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久后,熟悉的腳步聲在她房裏響起,她又再度唾棄衛煙波是習武之人,手腳功夫卻還是這麼差,嘰嘰嘎嘎,木板都快被他踏破。
「起床。」冷淡的聲調依舊。
「不行,我感冒了,今天就不去學校了喔!」花以燦翻了個身,背對他。
「……」清俊的臉孔有些微青筋浮現。
「衛煙波,你要好好做筆記喔!尤其是數學,你也知道我數學最差了。」她不忘提醒,腦袋已經有些昏昏沉沉。
「妳每一科都差。」咬牙切齒。
「你!」花以燦瞪大了眼,感動歸感動,差點忘了這傢伙是非常毒舌的。
衛煙波仍舊維持他那千年不變的死魚臉孔,冷冷的宛如佇立的雕像,視線緊貼着她翹起的發尾。
「我真的不太舒服……」實在沒力氣辯駁,花以燦放軟語氣,話說到一半,衛煙波的大掌就撫上了她的額頭。啊,死魚的體溫果然比較低,冰冰涼涼的真舒服。
「妳發燒了。」青筋又暴。
「我早就說了啊……」她的口吻很無辜,想必是她平日信用不好,說話可信度低,衛煙波才不相信她。
「算了,妳今天好好休息。」衛煙波退了一步,眼神和緩,嘴角抿起,若有似無的怒氣飄浮在他眉宇之間。
「嗯。」她點了個頭,虛弱應聲。
「對了,衛煙波,下午我要吃粥喔!巷尾的那一家。」她轉過身來,帶着央求的眼神盯着他。
衛煙波皺眉瞪着她好一會兒,轉身下樓。
花以燦的嘴角揚起,第一次覺得,發燒好像也沒這麼糟。
一大清早,閑在家裏也沒事。花以燦翻出成藥,隨口吞了幾顆感冒膠囊;她平時不愛出門,就連生病也很懶得上診所看醫生。她換上舒適的運動服,雖然發燒也不至於到昏昏沉沉的地步。
她走到樓下的廚房,想為自己煮些清粥;這是她最熟練的熱食。她就站在瓦斯爐前,盯着盯着,粥滾了也不知道。
「焦了、焦了!」花媽從前廳進入,一把擠開女兒,關火、蓋鍋,動作一氣呵成。
「身體很不舒服嗎?」
「沒事啦!」花以燦坐在椅子上,嘴裏被塞了溫度計。
「吃藥了沒?煙波特地交代我要來盯着妳吃藥!」花媽擔憂的皺着眉頭,手掌貼着花以燦的額頭。「不是很燙嘛!」她鬆了一口氣。
「就說是小感冒,媽,妳不要緊張啦!妳快點去幫爸,不然他會忙不過來,爸爸笨手笨腳的……」花以燦拉着母親的手,露出笑容。
「中午記得吃藥。」花媽不放心的看了女兒一眼,又說道:「粥要不要我幫妳煮?看妳恍神恍神的……」
花以燦立刻用力的搖頭,「不行、不行,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見她堅持,花媽也沒說什麼,摸了摸花以燦的頭。「不舒服就不要勉強了喔!」她又叮嚀了一會兒,才轉身回到前廳去。
「失誤了。」花以燦盯着半焦的粥,「好苦!」她一邊說著一邊吞下肚。
天氣晴朗,應該說,非常的炎熱。
花以燦忙着洗衣服,曬棉被,整個人像陀螺轉來轉去,完全像個沒事的人似的。她奮力的將棉被鋪上陽台的欄杆,一陣昏眩,整個人趴在柔軟的棉被上。
「好熱……地球要爆炸了……」她額頭冒着薄薄的汗水,總算逼出汗來了,大熱天感冒真不好受。她清清喉嚨,好像有些發炎了。
步伐蹣跚,她隨手抓了幾件衣服就往床上躺去。「我睡一下、我睡一下,頭好暈啊!」話才剛說完,就沾着枕頭沉沉睡去。
花媽趁着空檔走入花以燦的房間,果不期然,病人往往不會照顧自己。
「唉!」她嘆了口氣,拉起棉被將花以燦蓋得密密實實的,哄着半夢半醒的她吃了顆退燒藥,才放心的下樓。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時分,花以燦並不意外,她本來就很會睡。腦袋還有些恍恍惚惚的,但似乎沒早上這麼不舒服了,無法忍受全身膩着熱汗,她強忍着虛軟的身體進入浴室洗澡。
