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騙人!他若是狐妖幹麼還救人?
可萬一他真是狐妖呢,看!他誰不殺,偏殺了長生道觀的人,道觀的人都有制妖能力,那不是證明他心裏有鬼,怕他的狐狸尾巴被發現嗎?
如果喬老爺是妖,那喬府上下說不定都是妖……
可怕啊……
“哈哈哈——”喬行雲忽然放聲大笑,眾人的議論也在此刻停歇。“真好笑!知縣大人,所以您現在上喬府到底是要抓犯人,還是抓妖?”
濮城知縣面露鐵色。“本官不管人或是妖,只要抓到兇手便可,還請行雲公子見諒,讓本官一見喬老爺吧?”
“可。”為了取信於眾,他必須這麼做。“大人請。”
於是他揚袖,讓濮城知縣先行進入。
就在濮城知縣走過他身邊時,忽然從袖裏取出一把血紅短刀,伺機刺向喬行雲——
“公子,小心!”
耳旁傳來熟悉的叫喚,喬行雲只覺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他心裏倏地一震,回頭就見單喜衝出來護住自己。
濮城知縣手上的刀便這麼硬生生地刺進她的右背。
短刀插...入得不深,可是只差幾步,受傷的人便是他了。
“喜兒?!”他旋身出手抱住她,目光對上濮城知縣,發現他的眼中竟染紅光,便知他已被施以妖法,於是他立即暗行法力,出掌打上濮城知縣的心窩,他也哀叫一聲,隨即飛遠墜地。
該死!都怪他,不該把所有心神專註於紅蓮身上,卻忽略自己的身後,這才完全不察濮城知縣的居心。
不對……濮城知縣沒有理由傷他,為什麼要對他下手?莫非是受人指使?
是紅蓮早就迷惑了濮城知縣,然後故意在他面前現身,分散他的心思,好讓濮城知縣有機會刺殺自己——
喬行雲目光一抬,果然,紅蓮已不再人群中,消失無蹤了。
“公子……”
“喜兒?”他聞言低顏,鎮定地安慰她。“疼嗎?你不會有事,忍着點!”他抱着她,手直壓在她背後的傷口上,萬幸短刀沒插進要害。
“喜兒不疼……”她撐出苦笑,安慰自己也安慰他。“喜兒想起來了,四香亭那夜……公子睡著了,我幫你蓋毛裘……”
在短刀刺入身體之時,她也忽然想起了許多曾經發生、卻被遺忘了得事,彷彿她作了一場夢,夢醒了,而她還清楚地記得夢境。
喬行雲震驚地聽着她的話。她怎麼會想起來的?
是他今日為喬耆玄療傷耗了太多元氣,因此連施在她身上的法也持不住了嗎?不對,不可能是這個原因,一定有其他地方不對……
“原來我只給你一顆梨子,你還一直對我這麼好啊……”單喜衝著他笑。她明明被刀刺中,可是身體的痛,卻不及她心裏會有的酸甜苦澀。
那一夜,她記得他也是這樣抱着她,她好開心,這輩子從來沒這麼開心過。
她還記得自己跟他坦白,然後公子也說他喜歡她,還親了她呢……可是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會倒現在才想起來?
對了……因為她知道公子就是白狐,難怪她在山裏救了小白狐,隔天他就出現了,難怪她上山送梨,喬行雲也跟着小白狐出現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因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故意不讓她想起來嗎?
還是因為她說了不接受他的話,還哭了,他覺得麻煩,才故意讓她忘記?
小白狐好壞!他騙她,還故意不讓她想起來……可是,她不生氣,只覺得自己終於想起來真是太好了。
“不對,梨子好像也是你給我的,所以我什麼都沒給你……公子,你對我這麼好,喜兒要怎麼還你?”
