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是權宜之計，眼下他只能與安悅笙在會場會合，至於稍晚之後，他相信母親會替自己想辦法，讓他可以擺脫吳泰珍的糾纏。

吳泰珍悄悄到一旁撥電話給安悅笙。

「喂，小安嗎？」

「吳小姐？」

「有件事很對不起你。」吳泰珍抿抿唇，看了遠處正在打電話的邢允聞一眼。「我正在允聞哥家，他剛決定要陪我去看晚上的表演，所以不能陪你去了。真抱歉，我沒想到他約的人是你呢！」

她故作無知，其實早在剛剛看見邢允聞的為難臉色時，就料到約安悅笙看錶演的人肯定是他。

電話那一頭的安悅笙忽然停止呼吸。

「喂？」吳泰珍乘勝追擊地嚷嚷：「你有聽到嗎？允聞哥要我跟你說，他不去載你了……」

安悅笙恍如夢醒，終於出聲。「我……聽到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難堪，就算邢允聞說過他與吳泰珍只是兄妹關係，但是事實證明，他還是比較在意吳泰珍，甚至，超過了自己……

吳泰珍在電話另一端優雅地微笑。「那就這樣，你下了班就快回家吧！」

說完，她便收線。這下可以放心，今晚絕對不會有人來跟她搶允聞哥——

邢允聞果然沒有等到安悅笙。當一行人抵達會場，表演都已開始，他還是沒看到去接安悅笙的自家車。

偏偏安悅笙的電話一直佔線，現在還關機，他根本連人都找不到。

雖然表面是輕鬆的應客笑容，但邢允聞的心裏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趁着應酬告一段落，他立即打電話問司機狀況。

「接到安小姐了嗎？」

「還沒，三少爺，現在還沒看到安小姐出公司。我剛進去問過，她的同事好像也不知道她在哪。」

「留話給她同事，看到她要她馬上跟我連絡。」

「是。那我還要繼續等嗎？」

就算有預感機會渺茫，他還是決定要等。「繼續等。」

這時，吳泰珍來找他了。「允聞哥，要開始了，我們進場吧！」

一想起她今晚的攪局，邢允聞的口氣難得地很悶。「你是故意的吧？」

「什麼？」

「你故意提早離開公司來找我，就是要我陪你看錶演？」

「允聞哥！」被他責問，吳泰珍沒有一絲愧色，反而任性地嘟起嬌唇。「從以前開始，你的女伴就只有我一個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有必要發這麼大脾氣嗎？」

以前是以前，但現在的他有了更想在一起的女孩……現在，他跟以前願意充當她男伴的邢允聞不一樣了。

對她保留最後一點的容忍，他壓下情緒，轉身離開。

「允聞哥！」

他停步回頭，口氣很沈很深。「泰珍，我們已經長大了。」然後，他連解釋也沒有，便自行離開會場。

上了車后，邢允聞腦子裏只想着無論如何，他都要親自確認安悅笙的行蹤。

直到車程的半途，他接到司機的電話。「三少爺，安小姐的同事剛說了，安小姐似乎早就下班了，好像說是要去東區……」

他的眼神像是重獲一線希望。「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東區已經過頭了，他煞住車，在不能迴轉的路上緊急迴轉。

