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勝負(下)
“御累訣”在天雲門祖師天雲子遺留下來的修真典籍中堪稱是其中最為高深的蓋世奇術之一，向來只有儀露峰一脈修鍊。這等奇術功參造化，隱隱有參透自然之機，一旦施展將其出來，能以自身為聚焦點引動九天神雷，若是修鍊到極深處，直有神鬼難測之威。但九天神雷是何等威力，除非像大乘期高手一樣凝結金身，否則一般人若貿然以自身為聚焦點，恐怕神雷落至的同時，自己也灰飛煙滅了。因此在這般情況下，施展人須以一萬堅不摧之物引動神雷，使其不直接加於自身，而此時清詩寒手中的紫情劍正是一柄不世出的仙器。
天成的眼瞳慢慢放大開來，目光直直定在半空中清詩寒的身影上，臉上流露出一絲震驚。但這時他似有所覺，緩緩收回了目光，向身前看去。
月渺停下了吹奏，徐徐落下平台，而漫天花瓣也在她落下的同時散了去。此時她的臉色微微白，似乎是剛才施展的道法對真元消耗不小，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帶着一絲擔憂向天成看了去。
儘管方才月渺吹奏曲子時所呈現的景象表面上看去花哨的成分居多，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攻擊，但只有曾見識過其威力的在場幾位高手才知曉其中暗含的玄機。鳳香谷既然能躋身正道砥柱一流，自然在修鍊一途上有着別宗難以企及的地方，而其之所以只收錄女子，原因就在於這一派是以音律入道的。但若是認為以音律入道難以修鍊到高深境界那就大錯特錯了，要說修真界中門下弟子修鍊度最快的宗門非鳳香谷莫屬。這一派人人精通音律，並且能從獨到的曲調中體悟自性，與天地之機產生共鳴，從而讓境界得到快提升，實屬一種標新立異的修鍊方法。還值得一提的是鳳香谷的音律道法一旦施展出來，能在無形中深入人的魂魄，與之相互融合在一起，對邪惡之人傷害極大，但對本真善良之人卻有恢復體力等諸多益處，而且若是配合仙器“七彩笛”施展出來，揮的威力更是成百倍增加！
這一刻，兩人目光相接，相互對視，無言中，似有絲絲柔情。
“你沒事吧？”月渺凝視着天成傳音道，關懷之意溢於言表。
這一刻，這短短的一句話，卻勝過別人的千言萬語。
多年過後，是否還記得當初在你身處逆境的時候，始終對你不離不棄，給你的縷縷關懷，真心待你的那個人？
她的一眸一笑，是否還牽動着你的心？
她的音容笑貌，是否深深鏤刻在你的心底？
聽着月渺關懷的話語，看着那美麗的容顏，天成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衝動，他灼灼地凝視着眼前的女子，猛地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鼓足了勇氣傳音道：“月渺……和我一起走吧！”
時光凝固了，周圍的一切漸漸模糊，整個世界只剩下那兩個相互凝視的身影。恍惚中似有一絲微風撫過，揚起了衣，吹響了手中的笛子，帶起低回婉轉的笛聲，帶起縷縷情絲，飛向了天空的遠方。天地間，他們是那麼的渺小，誰會在意這小小的幸福呢？
月渺的嬌軀微微顫抖着，眼中迅蒙上一層水霧，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讓自己掉下淚來，目光深深，深深凝視眼前的男子。
