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所以,姐姐,是你想嫁給少爺嗎?」夏有雨困惑着,「是大少爺嗎?還是二少爺?不不,你一向有些怕二少爺的樣子難道是三少爺?」

「不許胡說!」姐姐用力捏緊她的手,疼得她皺起了眉,「我是為你好,為了你打算呀!」

「可是我——」從來沒起過念頭要嫁給少爺呀。這話說不出口,夏有雨停下來思考了一下,才困難地問:「為什麼一定要嫁給少爺當側室?難道我們只能等正室死掉嗎?」

「你該不會以為,我們這種人,有正宮夫人的命吧?真傻。」夏有青說。不知為何,她覺得姐姐溫柔嗓音中,帶着一點咬牙切齒的怨氣。

不,即使這陣子以來和二少爺之間不一樣了,她也根本沒想過這回事。在她腦袋裏,她們就是受雇的帳房先生的女兒,有一天要和爹一起離開言府的。突然,莫名地,胸口一緊。

不是嫁給少爺當小,就是要離開。照姐姐說,似乎結局只有這兩個。夏有雨一向清明的心頭突然蒙上飄渺煙霧。兩個結局,她都不想要啊。

常常被說現在是大姑娘了,該如此這般的,但夏有雨從沒放在心上過。直到這一陣子,心裏壓着這樣那樣的煩人事兒,她才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她從身上荷包里倒出兩枚銅錢,在手心裏拋着玩。小小院落里長日閑靜,誰都不在,她其實也該上帳房去看看,或是到廚房或別的地方找事做,好賺點外快銀子。不過,她坐在院子裏石凳上玩銅錢玩了很久,就是不想動。

古舊銅錢已經年代久遠,又不值什麼,但夏有雨很珍惜地收着它們,因為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僅有的遺物。小時候每回哭鬧,她娘拿着用紅絲線綁着的銅錢逗她,她就會破涕為笑——

像所有人說過的,她是個小錢鬼,連走路都還不會,就知道要討錢來玩。長大了果然忙不迭的要繼承父業當帳房,可惜這套功夫傳子不傳女,她爹從來沒認真想教過她什麼。

其實一開始她只是思念亡母,不大懂為何娘不再回來。銅錢玩着玩着,碰撞聲音清脆,紅絲線卻斷了,她還是喜歡那清脆的錢幣叮噹聲。

如果她攢到了好多好多銅錢,多到足夠請好醫生,那娘會不會回來?

如果她把銅錢換了好多好多銀子,多到足夠讓她爹專程做帳,她爹會不會跟她多說幾句話,好好聽她的想法?

如果……如果……

如果她知道答案就好了。

她應該是心無城府,有錢就開心的傻丫頭,不該有這麼多煩惱。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玉手一用力,兩枚銅錢又被拋到空中,碰撞出聲。然後,被身後伸過來的大手一榜,接走了。

夏有雨訝異回頭,下一刻就被攬進溫暖懷抱中,然後,男人的唇就封住了她欲語的小嘴。

恣意輾轉品嘗,柔軟櫻唇一下子就被肆虐得紅潤可愛。

「一個人坐在這兒,不寂寞嗎?」

言至衡略略放開,在她嘴角輕笑着問:「還是,是在等我?真是好乖。」

「誰等你了。」她咬住下唇,使勁推他,「把錢還我,你越來越囂張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

「光天化日之下怎樣?輕薄丫頭?」言至衡摟着她,仰頭大笑,「誰要你長得這麼可愛,又讓人有機可乘……好了,別打了,打死了少爺,丫頭要怎麼跟老爺夫人交代?」

聽到他這麼笑說,夏有雨陡然安靜,也住手了,只是獃獃望着那張笑得神采飛揚的俊臉。

「怎麼了?」感覺到懷裏人兒神色不大對勁,言至衡的笑意略略收斂,溫聲問:「沒事吧?怎麼走了神?」

「你真好看。」她由衷地說,「而且,好像對我真的很好。」

是不是真心誠意的呵護關心,她也不是笨蛋,當然感覺得到。

放眼這世上,和她最親近的人,是爹和姐姐。但在內心裏——她知道但不願意承認——最疼愛她的其實是奶娘和二少爺。

「那是當然。」有人可是一點也不客氣的,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那你說說看,要怎麼回報我?先說好,我可不要銅錢或銀子。」

他多得是。

夏有雨咬唇想了半天,摟着她的人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等着。

然後,踮起足尖,輕輕吻上他含笑的嘴角。

少爺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主動送上來的溫軟紅唇,頭一偏,咬住她的小嘴。唇舌並用,一下子就讓她棄守,含羞迎入霸道的探索。「唔……」

