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人,對他來說是一種美麗的存在,是一種溫柔的生物。
女人需要良好的教養,需要溫婉順從,如同他的母親。
所以,當他發現,那些女人只有虛偽的溫柔和假裝順從的外表,實際上卻跟個妓女沒兩樣的時候,他覺得她們應該接受懲罰。
這個,是第幾個了……
他想着,望着映射着柔和月光的海面,懷裏還抱着尚有餘溫的女人。
第……三……不,四個了吧……
寧靜的夜適合做為這些壞女人最後的歸途。竹中抱緊懷中的屍體,輕聲溫柔地開口:“…下輩子,要做個溫柔順從的女人,知道嗎?禮子。”
甚至,輕吻了她的臉頰。
只是一瞬間,他皺了皺眉,有點……不太對勁。
他聽到聲音了,他想。
那是一種直覺,而竹中正治一向信任他自己的直覺,雖然他曉得他耳朵沒有“聽”見,可是他感覺到聲音。
側耳聽着,除了輕微的海濤聲以外,四周靜得什麼都沒有。
但是越靜他越感到危險,鬆開手,任手上已漸冰涼的身軀軟軟地滑落地面,毫不憐惜地像扔塊抹布似的拋下。
更蹙起眉頭,他不確定的,是剛才有沒有人來過;而可以確定的是現在絕對沒有任何人在,因為那種聲音的感覺消失了。
站在原地,他並沒有移動身體,而是用他向來信任的,自己的眼睛去往四周觀望、查探。月光柔和地照射在海面上,閃閃發光地映照在港邊的四周圍,除了自己和地上的屍體,應該沒有其它…
突然眯起眼,他注意到在一片黑暗之中閃着特別明亮的那點光芒。
緩緩地移動腳步走了過去,拾起那個在月光下閃爍着小小銀光的物品,他認得那個東西,那是他送給長島的禮物。
竹中死盯着手上的東西,臉上原本柔和的表情逐漸變得冰冷,手上的力道緩緩地加重,狠狠地把那隻小巧的耳環捏在手中。但不論他再用力,也捏不碎自己精心挑選的真鑽耳環,只有自己的鮮血從指縫中慢慢滲出。
耳環,會傷了他的手,就像一個小失誤,能毀了他精心計劃好的美好人生。
深吸了口氣,他很快地恢復了冷靜,他明白該舍的就要舍。
把耳環隨手扔向海里,還躺在一旁的屍首就像是路旁的垃圾一般,再也引不回他的注意。
沒有回頭,竹中拿起他的公文包,甚至是仔細的整理好微亂的衣服,他鎮定而從容地離開。
月光下,微微的風由海面上吹來,逐漸變涼的,除了靜靜躺着的屍首外,還有一個女子再也無法、也無能挽回的美麗夢想。
鈴鈴鈴————雖然已經習慣了那種在深夜裏打斷一切的刺耳鈴聲,但不論是處於睡眠,抑或是正在纏綿着的軀體,在乍聽見時,仍舊是忍不住有想砸毀電話的衝動。
“……嗯……顯……”緊攬着伏在他身上的工藤,黏膩的吻細細滑過耳邊,再慢慢落向胸前,櫻井略移了移身子,想脫開只手去拿電話,卻怎麼也無法抽開。
喘息着更貼近身上炙熱的身軀,緩緩磨蹭着“顯……停……一下……”
鈴鈴鈴————櫻井深吸着氣,抑止着情慾高漲的感覺,整個身子被緊制在他懷裏無法動彈,輕掙着想抽開手。
“等……等一下……手機……”甩了甩暈眩的頭,停下動作,輕吻着他耳邊:“我……接一下……電話……”
“……你聽錯了……”覆上櫻井的唇,工藤重新把他拉回懷裏。
鈴鈴鈴————“唔……等……顯……等一下……”喘着氣,櫻井輕推了推覆在身上的工藤。
“拜託……一下子就好……”
終是無法拒絕他睜大了眼睛的求懇,嘆了口氣,工藤略鬆了手,放櫻井去接電話。
櫻井笑着,輕吻了吻工藤略感不滿的臉:“馬上就好。”
說著,邊伸長手臂掏出大衣里的手機,望着卻皺緊了眉頭,是沒有見過的號碼,疑惑着卻也先接了電話。
“我是櫻井。”
工藤望着櫻井沒有說話,只是聽着對方的聲音卻逐漸變得嚴肅的神情:“是,我知道了。能讓我跟她說句話嗎?”
