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平靜的冬日下午,分局卻因為有益客即將臨門,而處在沸騰的狀態。
「投影機調整好了沒有?快快快——」
「把窗帘拉起來!不行,還是先打開好了。」
「桌子擦過了嗎?花呢?有沒有鮮花?」
「飲料準備了什麼?可樂?紅茶或綠茶?咖啡?」
「相關檔案數據呢?不夠不夠,只調最近三年的絕對不夠,要把所有相關的全部調出來備查,誰知道會被抽問到什麼?」
談岳穎走進分局大門時,被吆喝着搬檔案經過的警察弟兄們給擋住,他停下腳步,俊臉上全是詫異。
「怎麼了?今天是署長還是督察主任要來?」
「演講啦!」弟兄們根本沒時間多說,隨便回答一下又跑了。
到底是何方神聖來演講,講的又是什麼題材,可以讓上上下下都忙成這樣?談岳穎本身就是常常要授課的講師,可從來沒看過這麼踴躍又熱烈的準備。
因為實在太好奇了,所以洽公結束之後,他乾脆悄悄從後面走進一片漆黑的會議室,共襄盛舉一下。
台上的人兒,好耀眼,難怪如此無聊的題材可以吸引到這麼多人。
因為演講者本身就是一道風景。整齊的套裝掩蓋不住前凸后翹好身材,一張雪白的鵝蛋臉上,濃眉大眼,紅唇粉頰,一點妝也沒化,卻像是會發亮一樣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外行的看熱鬧,但內行的看門道,她不愧是有名的「性侵害達人」——可不是說她超會性侵害,而是她的專長在偵辦此類案件——講起案例來頭頭是道,條理分明,也難怪底下聽講的人聚精會神,專註力非同小可。
如此專心的原因還有一個——也是最恐怖的一個——文馥芃演講的時候,還會抽問底下人起來作答!答不出來或答錯的話,如電的譴責視線就立刻探照燈一般投過來,看得人心虛氣短,然後,就是文警官著名的臭罵。
「這種判斷還會錯?要是你當時在現場,已經不只二度三度傷害,早就不知道幾百度傷害被害人了!警察都當幾年了,有沒有一點慨念啊?」她瞪起大眼,狠狠罵著回答不合她意的弟兄。
被罵的人不服氣,粗聲抗議:「援交本來就很難判定是否雙方合意,我當時的筆錄以及後來的報告都寫得非常清楚——」
「未成年沒有合意不合意,只要是xin交都算違法,這有多難判定?!」
「文警官,難道,你真的是到法定年齡才交男朋友嗎?」這位新調來的警察故意流里流氣地問,一面涼涼打量着台上的艷女,「我看你長這麼漂亮,從小就有人追吧?兩小無猜的時候,情投意合也是很自然的,別跟我說你不懂。」
「完了……」
「他完蛋了……」
「新來的沒辦法……」
「怎麼沒有人先跟他講清楚……」
底下同情的竊竊私語此起被落。
文馥芃的目光已經冷到猶如兩道冰錐,可以刺穿心臟,取人狗命。她冷冷看着那位故意調侃她的警察,俏臉毫無笑意。
「是,誰都可能意亂情迷,尤其在年幼或知識不夠的時候,所以法律才要從嚴認定跟規範。因為不但要確保外界安全,也強制保護青少年不因自身無知而任人傷害。」她傲然睥睨地說:「看來您的無知也讓您還落在受保護範圍之內,所以保護您是我的職責,我就不動手了。」
「嘩——」眾人一陣嘩然。敢這樣當面挑釁,真不愧是文馥芃!
那名警察被說得面紅耳赤,惱羞成怒之際,更下流地說:「幹嘛不動手呢,我身上有些部位……確實挺歡迎你來動手的。」
「只怕我動完手之後,那些『部位』就再也不存在了。」文馥芃果斷地結束這話題,「你的小問題請自己解決。我剛發的法條摘要回去再仔細讀過,下周我還要再抽問,若再答錯,這次講習我就算你缺席。」
「你……」
整個會議室氣氛更緊繃了。人人自危,深怕自己被點到,變成下一個苦主。
說真的,談岳穎還真沒看過哪個講習有這麼大的魅力,或者該說惡勢力!