“別說話了!喜兒。”喬行雲低喝,他不想聽了,雖然知道她天性單純,可是他只覺得自己可惡,她明明是一點法力也沒有的凡人,他卻對她使盡小手段,讓她覺得他好,心裏只有他,然後又玩弄她的記憶,故意不讓她記得那一天發生的事。
他……其實對她很自私吧?
“好,不說了,喜兒想睡了……”她終於明白,被他抱着的感覺原來就像躺在一圈好柔好暖的狐毛絨裏面,讓她又想睡了。
喬行雲哄她。“好,你睡,等睡醒了,我們再說。”
“好。”然後她閉上眼,全身虛軟地沉入夢裏,還帶着好滿足的笑。
濮城知縣被喬行雲一掌打飛后,神智也清醒過來。
他面帶疑惑,問大家聚在喬府做什麼?當眾人跟他解釋了來龍去脈,他才知道自己恐怕被母狐妖蠱惑了,那母狐妖以謝家小姐的模樣來找他,告訴他喬耆玄是兇手,是狐妖,要他來捉妖除害——
這時仵作也趕來報告,說是長生道觀後方找到一具女屍,以身上特徵研判應是謝家小姐,眾人更加確定知縣大人真是被狐妖迷惑了。
濮城知縣雖然錯了,可也對了一半。
喬耆玄跟喬行雲,還有喬府的人是妖沒錯,可經過濮城知縣解釋,大家再也不相信這件事了。
喬行雲抱着單喜回房療傷,親手為她拔出了那把短刀。幸好傷不危及性命,他也趕緊為她治療,讓她好好地睡一覺。
照理說,濮城知縣若將到刺在他身上,絕對要不了他的命,可紅蓮卻費盡心機要濮城知縣刺傷他,只因她的那刀上塗了狐血。
因為狐妖,最怕同類的血。
一旦這把刀插進他的身體,只怕他修行再高,也會當眾露出原形。
紅蓮要的就是這個,她不但要喬耆玄的命,她還要看着喬家人是狐妖的事實攤在全濮州百姓的目光下,要他們不能再待在濮州。
是因為她知道喬耆玄素來是喜歡做親近人的妖,所以要他的成就毀於一旦嗎?
若是沒有單喜,紅蓮的計劃恐怕就要成功了。
然而她卻代他受了這刀,因此他在她身上施的法術也被狐血妖力影響,意外破了,讓她想起了四香亭的事。
望着在床上睡着的單喜,喬行雲目光幽斂。如今她想起了兩人之間的事,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們……該怎麼走以後的路?
以前他還能做她的“行雲公子”,可如今他是妖的事已破,他該怎麼待她?
跟她在一起嗎?可他們人妖殊途,她要的幸福,他給不起。
如果真為了她好,他應該向喬耆玄說的,幫她另外尋找幸福,或許平凡,可是真實。
看着她的嬌麗小臉,他在心中嘆了口氣。或許,他是應該這麼做……
“喜兒沒事吧?”經過幾日修養,又有喬行雲的真氣療傷,之前被紅蓮重傷的喬耆玄如今已恢復大半,可以活動自如了。
他聽說單喜受傷,便過來看看她。“你已經幫她拔了刀,也治了傷,怎麼還醒不過來?”
“我施了安眠法術,讓她好好睡一陣子。”喬行雲看着她解釋,“她這幾日太累了,順便讓她好好補補神吧。”
喬耆玄看着兩人相握的手,驚問:“喜兒……是不是知道你是妖了?”
他不隱瞞。“是。”
“那你還不快施個法,讓她把這事忘掉?”
“這事我做過一次,不會再做了。”再封住她的心神又怎麼樣?只是逃避問題而已,這次他不想逃了,而且他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對她施法,還故作無事,看着一無所知的她。
“可喜兒若知道你是妖,那我們的秘密也藏不住了!你忘了嗎?我們是狐妖的事據對不能讓凡人知道啊!”喬耆玄越說越激動,猛的嗆咳起來。
“老黑,別亂動心神,小心我渡給你的真氣你持不住……”
“我沒事!”喬耆玄穩住胸中亂竄的真氣,讓它穩當回歸五臟六腑。“你既然讓喜兒知道我們是妖,莫非你已經豁出去,打算跟喜兒在一起了?”
