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可以回去了嗎?」滿滿強自鎮定,努力深呼吸,不讓自己哭出來。她討厭這裏,討厭這樣的始雨跟溯風。他們好美好美,但為什麼要這樣摧殘自己?
「跟我來。」溯風拉着她的手,穿越擁擠的人群,離開了那迷幻得像是地獄的地方。
門口的侍者將他的蓮花跑車開過來,原本在門口排隊等着進入的人群突然爆出女孩子們的尖叫聲。「溯風!溯風!」
溯風……溯風……
那充滿愛意、興奮、瘋狂的叫聲追逐着他們,那些聲音像是隨時會跳上車,隨時會過來摟着脖子用力啃咬。
大紅色跑車在夜色中像飛彈一般胞哮着激射而出。
滿滿忍不住閉上眼睛。如果她沒先因驚嚇而死,大概也會因為這輛跑車恐怖的速度而香消玉損吧……
回來的時候,攝影棚里的燈已經熄了,只剩下門口兩盞小燈亮着。
大樹他們大概都已經走了,畢竟已經深夜十二點多。滿滿有點後悔了,也許她應該讓溯風送她回市區的租屋處。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願意讓溯風知道她住的地方。
「這不是你上班的地方嗎?來這裏做什麼?」
「我……還有工作還沒有做完。」這是實情。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做事,她的良心愧疚得厲害。
「都已經這麼晚了,是人都應該睡覺,而不是熬夜工作。」溯風嘆口氣。
「你的工作有那麼多、那麼忙嗎?你老闆一個月花多少錢僱用你這樣賣命?」
「不是攝影棚的工作,而是我自己的工作。我快畢業了,幾個星期後有畢業展,絕不能耽誤。」
溯風有趣地望着她。「不作畢業展的話就不能畢業嗎?」
「當然……不是。」滿滿搖搖頭,隨即輕輕蹙起眉。跟溯風說話,好似與外星人對話,一字一句都要好好解釋,免得他聽不懂。他們的距離真有那麼遠嗎?住在同一個都市,卻是不同的世界?
記憶中好像沒有人說不作畢業展就不能畢業但畢展對他們每個人來說都非常重要。那是驗證自己四年來所學的最好機會,不作畢業展就不能為這四年的生活劃下句點。
「滿滿,你好認真。」溯風含笑望着她。
她真希望溯風不要再這樣對着她笑,她被他笑得心旌動搖。拒絕溯風好睏難!她很難對他使用含有「否定」意味的用詞。尤其當他笑的時候,那簡直不可能。他們才第一天認識,再這樣下去,自己會不會在溯風面前融化成一攤無用的爛泥?
滿滿搖搖頭。「我得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嘿。」溯風握住她的手,漂亮至極的臉蛋湊上來。「你不跟我道晚安?」
「嗄?這……沒必要吧?」滿滿立刻羞紅了臉。
「這是禮貌喔。」
溯風的凝視帶有某種魔力,他的眼眸清亮,那幾乎帶着銀色的瞳眸是那麼的美,當中彷佛有水銀流瀉,彷佛有星光停駐。
漆黑的髮絲落在他光亮飽滿的額上,天使般精緻的臉孔在夜色中更顯聖潔。她彷佛被催眠了,身體無法自主地傾身向前,輕啄他溫暖的肌膚,就在那一瞬間,溯風回過頭來,輕輕地吻住她的唇瓣。
溯風的吻帶着几絲甜味,蜜一般的氣息竄入她腦海中,滿滿不可思議地瞪大了雙眼!身子抵住車門,她無路可退、溯風的手輕柔地攬住她的腰,將她拉向自己,吻得更深。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要屈服。溯風的吻是那麼的甜美,不帶一絲猥褻,如夢般使人陶醉。然而她心裏有什麼東西在大聲呼喊着,像針刺般的疼痛!
