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粱御辰失蹤了。
事先都沒先跟她說一聲，但是星期一他便沒有來上班。
聽見趙姊在會議上宣佈梁御辰要暫時放假一陣子，蘇潔愣住了。她並不知道這件事，心底不由得因此湧起一陣寒意。
她傳了封簡訊給他，問他在那裏，可是他沒有回。
晚上，她直接打電話。可是他手機關機，接着，一連三天．她打電話加上傳簡訊，卻都沒有任何回應。
怎麼會這樣?
星期四早晨，蘇潔在辦公桌上趴着，沒有勁工作，滿腦子都是惶恐。
她不懂這男人，他冷淡、木訥，眼神可以殺人，也可以溫柔，笑起來粲然，沉下臉時凜冽，愛寫書法，嗜喝可可，喜歡《彼得潘》。
這樣的他，很認真的說想跟她在一起，她怎能不答應，心早跟着他走了，可是，這幾天他這樣失蹤，是不是有些無情?難道他不在乎她擔心，不在乎她會難過?
你覺得我剛結束一段感情，所以不誠懇嗎?
那時，他曾這麼問過，這一刻，蘇潔忽地想起這句話。
她不是覺得他不誠懇，而是她想，他會不會是後悔了?
“小潔!中午一起去吃飯，我發現一家很優的咖啡廳。”楚光臨的聲音傳來。
她仰首，又看見那張笑嘻嘻的臉，嘆口氣，說：“什麼咖啡廳?”
“隔壁巷子裏新開了一家咖啡廳啊，有供應餐點，味道很不錯。”他低下頭，小聲的說：“我邀大家一起去，但是我只請你喔。”
“你不用請我，我自己會付。”
“好酷耶!如果我非要請你呢？”
“那我就不去。”
楚光臨讚許的看着她，然後揉了揉她的鬈髮，笑咪眯的說：“真是好孩子。”
中午，一批人浩浩蕩蕩的跟着楚光臨走出大樓。小工作室就是這樣，大伙兒相處融洽，一吆喝就全員到齊。
“所以我說，楚光臨是我們公司的人嗎？”阿守跟Dora咬耳朵，如此吐槽。嘖嘖!看楚光臨一馬當先的氣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他們的老闆咧。
“我覺得是耶！”Dora這麼回道。
阿守翻白眼，說：“他有領薪水嗎?有嗎?有嗎?”
“可是他員工旅遊也參加，慶功宴也是，尾牙還上台抽獎啊!”難道不是嗎?
旁邊的蘇潔看見阿守似乎滿臉黑線，偷偷的笑了。大嘴巴阿守碰上天兵Dora，實在沒轍啊!
不可諱言地，楚光臨不愧是開徵信社的，這間咖啡廳外正樸實，隱身於小巷中，如果是她經過，想必連看也不看一眼，而現在，大家都吃得讚譽有加。
蘇潔胃口不好，餐點很棒，可是鬱鬱寡歡的情緒影響着她，吃什麼都覺得索然無味，於是她提早離席，一個人慢慢走回公司。
大樓的電梯前，她愕然看見一道竊窕的身影，那女人轉運身，是蘇菲雅。
“你……御辰在公司里嗎？”
蘇潔搖搖頭。
“它沒來上班?我找不到他人，打他手機也沒用，你有辦法聯絡他嗎？”蘇菲雅皺起眉來。
蘇潔還是搖頭。
“沒辦法?你不是他的女朋友？”蘇菲雅將“女朋友”三個字說得特別用力。
她也想知道她在哪裏啊!蘇潔嘆息，覺得尷尬。
蘇菲雅很難相信，“你是他女朋友耶!”
蘇潔偏頭，看着眼前嘲笑她的女人，回道“那又怎麼樣？”她現在一肚子擔憂，心情很不好。
“什麼怎麼樣?你是他女友，不是應該知道他的行程，知道他去哪裏?”蘇菲雅開始說教。
“他又不是小孩子，幹嘛還要我盯?”蘇菲雅惱了，“那他去哪裏了?你告訴我啊!我有事找他。”
“我不跟你說。”蘇菲雅大叫，指着她道：“你明明就不知道他去哪!”