本來打算看一下就走的他,在會議室後面站了快半小時,直到全部聽完。光看她左罵人右訓話就夠精採的了,更何況她如此賞心悅目。
終於,講習結束之際,眾人紛紛起身離座,以最快速度往門口移動,不敢也不想跟這個恰查某處在同一空間裏。
走向後門的人,都看見了談岳穎。只見修長的他閑閑靠在門邊的牆上,氣定神閑,好像剛欣賞完一場好電影或音樂會似的。
「談督察,你怎麼在這裏?」
他但笑不語,眼光移向講台上獨自收拾着的人兒。連關機器、撥電線、迭紙張的手勢都那麼果斷利落,氣場充足,方圓十公尺以內沒有人敢靠近。
「你剛看到了吧?是不是真的很兇悍?名不虛傳。」跟他相熟的警察弟兄湊過來,壓低聲音,悻悻然地說:「我們局裏已經有八成以上的弟兄被她臭罵過了。她要不是女生,大概早就被人蓋布袋修理、打成重傷了,氣焰這麼高張!」
「是嗎?」談岳穎聽了,微微皺眉,笑說:「我只是有點不懂……」
「不懂什麼?不懂她為何官可以做到這麼大?為何還沒被打死?為何這麼討人厭?小時候受過什麼刨傷?」警察忿忿反問。
「不,我不懂的是……」談岳穎拖長了語調,慢條斯理說:「如此名花,究竟因何至今無主?」
聞言,要走出去的、剛走過來的、在附近剛好聽見的眾警察,在那一剎那都停下了動作,像是看到鬼似的,有志一同轉過來,瞪着談岳穎。
被數十隻眼睛死死瞪着的談岳穎瀟洒一笑,「怎麼了?你們不覺得怪嗎?」
「談大師,你是大師,你很有學問沒錯,所以講話這樣文謅謅的,我們都不跟你計較。」其中一名警察弟兄痛心疾首的質問:「可是你說文警官是什麼?名花?你說她是花?你不怕死嗎?你沒看到剛剛講習的時候,小李、小胡還有小許,尤其是最後的小廖,他們講錯話,發生什麼事?」
「啊,你是不是覺得,征服這種母老虎,很有成就感?」有弟兄靈光一閃,上上下下打量了談岳穎一番。「可是談督察,你這麼斯文,大概沒兩三下就被母老虎吞進肚子裏,連渣都不剩了!」
「會死無全屍啊!談督察,你要三思,要三思啊!」
面對眾弟兄的殷切關心與忠告,談岳穎不為所動,依然是微微笑着,沒有上前去攀談,但目光也沒有片刻離開過講台上的她。
「被她吃掉嘛……」漂亮的薄唇扯起微笑弧度,「我倒是很期待。」
「嘔——」作嘔聲此起被落。
*****
講習結束,文馥芃照慣例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在眾人又敬畏又有點嫌惡的目送之下,昂然下了講台,走出會議室。
不管環境再怎麼惡劣,氣氛再怎麼不友善,她還是昂首闊步,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樣子。
這樣倨傲的態度,說到底,有好處也有壞處。先說好處吧,好處就是完全看不見任何不想看的人事物;但壞處也是看不見,因為,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話,就很容易撞上人——
下一瞬間,她直直撞上了一個不長眼的白目。
「閃!」文馥芃毫不猶豫地一把推開路障。
結果路障文風不動,還風度很好地微笑看着她。
但她可就沒這麼好脾氣了,怒目相視。「好狗不擋路,你聽過這句話沒有?」
「文警官這話有邏輯錯誤。狗是聽不懂人話的,你對它說好狗不擋路,有什麼用呢?」談岳穎輕鬆回答。
「聽不懂?難怪你還在擋路。快讓開啦。」她再度試圖推人,卻發現入手質感不錯,娘炮居然有胸肌?有沒有搞錯?
等等等等,有沒有搞錯的是她自己吧,居然注意到這種事?他是不是娘炮、有沒有胸肌,關她屁事?
心情更加惡劣,她斜眼瞪他。「你到底擋在這裏做什麼?我還有事要忙,不像有人無所事事,可以在這裏閑晃——」
「我是來洽公的,不是閑晃。」這位「有人」好整以暇回答:「上周移送的體育教練性侵學生案,地檢署還有一些問題,要我過來找分局長談談。」
一聽到這幾句話,文馥芃神色一正,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那張帶着淺笑的俊臉上。
談岳穎是真的長得好看,文質彬彬,帶着難得的書卷氣,跟她慣常接觸的、充滿江湖兄弟氣概的警察弟兄們有很大差別,也就是說,格格不入。
因為看不慣吧,所以才會每次碰面,她都不由自主的緊張、焦躁着。
嗯,一定是。否則,該怎麼解釋她的反常?
