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暗、潮濕充滿霉味的地牢裏,不時傳出恐懼的啜泣聲,忽明忽暗的橘黃火把照亮牢房內一個個或高活矮、或胖或瘦、或年輕或老邁的臉孔行,雖然長相不同,卻擁有相同的絕望。
他們被關進大牢有些時日了,深切明白若能活着離開,早就都被釋放了,留下來的,除了等待死亡降臨,已無其他事可做。
陸續有人被抓進牢裏,每一間牢房關着參與丞相謀逆的反賊或是宮家的族親、奴僕,凡是與宮家相關人等皆下獄,無一倖免。
受宮啟先謀逆牽連之人,多到教人咋舌。
織雨雙腳曲起,下巴抵着膝頭,神情茫然的坐在角落,她不加入他人啜泣的行列,也不與其他人交談,僅是空寂的想着,縱然自己一再聲明無辜,但是並不被採信,所以她不再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夠幸運遠離死劫。
她這條命要莫名其妙因為宮家而葬送是在所難免的了,她被抓得突然,沒能好好安排後娘和弟弟的未來,使她為後娘與弟弟感到憂心忡忡,但她也告訴自己,沒在牢裏看到後娘和弟弟,就表示他們目前安全無虞,至少她可以稍微放寬心。
可沒有人能料到未來失去會如何發展,所以最能讓她安心的方法莫過於確認後娘和弟弟都已平安離開京城。
還有,家裏的家丁、婢女,及“金織坊”其他的人也是她擔心的對象,她被抓了,大伙兒一定六神無主,希望林掌柜能好好安撫大伙兒,分發銀兩讓大伙兒散去另謀出路。
柔細的長發披散而下,右手以地上細小的稻草排列出她心心念念千萬次的名字。
本來堅持不落淚的眼眶驀地泛紅濕潤,沒了血色的唇瓣一遍又一遍輕喃着那已深深烙印在心頭的名字。
“解子焰……解子焰……解子焰……”每念上一回,心就狠狠痛上一遍。
她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為何會怎樣?為何連道別的機會都不肯給她?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莫非她真的不該愛他?
“子焰哥哥,我好想再見你一面,真的好想、好想……”字字纏綿,字字悱惻,卻已是無法達成的心愿。
早知道他此次出城,兩人再機會相見,她不會說出違心之論,會對他坦白自己的心意,也會對他更加溫柔,可懊悔已經來不及,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想到這,淚珠在眼眶打轉,她用力吸着鼻子,固執的不讓眼淚落下,就算真的倒霉要被砍了腦袋,她也要從容赴死,才不要數着日子哭哭啼啼面對死亡。
不曉得子焰哥哥回京了沒,是否已得知她所發生的事了,假如曉得,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應當是會為她感到傷心難過吧,好不容易他們倆踏出這重修舊好的一步,好不容易她們可以再度對彼此微笑,卻想不到彼此的緣分是如此淺薄,她就要離開他了。
“不論有再多的不舍,不能在一起的人終究是不能在一起,駱織雨,你該要學會釋懷。”她輕聲細喃,試着讓心裏好過些。
“其實不能見到子焰哥哥最後一面也好,見了面,只會更添傷心……”所以子焰哥哥最好是尚未回京,也完全不曉得她的消息,等他回京時,她已經成了一壞黃土,他就不會太過傷心難受,或許這樣對他會比較好。
就算是死了,她也會永遠記得他是如何狂猛又甜蜜的吻上她的唇,他的懷抱是多麼強而有力,且讓她感到無比安全,還有他的笑容,是她這輩子所看過最美麗、最撩撥心弦的燦爛微笑。
有關他的一切一切,她都不會忘,也不想忘……
她愛他,即使他聽不到,她也想要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說:“我愛你,子焰哥哥,愛你、愛你、愛你……”
如果可以,她希望滿腔濃烈的愛意能夠化作風兒,當他感到炎熱難耐時,輕輕纏繞在他身畔,令他涼爽舒暢。
如果可以,她希望滿腔濃烈的愛意能夠化為光明,當他迷失在黑暗中,感到沮喪失意時,她可以為他照亮道路,不再使他跌跌撞撞。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他對她的愛,不如她來得深,如此她走了之後,或許他會在她墳前傷心落淚,但轉過身離開后,便能繼續過屬於他的生活,不再悲傷。
“子焰哥哥,我要你快樂,只要你過得快樂,我也會很快樂。”她的希望應當不算是過分要求,老天爺不會覺得她過於貪婪,不肯達成她小小心愿吧?
