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下應該有句安慰了吧？

可惜安怡築母愛不夠，只是笑問：「你被開單了嗎？」

安悅笙癟嘴，有些不甘願地回答：「沒有。」講實話，肯定沒糖。

「那就好啦！有驚無險，今天還算滿幸運的嘛。」

姊姊的糖真難要，看來想被愛，她得更灑狗血一點。「還有啊……」

「嗯？」

安悅笙垂眼，想起傍晚那個開著名車的英俊男人。「我今天失戀了。」

「什麼？」安怡築一聽，終於有反應了。「什麼時候的事？」

她眨眼。「今天啊！」

「姊姊是問你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怎麼都失戀了我才知道？」

「唉，姊姊……」聽到一絲緊張，安悅笙更是發揮厲害的演技，自艾自憐起來。「愛情總是來得快去得快，你還在為它揪心，結果它卻像瞬間一現的煙火，咻——就沒了。」

「那男的玩速食愛情還是劈腿？」安怡築聽出頭緒，認定是妹妹肯定被人欺負了。

「都不是啦！」安悅笙語帶保留，竟然發現自己想不出適合他的罪名。誰讓他不但長得帥又平易近人，光看就是個好男人？

何況看他的穿着，身家背景肯定有來頭，該是貴公子之類的人物。

見妹妹難以開口，安怡築只好柔聲勸道：「小安，你別難過，如果沒有心認真交往，分開了也好，聽姊姊的話，你千萬不要為他流眼淚啊！」

「姊，我沒有流眼淚，我只是覺得……有緣無分的愛情好心酸呀！」那種富家公子要不是死會，就是一堆女朋友在後面排隊，註定跟自己沒有交集，不是有緣無分是什麼？

「這就對了，小安。有緣無分的愛情不值得心酸，因為它本來就不屬於你，你懂嗎？」這下安怡築鬆了口氣，幸好妹妹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

「我知道。」不自覺地又憶起那男人的面容，安悅笙幽幽嘆了口氣，可惜他不會是自己的菜。「其實他一開始也沒給我什麼承諾，我想我大概是自作多情吧？」

「這樣吧！」見妹妹心傷難平，安怡築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吵着要看SMAP的演唱會？我記得下半年他們有巡迴演唱，我幫你訂門票，到時候你請幾天假來日本，還有，機票錢我也出了。」

此話一出，安悅笙愣了愣，沒想到姊姊會這麼慷慨。

「真……真的嗎？」她頓時有點害怕又有些愧疚。「姊，你真的要帶我去看演唱會？」

姊姊一向對自己追星的少女情懷不予置評，這次居然主動開口贊助，是不是她謊話真的說得太誇張啦？

一抹愧疚湧上心頭，她忽然想跟姊姊坦白一切只是玩笑。

然而，姊姊的撫慰是那麼誘人，讓她捨不得放棄這顆大糖果啊……

「反正我也很想你，就當是姊姊要你來看我，順便來日本散散心吧！」安怡築語氣溫柔，對妹妹充滿了疼愛。

安悅笙感動得無話可說。「姊……」

「好了！別多想，明天一大早還要上班對吧，快去休息。」她知道妹妹身兼二職，白天上班晚上擺攤，正努力經營自己的人生，站在姊姊的立場，她也很想為妹妹做些什麼，讓她開心。

「好。」乖乖掛了電話，姊姊最後的一段話，讓安悅笙心暖。

誰說有媽的孩子是個寶？像她這樣，有個疼愛自己的姊姊，她也是姊姊的寶啊！

釋懷之後，安悅笙忽然充滿鬥志，在心裏悄悄發誓，將來絕對要成為跟姊姊一樣的獨立女性。

懷着對姊姊的思念，這晚，她想着日本，作夢也夢到日本。

可奇怪的是，夢裏，她並不是跟姊姊一起去看演唱會。

在夢裏等着自己的，反而是她在東區遇見的那個男人——

因為作了個好夢，安悅笙一早進公司顯得特別精神奕奕。

「大家早安！大家好！」一路從大門口到電梯前，她逢人就笑，熱情的程度連左右同事都有點承受不住。

「哇，你這件衣服好漂亮啊，是哪個櫃的？」眼尖地拉住一名女同事，安悅笙乘機打探市場。

「百貨公司買的，哪個櫃我忘了……」

「嗯嗯，你的眼光很好，這是今年最夯的款式，有小蝴蝶結又不太過花俏，不只今年流行，以後的實穿度還很高喔！」

「對啊！我也是這麼想。」被稱讚的同事一下子就與她聊開了。「雖然今年流行俏麗風，但怎麼可能喜歡的都買？經費有限啊！」

「沒錯沒錯！」安悅笙不愧是賣衣達人，馬上就抓到機會切入主題。「買衣不只要美學，更要有哲學，老實說，我的網拍上也有很多今年最夯的款式，而且質地不輸專櫃，價格大碗滿意，帶三件等於你買一件！」