安悅笙……你最好乖乖讓我找到你！

否則，我一定讓你後悔錯過今晚與我的約會——

安悅笙打了一個噴嚏。

從傍晚開始的雨勢，讓夏天的夜裏也有陣陣涼意。

蹲在廊下，她想今夜生意肯定不好。

尤其一想起邢允聞的事，安悅笙的心情更是糟到了極點。

她真不該自作多情，更不應該一不小心就喜歡他這麼多，她當初怕的就是到最後得不到他，會像現在一樣傷心。

算了，不如就這樣放棄算了，至少現在他還不知道她喜歡他，她還有跟他當朋友的勇氣……

正當她這麼想着時，警察也在這時出現了。「通通站住！一個一個開單！」

安悅笙見狀心裏一急，也顧不得自己的難過，趕緊把東西包好，就往旁邊的巷子裏撤。

「前面的站住！」發現她的身影，警察嗶她了。

這下她更是頭也不回，衝出一個接一個的巷口，這種狀況別說要躲雨了，她連前面有沒有車都顧不得。

就在她不要命地跑出巷口時，差點被駛出巷子的車子撞上。幸好對方車速不快，否則她一定多一條妨礙交通的罪名。

「對不起、對不起——」驚魂未定的她扶着引擎蓋連聲道歉，然後才發現這車有點眼熟，怎麼跟某人的車那麼像？

她視線上移，看見駕車的車主，還真是她認識的——

邢允聞。

快點上車！他咬牙切齒的神情，讓安悅笙看懂了他的意思。

「嗶嗶！」哨聲越逼越近，安悅笙不得不做出決定，依他的意思上車。

邢允聞隨即將車子駛離巷口，很快地在路邊停下，打算給她機會把事情解釋清楚。

但安悅笙只是笑着打哈哈。「能遇到你真好，我今天又被警察追了……」說著還瞄了表情嚴肅的他一眼。「那個……你沒去看錶演啊？」

邢允聞沒有回話。

她暗自心驚。難道他在生氣嗎？

「對不起，我全身都濕了，好像把車子弄髒了，你今天應該沒有做大美容吧？」她只好開起玩笑，希望他可以不要生氣。

邢允聞終於轉過頭看她。那一瞬間，他眼底凈是洶湧又複雜的情緒。

今晚的他是那麼心急，他氣她的不告而別，又抱歉自己的失約，如今找到了她，他又是那麼惱她不顧安危，心疼她滿身狼狽……

然而這個安悅笙，居然還若無其事地跟他說笑話？

「允聞……」見他神色依然嚴肅，她怯怯地喊了聲。

他震了下，所有緊繃的情緒都因為這聲小貓似的叫喚而面臨失控。

然後，他再也剋制不住似的，伸手扶住她的後腦勺，湊向她的唇——

安悅笙想「唔」一聲，卻正好被他吻住整個小嘴。

這個吻，驚慌大過所有甜蜜。

她嚇得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唇是熱的還是冷的，微渺的意識里，只剩下從腦後傳至眼前，一種快要失明的感覺。

直到他放開自己，安悅笙才愣愣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要親我？」

看她一臉無措，邢允聞嘆了口氣。「你覺得呢？」

她屏息，然後問出早就存在心裏的疑惑。「你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

他的眼睛明亮堅定，透露不容她懷疑的心意。

「那泰珍呢？」她突然胸口一陣酸澀，想起了他今晚的失約。「你也喜歡她嗎？」所以，他選擇去陪她了？

「我最喜歡的人是你！」邢允聞不懂她為何問到吳泰珍，只能有耐心地解釋。「至於泰珍，我說過她像我的妹妹，在我心裏就只是妹妹。」

說著，他又嘆了一口氣。「跟你這個小笨蛋完全沒得比——」

「那麼……你今晚決定跟她去看錶演，就是因為她是你不得不照顧的妹妹？」低下頭，安悅笙很想相信他的真心，但心底總是有些遺憾。

畢竟今晚，她是那麼期待與他約會，可是他卻失約了。

「泰珍臨時來找我，我母親也在場，我不能當面讓她難看。」他很清楚吳泰珍是個很要強的女孩子，從小就受不得挫折。「所以我找了司機先去接你，怎知道你會提早下班——」

那是因為吳泰珍打電話給她，叫她不用等了啊……安悅笙無聲地在心裏反駁。

「我怎麼知道你找別人來？」她嚅嚅唇，委屈得像小媳婦。「手機又剛好沒電，我只好當你今晚不想見我啦……」

所以她才一氣之下，反而到東區去擺攤。

聞言，邢允聞忽然將她抱進懷裏，覺得很心疼。「給你我的電話到底是為了什麼？就算手機沒電，不會直接打給我問清楚嗎？居然只知道要逃……這世上怎麼有你這種笨蛋？」

他罵她笨蛋，其實更想罵的是自己。

若不是他沒有親自跟安悅笙解釋，她又怎麼會失望地自己離開？千不該萬不該，他都不應該因為吳泰珍而丟下她……

「你知道今晚我有多着急嗎？沒有你，我根本不想看錶演，我甚至還先跑掉，留下我父母應付客人……」

在他坦白的同時，也牢牢地摟緊她。「安悅笙，為什麼你會讓我這麼牽挂？為了你，我好像快變成我不認識的邢允聞了。」

這麼沉不住氣不是他的作風，然而只要事關安悅笙，他似乎就無法冷靜以對，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對自己的影響力已如此之深？