突地大牢的鐵門打開來,發出嘎吱聲響,原本在啜泣或交談的人犯倏地都靜了下來,每個人皆瞪大惶恐的雙眼,瑟縮着身體,希冀自己在這瞬間能變的小到不能再小,最好是所有人都看不見自己。
現下已過了午後近黃昏時刻,不是送飯時間,為何牢房外的鐵門會被打開?是有新的人犯被押送進來?或是有人奉命來押解她們出去,準備要了他們的腦袋?
“人犯駱織雨在哪兒?”奉命帶着解子焰來到大牢的小官問着負責看守的獄卒。
“駱織雨?”獄卒愣了下,皺眉思考,實在是人犯太多,很難馬上就指出位置所在。
織雨聽見自己名字被人提起,纖弱的嬌軀冷不防震了下,雙眸瞬間如死寂的湖水,已是波瀾不興。
“我在這兒。”不等獄卒說出她所在的位置,索性自己招認,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想着她的死期到底是來了。
聽到久違的嬌軟嗓音,解子焰熱血沸騰,酸楚湧上喉頭,他一個箭步沖向聲音來處,急欲尋找教他心心念念的人兒。
焦急的黑眸掠過一張張滿是驚懼的死白臉孔,猛地停駐在消瘦不少的俏顏上,一種無法言語的痛楚強烈撞擊胸口,痛得他雙腿幾乎撐不住身軀。
“小雨。”一聲呼喚,包含千絲萬縷的泛濫清潮。
織雨訝然看着不該出現再此的解子焰,既驚訝又歡喜,空寂的雙眸瞬間綻放光彩,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來,是老天爺可憐她,實現了她的想望?
她焦急衝上前,唯恐稍有遲疑,他便會消失於轉瞬間。“子焰哥哥,你怎麼會來?”
隔着鐵欄杆,兩人雙手緊緊交握,片刻不敢鬆開,抖顫個不停的身軀,清楚傳達此刻的激動。
領解子焰來此的小官見他順利找到人,沒多說什麼,揮手要獄卒同他退到一旁,讓這對有情人得以好好把握這僅有的機會互訴情衷。
其他人犯見不是來押她們出去砍頭的人,便眼帶欣羨,稍微放鬆心情地或坐或卧。
肝腸寸斷的解子焰既想撫着她消瘦的臉龐,又想緊緊握住她的手,左右為難地沙啞着說:“你瘦了好多。”
“我很好,你怎麼會來?你沒事吧?”她輕巧一笑,要他放心,旋即擔心起他來,希望他不要和她一樣,無辜收到宮家牽連。
“我聽說了你的事,所以過來看你,我很好,你別為我擔心。”她都已經身陷囹圄,竟然還記掛他的安危,要他如何不為她痛徹心肺。
“你沒事就好。”她放心的對他揚起美麗燦爛的笑靨,在這一刻,她只想要他永遠記得她的微笑,所以她不流淚哭泣,只要對他微笑,一直笑……
“你別怕,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我一定會救你出去。”他向她保證,不論有多困難,他都會傾盡全力守護她。
他的信任與決心換來一記足以奪去他心魂的絕美笑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小雨,你再忍忍,我很快就能帶你離開。”嬌軟的嗓音帶着哄騙的謊言,字字刺痛他的心扉,教他急着向她在三保證,絕不會讓她枉死。
她仍舊是笑得光彩奪目,蔥白十指緊緊扣住他的修長十指,不捨得放,也不想放。
“你的手好冰,一定很冷。”解子焰心疼的搓摩她的掌心,移至唇邊呵氣,看了看四周。
大牢陰暗潮濕,不帶一絲希望,似乎有股冷風時不時地吹拂而過,不知是過去枉死在牢中的冤魂,抑或是真有道風在牢裏吹送。
“你來了,所以我不再覺得冷。”原先的確是有股寒意一直籠罩全身,但他的出現,如同暖陽降臨,使她不再感到一絲寒冷。
他憐惜的不斷對着她的掌心呵氣,心疼持續蔓延,恨不得能夠穿越困住她的鐵牢,將她緊緊擁在懷裏。
溫柔的疼惜,緊緊揪疼着她的心,讓她快要落下淚來,可她努力把持住,就是不讓他看見她哭喪着臉的模樣。
她看了下四周,陪同他來的小官與獄卒站在不遠處,琢磨了下,輕緩開口:“子焰哥哥,快入秋了,我後娘身子不好,容易犯病,要麻煩你叫我後娘到比較溫暖的地方去避寒。”
