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海上的超大平台上甚至還停着一輛直升機,方便工作人員往來於岸邊與平台之間。
今年暖和得格外的早,海上雖然還有成塊成塊的浮冰,但四散分佈,對船隻的威脅已經不大。
儘管如此,當他們跳上接駁船時,依然被凍得瑟瑟裝抖。
只有彌生看起來並不受氣候影響,穿着毛夾克的她除了臉色稍微蒼白了些之外,依舊神采奕奕,與在陸地上無異。
畢竟是海盜的女兒啊,果然不同凡響。
登上海中碉堡,高大壯碩的粗獷男子朝他們大步走來。那男人滿臉落腮鬍,看起來雄壯又豪邁,歲月的滄桑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留下刻痕。真真實實的海上男兒。
「歡迎。」男人伸手與彌生交握,湛籃如穹蒼的眸子閃動着真責的喜悅。「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男人的輪廓屬於西方人,但五官卻融合了東方人的特色,那一頭漆黑如墨的亂髮更證明了他的東方血統。原來是個混血兒。
「凱薩。」彌生為他們介紹、「這座海上碉堡的頭子,他負責這裏所有的事務。」
一旁的成海闊早就按了無數次快門。
「成海闊,我的攝影師。他的助手滿滿。始雨你是見過的。這位是少勛,我的助手。」
名為凱薩的男子朝他們一一致意。落鰓胡真的太濃密了,以致看不出他的表情。
倒是始雨,她表現得極為彆扭,騙弱動着的眼珠像是無法將視線拉出水平線。她為何故意不看凱薩?真令人好奇。
「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挺麻煩。俄國那邊的人出爾反爾,走漏了風聲俄國人知道我們要撈的船比他們所想像的值錢得多,現
在三天兩頭就過來找麻煩。」凱薩沒好氣地冷哼。「還不就是想多分一杯羹。」
「他們要多少?」
「按照國際慣例,五成。」
「叫他們自己去搶好了!」始雨不耐煩地嘟嚷。「五成……乾脆撈上來雙手奉送豈不是更好?」
「喔,那就麻煩了,還得把撈上來的東西弄乾凈才行。」凱薩苦笑道:「他們要的是純利,可不要處理這些鳥事。」
「嘖,真是貪得無厭。」始雨沒好氣地罵道,臉上卻看不出惱意。他們面對過太多這種事情,早就習以為常。
「其實船是隨時可以撈上來的,問題在於撈上來之後運不出去,那也是枉然。」
他們的交談夾雜着中文、英文跟幾句俄語,滿滿無心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只不斷打量着這座海上碉堡,要建造這樣的碉堡到底要花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彌生與她原先所設想的女子原來是完全不一樣的。她不是那種只會流連於聲色犬馬中的富貴子弟,看她站在平台上談笑自若的樣子,她對她的崇拜又多了幾分。
「我不可能放棄這裏的,我已經在這裏花了七年的時間。」
「沒人叫你放棄這裏,只不過先拖延進度,現在把船撈上來對我們沒有好處。現在我們變成一塊人人搶食的大餅,只好先把餅藏起來……」
「讓我看看目前撈上來的東西。」
凱薩領着他們往碉堡的另外一個方向走。不遠處有高大的懸吊塔,是打撈沉船的主要工具之一,高塔四周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全都是他們打撈上來、還沒有處理的成果。
他們運氣很好,這一天風不大,還有炫麗耀眼的陽光,平時這裏颳起巨風的時候,連人都可能被颳走。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箱子裏裝的就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吧?她卻一點興趣也沒有心說不定可以在其中看到設計精巧的珠實,或者一頂十六世紀的皇冠、滿滿站得遠遠的,努力想勉強自己的腳步往前邁進,但不知為何,總是提不起勁。
他們全都走過去了,連老闆在內。老闆正站在彌生身邊替她拍照。
真討厭啊!老闆跟彌生為何看起來那樣相配?他們好像天生就應該站在一起——那神態、舉止?好似他們已經相處了很久很久。因某種奇異的默契而顯露出來的契合更教她看了心痛。
老闆也會想拍那些價值連城的寶貝吧?在彌生身邊的老闆可以見識到這整個世界,他的視野將不會再受到限制,他無須再回去那間小小的攝影棚……
忽地,她的眼角餘光瞥見某種閃光,陽光照射在那突然出現的小黑點上,滿滿放聲大喊:「小心上面!」
他們的運氣真的很好——或者該說彌生的運氣真的很好,因為風不大,滿滿的聲音非常清晰。
老闆一下子就聽到她的聲音了,他抬頭往上一看,猛地攬住身邊的王彌生往前撲。
凱薩的動作也很快,他猛力將始雨往自己懷裏拉。
匡唧一聲巨響!