「是你接手這個案子?」她壓低嗓音問:「你明明是督察室的,為什麼要管性侵案?難道是警方內部有什麼問題嗎?」
「啊,文警官這次記得我了,真令人感到受寵若驚。」談岳穎笑意更濃,長型的鳳眼略眯,愉悅回應。
什麼嘛!這種回答,擺明了在轉移話題、嘻皮笑臉兼打迷糊仗!
是,她現在記得他了。在大學時期只會死讀書的書獃子談岳穎,畢業之後繼續深造,當大家都在基層搏鬥之際,人家他已經讀了學位回來,從此一路扶搖直上,此刻掛的是督察的頭銜了。
督察者,「抓耙子」是也。不辦真正案件,反而專管警察的風紀與操守問題。有他出現,通常是警方辦案過程有瑕疵,需要追查——
「地檢署怎麼說?檢察官覺得證據方面有問題嗎?哪一項?驗傷報告、證詞、筆錄,還是自白?」文馥芃追問。開玩笑,她可是性侵害達人,警察弟兄們偵辦此類案件的所有程序與細節,都是她一個分局一個分局跑、一堂課一堂課教出來的,在她手中出問題?開什麼玩笑!
「怎麼會呢?文警官春風化雨,桃李滿天下,各分局警察都曾受到你的熏陶跟……諄諄教誨,難道對自己教出來的高徒沒有信心嗎?」想到剛剛躬逢其盛的「諄諄教誨」,談岳穎嘴角忍不住上揚。
文馥芃皺眉。「你這人講話不能自然一點嗎?一定要用這麼多成語?」
他笑吟吟的回道:「畢竟我去FBI受訓過嘛。」
神經病,FBI有教中文成語嗎?「我沒時間跟你耍嘴皮子,你要不就讓開,要不就講清楚體育教練的案子有什麼問題。馬上、立刻、現在就給我選一個!不要再繞圈子了!」
「我可以兩個都辦到。」他的回答輕描淡寫,卻出人意料。「可以讓我有這個榮幸請文警官吃頓便飯嗎?我們可以邊吃邊談。」
「咳咳咳!」
此話一出,突然一陣咳嗽聲此起被落,還有人明顯的是被水嗆到。
文馥芃沒好氣地望向大辦公室。原來那些走來走去、尋常地忙着聊天或工作的分局警察弟兄,統統都是裝的!都在偷聽!
「如何?我既不會擋路,你又可以聽到進度,而我得到與你共進晚餐的這份殊榮,一舉多得。」談岳穎望着她詫異又孤疑的表情,笑說:「這就是穆罕默德講的,山不來就我,我便就山。不知文警官可願意?」
說完了,談岳穎閑閑看着眼前人兒經歷天人交戰。她困執的模樣真是有趣極了,有句成語是怎麼說的,活色生香?這張臉,他看再久都不膩。
從一開始,直到現在——
「好吧。」經過了漫長的……一分鐘,文馥芃下定決心。「走就走,不過,路上就給我簡報!快點!」
「是,全憑文警官吩咐。」
*****
花前月下,夜未央。美食、美景、美人……
可惜這位不讓鬚眉的文警官,還真辜負此一良辰美景。她,完全不解風情。
說是共進晚餐,但從頭到尾,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公事上,對於相關的案件問得巨細靡遺,除此之外,對於談岳穎的調侃與閑聊,統統有點接收不良的樣子,不會響應調情就算了,有時還好像根本聽不懂。
沒關係,革命剛剛開始,同志仍須努力。
等到公事談罷,吃完飯,餐點收走,侍者端上餐后甜點之際,總可以放鬆一下,好好喝咖啡聊是非、敘敘舊了吧?
「所以……你試過這兒的巧克力蛋糕嗎?很有名,是手工的,別看它這麼普通,這樣普通的甜點很講功力,配上店家特選的咖啡,相當——」
話還沒說完,談岳穎面前就從一盤甜點,變成兩盤甜點。文馥芃毫不考慮地把那盤精緻美麗又散發迷人香氣的蛋糕推到他手邊。
「既然這麼好吃,那你多吃一點吧。」她起身,一面舉手招呼侍者過來準備結賬,「謝謝你跟我分享、討論案子的狀況,這一頓就我請了。」
說真的,讓談岳穎說不出話來的場合併不多,不過,此刻就是其中之一。
「你……不想吃蛋糕?」半晌,他才勉強找出一句話來講。
她搖頭。「我不喜歡甜點。」
居然有人不喜歡甜點?!他震驚地問:「那咖啡呢?」
「我也不喝咖啡。再見。」
說完,她接過賬單,付完帳,頭也不回的走了。
談岳穎還發獃了半晌,望着她窈窕身影筆直往門口走去。直到她已經消失在門外了,才匆忙起身,追了出去。
開什麼玩笑,好不容易有機會獨處,怎麼可以就這樣喊卡?