子焰哥哥應會明白她的意思,快快交她後娘與弟弟離京,以免遭遇不測。
澄亮的眼眸寫滿懇求,他豈會看不懂,她果然並不認為有活下去的機會,才會急着要他把她後娘與弟弟送走。
心痛欲裂的他快要無法呼吸,究竟他該怎麼做,才會讓她不再感到絕望。
他哽咽的鬆開她的小手,請捧着她清瘦的臉龐。“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子焰哥哥,你會幫我對吧?”她不放心的跟他確認,儘管淚珠在眼眶中打轉,依然努力對他擠出笑臉。
俊逸的臉孔滿布愁苦,痛苦低嘶:“我會,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幫你。”
“謝謝你,子焰哥哥。”有了他的承諾,她相信後娘與弟弟一定能夠平安離京,如此,她就可以走得無牽無掛了。
“不要跟我說謝,不要。”她不會曉得,他有多希望此刻身陷囹圄的人是他,而不是她,他冀望能夠為她撐起一片天,冀望能夠讓她不受到一絲傷害,可是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被囚,無法馬上將她救出,還令他心如刀割。
織雨恬淡一笑,感受他掌心的溫度,想要牢牢記下這一刻。
她是幸福的,能夠再見到他一面,已是上蒼恩賜;她是快樂的,能夠細細體會他的好;她是被愛的,當他趕到大牢探視她的這一刻,她就更加篤定。
“子焰哥哥,能再看到你,我很開心。”其實,她是想要告訴他,她愛他的,但是她不能,既然她的命運已經決定,那麼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這就是她愛他的方式。
“小雨,我愛你。”
“什麼?”嬌柔的身軀因極度的喜悅與痛楚而不住顫抖,唯有天才曉得她有多想大聲回應他的愛,可她全忍下來。
眨了眨清澄的眼兒,望進他滿是神情的眼眸,含淚記住這美麗動人的一刻,這句話是她最渴望聽見的,遺憾的是她不得不推拒。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他一再重複,不吝惜讓她知曉他的愛。
小手覆在大掌上,想要拉開大掌,滿是掙扎的眼兒迴避炙熱的雙眸,不敢承受。“你一定是糊塗了,我對你、對你根本就沒有、沒有男女之情,我一直把你當成哥哥,並不愛你。”
儘管說得坑坑巴巴,但已是她的極限。
堅實的大掌不願離開冰涼的小臉,她心慌下所撒的謊,根本就騙不了他,只會讓他心疼。
她深吸了口氣,才有辦法以正常平靜的口吻說:“所以,你不要愛我。”
他萬般憐惜,低喃:“傻小雨,我怎麼有辦法停止愛你?”
“你是傻瓜嗎?你為何還要愛我?”求求你,不要愛我,不要,可知這樣的你會讓我百般眷戀,無法瀟洒離開?
“因為我知道你在說謊,真正的傻瓜是你才對。”拇指撫過她顫抖的唇瓣。
“我沒有。”她死命否認,不教他看穿她的真心。
“你總是在說謊,但任憑你編造多少謊言,都瞞不過我,因為你迴避的眼眸與顫抖的身軀已泄漏了一切,小雨,我希望你能好好想着我對你的愛與不舍,為我好好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好嗎?”
他怕,真的很怕她等不到他的救援。
老天爺可不可以憐憫他,多給他一點時間?只要能救她,就算要他為此折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都不在乎,只要將她完好如初交還給他就好。
她哽咽了,心頭直泛酸楚,淚水就要奪眶而出,她真的想要為他好好撐下去,偏就怕會讓他希望愈大,失望也就愈大。
她不想傷他的心,真的不想。
解子焰嘶啞着聲乞求她:“答應我,好嗎?”