她動作稍嫌遲緩,四肢無力,很勉強的洗好澡,頂着一頭濕漉漉的發就走出浴室。想拿掛在屏風上的毛巾,無奈手怎麼也舉不高,只好作罷。
花以燦溫吞吞的躺到床上,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藥效好像太強了。」她嘟嘟囔囔的。「開學第二天就陣亡,我真是差勁啊……」
原本還以為可以順順利利的過下去了,看來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花以燦盯着左手腕上的疤痕,眼眶起了氤氳的水氣。
一股心煩氣躁直涌而來,她索性將臉埋進棉被裏,不想了、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西下的陽光餘暉緩緩斜照而入,透過潔白的棉紗窗帘,一絲一絲的飄蕩在空中。
進花以燦房間像進自家廚房的衛煙波,一看見癱在床上的花以燦,心底就起了一股無名火,他將粥放在桌上,大步一跨,來到床邊。
「妳是想讓感冒加重嗎?」他冷着聲音說。
「啊!衛煙波……」花以燦急忙轉身,臉上儘是燦燦笑意。真好,衛煙波放學了。
「我的粥呢?」她瞇着眼,一臉饞相。
「就想着妳的粥?」這語氣是十分的不滿。
「唔……」花以燦不敢盯着他冷冷的眼,假裝沒事的想要拿桌上的食物。
衛煙波擋下她,火大的拿起屏風上的毛巾,用力的擦起她半濕的頭髮。
「噯噯……好痛、好痛……你故意報復的是不是?」花以燦哀哀叫了起來,坐在床沿任他蹂躪……不,是照顧,她委屈的扁起嘴。
「我說過的話妳都忘了?」衛煙波放輕力道,語氣雖不悅,清冷的眼底卻有着溫柔。
「我手軟,拿不到毛巾嘛!」她心裏嘀嘀咕咕,暗罵衛煙波像個老頭子似的。
「借口。」他冷冷的駁回,知道她是因為怕熱,所以不喜歡吹頭髮,偏偏她的體質又容易受寒。
花以燦沒再回嘴,因為他的確說中了事實。如果要拿毛巾的話,勉強還是拿得到。
「坐着,不要動。」他吩咐,轉身拿出柜子裏的吹風機。
「我的房間你比我還熟呢!」見他熟練的打開第二層抽屜,花以燦不以為意的說。
他輕哼了聲,走了過來,打開吹風機吹着她柔軟的髮絲,鼻端儘是她沐浴后的香氣。
花以燦瞇起了眼,像一隻慵懶的貓,午睡后享受着主人溫柔的撫摸。衛煙波動作熟練,彷佛這樣的行為進行過數百次,又像是天生般的駕輕就熟。
即使睡了一段時間,花以燦還是有着身體發軟無力的現象,又或者是下意識的撒嬌行為,她輕輕靠上衛煙波結實的胸腹。
衛煙波淡淡的瞄她一眼,問道:「只是普通的感冒吧?」
「嗯。」喉嚨開始有些發癢。
衛煙波的味道好令她心安啊!花以燦嘴角隱隱勾起一笑,只差沒有舉起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腰了,突然,她皺起了鼻頭。
「奇怪的味道。」茉莉花香,衛煙波身上從沒出現這種女性化的香味。
「嗯?」衛煙波略略提高嗓音,不懂她說什麼。
花以燦整張臉埋得更深,東嗅嗅,西聞聞,弄得衛煙波有些發癢。他大掌一蓋,固定了她的小小頭顱。
「妳做什麼?」他聲音低啞的問,黑亮的眼珠盯着她。
「花香味。」她拉起他的制服,指着某一處。
衛煙波愣了下,猛然想起關聯處。
「靈犬萊西嗎,妳?」他低低的笑着。