“長島小姐,是他嗎?”櫻井靜靜地等着答案。
頓了一會兒,櫻井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再張開眼的時候帶着明亮的神采,“我會馬上過去,你別怕,沒事了,電話交給剛才的太太就好了。……您好,貴姓?……”
“是,請教您的位置是……”
不着痕迹的嘆了口氣,工藤放開還環在櫻井腰間輕蹭着的手。
櫻井邊說著話邊在床頭柜上摸索,一旁的工藤只默默遞上了紙筆。“福田太太你聽着,你現在照我說的話去做,馬上拉下店門,我會派警車到門口去,等我到了我會出示警察手冊,你確認以後再看門,我現在馬上過去。”
工藤默默地下床,走進浴室拿了條熱條毛巾出來。
“謝謝你的幫忙,謝謝。”說著掛下電話,回頭的同時,剛好讓工藤把毛巾塞到他手裏,“擦把臉,你也沒時間淋個浴了。”
櫻井接過毛巾胡亂抹着臉時,工藤已經拉開衣櫃抓了件乾淨的襯衫扔給他。
“我穿我原來的就好了。”櫻井說著,一邊拉起剛才隨手掛在椅子上的長褲。
“你是說這個嗎?”工藤笑着,拎起方才隨意脫下就扔去地上的襯衫揮了揮,皺巴巴的衣物活像塊抹布掛在他掌心。
“……可是你的衣服比較大……”一撇嘴角,還是快速把不太合身的衣服穿上。
“小心點。”看着櫻井穿好衣服,拎起大衣就準備衝出去。
“曉得。”正要出去的時候,想了想,回頭望着還坐在床上的工藤,停頓了一下,搔搔頭又快步走了回去,傾身印上工藤的唇。
細膩而纏綿的吻。
“你才要小心點。”輕吮着他的唇,櫻井輕聲開口。
“知道了,你快去吧。”笑着,手撫在櫻井細瘦的腰身上,輕碰着他的唇。
笑着,櫻井放開工藤,飛個吻后快步離開。
送他出門后,才嘆了口氣,獨自走回房裏,躺回床上,翻來覆去卻再也睡不着。
“算了……早點去報道好了……”喃喃自語的,最後決定早點去報道。
那是必須處理的事件,所以工藤並不生氣被拋下,懊惱的只是不曉得這次分開要等多久才能再見着他陽光般的笑容。
車,飛快地滑行在馬路上,櫻井一邊開車一邊拿起手機按下熟悉的號碼。
“喂喂?悟郎?是我!”
半天沒有響應,深吸了口氣,櫻井把話筒直接靠在嘴邊,用力大吼:“你給我醒來!”
“聽見沒?現在給我起來,連絡兩部巡邏車到竹中正治那裏去,不管怎麼樣,先把人給逮下來,這回我可抓到他了!”說著,更用力地踩下油門,他絕對不能讓這個機會跑掉。
“……課長?……放心,我會請吉田先生連絡的,就這樣,要快知道嗎?快!”
櫻井一口氣交代完,掛上手機,邊開着快車邊在腦子裏組織着要如何去做。
由新宿到橫濱,最快也需要近三十分鐘,櫻井有些着急的又開快了些,一邊又繼續打起電話連絡着。
“吉田先生,我是櫻井,麻煩你聯絡一下課長好嗎?我逮到竹中正治的尾巴了……是……我知道,你放心,絕對沒有問題,麻煩你了。”再加快速度,櫻井交代了兩句就放下了手機,“這回可逮到你了吧……”喃喃自語的,櫻井笑着。“抱歉了,顯,總統套房的錢你出定了。”笑着,更用力踩下了油門,飛快奔馳在深夜的路上。
他實在很討厭這冰冷的會議室。
工藤想着,不過更討厭的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嘴臉。
撇撇嘴角,卻沒有任何聲音出口。他靜靜的觀察着室內的一切,除了眼前討人厭的高官外,遠點的沙發上坐着的,應該就是課長提過的那個兩年前的“犧牲者”。
沉眼望向那個人,不甚雅觀的坐姿,幾乎是半癱着坐在一邊的客用沙發上,明明是張可以很斯文的臉和端正的五官,卻有着一頭染成亮金色的短髮,半敞着領口的襯衫是花俏的藍綠色,貼身的緊身褲和擦亮到反射光芒的皮鞋,怎麼看都是不折不扣的流氓,路邊一抓一大把的那種。
不動聲色的,把意識回到眼前這個喋喋不休的男人身上。
“這次的行動你都清楚了吧?你只有三天時間,三天後船出港到入公海之前我們都會等你的訊號行動。”習慣性的伸手推推臉上的金邊眼鏡,臉上淺淺浮着的仍然是那種沒有絲毫溫度的微笑。
“是,我了解。”工藤忍下滿心的不耐煩,默默收回視線回望向警視廳的鶴田本部長。
“若成功的話,三天後能一舉破了這個人蛇集團,若是不成,就得靠你長期抗戰了。”鶴田虛偽的拍拍工藤的肩,冰冷的微笑明白顯示着如果這次行動不成功,自己會被長期放逐在一個犯罪集團里。
干!