她的喉頭像被大石塊梗住,完全說不出話來,她迫切渴望答應他的要求,真的好想,好想。
“小雨,答應我,求你……”他的聲音更加粗獷沙啞,結實的身軀飽受悲苦折磨。
她的心狠狠揪痛着,她何其殘忍,竟然狠心傷害心愛的人。
濕熱的氣息輕輕噴吐在柔嫩的唇瓣,曖昧纏繞,動搖她的心志。
“你真這麼狠心要撇下我?”他的身軀不住顫抖,深怕她真的拋下他,假如他所在的世間沒有她,那他就不是完整快樂的,她可明白?
她搖了搖頭,凝聚在眼眶中的一滴熱淚,飛濺到他頰上,似在無聲告訴她,他也同她一塊兒悲傷落淚,傷心欲絕。
望着他頰上縮掛的一滴情淚,心,痛得無以復加,原本堅持不落下的淚水不爭氣的簌簌滾落,她的唇絕望又渴望的抵着他的唇,希冀能從他身上獲得源源不絕的勇氣。
“你一定要等我,我絕對會竭盡所能就你出來。”他輕吻着她,在她的唇間嘗到了她的淚,抑或是他的淚。
她輕輕合上眼,感受他萬般憐惜的親吻,終於慢慢凝結等待的勇氣。“好,我等你,我一定等你。”
她恨這道隔絕兩人的鐵欄杆,讓她無法熱切地吻他,只能輕輕碰觸,她好怕,好怕這真會是他們最後的親吻,可是她又好想相信,相信老天爺會網開一面給他們機會,讓他證明她的無辜。
有了她的允諾,他高興的笑揚了唇,俊逸的臉龐總算有了些許光彩。
“從我被抓的那一刻到剛剛,我沒有掉過一滴淚……”
他輕淺的吻着她的唇,將她所說的字字句句吞入心中,靜靜聽她說。
“你來了,我還是不哭,因為我想要讓你看着我最美麗的笑容,牢牢記住,我是笑着離開……”
“你不會離開。”他展開雙臂,穿過鐵欄杆的空隙緊緊擁着她,縱然有鐵欄杆阻擋,他也要以有力的雙臂及溫暖的胸膛讓她明白,他不許她離開,永遠都不許。
“對,我不會,我已經答應了你,就會努力撐到你來借我的那一刻,所以我哭了,因為我知道,以後,你會看見我對你所展露的更多笑靨。”她有信心,他們倆會有未來。
“好,以後你就天天開心的對我笑,我窮極一生都不會看膩。”他吻着、要着、求着,以言語、以親吻、以愛情,牢牢抓住臂彎中彷佛會瞬間消逝的人兒。
“你不許反悔。”她笑中帶淚,賴着他。
“我永遠不會反悔。”他吻着、纏着,恨不得與她就此直到地老天荒。
兩人的愛濃烈得化不開,旁人看了面紅耳赤,尷尬得說不出話來,但又羨慕不已。
帶解子焰前來的小官覺得是時候離開了,於是害羞的紅着臉,上前打斷這對鴛鴦。“解當家,該離開了。”
解子焰戀戀不捨的離開了她的唇瓣,深深的凝望着她,不願離去。
織雨笑着伸出手抹去他臉上的淚痕,“去吧,別忘了,我還沒幫你縫製衣袍,咱們小時候說好的,你的衣袍都要交由我縫製,所以,我會信守承諾,等你回來。”
“一言為定。”他反握住她的手,不安地再次要求。
“一言為定。”她用力點頭。
解子焰必須狠下心來才有辦法鬆開她的手,他不再多說,就怕會傷心走不開,是以他咬牙強忍,忍到額際青筋浮跳,才毅然決然轉身離開。
織雨痴痴凝望遠去的背影,嘴裏喃喃滴重複。“子焰哥哥,我等你,不論再害怕、再難熬,我都會等你。”
一字字,是最為堅貞的誓言,用力刻劃在心版上,永不遺忘。
駱家自織雨被抓后,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有些家僕已經散去,留下來的都是堅持不走,願同生共死的忠僕,不時可以見到有人傷心落淚,埋怨老天爺不長眼,讓織雨這麼個好姑娘遭到栽贓嫁禍,就要魂歸離恨天。
素來不管事的徐蘭心為了救出身陷大牢的織雨,便去請求與“金織坊”交情不錯的官員幫忙,但那些人深怕受到牽連,根本連見都不願見她一面,她無計可施,只能坐困愁城不停的燒香拜佛,哀求蒼天開眼。
解子焰離開大牢時已明月初升,不敢稍微休息,立即與李全火速趕往駱家,織雨在牢裏最掛記的是她的後娘與弟弟,不管接下來會怎麼樣,他都會照她的意思,將她的後娘與弟弟送出京。
駱家僅存的一名守門家丁驚愕地看着他風塵僕僕地躍下馬背,機靈的牽過馬兒,來不及開口詢問來意,他已經像陣風刮進府內,家丁搔了搔頭,想着是該要先把解子焰的馬兒拴好,還是追進去問他想做什麼?
