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空寂的工作室傳出她悲傷的哭泣聲,蹲坐在地上的她,全身縮成一團。桌上的筆電屏幕,不斷跳出一張又一張准新人們濃情密意的合照……
【第八章】
太陽在地平線逐漸隱沒,滿腔怒火無處可發的阿晰一路狂奔,衝到沒有人煙的深山,變身成狼人,站在山崖高處悲憤號叫。在他所行經的道路,許多樹木、巨石皆已遭受蠻力破壞,慘不忍睹。
泉水淙淙,幽暗親吻樹梢,在山林里鳴唱的鳥雀和小動物,皆因他的入侵而害怕躲藏。狂怒的他大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回蕩山谷。他寧可媽媽離開的理由是如爸爸小時候告訴他的,他們是狼人,而不是出於忌妒!從頭到尾,伯母的心裏就只有伯父一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們夫妻倆鶼鰈情深,而伯母和爸爸之間就只是單純的青梅竹馬。
媽媽吃醋選擇離開,選擇重新組織她所要的幸福家庭,那就好好過日子,為何還要惡毒地興風作浪?他實在難以接受因妒忌而惡意傷害伯母跟阿昶的媽媽,她的行徑令他蒙羞。
每想一次阿昶性命垂危地躺在醫院的畫面,他的心就被狠狠地鞭打一次。在所有兄弟里,阿昶跟他感情最好,可是媽媽的惡行,讓他覺得彷佛是自己教唆莎蔓行兇,他的雙手因此沾染阿昶的鮮血。
他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狂怒不停燒灼他的心,所以他不能留在澄澄身邊,他不要她見到他失控抓狂的一面,也不要她怕他,所以才會選擇暫時離開。
「可惡!」他仰天咒罵,撲通一聲,縱身一躍,跳進冰涼的水泉。
他深深沈進冰沁的水裏,優越的視力讓他看見生長在水底下的苔蘚和小魚,小魚見到他出現,全都嚇得避而遠之。他敞開雙臂,痛苦地閉上眼,陰鬱的胸臆沈窒糾結,成爪的十指掐破掌心,流淌溫熱鮮血,冰冷的泉水混着鮮血,帶來幾乎難以察覺的痛楚,熱熱麻麻的。
掌心細微的傷口不會讓他痛;被傷透、背叛的心承受的卻是難以言語的痛楚。
暴怒的他想宣洩、想破壞、想大吼,想要化為真正的獸,將積鬱多年的不滿與怨慰一股腦兒發泄出來。
長時間在水面下閉氣,使胸口宛如壓了一塊大石頭,漸漸地感到難受。他不理會不舒服的感覺,甚至自虐地擁抱它。反正沒人在乎——當他這麼想時,腦海中浮現他要離去時,澄澄淚眼迷濛的模樣。
心,痛如絞。
他非常清楚,他的拒絕傷害了澄澄,可是,當時他不能不走開,他真的很怕,怕失控的他會不小心傷害到她,假如她因他受傷,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靈敏的聽覺提醒他有人出現,不能說是人,是他的兄弟,那味道他再熟悉不過,是跟他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阿昶。阿昶突如其來的出現讓阿晰有些慌,他想將自己深深埋進水裏,永遠不再出現在阿昶面前。
但是,他們是狼人,擁有敏銳的聽覺與嗅覺,再怎麼遲鈍,也不可能沒發現自家兄弟就在旁邊。偏偏他還是軟弱地想逃避,所以他不出聲,也不浮出水面,繼續沈在水面下,假裝阿昶沒有出現。
在澄澄向阿昶求助時,阿昶便猜到阿晰有可能到山上。說來可笑,他們幾隻狼能去的地方不多,畢竟能讓他們滿山遍野地撒野、又不被外界發現的地點少之又少,只要在這些少少的地方各找一遍,阿晰的藏身地便呼之欲出了。
他在另一座山頭遍尋不着阿晰的蹤影,匆匆奔下山,轉往這座山頭,才剛奔入山,便沿路發現遭到阿晰破壞的痕迹,他驚愕不已,奔路的速度益發加快。澄澄不願在電話中講明究竟出了什麼事,只是不斷哭泣請求他找到阿晰,別讓阿晰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一路狂奔的阿昶不住猜想,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以至於讓阿晰抓狂,澄澄痛哭,他相信此事非同小可,否則澄澄不會亂了方寸。