「不要!」她猛力推開溯風,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就要從胸口蹦跳出來。
「滿……」
滿滿咬着唇,某種揉合著驚險、刺激跟背叛的感覺猛然襲來,炎熱的夜風中,她竟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
溯風微怔,不明白自己哪裏犯了錯。他的眸子裏寫着迷惑。
「晚安。」她說著,然後頭也不回地往攝影棚內拔腿狂奔,撫着胸,深恐她那即將叛逃的心真的會就這樣拔腿飛奔。
他有那麼恐怖嗎?溯風仰躺在車子的皮椅上,被拒絕得如此不明不白,這還是頭一次。
這一生中,他所見的人全都是喜歡他、恨不得與他更親近,為何滿滿卻是個例外?她看起來不像紂厭他啊。
如果他夠努力的話,再過一陣子,滿滿也會追着他,天涯海角也不放棄吧……
但現在這樣很好,很舒服。他喜歡這樣的滿滿,不把他當成世界中心的滿滿——或者該說他喜歡這世上所有把他視若無物、甚至洪水猛獸的人。
古董火紅色蓮花跑車終於慢慢驅動,緩緩駛離了郊山的別墅區。
二樓窗畔,一縷紫煙緩緩上升,心痛如絞的感覺久久難以平息。
他錯了嗎?把話說得太早、太滿?
滿滿在財富權勢與夢幻美少年的誘惑之下,竟同一般女孩沒有兩樣的,那麼容易淪陷。
她等在門口,等蓮花跑車嚇死人的引擎聲遠去之後又等了五分鐘,直到確定攝影棚內完全沒有聲響,她這才悄悄、悄悄地打開門。
她的唇依然火熱滾燙,劇烈跳動的心在進了門之後才肯放慢速度。
呆站在門口好半晌,等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腿虛軟無力,冷汗竟浸濕了她的衣衫。
溯風的吻,威力好大!讓她的三魂七魄跑走了大半,此刻才終於能夠清醒。她覺得自己好羞愧,在一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少年之前,竟慌張得心跳失速!她感覺自己像個愉嘗禁果的叛徒。
錯綜複雜的感覺難以釐清,她索性放棄了,嘆息一聲,伸手開燈。
開了燈,眼前的景象果真很令人嘆息。
大樹他們離開的時候完全沒有整理,衣服、布料散落一地,搬出來的工作桌上還有熨斗、針線等雜物。
「厚……很沒品耶,臭大樹、臭美心、臭可羅,超沒品的。」滿滿喃喃自語,開始一一收拾這些瑣碎的東西。
其實收拾這些東西令她心安,她又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難怪俗諺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而這裏其實也不算她的狗窩,認真說來要算是老闆的狗窩才對。
想像着老闆變成一條狗的樣子,她的心情就整個好起來,甚至還可以哼歌。
攝影棚里寧靜的氣氛真好!柔軟的燈光,柔軟的氣味,沒有耀眼光燦得幾乎令人目盲的燈光跟震耳欲聾的音樂,一切都顯得靜謐安詳。
把物品一一歸位之後,她坐在攝影棚里的道具床上,陽光混合著熟悉的洗衣粉味道感覺好溫暖,這是什麼香水都比不上的。
肚子不由得餓了起來。整個晚上她都沒有吃什麼東西,溯風那群人大概真的都是神仙,除了酒之外,好像什麼食物也不需要,最多就是吃幾顆花生米……嗯!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種生活不要也罷吧?
不知從哪裏突然傳來好香的味道。
鹹粥!那是山腳下那間愛開不開、率性小吃店所煮的超級好吃鹹粥!
滿滿立刻跳起來往門口沖,衝到一半,想想不對,又回到攝影棚內。
她打開通往二樓的樓梯間木門,老闆嘴裏叨着煙,手裏正捧着一碗熱騰騰的粥。
「抽煙有害健康。」滿滿瞪着那碗粥,感覺自己的腸子正在大聲呼喊着需要增援,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不吃拉倒。」成海闊轉身上樓。
「老闆——」她立刻哀哭着趴倒在樓梯上。
未幾,滿滿捧着香噴噴的粥狼吞虎咽,成海闊靠在窗邊噴口煙,忍不住嘆息。「慢慢吃,又沒人跟你搶。」
「好好吃喔!老闆,你怎麼知道我會肚子餓?那個老闆今天有開哦?好難得喔。」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那是他專程下山去買,等她回來之後立刻在樓上溫熱后再雙手奉上。
他不會。他收到的好人卡已經夠多。
「誰說那是今天買的?那是上個月我沒吃完的,一直放在冷凍庫里。」
滿滿抬頭瞪他。「你騙人。」
成海闊聳聳肩,不置可否。
「在冷凍庫里放了一個月的粥怎麼可能這麼好吃。」滿滿嘟嚷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吃光了它。「你要是害我肚子痛要請假的話,不準扣工錢,還要賠償我醫藥費。」
「我乾脆毒死你,那就省下可觀的遣散費,這樣好不好?」
「嗚……老闆你好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