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眾人陷入一片死寂。一雙雙歷盡沙場風霜的眼,全都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果然將門虎女,能說出這麼大氣的話。秦雪郁這個女娃兒,真的不簡單!
「這話是誰教你的?」好半晌,終於有人慢吞吞地問。
「是小江。」她揚起他臨走前特地為她做好的小馬鞭,臉蛋一抬,眉宇間已經隱約有着銳利霸氣,假以時日,絕對不容小覦。
但隨即,她笑開了;笑容是女娃特有的調皮淘氣。「可是,我還是覺得他該叫老江,不是小江。」
眾人聽了,也都跟着笑起來。「說得是,對你來說,他真是老江了。」笑完,卻是一陣惆悵。大家都跟沉默又可靠的小江處得來,昨日還看他在營里忙,今兒個他已經人在天涯,不曉得走到哪兒了。
「難得你們投緣;只不過,當兵就是這樣,說調就調,根本由不得人。」說著,一個年紀跟江萬翼差不多的士兵嘆了一口氣。
大家都靜了,一時之間,都各自戚嘆起來。
「老江,他會回來的呀。」清脆稚嫩的嗓音在一片靜默中響起。小小女娃不知為何非常篤定。
而不管老江還是小江,都成了絕響。江萬翼這一走,便再無音訊,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再也沒人聽聞過他的消息。
【第二章】
勝敗乃兵家常事、勝敗乃兵家常事……秦雪郁在心裏不斷默念着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強迫自己定下心,別自亂了陣腳。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切都似乎太遲了,畢竟,她已經被俘!十九歲的她經歷過大小戰役,從來沒有敗績,更遑論被抓了。
但這一次,追捕一小撮流竄的馬賊,追了三天三夜,眼看着已經要追上,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之際,誰知道在這浮雲遮月的星夜裏,中了對方的計?
原來那幾名馬賊只是誘敵的幌子,待北漠軍一路追到山谷之中,也就進了馬賊的巢穴。一場近身惡鬥下來,領軍的秦雪郁被活逮。
馬賊不過就是一群綠林莽漢、烏合之眾,居然還會使計,這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所謂窮寇莫追,古有明訓,她為何還是不信邪?因為秦雪郁就是一個不信邪的人。也因為她太急着想要打勝仗,想為已經日漸沒落、積弱多年的北漠軍提振士氣。
結果現在卻落得如此下場!以前人稱金戈鐵馬的北漠軍,現在已經淪落到比馬賊還像一盤散沙,領軍的秦雪郁心痛如絞。
夾雜黃土細沙的夜風極勁,帶着血腥味,一陣陣的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的雙手被粗繩反綁在背後,低着頭,拖着沉重腳步,緩緩前行。
「走快點,不要拖拖拉拉!」厲鬼般的惡吼在背後爆開,不耐煩地用力一推讓秦雪郁差點跌倒。她倒吸一口冷氣,硬是一聲不吭。
她在先前惡鬥中受傷,護身的薄鏡甲都破了,雖不致命,但也是結結實實的一刀,溫熱的血正順着背脊流下來。吃粗暴的馬賊狠推,正中背傷,痛徹心肺。她咬牙死忍,咬得牙根都發疼。
皮肉受傷事小,要是讓這些殺人越貨如家常便飯的惡賊發現她不但是女兒身,還是北漠大將軍秦天白的女兒,那麼―後果會不堪設想!
從軍數年,她對這樣的狀況早有準備。貼身衣襟里就縫着劇毒藥物,吞下后即刻斃命,一乾二淨;但此刻她雙手被反綁,根本無法拿到藥丸。要是她求死不成,活生生遭辱……
她機伶伶地打個冷顫。
「跪下!」押着她的惡賊踹她一腳,語帶不屑,「北漠軍不過如此,領軍的主將還怕得發抖?弄種!」
他們走進了一個大岩洞。中央起了火堆,火光能一熊,映在四周一張張兇惡骯髒的臉上。秦雪郁的頭更低了。
「就抓了這一個?」領頭一人閑閑開口。
秦雪郁聽了,心中卻是一凜。
因為,那嗓音里透露出來的霸氣與沉穩,絕非尋常。和粗牙粗口、光會逞兇鬥狠的流寇並不相同。
「其它的全怕死,跑得比龜孫子還快!」馬賊輕蔑地取笑,「連馬都不要了,全送給我們!」
「抓他們也沒用,只有這一個身上有令牌——」
「那就不是普通的巡邏兵了,少說是個參將。」領頭的笑了笑,「北漠軍況真是糟透了,連個參將都輕易被擄,笑死人。」
連軍中的狀況都了如指掌,這絕不是四處流竄的馬賊。不知為何,秦雪郁的心一陣陣恐慌亂跳,彷佛知道大難即將臨頭。
勝敗乃兵家常事……但敗軍之將,不如一死!
「你,抬起頭來。」領頭的對她下令。
「呸!」
秦雪郁是抬起頭了,但眾人都還來不及看清楚時,她一口口水已經狠狠吐向那個發話的人。
「他奶奶的!找死,老子我就成全你!」怒吼聲在她腦後響起。嘔哪一聲拔刀,冷冷刀光閃爍,破空而來。
就是故意要激得對方拔刀!此刻,她一心求死。與其讓這些惡賊發現她的真實身分,不如快刀斬亂麻。
「且慢。」首領突然阻止了手下,語氣有些奇異。尖刀硬生生在半空停住,眾人屏息,都望着發話的首領。滿布塵沙的靴子踱了過來,在秦雪郁面前停步。然後,她的下巴被捏住,一使勁,硬是抬起她的臉,還撥開披散的亂髮。
露出來的,是一張艷麗的臉。濃眉下,大眼黑白分明,此時映着火光,也像是有火焰在瞳心跳躍。五官深刻,流露倔強不馴神態,臉蛋雖特意塗黑塗髒了,試圖掩人耳目,但近看之下,不折不扣是個令人目眩的美女。
而目光一對上,秦雪郁的心也重重跳了幾下。
這首領的眼眸似乎深不可測,有種奇異而強大的魔力,要把人的魂魄全勾去似的。跟她想像的馬賊全都滿臉橫肉、眼露凶光模樣大大不同。
危險,這人極危險。
「果然是個娘兒們。」首領哼了一聲,「放眼天下,也只有北漠淪落到讓女人也從軍,真是笑掉我的大牙。」
「長得還挺美―」
「既然這樣,不如讓兄弟我們樂一樂?」
「是呀,我來好好挫一挫北漠軍的威風!」
「我看她擋不了老子我的棒槌,等等整得她哭爹喊娘的求饒!」
污言穢語越說越入港,甚至伸手想來抓。秦雪郁表面上雖冷靜,但冷汗卻悄悄沿着額際、背後流下,傷口處猶如火燒般灼痛。
不能再等了。秦雪郁深吸了一口氣,準備當機立斷。
突地,大手閃電般探出,用力捏住她的頰,力道大到幾乎可以捏碎骨頭。
「想咬舌自盡?沒那麼容易。」首領冷冷一笑。那笑法,讓人冷進骨髓。「你對我還有用得很,不會讓你這麼早死。」
她一雙明眸冒火,狠狠瞪着他,巴不得用眼光殺死這滿臉大鬍子的男人。
首領示意手下拿條髒兮兮的布巾過來,正準備塞她的嘴,以防她又咬舌;結果一個不留神,被秦雪郁快狠准地咬中他的手背!
這一下可是使盡吃奶力氣地咬,首領痛得怒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