早上他順手撈起一位差點跌倒的女生,想不到對方很順勢的拐進他懷裏,對她的臉沒什麼印象了,倒是身上的香水味滿重的,現在經花以燦這麼一說,他才想起這件事。
「你說什麼?」花以燦不滿的戳着他。
「早上有個女生說,我的懷抱看起來很溫暖,想要躺一躺,妳也知道,我這人滿大方的……」他半是戲謔,半是開玩笑的說著。
花以燦瞪着他,這人真的很惡劣!尤其是最近,老愛有意無意的試探她。她不是很懂,也有些害怕啊。
「好了。」他拍拍她的頭,柔軟的髮絲溫順的貼在她臉龐。
花以燦仍舊有些呆傻,衛煙波則是相當習慣她三不五時的失神狀態,他勾起一抹寵溺的笑,覺得她這樣倒也挺可愛的。
「過來啊,不吃妳心愛的甜瓜粥了嗎?」他問着,手裏拿着湯匙拌涼。
花以燦失神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總覺得衛煙波以後會穿着圍裙喂小孩喝奶似的,她搖搖頭,甩開這令她頭皮發麻的畫面。
她慢吞吞的蹭到桌前,大大的吸了一口氣,一臉幸福的表情。
「謝謝!」她感動的看着他,下一秒便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
「嗯。」衛煙波若有似無的點了下頭,只手托着腮,冷淡的表情有着一絲笑意。
花以燦埋首吃吃吃,額間飆着熱汗,猛然察覺她這樣自顧自的吃,好像有違良心道義,她抬眼,隨口問道:「學校好玩嗎?」
這真是個非常白痴的問題。
「妳說呢?」他挑眉。
「……嗯……嘿嘿……」她幹嘛自掘墳墓?花以燦懊惱得想踢自己一腳。
「大熱天感冒的人是笨蛋。」衛煙波輕輕的說著,語氣沒有絲毫的責備之意,周圍卻默默的颳起一股寒風。
花以燦低着頭,快速的吃吃吃。性格扭曲的人是不是都這樣晴時多雲偶陣雨的,脾氣說來就來啊?
「嗯?」他細長的眼眸像天生帶着高傲。
知道衛煙波是氣她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每次她感冒,他都要吹鬍子瞪眼的,冷淡的語調里其實包含着濃濃的關心,只是她奇怪,表達關懷有這麼難嗎?非得要這樣包裝包裝再包裝。
花以燦心底暗嘆口氣,不敢正面接招,只好隨意亂扯,她問道:「衛煙波,你有吃過鑫鑫腸嗎?」
「鑫鑫腸?」他皺眉。
「嗯,你知道隔壁老王養得那條拉不拉多嗎?簡直胖得像會走動的鑫鑫腸!」花以燦滿臉新奇的笑意,她見過那狗一、兩次,每次都覺得很震驚。
「老陳。」他語調冷淡,眼瞳盯着她。
「啊?」
「妳家隔壁住的是老陳。」他重複。
「……重點在鑫鑫腸。」
「嗯。」他怎麼會不知道她胡扯的功力?
「那、那等一下我們去超市買好不好?」她討好的問。
衛煙波沒回應,探過身子,大掌摸着她的額頭,神情嚴肅。「可以,先做完功課再說。」
聞言,花以燦的臉垮了下來,有點想哭的說:「你好殘忍……」
衛煙波始終維持着冷淡的神情,彷佛多了一個臉部表情就犯法似的。他若有所思,抽起紙巾,緩緩擦拭着她的嘴。花以燦僵了下,不敢正大光明的瞧他,眼角略略瞄着他優美的臉部線條。
「以燦……」他低啞的開了口,手指隔着薄薄紙巾摩挲着她的嘴唇。
「嗯?」花以燦緊張得差點將心臟跳出胸口。
「我記得,妳剛才有對我說謝謝是吧?」他垂下眼,讓人瞧不見他漆黑的眼睛。
「有、有嗎?」花以燦已是滿頰緋紅。
「我實在不喜歡妳對我這麼的見外,妳知道……要謝謝別人,也是有很多方式的……」他深邃墨黑的眼瞳對上她,向來冷酷的臉龐此刻看來有些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