被他這麼抱着，安悅笙心裏好滿足，因為他的體溫正透過她的身軀，讓她明白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終於得到他的愛了。

「對不起，是我害你擔心了。」於是她也緊緊回抱他，對他承諾。「我知道錯了，下次要跑，我一定會先打電話……」

他又嘆氣。「還有下次？」

「沒有了沒有了！」她抬眼，急急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以後我只相信你的話，你要我等我就會等，再也不會讓你找我了——」

縱然心底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一見她緊張得要哭了，邢允聞拋開了那些問題，只想讓她從自己身上獲得安心。

於是，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顎，再次吻住了她。

她果然安靜了下來，這一次，她也真實感覺到他的唇是那麼溫熱柔軟……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雨停了，兩人把車停在大安公園，就在公園裏面手牽手散步。

「不知道……」邢允聞英眉一攏，認真思考。「大概是我在寵物店前找到你的那天。你那天心情好像不好，自己對着櫥窗里的狗扮鬼臉。」

安悅笙很驚訝。「你看到啦？」

她以為那天只是與他偶遇，沒想到，連自己的蠢樣都被看光啦？

「嗯，你那天像是受了挫折。老實說，是不是被許組長罵了？」他笑問。

她噘起唇否認。「不是。」

「那是為什麼？」

安悅笙停下腳步面對他，決定對他吐實。「其實……我已經知道，你在頂樓做什麼工作了。」

剛開始，他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下一秒，他也意會到她知道自己的家世了。「你知道了？」

「嗯，我請警衛伯伯幫我查過公司里姓邢的員工。」她低垂着眼。「然後他告訴我，全大樓姓邢的只有總經理一個人，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從那天起，她終於知道他高高在上的身分，他不但是自己公司的總經理，他的家族更是擁有金控背景的大家族。

這樣的他，理所當然得跟吳泰珍那樣的女孩在一起，所以她才會一直遲疑，倔強着不敢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害怕得不到他的愛。

但是，他對自己又是那麼好，好到她連心都交給了他也不知道，直到吳泰珍出現了，而她，可以讓他取消與自己的約會，顯然比自己還要讓他放在心上……

「所以你那天才挫折地下了班，跑到寵物店去顧影自憐？」邢允聞的表情比她還要驚訝。

難怪，她從來不問他的工作，不好奇他的辦公室在哪……原來，她早就什麼都知道了！

想起大嫂曾經說過她對這段感情有所顧慮，他現在也能明白幾分。

然而想通之後，邢允聞也忍不住笑她。「拜託，這種時候你應該要很開心才對吧？」

「開心什麼？」

「找到小開男友啊！」他又睨她一眼，覺得她傻。「這種機緣難得，你去問一百個女生，一百個女生都會很開心。」

「可惜我是那一百零一個。」她抿抿唇。「小開男友有什麼好的？這種人不買地攤貨，不跟我逛五分埔，還不跟我擠公車……這種人我很難相處耶！」

被她這麼一說，邢允聞認真檢視起自己的言行，怕自己真是她說的那種人。「等等，我沒有說不做那些事啊。」

看他那麼緊張，她笑了。「我又沒說是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打從那天晚上，他主動允諾願意當她的司機，還願意陪她去五分埔補貨時，她就知道他不是那種驕奢的公子哥，所以他一定能夠體諒且接受她所選擇的生活，即便那是連她父母都不能認同的道路。

畢竟，如果連他都不能理解，以後又怎麼繼續走下去呢？

「那你還顧慮什麼？」他當然明白，兩個人在一起不能只是互相喜歡，唯有彼此尊重跟包容，才是長久之道。「告訴我，我願意做到最好。」

「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安悅笙對他綻放笑容，眼裏滿滿都是崇拜與感動。「只是我對自己沒信心，一開始就以為你有女朋友，所以不敢讓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