“我儘力在三天內完成。”工藤在心底咒了一聲,臉上仍是沒有表情的對着鶴田本部長。
“就靠你了,如果成功就是大功一件,調你到本部搜查一課來對我來說只是小事一件,好好做。”鶴田冰冷的微笑之下,襯着一副自以為是的得意神情。
“謝謝您的好意,我想一輩子待在新宿署。”連猶豫也沒有的,工藤冷淡而有禮地開口。
鶴田愣了一下,也許從來沒有人在他說出這一句話之後會有這種回答吧。看得出來的尷尬在乾笑兩聲之後才能開口的神情里更顯得可笑異常。
“……武田課長有你這樣的部下真是令人羨慕。”撇撇嘴角,出口的話和臉上的表情可差了十萬八千里。
工藤這才微微揚起微笑的面對着鶴田。“在武田課長之下工作是我的榮幸。在我當刑警的一天,就絕對不會離開新宿署。請本部長把機會留給更有前途的新人吧。”雖然是面對着鶴田,工藤眼角還是注意到那個金髮的小子在聽到自己的回答時在嘴角揚起了個笑意,挑着眉望着自己。
不識好歹!
而鶴田在心底啐了一聲,臉上仍然保持着沒有誠意的讚許,只是比起之前更不耐煩了些。“我真是替武田課長高興。…啊,對了,這位是這次行動的連絡人。”快速轉開話題,鶴田對那個男人招了招手,“他叫江村,是池袋西署的菁英,在東鄉組已經卧底二年了,這次的行動就靠你們兩位,希望你們能好好合作。”
江村在聽見本部長言不由衷地說他是池袋西署的菁英時,翻了翻白眼,才向前跨了一步對着工藤。
“你好,池袋西署江村慎明。”一邊不避諱地直視着他。
工藤向江村點點頭。“新宿署工藤顯。”同樣的揚起頭和他對望。
其實就算是課長不提,他以前也就聽過這個人,二年前為了破案被拿來當犧牲品,一進去卧底就是二年,二年內本部不聞不問,甚至有傳言他吸毒、受賄、行為不檢等,直到本部公安課幾乎要找他約談的時候,才因為有了消息使本部重新又重視起這個案子。
天知道要一個卧底的警察“行為端正”,那簡直是要他的命,而工藤心裏很明白,要是三天後的行動失敗,這回可能換他一起待往後的兩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那麼你們好好聊聊,我先回去了,希望這次任務能夠成功。”鶴田說著,一邊虛偽地鼓勵了下,轉身離開。
江村靜靜地看着工藤,沉默着沒有開口。許久,才伸手搔了搔頭,“我話先說前頭,我熬了二年才有這次行動的機會,我希望你能幫我而不是扯我後腿,那種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
工藤笑了起來,起碼他欣賞這個人的直率。他微笑着對江村開口。“我也先跟你說清楚,我三天內一定要完成這個行動,希望你是來幫我,而不是害我到那種鬼地方待下去的,那裏多一天我都不肯待。”
“很好,我想我們有共識了。”江村笑了起來,望着工藤,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
“……不過,我希望你能了解我有一定必需要離開那裏的理由,所以我就算不擇手段我也要完成這個任務。”很認真,江村面對着工藤。
“我想我們能合作愉快,我也有我的理由,不論如何我三天後一定要結束任務回去。”工藤聳聳肩的對着江村,看似輕鬆神情卻也是十分認真。
“那,合作愉快。”江村這才放心的對工藤伸出手。
“合作愉快。”工藤笑着和他握了手。
兩個人都有了共識,至少,在這三天內他們是生死與共的夥伴。
深夜時分,鳴着警笛的警車以飛快的速度滑入夜半寧靜的街道上,劃了個大大地圓弧后才伴着刺耳的剎車聲停住。伸手關掉警笛,櫻井開車門下了車,一旁早來等候的巡邏警員迎上來,行了禮,簡短地向櫻井報告情況。
“辛苦了。”櫻井點點頭表示明白,一邊快速走向拉下鐵卷門的人家。
“福田太太,我是新宿警署的櫻井,請開門。”櫻井輕輕地敲敲鐵卷門,一邊將警察手冊放入信箱口中讓她翻看。
過了好一會兒,一位中年婦人才戰戰兢兢的拉開鐵門,櫻井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肩,走了進去。
長島臉色蒼白地坐在角落,渾身不住地顫抖着,一看見櫻井,忍不住落下淚,這也才放心了下來。
櫻井走近去環住她的肩。“沒事了,外面有很多警察,沒事了。”
長島流着淚,用力地抓住櫻井環住她的手臂,邊用力地點着頭。
“長島小姐,別哭,告訴我,你看到什麼?我必須逮到他,才不會再有人受害。”
櫻井雙手扶住長島的肩,溫和而堅定地望着她。
長島深吸着氣,努力止住哭泣,櫻井溫和的神情在這種時候顯得特別可靠。
“倉……倉庫……”仍抽着氣,長島努力的組織着她的話。
“哪個倉庫?”在橫濱有近上千個倉庫,但櫻井還是緩慢而穩定地詢問,他知道現在不能急。
長島搖了搖頭,又接着點點頭,她很急着想表示:“在港邊,我曉得路………”
櫻井曉得她是不知道在哪兒,但是知道怎麼去。他接着問:“能帶我去嗎?”