這句話似乎曾在夢回千轉間響起，曾在心底深處盪起絲絲漣漪，曾在蕩氣迴腸中期待過。但是，那女子眼中噙滿了淚水，似突然間喜憂參半，似突然間難以決舍，似突然間有些無奈與無助，帶着千萬個願意，卻不能答應的傷心，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她身上忽地泛起了紅光，猛地轉過身去，在紅光包裹中，朝平台下飛去。
在她轉身一瞬間，一顆淚珠忍不住掉了下來，乘着微風，打在了天成的臉上。
朦朧的世界瞬間破碎，喧囂聲再次在耳邊響起，風開始越地濃烈，隱隱中還夾雜着隆隆雷鳴。天成的笑容凝固了，目光空洞着望着飛下台的身影，視線漸漸變得有些模糊。那一顆緩緩滑過臉頰的淚水是如此的滾燙，但此時卻像是一把冰涼的利刃劃在在心上，疼痛如斯，瞬間冷了心，冷了血。
錯了嗎？一切都是錯了嗎？
眼見兩人莫名其妙的舉動，各宗眾弟子不禁有些摸不着頭腦，但轉念一想，既然月渺主動飛下台來，想來是自知不敵，所以放棄了繼續比試。念及至此，他們不覺有些意興闌珊，心中大是索味，但當他們看到空中那道天藍色身影時，興趣很快又重新提了起來，紛紛振作精神，凝目觀望着接下來事態的展。
眼見清詩寒施展出“御雷決”，清水道尊心下大為震動，着實沒想到天雲門居然出了這樣了不得的奇才，但見她臉色慘白，身體似乎微微顫抖，應該是在勉力施為這等蓋世奇術。而自月渺飛下台後，天成一臉死灰色，目光有些空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剛才的一番鬥法中受了傷，神情有些恍惚。將這些看在眼裏，她心中湧起了深深擔憂，二人都算得上是天雲門千年難遇的奇才，若是二人在這般光景下繼續爭鬥下去，後果恐怕不堪設想，而且無論誰勝誰負都是天雲門在自損實力。
想到這些，清水道尊頓時生出阻止之意，但只不過在她剛剛升起這個念頭的瞬間，天空上忽地又是一道炸響，大地再次震動，眾人紛紛變色，目光緊緊落在了那天藍色的身影上。只見從天際深處一道神雷刺破蒼穹，帶着雷霆萬鈞的勢頭，直直落在了清詩寒手中的紫情劍上，登時紫情劍紫光大盛，劍身上電芒竄動，恍若出海蛟龍，異常猙獰。而在神雷落下的同時，清詩寒似難以承受那洶湧的巨力，在眾人的一陣驚呼中，身形猛地向下一沉。但很快地，她緊咬着唇，漲紅了冰霜的臉，倔強地站直了身體，舉劍俯視着平台上那男子。
天成逐漸回過神來，眼神里也重新了泛起光芒，但此時他卻覺得心中空蕩蕩的，整個人被掩蓋得異常冷漠，隨即仰頭朝空中望去。空中一片肅殺，風聲凌冽，電芒竄動，濃墨般的烏雲沉沉壓下，彷彿惡魔張開的巨口。在那下方，一個女子穩穩站立，舉劍刺天，衣搖擺，在可怕的天威面前絲毫不俱，向平台上俯視看來。
不知怎地，一股不服輸的倔強，從心底最深處，豁然升騰起來！
“啊！”天成忽地吸了一口氣，昂厲嘯！
期待，失望，痛楚，悲哀齊齊湧上心頭，這一生為何如此疲憊！
銀光泛起，銳響聲中，那個男子眼中帶着血絲，帶着哀傷，倏地向空中飛去，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在升騰的紫光中，在惶惶天威下，瞬間與那天藍色的身影站在了同一高度上。
這時，一道驚雷閃過，撕裂了蒼穹，照亮了天空，聲震四野，如怪獸嘶吼！
電光照亮了那個男子的臉龐，驚天雷鳴如一記重鎚，狠狠打在了胸膛上，這一刻，他腦中“嗡”地一聲悶響，忽地清醒了半分，而當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時，眼中倒映着那個女子的身影時，他心中一凜，獃獃，怔住了！
