短啊，你這樣暗戀下去也不是辦法，到時候，等到他畢業了，人不知跑哪去了，還不知道有你這號人物一直痴痴地暗戀着他咧。依我看啊，不如你直接當面跟他說吧。』

『啊，要直接說喔，我不敢啦。』

『我看乾脆你找個人幫你傳話好了。』

『對啊、對啊，你要不要找那個常常和志華學長一起去圖書館的那個學長啊，他不是跟志華學長很熟嗎？據我所知，他好像也是學校籃球隊的喔。』

『這樣好嗎？』

『怕什麼，大不了碰個軟釘子囉。』

『是啊，沒被接受也還好，反正私下找人傳話應該不會怎樣啦。』

『可是我不敢講啦。』

『用講的的確會讓人很害羞。』

『是啊，要換成我，我也不敢。』

『我看這樣好了，你寫一封告白信，再請那位學長轉交給志華學長，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就這樣，在眾姊妹的建議之下，恩恩決定親手寫一封告白信，將所有對學長的愛慕之情化成文字。恩恩花了很多時間，找了一款上頭印着淡粉色玫瑰花，散發著淡淡香氣的信紙與信封，花了整整三個晚上，寫了又修，修了又改，好不容易完成了她這輩子第一封告白信。

那時正逢雨季，外頭整天飄著惱人的綿綿細雨，但是，那天的恩恩心情卻是晴朗的，她將寫好的告白信放在書包裏頭，每節下課就偷偷地打開書包瞧一瞧，深怕一個不小心，這封裝滿了她的心意的信就這樣給弄丟了。好不容易熬到放學時間，恩恩一個箭步地衝到圖書館，她整晚努力地盯着進出的同學們，那殷切渴望的眼神，就像一隻餓昏了的野獸，正在等待着獵物上門。

終於，八點多的時候，恩恩等待的人出現了。

這天，恩恩所等的，不是她心中愛慕的李志華學長，而是另一位學校籃球隊的隊員，也是李志華學長的好朋友。雖然，恩恩不知道這位學長的名字，但是，那都不重要，因為她也不需要知道，她只知道，透過這個學長，可以將她的心意轉達給她愛慕的人兒，就像是透過神職人員，可以將心中所想要說的話傳達給上帝一般，而她也只需要知道這些，這就足夠了。

『借閱期限是七天，請準時還書。』恩恩幫學長刷完學生證和借閱的書籍之後，按照慣例機械式地說。

『嗯。』學長看也沒看恩恩一眼，收拾好借閱的書籍準備離開。

『學長，請…請等一下。』眼看着學長轉身就要走了，恩恩鼓起勇氣，趕緊開口留人。

『咦？』學長看了恩恩一眼，眼神中充滿疑惑，他想着，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是誰啊？

『你是…？』學長問恩恩。

『學長，我是圖書館小林妹啊。』圖書館也就只有這麼兩個工讀生，而另一個是男的，學長的反應令恩恩感到非常難過，這麼常來圖書館借書的學長竟然會不記得她，剎時間她真正明白自己果然是個不起眼的醜小鴨。但是，很快地，恩恩馬上從難過的情緒中恢復過來，雖然面前這位學長不記得她，那並不代表志華學長也不記得她啊。恩恩告訴自己，不要失望，她要告白的對象是志華學長，又不是眼前這位學長，所以即使這位學長不記得她也無所謂，只要他願意幫她把信件轉交給志華學長，這樣就夠了。

『喔，是你啊，有什麼事嗎？』學長隱約記得似乎聽過這個稱呼，只是他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兒聽到過的，再加上眼前這名女孩的面貌實在是太過於平凡了，她的樣子在整個校園裏頭可以找到少說幾百個一模一樣的女孩，所以他可說是根本對這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有件事想麻煩學長幫忙。』聽到學長冷冷的回應，恩恩知道學長是真的不記得她了，她的心涼了一半，她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沒有存在感。

『請說。』學長心中覺得奇怪，不認識的人能找他幫什麼忙？

『請學長幫我將這封信轉交給志華學長。』恩恩低下頭，用雙手遞上一封信，她的手還在微微顫抖，恭恭敬敬地說著。要不是因為今天外頭下着雨，又加上現在時間也晚了，圖書館裏頭幾乎沒什麼人了，不然的話，不知情的人看到這幅畫面，會誤以為恩恩正在向眼前的學長告白呢。

『啊，志華學長？』學長收下了那封信，一面問恩恩：『你是指三年二班那個李志華嗎？』

『是的，麻煩學長幫忙了。』

『好香喔，這是…告白信嗎？』學長嗅到手中的信件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他笑着將信件高舉起來，抬起頭來，隔着燈光，他想看看裏頭寫了些什麼。

『嗯，請學長幫忙。』看到學長這舉動，恩恩有點擔心，她怕自己的心意會不會被偷窺，但是，如今木已成舟，她只能相信眼前這位學長會是個值得信任的正人君子。

『好好好，沒問題。』學長一邊轉身離去，一邊背對著櫃枱揮着手上的信件，雖然他愈走愈遠，但是仍舊可以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哇，這個阿華真了不起，又有人要跟他告白了，告白信耶，是一封不折不扣的告白信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