“我又不像你，我給梁御辰很大的空間。”蘇潔嘴硬，心在滴血，沒錯，她是真的不知道梁御辰去哪……
“我……我也給他很大空間!他很喜歡我，沒辦法忘記我，我跟你說，他以前根本沒在我面前提過任何一個同事，這表示什麼你知道嗎?”蘇菲雅瞪着蘇潔，看見蘇潔臉色不好，才蹺踉的說：“這代表他從沒注意過大家，當然，也包括你。”
蘇潔睜大了眼。坦白說，因為蘇菲雅的話，她是有些受傷了。在這裏工作五年，跟梁御辰說話沒超過十次，她當然知道他眼中沒有她。可是那是過去，現在不一樣啊，他喜歡她，想跟她在一起……
“以前不注意，不代表現在不在乎。”蘇潔這麼說，喃喃地像說給自己聽。
蘇菲雅撇撇唇，很不屑的從皮包里拿出紙筆，在上頭寫下電話號碼，遞給蘇潔，“總之，他如果出現，你再打電話給我，跟我說一聲。”之後，她便如一陣風般離去。
蘇潔看着那張紙條苦笑。這位前女友一點也不怕她這個現任女友，充滿自信，走路有風，是不是就連蘇菲雅也猜出來，或許梁御辰現在失聯是在躲她?
她屏住呼吸，眼眶熱了，走進電梯裏，在鏡子裏看見自己難過的臉。她又不會小心眼，如果梁御辰不愛她了，可以跟她說，她會接受的，就算心很痛……
回到座位，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她拿起手機，再次撥打熟悉的號碼。
三天來都是平板的電腦語音訴說著關機的事實，這一刻似乎回應了她的難受，電話竟然通了，響了幾聲后，手機那頭傳來她朝思暮想的低沉嗓音。
蘇潔終於掉下淚來，哽咽著說不出話。
“喂?蘇潔?怎麼不說話?”她深吸口氣，平復情緒，輕輕之間：“你在哪裏？”
晚上七點半，梁御辰站在民宿的矮竹欄前，看着遠離塵囂的夜色。
這幾天，他沉澱心情，想了很多。那天和蘇潔去爬山時，他就想到該離開一陣子，親近許久不見的大自然，暫時遠離都市，讓幾乎僵化的設計注入新血，振作起來。
為了安靜，他將手機關機，只以電子郵件向趙姊告假，不跟任何人聯絡。他不是沒有想過蘇潔的感受，可是他連對蘇潔都感到疑惑了，當然必須先和她維持一段距離，他不僅思索事業，也思索感情。
待得越久，他越覺得大自然太美，他彷彿煥然一新，用不同於以往的角度看一片山嵐、一株小草，或一道簡單的山菜。他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夠充實，或許他該休長假，看看更多世界，觸發更多感覺。
另一方面，相反的是，才待第一天，他就想念蘇潔，想見到她，衝動的想回台北。
“唉!”他嘆了口氣。
這時，手機響了，他看看來電顯示，是蘇潔。他們中午已經通過電話，她聽起來像在哭……這是他的錯。
“喂？”蘇潔活力十足的聲音傳來，“你在南庄的哪裏啊？”
“什麼意思？”他心頭一緊。
“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啊。”
“你在南庄?”
“嗯，下午我早退，就跑來了。”她愉快的回道。
“我去接你，跟我說你在哪裏，然後在待在那邊不要動。”
講完電話后，梁御辰急忙沖回房間拿鑰匙，開車去接她。
他開著車，山中昏暗的路燈，讓他的心跟着一明一滅。他心狂跳，精神十分振奮。
加油站前，他找到了蘇潔，她那頭鬈髮在風中飄揚，臉上有着笑容，小手拚命揮，鼻頭都凍紅了。
“快上車。”他催促道，邊打開暖氣。
“嗨。”她笑咪咪的上車，靜靜的看着他開車。
她覺得好久、好久沒見到他了，但其實才幾天而已，她會不會太誇張?可是他接電話的那一刻，她好感動，好快樂，好想見到他，於是她跟着感覺走，搭車南下，來到她從沒來過的南庄。
回到民宿，她還來不及看看這個地方，就被梁御辰拉進房裏，抵在門邊。他急急地問：“怎麼來了?”
“想見你，就來啦。”
“就因為這樣?”這個傻瓜。
“還能有別的理由嗎？”她傻傻地笑道。
蘇潔待他鬆開她，便逕自在床沿坐下，笑咪咪的看着他，說：“你一個人跑出來玩啊?沒想到你也會有這個閒情逸緻喔。”
“你……”他說不出話來。這女人跟着感覺走，就這樣忽然跑來，擾亂他的心湖，可是，看見她，他真開心。
“你以後不可以這樣啊。”她用教小孩子的語氣說：“就算難過，想出來散散心，都要記得告訴我，不然我真的會很擔心的……”
梁御辰看着她癟著嘴叮嚀，投降了，坐到她旁邊，輕輕擁住她，啞聲說：“也就是說，如果我不告訴你去處，你就會像現在這樣突然跑來，冷不防嚇我一跳是嗎?”