這個笨徒弟!他說話從來都不聽就算了,這下好了,竟還打算逆天了……
“你難道忘了我告訴過你,喜兒為人的幸福是什麼嗎?那不是你給得起的!還有你的修鍊怎麼辦?如果跟喜兒在一起,你一定會耽誤成仙大事的……”
是耽誤嗎?
其實,他本就沒把成仙之事看得多重,當初接受喬耆玄的建議而修鍊只是機緣巧合,這幾百年來,他是照着喬耆玄的指引的路,一直走下去而已。
既然看得不重,又怎麼會在乎什麼耽誤?
他只在乎單喜,只在乎她的將來,她的幸福……
“放心,老黑,我自有分寸,你就別煩惱我了。”
言下之意是他擔心的事不會發生。但喬耆玄依然皺着眉頭。“我不只煩惱你,我還煩惱喜兒。喜兒雖然單純,可老黑我知道她是個死心眼的丫頭,你……你可得想好了,該怎麼讓她心灰意冷,另謀她的歸宿才好……”
另謀她的歸宿嗎……
他的心在聽到這句話時揪緊了下。
他曾經承諾過她,要給她一個歸宿,會一輩子照顧她。
如今他卻要言而無信,覺得燙手了,便想把她丟出去……連他一個有心報恩的狐妖,到最後都做不到承諾,世上的凡人,誰又能真的一輩子保護她?
他一想便煎熬,自己的揪心到底是因為要失去她,還是愧對她?
單喜在喬行雲的房裏醒來。
她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躺在他床上,因為他的床簾掛着蝴蝶香囊、蓮花香囊、鯉魚香囊……那些都是她做的,是他帶着出遠門,然後又帶回來悉心擺掛的寶貝。
她不自覺笑了,翻身下床,整理自己的儀容,想快些見到喬行雲。
打開房間,只見喬洪正在指揮奴僕搬箱,院裏落着一個又一個檜木箱子,這便是每年喬家父子要出遠門錢的陣勢。
她芳心懸起,趕緊問喬洪。“喬總管,你在做什麼?公子呢?”
“喜兒,老爺的身體恢復得不錯,決定要去京城了,叫大伙兒準備呢?還有公子在四香亭,他交代等你醒來,讓你去找他……”
話還沒完,單喜就跑了。她用力地跑,怕慢了他就上路了。到了四香亭,她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公子……”
他正自個兒下棋,一見到她便皺眉。“誰讓你跑,你傷剛好呢。”
“對啊!我有傷……”她才想起,摸摸身上,卻發覺傷口一點都不痛,似乎全好了。“行雲公子,我的傷治好了嗎?”
“嗯。”
“你用什麼葯治的?這麼神奇》”
她記得自己才睡了一晚又半日,傷便好了?
不對!不可能,一定是行雲公子對她施了法術!
“啊,我一時忘了公子是白狐,你一定給我施仙術了吧?”
看來如今她倒挺適應他是狐妖的事實,滿臉喜色,怎麼不在店這麼開心呢?那麼他說不定就……
就怎樣?
發覺心上浮現佔有她的貪慾,喬行雲也馬上沉下心,斂去雜思。“過來吧,喜兒,我有事跟你說。”
“是。”單喜見他似有要事,邊聽話地再他面前坐下。
“我明日要跟爹出門了,雖然不像往年那麼長時間,不過幾個月或許免不了,我已經請王大娘尋個縣裏最敦厚善良的人家,幫你說一門親事,等我辦完事,便可以讓你嫁過去了。”
她燦如嬌花的笑臉倏地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驚慌。
他剛剛說什麼?要找什麼人家?說什麼親事?
她不是已經有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