火般熱,蜜般甜,帶着害怕被發現的緊張感,她拚命要忍住輕吟。

他摟着她往濃密樹蔭後去,一轉身把她抵在松樹的樹榦上。雖然還是一身樸素到極點的水藍布衣——他的雨丫頭從來不愛打扮——卻襯得她肌膚無比雪白,雙頰粉嫩,眼睛水汪汪的,就是初嘗愛戀滋味的甜美模樣。

老是跟她鬥嘴的薄唇這會兒不再吐出挑釁或調侃,而是一再嘗她,像是怎樣都不夠似的。男性的身體堅硬發燙,壓得她幾乎要透不過氣。

通常到這時候,夏有雨會掙脫,但今日她卻乖巧地順着他,任他拉扯她的衣帶,大手甚至伸進前襟里,隔着薄薄內裳大膽輕薄,薄唇在她細嫩頸側印下一個個火燙的吻。

她其實害怕得微微發抖,卻一直沒有抗拒。最後,是言至衡停下了動作,抬起頭,用微眯的俊眸默默盯着她看。

「雨兒,到底怎麼了?」他啞着嗓子問,聲音有些不穩,「你不怕我就在這兒要了你?」

她茫然地望着他。圓眼睛又黑又深,好像似懂非懂,又像知道得太多。

「這檔子事,真的這麼好嗎?」從小她就與他無話不談,這次也一樣。她悄聲問:「說書的都講過,男女好上之後,就離不開彼此,遇到什麼阻礙都想在一起。是這樣嗎?」

「這個嘛——」言至衡居然有被她問倒的一天。

「所以,一定是真情至愛,才會成了相好,對不對?」她追問,「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什麼可以一次跟很多人相好?娶了妻又有了妾?」

「嗯——」

其實,年紀尚輕,情竇初開的兩人,哪裏知道真情至愛四個字的分量?當下言至衡只是抱緊她,調笑着說:「你啊,是不是說書的聽太多了,滿腦子都在想什麼呀。」

「錢啊,還有什麼。」她也微微一笑,笑意有些苦澀。

「我想也是。你這小錢鬼。」他的語氣中透着無限寵溺,「要是有一天我給了你多到算不清楚的錢,你怎麼辦?」

「就做本帳嘛。」她的回答讓言至衡再度大笑起來。

甜蜜溫存終不敢也不能長久,府里雖大,到處總有人來去,他們很快依依不捨地分開。

離了他的溫言笑語和溫暖懷抱,夏有雨獨自走在長廊上,居然真的覺得有些涼意,忍不住抱住雙臂。

她沒有回房,也沒有去帳房,默默往平常很少去的方向走,一直走到……言家夫人廂房所在的院落。

「夫人要我這時候來。」她硬着頭皮告訴面露詫異的丫鬟,「方便嗎?夫人可否見我?」

「我幫你去問問。」

沒一會兒,丫鬟把她領到言夫人面前。花廳里跟她們那邊完全不同,又寬大又華麗,氣氛寂靜肅穆,丫鬟手腳很輕,說話更輕,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夏有雨走進來,也跟着低眉斂目,平日的調皮都飛到九霄雲外了。

言夫人倒是很和藹,招招手讓她過來身邊,還讓丫鬟們都出去了。

「吃過晚飯沒有?這個點心很好,你試試。」隨手拿了桌上擺的精緻點心給她,言夫人看着眼前少女緊張拘謹的模樣,忍不住微笑,「別這麼害怕,像其他人一樣在我面前嚇得什麼都不敢說,那多無聊。來,陪我說說話。」

「夫人……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其實夏有雨心跳得又猛又快,簡直要從胸門蹦出來。照着說書的迴路,這會兒該是她與二少爺事迹敗露,被強力拆散阻礙的關卡了。

她一被告知夫人要見她時,就嚇得像這樣心兒撲撲直跳,差點要吐了。連見到言至衡都不敢多說一個字,又擔心又害怕,六神無主到極點。

而夫人此刻越和氣,她就越心虛……

怎麼辦?

夫人是不是要罵她?是不是會要她不準再跟二少爺見面,甚至要她離開言府?

她爹的工作會不會受到波及?要怎麼跟她爹開口解釋這件事?

還有她姐姐怎麼辦?奶娘怎麼辦?

那個又討厭又讓人牽腸掛肚的二少爺,怎麼辦?

不過言夫人只是拉起她的小手,面容溫婉,語氣更溫和地問:「我聽你姐姐說,你不想做小,可有這回事?」

「咦?」圓眼睛倏然瞪大。夏有雨完全沒料到是這個開頭。

「沒事的,不用怕,照實跟我說就是了。」言夫人的眉目其實與二少爺極為神似,言至衡的俊秀大部分都來自母親,此刻正微笑望着她,「我幫你姐姐安排的對象,雖然不是什麼王公貴胄,但也是清清白白,很上進的年輕人。是做工的沒錯,在我們府里也很多年了,很可靠的。起先你姐姐說要照顧你還不想嫁,人家也願意連你一起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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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婢出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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