阿昶一路循着阿晰的氣味,氣息微喘地來到水泉邊,沐浴在悄然升起的月光下,他瞪着平靜無波的水面,三分鐘過去,水面依舊不見漣漪,看來早已發現他到來的阿晰根本不想鳥他,火氣騰騰地冒上來。
「你打算死在水底下嗎?如果是的話,起碼探出頭來說一聲再沈下去,等一下我可以好心幫你收屍。」阿昶對着堅持不肯出來的白痴阿晰冷嘲熱諷。
水面下閉氣閉到面目扭曲的阿晰聽見阿昶的嘲諷,仍舊固執地不肯探出頭。
阿昶見阿晰不動如山,更加生氣,重重坐在滿是雜草枯葉的黑色沙地上,冷笑。「你繼續硬撐嘛!反正難受的人不是我,哭得唏哩嘩啦的也不是我的女人,不過若讓澄澄寶貝變成我的女人,倒是不錯的主意。反正我們兩個平常感情就好,不必特別再花時間培養,阿晰,你的女人,我接收了,你安心上路。」
他撿了塊石頭,丟進水裏,撲通一聲,激起水花,沒能打中水底那個白痴,實在可惜。
本來不想理會的阿晰,一聽見阿昶說澄澄哭得唏哩嘩啦,又聽到阿昶放話說要接收澄澄,強烈的佔有欲使他再也沒辦法裝死,猛地破水面而出,甫一接觸到新鮮空氣,貪楚的肺便不由自主地大口吸取,大量空氣震痛肺部,讓他嗆咳不止。
銀白月光下,水滴自頭頂滴下,變身成狼人的阿晰用力甩頭,甩開水珠,視線對上阿昶不爽的眼神時,狼狽避開。
此舉,更是激怒差點死於非命之後、脾氣就很差的阿昶,他譏笑的唇角上揚。
「你幹麼上來?我等不及要替你收屍了,再下去啊。」
覆有毛髮的掌抹去臉上的水珠,阿晰悶不吭聲地瞪着清澈的水面。
「還是你喜歡我親自把你壓進水裏?是的話,直說,我很樂意助你一臂之力。」他硬是不吭聲,讓阿昶不爽到了極點,長腿發癢,想狠狠踹他一腳。
「你怎麼會來?」阿晰煩躁地再用掌抹臉,低頭瞪着有爪的手掌,心想,不論他在水裏泡多久,依然覺得雙手沾滿阿昶的鮮血。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阿昶都已經提到澄澄哭得唏哩嘩啦,自然是澄澄跟阿昶求救的了。
阿昶嗤笑了聲。「你果然泡水泡傻了,才會問蠢問題。我問你,到底出了什麼事?莫非澄澄愛上別的男人?偷人偷到床上被你當場抓包?」
聞言,阿晰火大怒吼,悍然上岸扞衛澄澄的清白。「你不要隨便誣衊澄澄,她不可能會偷人!」
「誰說不可能?說不定你在床上表現得太差,或是平常老是一副欠扁樣,她煩了、膩了,當然要偷人。」火氣助長下,阿昶的嘴巴壞到極點,盡情損阿晰。
為了扞衛男性尊嚴,阿晰怒瞪着阿昶,嚴肅澄清。「跟澄澄在一起,我一直都表現得很好,絕對沒有你編派的那些事。」
「話是你在說,有沒有誰曉得?倒是既然她沒偷人,那就是你偷人了。」阿昶冷笑,再將問題推到阿晰頭上。
「我也沒偷人——媽的!阿昶,你的腦子除了偷人以外,難道不能想點別的嗎?」他氣悶怒吼,很想一拳打向偷人長、偷人短的阿昶,可是一想到自己媽媽做的事,便硬生生忍了下來。
「沒辦法,除了你們再也不想跟對方在一起,各自偷人外,我想不到是什麼原因讓你抓狂到丟下澄澄不管。」阿昶聳聳肩,合理推斷。
「……」阿昶的問話再度使他陷入沉默,垂落在身側的雙掌緊握,再次深深掐進先前的傷口,鮮血無聲地自掌心順着手爪滴落在覆蓋黑土的枯葉上,艷紅,刺眼。
阿昶不動聲色地看着滴落在枯葉上的鮮血,明了事態嚴重,否則阿晰不會突然像個悶葫蘆,連個屁都不放,還氣憤到自殘。「你不想談就算了,我只想告訴你,別再讓澄澄哭,你是要好好疼愛她的男人,丟下她不管,讓你變得比混帳還要混帳。」
阿晰咬牙,心痛如絞,他何嘗願意扔下澄澄?他也想要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地跟她過着耳鬢廝磨的幸福生活啊!如果今天他媽沒出現,混亂他的思緒就好了——
不!這樣想太自私。他的媽媽終究做了不該做的事,無論如何,紙包不住火,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被人知道,他直到今天才曉得這樁惡行,還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