「真的？」

「當然！」安悅笙見她不相信，便拿出名片給她參考。「這是我的網拍，有空上去看，包準便宜！而且我們是同事，如果你有喜歡的貨，隨時找我隨時可以給你看，不喜歡不買沒關係。」

女同事很心動。「好啊，我有空會上去看。」

兩人閑扯之時，周圍也聚集了一群觀眾，於是安悅笙逢人就發一張名片。「來來來！每人一張，歡迎來看，有機會多指教……」

電梯門應聲而開，一陣人潮湧出湧進，腳步紛沓。

安悅笙幸運地擠進電梯，還對進不來的同事道別，要她們別忘記給自己捧場。

當電梯門板關閉之時，另一台電梯也剛好下樓。

門打開，沒有剛才的擁擠人潮，只有邢允聞與兩名隨行。

他一臉嚴肅地踏出電梯，皮鞋踩上磨得晶亮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時，目光忽然被腳下的紙片吸引。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襲來，於是他移開鞋尖，垂目注視。

長長方方的白色紙片，上面還有些可愛插圖……他是不是在哪看過？

見主子對紙片瞪了許久，身旁的隨行很機靈，彎身就想替他撿起——

「不用了。」邢允聞伸手拒絕，然後喊另一個隨行。「陳處長，請你注意一下公司整潔，大廳人潮來來往往的，滿地都是紙屑像什麼話？」

陳處長一陣汗顏。「是，我知道了……」

以邢允聞向來隨和的行事作風，這點小事通常不會讓他特別關切，但自從他接到一通從國外打來的電話后，心情突然不佳，已經責備了好幾個主管，陳處長本以為自己可以躲過，結果還是逃不掉。

可惡！等等他非得去查查，到底是誰在公司大廳亂丟紙屑！

邢允聞沒有多說，目光一斂，便舉步朝門外的座車走去。

為了一通國外打來的電話，邢允聞整個早上悶悶不樂。

可笑的是，對方既不是什麼難纏的客戶，也不是他治事嚴厲的父親大人，只是一個女人。

一個與他青梅竹馬，他此生都擺脫不掉的女人——

正當他皺緊雙眉時，車內電話響了，於是他分神接聽。「喂？」

「允聞哥，是我。」是個如甜似蜜的女子聲音。

又是她?!

邢允聞閉眼，好半晌才能溫和出聲。「怎麼了？」

「你現在在哪？我剛打你辦公室，你秘書說你不在耶！」言下之意是，她埋怨他出門居然沒有知會自己。

「我有事。」他沒必要跟她報備吧？「所以離開公司一會兒。」

她又問：「那你要回公司了嗎？」

他惜字如金。「對。」

「允聞哥，是這樣的啦……」感覺他好像很忙，吳泰珍趕緊說出用意。「我剛不是告訴你，我決定完成學業后要回台灣嗎？其實啊……我的機票已經訂好了，就在下個月。」

「喔。」邢允聞應聲。原來自己只剩一個月的清凈日子好過。

他似乎對這消息不感興趣，吳泰珍奇怪地追問：「你不高興嗎？」

「怎麼會？」邢允聞反射性地否認，並不想讓她不開心。「你在英國待了這麼久，一個人無親無故的，現在要回國是件好事，我怎麼會不高興？」

「你高興就好了。」聞言后吳泰珍覺得安心，接着試探地說：「還有啊，我跟伯父提過了，回國之後，我打算到公司幫你做事。」

邢允聞覺得背脊一涼。「做什麼事？」

「我希望能在你身邊學習，所以請伯父為我安插職位，如果可以，我想當你的特助。」她說得理所當然。

「不好吧？」他愣了愣，不小心就說出一個「不」字。

「為什麼？」

「你才剛回國，應該先休息一陣子，看看朋友或什麼的，如果讓你來幫我，我會很過意不去。」

「可是如果不到公司幫你，我才會覺得過意不去呢！」吳泰珍聽到他是為自己着想，心裏頓時充滿溫暖，想他與自己分開了這麼久，始終還是在乎自己的。「畢竟我們有婚約在身，我遲早都得學着當你的賢內助啊……」