「文警官,等一下!」
文馥芃已經走遠了,聽到喊聲回頭,一臉不耐,還「嘖」了一聲。
這位小姐,真是令人又好氣、又好笑。談岳穎雖然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人,但她這種反應,也太打擊一個男人的自信心了吧?跟他在一起,有這麼無趣嗎?
當下長腿邁開,迅速跟了上去。而文馥芃很不給面子的低頭看著錶。「你還有什麼事?」
「這話我倒想請教文警官,晚上還有約嗎?趕着上哪兒去呢?」
黑白分明的圓眼睛眨了眨,明顯的躊躇着,不知要不要回答。
「難道是……我打擾了你的原定計劃?」他故意說:「據我所知,文警官今天晚上應該是沒有值勤的,應該不是趕着回辦公室吧。」
「你知道我的班表?」文馥芃不愧是警官,立刻發現疑點,孤疑反問。
他耳根有點發燙,不過表面上沒露出異狀,輕鬆接招,「這大概是我們督察室的壞習慣,知道得太多,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那就是你的工作。」而她一點也沒有跟他談工作之外任何事的意願。她揮揮手,「我真的有事要先走了,再見。」
「已經晚了,不如讓我順路送你——」
「你又不知道我要去哪裏,怎麼順路送?」她不耐煩地打斷。
談岳穎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默默數到五,才睜然後,很溫和很溫和地問:「你對於別人的好意,一向都這麼抗拒嗎?」
她整個人僵住。
是的,被他說中了。
從有記憶以來,文馥芃似乎都在努力證明自己做得到、很獨立,不希罕也不需要別人擔心,到後來已經成了習慣。
跟她相處過的人都了解,而她也習慣旁人的畏懼、紛紛走避。只是,談岳穎跟她連點頭之交都說不上,為什麼能這樣一箭穿心?
不愧是去FBI受過談判訓練……夠了,到底要強調多少次!
收起震驚的心情,文馥芃一甩頭,鎮定回答:「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真的有事,而且已經遲到了。對不起,失陪。」
普通男人吃了這麼多閉門羹,早就嚇跑到天涯海角了吧,但,談岳穎並不是普通男人。
「請讓我送你。」他溫柔卻堅持地說:「是我耽誤了你的時間,讓我彌補一下好嗎?不然我會過意不去的。」
「呃,你,可是我……」粉頰慢慢漲紅,剛剛罵人罵超順的文警官現在居然說不出話來。
可惡,遇上這樣的人、這樣的請求,吃軟不吃硬的文馥芃居然束手無策!
所以她一路都在生自己的悶氣。坐進車子裏,除了一開始告知目的地之外,文馥芃都沒有主動開口跟司機說過話。
因為她賭氣的樣子很可愛,所以司機不以為意,依然輕鬆愉快地和她閑聊着。「這麼晚了,你還要去洽公?最近忙些什麼?哦,不是公事,是要去幫忙?幫誰?是這樣啊,那楊副座好嗎?」
「他很好。」只得到三個字的簡短回答。
她的上司,也就是楊副座呢,下午突然一通電話急召,要她下班之後找時間過去幫忙。上司有令,她不敢不從,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要幫什麼忙。
到了上司指定要去的某分局門口,還沒進去,就已經聽到豪邁的笑聲從裏面傳來。這位楊副座年過五十,生性豪邁海派,又照顧屬下,其實是個很好的上司。他一看到文馥芃,就開心招手:「來來來,文警官——」
文馥芃突然煞車,站定在原地,俏臉拉了下來,烏雲密佈。
「快點,我有事情找你。」上司明顯的是少根筋,根本沒感應到她的臉色變化,繼續吆喝,「你進來呀!劉分局長最近剛陞官,搬辦公室,你來幫忙看看,房間裏面要怎麼擺設會比較好?」
只見她紅唇緊抿,壓抑了片刻,才答:「副座,我對這個沒什麼了解,可能幫不上忙,是不是該找專業人士來——」
「找了找了。」楊副座就等她這一句。「分局長的兒子,很成材的啦,是室內設計師,現在自己開事務所接案,他剛剛建設要把檔案櫃移過去門邊啦,你覺得怎麼樣?過來看一下啊!站在那裏幹什麼?」
眼看着一片混亂的辦公室內,同樣也笑呵呵的分局長,以及那位眉清目秀、一臉尷尬的年輕男子,就連旁人如談岳穎,都領悟到其中的奧妙了。
這、是、相、親!