狂風呼嘯，黑雲濃濃翻滾，電芒在雲層邊緣閃爍，隆隆雷聲中，一片肅殺之意，但那女子蒼白的臉上卻如此安詳，面對惶惶天威，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卻依舊那般堅持，到底，為了什麼？
這一瞬間，風雲變色，滾滾雷聲咆哮，凌冽的閃電宛如劍氣，縱橫披糜，一道道劈向那女子。風中，衣飄揚着，她眼中帶着一分哀傷，一分驚惶，一分倔強，一分執著，與眼前那個男子，彼此凝視。
有誰能明白那份冰霜下，掩蓋着怎樣不為人知的情感？
短短的一瞬間，那夜下絕世的美，震撼的美，恍惚浮現在眼前，莫名情愫蔓延在心底。她有一絲無助，有一絲哀傷，但又如此倔強，如此執著，似曾相識，從前那個少年到現在這個男子。
須臾間，天際濃濃烏雲猛然翻滾起來，彷彿再也壓抑不住即將爆恐怖力量，伴着一聲驚雷巨響，一道巨大的電柱從雲層深處降下，落到了清詩寒手中的紫情劍上，而她此時也再受不住這洶湧巨力，“哇”地吐出了一口血霧，染紅了胸前的衣襟。眼看要是再不泄出這雷霆一擊，她就要香消玉殞了。
紫情劍湛放出無比耀眼的紫色光芒，籠罩了天空，照亮了大地。伴隨着光芒越來越亮，所有人再也看不到二人的身影，也沒看到天成身上的光芒正逐漸黯淡。
似乎有些無奈，天成在融入紫光之前，忽地笑了笑，帶着一絲凄然，彷彿時光倒流，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曾經的哀傷。
巨大的光柱從紫情劍上折射而出，璀璨電芒瞬間湮沒了紫光，隨即它帶着毀天滅地的氣勢，沖向了那個男子。
整個天地，滾滾紅塵，滄海桑田，似乎在一瞬間凝結，黃昏，黎明，迢遞難期，遙隔汗漫，緣起緣滅，輪迴在凡間。
月渺怔怔注視空中那逐漸消失在光芒的身影，不由揪着胸口的衣襟，神情緊繃，彷彿在努力壓抑着心的劇烈跳動。她眼中淚光泫然，帶着傷心與擔憂，重重咬着自己的下唇，連溢出縷縷血絲也渾然不覺。一旁的白騖道尊將月渺的神情看在眼裏，臉上光芒一閃而逝，眉頭皺得更緊了。
生死的緊要關頭，玄青色光芒驟然大亮，乾坤戒上突地散出一層光幕，在間不容之際擋在了天成的身前。
“轟！”漫天流光溢彩轟然爆，光芒萬分耀眼，讓人不可逼視。這時，一個面目全非的男子如炮彈般從光芒中飛了出來。與此同時，耀眼光芒漸漸隱去，紫情劍在清詩寒頭頂顫動着，散出黯淡的紫光，包裹着她從空中緩緩落下。
“阿彌陀佛！”慧悟曰了聲佛號，僧袍一揮，頓將那個男子吸到了自己的金雲上，隨即他手中連連掐出佛門法印，一手按在了其胸膛。同時，清水道尊身影一閃，接住了落下的清詩寒。
清詩寒臉色慘如金紙，甫一落地便“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但隨即她似乎意識到什麼，猛地朝慧悟金雲上看去，一時間不由得怔住了。
清水道尊心中一驚，沒想到自己擔心一幕終究還是生了，不過此時見清詩寒受傷頗重，她也沒再多想，將手搭在了清詩寒肩上，渡入真元。
可還未等眾人從剛才震撼的一幕中回過神來，山谷上方的入口處忽地傳來一聲大響，隨即地面開始抖動起來。在場眾人一陣驚疑，紛紛轉身看去。這時，仙照山正心道尊面色大變，駭道:“不好！有邪道來犯！”
話音剛落，只見從千丈上方的平台處，如泉涌般冒出股股黑氣，片刻后黑氣大漲，慢慢將天空籠罩起來。與此同時，一道包裹在濃濃黑霧中的身影從中竄出，漂浮在半空中，隨即從那黑霧傳出了一個森然的聲音∶“本宗今日就讓你們有進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