“看好馬兒。”李全慢一步躍下馬背,替家丁作了決定。快步跑入內。
李總管瞪大眼見解子焰穿過花廊,忙追上前,老邁的聲音戴着哭聲道:“我家大小姐不在。”
“我知道,我找的是夫人,李伯伯,你馬上派人收拾夫人與少爺的行李。”
“是。”李總管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馬上點頭去辦。
解子焰轉頭揚聲又問:“夫人呢?”
“在佛堂。”李總管又要跑回來帶他去找夫人。
“我可以自己去。李伯伯你去忙。”解子焰揮了揮手,腳跟一旋,轉往駱家的佛堂。
跟在後頭的李全看了下,既想跟上,又想去找小紫,駱織雨被抓,小紫這時候肯定哭得雙眼腫得像核桃,他想要安慰小紫,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咬咬牙決定暫且拋下當家的,先去找小紫再說。
解子焰刮到佛堂外。佛堂門扉未閉,但見案上香爐香煙裊裊,徐蘭心跪在蒲團上,嘴裏喃喃有詞,不停地磕頭拜着。
盤腿坐在一旁的小森愛笑的臉龐則寫滿憂愁,扭着手指、抿着唇,不住以手臂擦拭落下的淚水,眼角瞧見有人來,抬頭一看,發現來人是解子焰時,豆粒大的淚水立即撲簌簌淌下,快速跳起撲向他懷中。
“子焰哥哥,我姊姊被壞人抓走了,你一定要救她。”
解子焰心疼的抱着痛哭流淚的小森。“小森別擔心,我去看過你姊姊了,她沒事。”
徐蘭心聽見小森的哭喊聲,疲累地旋身,看見解子焰來訪,眼眶馬上泛紅,再聽見他所說的話,二話不說轉身跪倒在他身前哭求。“解公子,既然你見得到織雨,定有法子救她,我求求你救救她,只要你肯救她,不論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解子焰眼捷手快地扶起哭到快厥過去的徐蘭心,充滿血絲的雙眼滿是悲傷,粗啞着聲道:“駱夫人快別這樣,小雨與我是青梅竹馬,今日她落難,我焉能置之不理?”
“所以你會救織雨的是不?”被扶起的徐蘭心如在迷茫的大海中攀住浮木,緊緊抓握住他的手臂,指甲陷入他的肌肉。
“我會竭盡所能救出小雨,就算會因此賠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手臂上傳來的痛楚,讓他明白徐蘭心的心有多痛,他望着她的雙眼,鄭重保證。
慌亂的徐蘭心搜尋他的雙眸,看到了真摯的保證,既覺得對不住他,因為他很可能會遭遇危險,偏又不願放掉着最後一絲機會,只好昧着良心了。“我相信織雨在你心中絕不僅止於是青梅竹馬,你一定會救出她。”
她知道解子焰喜歡織雨,在他前些日子上門拜訪、簡短的交談中,她看見了他的真心誠意,覺得他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好男人,才會讓他得以輕易見到織雨。
“我會的,不過小雨目前最挂念的就是夫人和小森,她希望你們能出城去。”
“不!我們不出城,我們要在家裏等織雨回來。”徐蘭心直搖頭,堅持不離開。
“對,小森跟娘不走,我們要等姐姐回家。”懵懵懂懂的小森不敢離開家中半步,就怕姐姐回來會找不到他跟娘,更怕的是,或許姐姐再也回不來了。
大人私下所說的話,他全聽見了,每個人都說姐姐這次凶多吉少,他好怕,好怕再也沒機會見到姐姐,好怕當他傷心難過時,姐姐不能抱他哄他,而他也不能再在姐姐生氣時抱抱她、親親她了,他不要!