婚約？這約束的字眼足以讓他三天吃不下飯。

「咳！」他咳了聲，要自己冷靜。「泰珍，你聽我說，關於婚約——」

「我知道。」吳泰珍知道他要說什麼，於是率先搶話。「其實允聞哥……你一點也不想履行這個婚約，對吧？」

邢允聞百口莫辯，因為他的確不想履行。

「從小允聞哥就對我很好，你很溫柔，對每個女孩子都照顧有加。」知道他無心，吳泰珍並不難過。「記得嗎？小時候我有次出去玩跌倒了，一群男孩子誰都不肯理我，只有你留下來陪我，還背我回家……那時候，我就跟伯父伯母說，我將來要當你的妻子。」

雖然如此，但她也明白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都已經長大，小時候的童言童語，其實不能代表什麼。

「所以我開始賴着你到處跑，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還不准你跟其他的孩子玩，說真的……那時候你一定覺得我很煩吧？」

邢允聞頓了一會兒，但為了不傷害她，他選擇否認。「沒有。」

看吧！他就是這麼溫柔的人，捨不得讓女孩子難過啊……

吳泰珍了解他，所以心裏早有打算。「如果沒有，我們來做個約定吧？」

「什麼約定？」

「如果允聞哥在今年生日之前，還沒有找到喜歡的女孩子，那就當我未婚夫，怎麼樣？」

這算變相的強迫中獎嗎？邢允聞不敢貿然出聲。

「噗！」猜到他肯定怕中陷阱，吳泰珍自己先笑出來。「說謊大王，我唬你的啦！還敢說不嫌我煩，瞧，連個問題都要考慮這麼久！」

察覺被整，邢允聞心情一松，不自覺笑了。「你耍我啊？」

她扁嘴。「誰叫你不誠實，活該！」

兩人之間的氣氛因這個玩笑而輕鬆不少，邢允聞甚至覺得，吳泰珍似乎和五年前的她有些不同了。

是不是這些年她在國外的生活歷練，已經讓她成長為一個女人，而不是當年那個過度驕縱的女孩了？

「好了。」吳泰珍也不再纏他，清楚自己該有分寸，反正來日方長，她多得是時間得到他的心。「不打擾你工作，我要掛了，希望你會期待我歸國。」說完，她就自己先掛斷電話。

合上手機，邢允聞雖然還是不見笑容，但臉部線條已經不再緊繃。

他想，如果吳泰珍真的與以往不同，那麼他是該放寬心，把她當作自己可貴的童年玩伴看待。

畢竟事過境遷，他不該用過去的錯誤來評斷一個人的全部。

心念一轉，邢允聞不再多想，他啟動車子駛離。

「威和媒體」是頗具規模的傳播集團，旗下有媒體與廣告兩大事業體系，不但擁有自己的購物台，還有專業部門為顧客提供全方位的商品行銷。

這麼大規模的公司自然吸引很多人才，任何傳播相關工作者，無不以威和為目標，將進入威和視為一種榮耀，好像光是提及集團的名字，都與有榮焉，也像是自己的專業有了口碑保證。

安悅笙也幸運地進入威和媒體工作，雖然她在公司只是個小助理，但以她樂觀進取的個性，很快就熟悉了忙碌的生活。

此時她在攝影棚里，忙着將待會兒要拍攝的素材搬來搬去，她的組長也正跟要入鏡的烹飪老師、購物台主持人等，進行最後的溝通確認。

他們今天要賣的商品是一套德國廚具，因此準備了一些食材現場烹煮，可是中間似乎有些差錯，有些食材沒有備齊，引來烹飪老師的不滿。

「為什麼會沒有巴西里呢？你們知不知道那是義大利菜里很重要的配菜，沒有它，整道義大利菜就相形失色了！」

「是，可是您當初列的材料里並沒有巴西里這項，所以說它重要，它應該也沒這麼重要吧……」畢竟他們賣的是廚具，又不是義大利菜。

「你是在質疑我的專業嗎？」老師有些火了。

「孫老師，這當然不是，只是現在時間緊迫，再過三十分鐘就要開播了，關於巴西里這件事，可不可以請您將就一下？」許組長出聲提醒他們購物台是現場直播，可禁不起時間差錯。

「將就？原來你們購物台就是用將就來欺騙消費者的？」孫老師這下更不滿了。「是不是想要我等會兒拍完，回去告訴我的學生，說你們在電視螢幕的背後，都是這麼草率地欺騙消費大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