長島望着櫻井又流下淚來,卻仍是點點頭。櫻井微笑着鼓勵似地拍拍她的背:“謝謝你,你很勇敢。”
長島望着櫻井,伸手去抹着臉上不斷落下的眼淚“我……我不勇敢,我好怕……他…他殺了人……”
“現在沒事了,你放心,我會保護你。”櫻井溫柔地笑望着她。
長島點點頭,回望的神情滿是感激。
櫻井叫來一旁的巡警,“送長島小姐上車,我們要到案發地點去。”說著,向長島點了點頭,示意她隨着巡警上巡邏車。
手機跟着響起,他快速地接起。“我是櫻井。”
櫻井聽着,臉色漸漸變得凝重,皺起了眉頭。“……你聽着,把他的照片發到機場,各車站,港口去,在所有幹道上臨檢,絕不能讓他離開,從現在起派人二十四小時監視他家和公司,另外查他銀行的每個戶頭和一切金錢來源,他有本事現在離開就一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這次不能再讓他逃走了,知道嗎?”鐵青着臉,櫻井快速地交代着,“………悟郎,你聽好,照我說的去做,一切後果我負責。再讓他逃了,過二年、三年,他又會出來做案的。快去,課長那裏我會去說明。”說完,櫻井掛了電話。抬頭看見同事吉田勝夫正停好車準備走過來。
櫻井迎了上去,“吉田先生,課長他……”
“回課里了,這裏交給我,你先回去,要申請通緝令了。”吉田揮揮手示意櫻井回去。
“課長說的?”櫻井眼睛亮了起來,在還沒有完全確認的狀況下就要申請通緝令,得冒很大的險。
“是的……櫻井你……有把握吧……”吉田皺皺眉,望着櫻井,想想自己年紀是大了,可是年輕的時候也沒有他那麼橫衝直撞的這麼亂來,雖然櫻井的做法一直很超乎常人能理解的範圍,但是有工藤壓着也一直還平安無事,除了每周三到四張的悔過書和每月八、九來自本部的抗議以外,倒也是沒有什麼挑剔的好警察,甚至,很出色。至少,課里的同事們由課長以下大夥都寵的緊,盡量隨着他去做,有事幫他收個尾倒也沒什麼怨言,就只怕他衝過了頭傷着自己,反正有工藤在,一直就還不必擔心什麼。
但是這回工藤不在,課長特別交代了要看緊他的,雖是巧合的讓他抓着了竹中是犯人的尾巴,但是吉田還是不免擔心了一下,這到底成不成為一個決定性的證據?
“放心吧,吉田老爸,沒問題的。”櫻井自信的笑起,伸手拍拍這位前輩肩膀,全課昵稱為吉田老爸的資深刑事。
“好吧,你有信心就好,這兒交給我吧。你快回去,課長等着呢。”暗自嘆了口氣,揮揮手讓櫻井先離開。
“那,麻煩你了,我先回去了。”櫻井笑着向吉田行了個禮,正要離開,想到什麼似的又突然回頭,“老爸,不要放她一個人。”
“知道啦。”笑着點點頭,看着櫻井走向巡邏車,低身對着長島說話,而後伸手指了指自己,拍拍她肩膀之後才轉身離開。
望着櫻井的背影,吉田長長地嘆了口氣,半是無奈的搖搖頭,拉開車門坐到長島身邊,對看起來雖然不安卻明顯鎮定許多的長島微笑,而後示意警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