“小雨希望你們離開,我保證等救出她后,就馬上接你們回京。”解子焰說服他們。
“既然你有決心能救出織雨,為何要我們離京?”徐蘭心可不是傻子,趕着送他們出京,便是怕他們同樣遭遇不測。
“這是小雨的心愿,我負責幫她達成,其他的我不管,駱夫人,我得想法子救小雨洗脫罪名,沒辦法顧及你跟小森,你們暫且離京確實會比較好。”他嘆了口氣,抹去臉上的疲憊。
本來徐蘭心想告訴他,她與小森可以照顧好自己,可一見到他滿臉疲累,話又吞了回去。
她知道前些日子解子焰不在京城,織雨才會成天望穿秋水悶悶不樂,他定是甫回京得知織雨落難的消息,便馬不停蹄趕往大牢見了織雨,旋即又趕來家裏安排她與小森出城,他的有情有義教她銘感五內,也更加篤定她並沒有看走眼,他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解子焰見徐蘭心動搖了,動之以情,說之以理。“雖然夫人不是小雨真正的母親,但你把小雨當成親生女兒看待,小雨感受到了,才會將夫人當成親生母親敬重,你們是真正的一家人,會為彼此擔憂。可眼下城裏人心惶惶,誰也說不準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小雨冀望能保住夫人與弟弟的這份心,相信夫人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因為夫人的想法也是如此不是嗎?”
徐蘭心哭得淚流滿面,啞着聲道:“不論別人怎麼說、怎麼看,織雨就是我的女兒,所以,我才會厚着臉皮求你救她,但是,我也要厚着臉皮再求你一件事。”
“夫人儘管直說。”
“在救織雨的時候,別忘了你是她心愛的男人,不要一味蠻幹,要記得為織雨保住性命,否則失去了你,活下來的織雨也會成了活死人,你明白嗎?”所有人都要平平安安活下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好,我會為小雨活下來。”解子焰忍着淚,用力點頭,他的確是沒考慮太多,織雨不會要他為她犧牲性命,他也不要她成天為他傷心難過,不要她恨到不願到他墳上看他。所以,他不會衝動行事,為了心愛的人,再急,再慌,他都會穩下來。
“我等着你帶人抬着八人大橋來迎娶我家織雨過門。”在徐蘭心心裏,不管未來如何,解子焰就是駱家女婿。
“謝謝夫人,那麼我就派人送夫人與小森出城了。”得到徐蘭心的認同,換來悲愴的解子焰微微一笑。
“娘……”小森急了。
徐蘭心堅定的對兒子說:“乖,聽姐夫跟娘的話,咱們出城去等你姐姐,你姐夫定會救出你姐姐。”
“好,姐夫,我信你,你一定要帶姐姐回來。”小森點點頭,娘說子焰哥哥是姐夫,那麼便是姐夫,他喜歡子焰哥哥,很高興子焰哥哥要當他的姐夫。
解子焰輕摸小森的頭。“小森,你放心,我會帶你姐姐安全回家,你出城后要好好照顧你娘,明白嗎?”
他故意交託責任給小森,免得出城后,小森會鎮日沉浸在姐姐是否會安然回家的恐懼中鬱鬱寡歡。
“好。”小森用力點頭,與他達成男人只間的協議。
“夫人,我會安排人來帶你們出京,現下我得去找朋友打探消息,無法親自送你們出京,還請原諒。”
“別為我們擔心,你快去吧。”
解子焰與兩人告別後,再次像陣狂風刮出駱家,只為搶得時間,救出心愛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