一跟長長的鋼架以咫尺之差落到了平台鋼製的地板上,只差那麼一點點,那鋼架就要敲中王彌生的腦袋。
那一瞬間,滿滿停止了呼吸。她的眯眯眼瞪得好大、好圓!恐懼一下子攫住她,令她不能呼吸。
直到老闆扶着彌生站起來。他們沒事……滿滿腿一軟,虛脫地坐倒在地。
就在這時候,彌生回頭望見了她,慘白慘白的一張臉,在微風中顫抖得如同一片落葉。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真心誠意地關心自己,不為任何利益——或者,在滿滿發出驚呼的那一剎那,她腦海中是否也先閃過關於圖騰雜誌的事?
望着她,彌生突然感到一股厭惡。從內心深處,對自己所發出的深刻厭惡。
【第九章】
「我已經把那個不小心的傢伙關起來了,真是。」凱薩回到平台休息室里。「那傢伙是個新手,才來兩三個月而已,今天是他第一次自動請纓去維修高塔,沒想到就發生這種意外。幸好大家都沒事,否則我這頭子就得失去我的頭了。」他說著,試圖讓氣氛稍微輕鬆些,但效果不彰。
彌生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梁少勛在一旁只差沒有捶胸頓足。身為保鏢的他竟然沒有善盡職責,反而讓攝影師救了彌生——且連績兩次。
這種事竟然連續發生兩次!這絕對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恥辱跟遺憾。
「我們一來這裏就發生這種事,好像不是個好兆頭。該不會有人想暗殺彌生吧?」始雨憂心仲仲地問。
「應該不至於。雖然這裏的政治局勢很亂,但沒有人知道彌生是這裏的幕後老闆,大多數的員工也不知道。」
「如果他們知道呢?那些俄羅斯人說不定會為了搶奪這條船……」
他們所說的話,滿滿全沒放在心上,方才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她的腦海中。她看到老闆撲倒了彌生,看到他們兩人的身影躺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憂心誰的成分比較高——不,她知道,她擔心老闆的安危。
之後他們起身,兩人在鄂霍次克海上的身影顯得那麼搭配合襯。彌生驚魂未甫地依偎在老闆胸前,那景象……那麼理所當然,又那麼刺眼。
她的腦袋一片混亂,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前一天晚上老闆的問題又回到她腦海:如果我真的跟王彌生在一起,你會感到高興嗎?
老闆為什麼那樣問?
「滿滿……你還好嗎?」彌生望着她。
她愣愣地,不知道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
「謝謝你剛剛救了我。」彌生真心誠意地握住她雙手。「沒有你,現在我大概已經死了。」
這次滿滿搖搖頭。「也……不一定。沒那麼准剛好打中你,那是意外而已。」
「如果那不是意外,那就有人要倒大楣了!」梁少勛終於耐不住性子,火爆地跳起來對着凱薩咆哮:「那個混蛋在哪裏?!我一定要親自審問他!這其中一定有鬼!」
「別衝動——」
「我不衝動才怪!帶我去!現在就帶我去找他,我一定要親自、好好的審問他!」
凱薩嘆口氣,望着彌生。彌生的眼神中寫着默許,於是他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領着梁少勛離開。
「滿滿,我真的很感謝你。你想要什麼?告訴我,我一定替你辦到。」
「唉唷!滿滿要的就是功成名就啊,成為世界上最出名的服裝設計師。」始雨跳到她們身邊,笑嘻嘻地說道。
「不……不是這樣。而且……而且也不是我救你的,是老闆——」
「對啊對啊!滿滿,你這次做得真好!不但救了彌生,而且還剛巧推了他們一把,一舉兩得,真是太絕妙啦。」
「什麼一舉兩得?」彌生微微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