“我是關心你。”鼻端聞着她的發香，他心裏湧起感動。唉，他真的太想念她，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天，他就明白了，他是真心想跟她一起，不是錯覺。
“我是大人了，又不會跑掉。”他這麼回答。
蘇潔眼神黯然，道：“你就是會跑掉啊。”
他聽了，輕輕嘆氣，心疼地看着她受傷的神情。他這麼做，果然自私的傷害了她。“我不會再跑了。”
她眨眨眼，遲疑的看着他，“真的?”
梁御辰注視着她這模樣。向來跟着感覺走的蘇潔，此刻，因為懼怕而不確定的樣子，讓他心裏充滿疼惜，好想吻她
扣住她的下巴，他溫柔地看着她，吻上她的唇，輕輕地在她唇上呢喃，“真的。”
她輕顫，緊張的繃緊身體。他有些失控的吻得很深，她臉色嫣紅，無法抗拒地任由他予取予求。他的手緊緊的箍住她的腰，感受這柔美的線條，思想變得邪惡了。
離開她的唇后，他饑渴的看着她。
蘇潔怯怯地往後退，只見他優雅的一笑，順勢壓下她．將她困在床上，身體曖昧的貼緊她。這一刻她發現，他像一隻豹，那雙眼睛像攫住獵物般盯着她，讓她不知所措。
粱御辰看着她害羞的臉龐，感到莫名的興奮，努力地在她身上印下屬於戀人的印記，並且以這印記當作承諾，讓她有安全感。蘇潔閉上眼睛，覺得他有些粗糙的手似乎在她身上點燃了火苗。不管了，她無力拒絕，因為她是這麼的愛他…
隔日清晨，相擁而眠的戀人在手機的鬧鈴聲中醒來。
陽光灑在蘇潔光裸的肩上，她伸出手抓來床邊的手機，看了一眼后大驚失色。
“完了、完了!”天，她忘了將鬧鈴設定的時間提早!
“什麼完了？”梁御辰撐起上臂，還不算很清醒的問。
“我上班一定遲到啦！”她喊著，邊起身欲着衣，看見他盯着她，又害羞的躲進被窩。
他揉着她柔軟的發，“請假吧。”
咦，這是工作狂梁先生會說的話嗎?教她請假?
“不行，我下午跟客戶約好了。”她是很想請假，但她還是很有責任感的。
粱御辰心裏掠過一絲失望，他緊緊抱住她，真不想讓她走，想一直黏着她。唉，他覺得自己像彼得潘，這樣戀著化為溫蒂的蘇潔，真好笑。
“咦，我得走了啦，別抱這麼緊。”她好笑的拉開他的手他鬆開手，一個翻身卻將她壓在身下，俯視她緊張又害羞的臉，溫柔的說：“我有沒有說過，你人如其名，真的很像衛生紙?”
“沒有。”她臉色怪異。應該沒有人聽見自己被說成像衛生紙會開心的吧?
梁御辰繼續說下去，“你像衛生紙，在我不開心的時候擦去壞情緒。唉，怎麼說呢?你總能掃去我心中的煩悶，真的很像衛生紙。”
這樣的比喻爛透了，可是蘇潔好感動，這一秒，她真甘願當衛生紙，樂意拭去他的痛苦和哀傷，讓他重展歡顏。
她認命的說：“那我告訴你，你要好好愛惜我喔，因為我這種衛生紙，任何地方都買不到。”
梁御辰聽見，愣了一秒后哈哈大笑。蘇潔也跟着笑了，知道他的心情不再陰鬱。只要他能開心，要她怎麼做都可以。
況且，她不只是衛生紙，還是萬能的小天使哩!
接下來，粱御辰繼續一人個游寶島，蘇潔則待在台北乖乖上班，他們時時保持聯絡，周末時，蘇潔會去找他，一起度過兩天假期。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不過她告訴他，只要跟着感覺走，覺得有勁回來面對工作就回來，覺得還沒有精神就繼續漫遊，反正一周相見兩日的狀況她已經逐漸習慣了。
這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下班后，蘇潔一個人在街上遊盪，旁邊男男女女甜蜜的擁抱，她看了有些悵然。唉，過去自己怎麼捱得住城市獨行俠的生活?這些情侶看起來好討厭喔。
蘇潔索性回家，卻意外在公寓大門口旁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她心一緊，是他嗎?樹影太低，路燈太暗，她看不清楚，心裏卻被期待佔得滿滿。
走得越近，那男人的臉看得越清楚，沒錯，是她認識的人，只可惜不是朝思暮想的梁御辰，而是楚光臨。
“你怎麼在這裏?”