「既然有專業設計師在,應該不需要我了吧?」文馥芃咬牙切齒說。
「怎麼會不需要,你人都來了,就進來啊,幹嘛一直站在那裏?」楊副座嗓門扯得越發驚人地大,「難不成是害羞了?你也會害羞?別鬧了吧,哈哈哈——」
「是嘛,我跟我兒子說,楊副座老愛誇口手下有個超強悍的女警官,之前單位年終掃除時,獨力清完了二十大箱的檔案,比男人還壯,我兒子還不信呢!」
「她真的就是這麼強壯。劉兄,你別客氣,有什麼要搬的,叫我們文警官來就好,保證滿意!」
震耳笑談聲中,只見那張美艷俏臉上,靜靜閃過一抹受傷的痛楚。不過稍縱即逝,一下子就不見了,又恢復了慣常的倔強驕傲。
可是一直注視着她的談岳穎看到了。清清楚楚。
他沒辦法置身事外。
「楊副座、劉分局長。」他清了清喉嚨,客氣地與兩位長輩打招呼,「有什麼要搬動的重物,不嫌棄的話,我來幫忙好了。」
笑謔聲戛然中止。自以為聰明幽默的兩位老伯,這才大夢初醒,見鬼似的瞪着剛剛一直在文馥芃身後,修長瀟洒的談岳穎。
「你你你……」
「談督察,你怎麼……會在這裏?」
談岳穎笑丁笑,一瞎步,站在文馥芃前方,不經意地替她擋住。
他下意識的想要保護她。
「我和文警官有些公事要談,剛剛才結束,順路送她過來。」他輪番看過去,還特意深深看了那位縮在角落、始終不吭聲的年輕人一眼。目光炯炯。
意思傳選到了吧?了了吧?
白凈到有些陰柔的劉公子,被逼視到轉開了頭。
文馥芃在後面猛推他,示意要他讓開。老兄他動也不動,又被小姐她「嘖」地嫌棄了一聲。
「呃,你們談公事啊?」對於年輕一輩的默然交鋒、高來高去,楊副座自然毫無所感,只是看看一臉不爽的文馥芃,又看看莫測高深的談岳穎,莫名其妙。
「兩位……原來有交情?」還是劉分局長老練些,畢竟是待地方基層的,要懂人情世故,他多少也看得出,眼前這兩位,氣氛似乎有些微妙。老練的笑容陡然僵住了,轉頭責備老友,「既然如此,楊副座你何必——」
「他們只是談公事而已!」楊副座急着想解釋,像在數落自家小孩給外人聽一樣,口無遮攔,「文警官真的沒有男朋友,她從來沒交過,從她畢業看到現在,一直都沒人追也沒人敢介紹,脾氣太壞了啦,沒人要……你相信我!」
談岳穎可聽不下去,「楊副座,且慢——」
這也太荒謬了,整個分局都是弟兄可用,還得大老遠叫她來展現她的體力?但開口的是提拔照顧她多年的上司,她也只能咬着牙答應。即使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超爛、超瞎、超蠢的設計騙局!
「不用多說了。」文馥芃凜然打斷男人們,線條優美的下巴微揚,傲然說:「我來幫忙就是。重物全部留給我,別客氣。」
說完,她轉身就走。
「噯噯噯!你不是要來幫忙嗎?要走去哪裏?」楊副座直着嗓門在她身後喊。
「換衣服!」她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她下午去演講,穿的是整齊套裝跟高跟鞋,這總不是做苦工的打扮。
「快點回來啊,我們在這邊等你!」
她咬牙已經走得老遠了,來到大馬路上,正準備要招出租車——
「我可以送你。」如背後靈一般緊跟在她身後的人,此刻友善地開口。
至此,她真的受夠了。
還能再丟臉到什麼地步?像被他玩弄在手掌心了一晚,又被他看到這麼丟臉的景象。是,她文馥芃就是這麼壯碩,被叫來當苦力;她也滯銷到這種地步,像是一頭牛一樣的被推銷,上司在眾人面前還打包票她一直以來都乏人問津!
尤其,看到談岳穎依然氣定神閑,眼角甚至還有微微笑痕,她滿腔莫名的焦躁與奇異的惱羞,全轉成了怒火。
在所有人面前丟臉,還沒有在他那雙含笑的眼中丟臉來得難堪。
「不、用!」她索性站定了,張開嘴簡直要噴出火來,「你別再跟着我了,笑話看得還不夠嗎?」
「你先彆氣,深呼吸,聽我說——」
「你自己說個夠吧!」她惡狠狠警告:「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眼看她又要甩頭就走,談岳穎的手閃電般探出,扣住她的手腕。
她毫不猶豫地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