“等你啊！”楚光臨笑咪咪的，靠在愛車身上，充滿魅力。
可惜他的魅力電不倒蘇潔，“等我幹嘛？”
“喏，今晚不是聖誕夜嗎?我來陪你過節啊。”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不過聖誕節。”她嘴硬地道。事實上，她是看人過節的，若是梁御辰，她當然過聖誕節，若是楚光臨嘛……就算了。
楚光臨笑容不減，“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蘇潔看着他的笑容許久，才很認真的聲明，“楚光臨，我跟你說，就算你喜歡我，我也沒辦法喜歡你。”
他毫不訝異的回話，“我沒有要你喜歡我啊。”
“那你到底想幹嘛？”吼，有夠煩。
“好吧，只要你收了這份禮物，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他將身子探進車窗里，拿了個紙袋出來，遞給她。她詫異的看着三個名牌紙袋，說：“這個……太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
“收了我就告訴你我到底是在幹嘛。”他神秘兮兮的說：
蘇潔深深看了他幾秒，發現他是認真的，於是先將禮物收下，決定明天再拿去還給他，畢竟她真的很好奇，楚光臨對她獻了幾個月的殷勤到底是何居心。
“乖孩子。”他稱讚道，摸了摸她的頭，像個寵溺妹妹的大哥哥一般。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在幹嘛了沒？”楚光臨揚起笑容，對她眨眨眼，“你猜不到嗎？”
“猜得到，我就不會一直問你了。”她鼓起臉頰。
“好，今晚是聖誕夜，我實現你這個願望吧。”他低下頭，極為神秘的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是你的小天使。”
蘇潔聽了，不禁瞠大眼，“就這樣？”
他鼻子翹得高高的，“怎樣?我這個小天使不錯吧?超盡責。”
她憐憫的看着他，“徵信社生意很差嗎?”才有空做這些超無聊的事，小天使熱潮早在兩個月前就結束了不是嗎?
“哎、哎，我不喜歡你這樣看我，好像很同情我一樣。”他嚴正聲明。聽見她這麼說，蘇潔笑了，“我是真的很同情你啊！”
他哇哇叫，“幹嘛同情我?你應該要好好稱讚我啊，我是個超棒的小天使耶!”
“是個超級讓人困擾的小天使。”楚光臨聽了猛抗議，蘇潔卻不理會他的抗議，轉身瀟洒的走進公寓大門。
電梯裏，她發現自己手還拿着那袋禮物，於是嘆氣，認命的折返，畢竟無功不受祿啊，這麼貴重的東西，她可不能隨便收。
幸好楚光臨還沒走。她上前敲敲車窗，“喏，這個還你。”
他疑惑地問：“幹嘛還我?”
“這太貴重了，我收不起。”他愣了一秒，道：“泡菜有什麼貴重的?”她頭殼壞去喔?
泡菜?蘇潔打開紙袋，裏面果然放着兩瓮泡菜。她臉上滿是尷尬，知道自己會錯意了，況且，她超愛吃泡菜的!
她不動聲色的將紙袋收回來，說：“謝啦!那我走了。”
“等等。”楚光臨叫住她。
“嗯?”還有什麼貴事?
“還沒十二點，身為小天使，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他神秘兮兮的說。她有些意興闌珊，“什麼事?”以楚光臨的標準，她可不期待這會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好消息。結果她錯了。
“剛剛梁御辰一直在那個角落看着我們。”楚光臨指向她身後某一處。
“什麼?”她回身看向那個角落。他回來了嗎?蘇潔的眼睛四處縮巡，心跳加快．十分興奮。他是不是要跟她一起過聖誕?
“走了啦，還找什麼?”楚光臨涼涼地道。
“啊?他什麼時候走的?”
“在你回來要把泡菜還給我的時候。”
“那你幹嘛不早說?”蘇潔捶了他一下，氣極了。
“這很重要嗎?”有這麼誇張，要打他泄憤?楚光臨邊躲拳頭邊說：“你不會自己去找他喔?”
“對喔。”她點點頭，看了看手上的紙袋，又說：“泡菜還你，太重了。”
“啊！你不會給梁御辰一瓮?”他如此提議。
蘇潔看着楚光臨，愣愣的點頭。對喔，她可以送泡菜給梁御辰，說不定他也喜歡。她微笑了，任勞任怨的提着兩瓮泡菜搭捷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