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雲雨悠悠
雲宇茗廬
朦朧煙雨似乎由於仲伯的離開而終日連綿
如鉛天色將雲宇茗廬籠罩着死氣沉沉
以往坦蕩清雅的氣質由於此刻的恢宏悲凄而變幻了它應有的神采。
仲伯的死因，由於劉弘的那份密函最終在雲宇茗廬暴露無疑，儘管不知道仲伯為什麼要進京，進京做什麼，但是，仇恨仍然在他們心中點燃，憤怒佔據了全部心情
聚翆堂里聚滿了人，他們臉上陰雲密佈，沉默的似乎在等待着某種命令
王融、裘仁、嵇建、劉凌、張鴻等人可算是仲伯出生入死的兄弟，從流浪以來，他在一起已經有十多年的交情，怎不叫人心傷？
此刻的凌易，雖然神情平靜，卻內心比誰都悲傷，他沉默不語，而大家似是在等待着他發話，一時氣氛僵硬地更加沉悶。
張鴻看了看大家，忍不住地率先打破沉默，憤怒說：“仲伯一生為民奔勞，我們不能就這樣讓他不明不白地死了……”
一呼百應，眾人轟動
“對”這時，趙龍站起來，語氣高昂，說：“仲伯先生不辭勞苦，橫跨沙漠，平淌汪洋，功蓋環宇，憑什麼就要遭此厄運，我們必須向朝廷討個說法…如果他們沒有合理的交代，那麼我們也有足夠的兵力與他們抗衡”
“對……”大家嘩然
聽這話，凌易不寒而慄，他清楚地意識到，這些年茗廬商團所建立的衛隊如果聯盟諸侯國跟朝廷對抗，儘管沒有勝利的可能，但是也足以讓天下動蕩，他冷靜地想了想，說：
“…仲伯先生有你們這樣的忠誠至交，這是他天賜的光榮，我替他感到自豪，可是各位，你們知道他為什麼死嗎？他是去行刺皇上…”
“啊？？？”
大家目瞪口呆，漠然地看着凌易，沒有人說話，凌易看着大家，此刻來自心底的一絲酸楚泛上心頭，大聲說：
“仲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他不顧一切跟命運對抗，他的死不值得掛齒，他必須對他的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說到這，凌易內心隱隱作痛，然而，為了大家的安全，他除了批判仲伯之外，他別無選擇
瞬間，大家沉默。
片刻，一向心思細膩而孤言寡語的林虛竹緩緩站起，想了想，平靜地說：
“我了解仲伯，在竹林長談時就開始，他是一個富有才能、善於思考的清明偉丈夫，儘管他喜歡將自己細膩的情感深藏內心而表面冷酷，但是他是一位明大理懂是非的善良之人，可是他為什麼要冒着必死的信念去行刺皇上？”
這番話令大家一時好奇
張鴻又站起來：“對，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行刺別人而偏偏是當今皇上？”張鴻說著便開始扇動大家，振振有詞，說：“他不顧一切跟命運對抗的行動是代我們向世人宣告，因為朝廷的無所作為，所以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喚起我們沉睡中的醒悟……各位，我的心靈完全被他那高貴的德性所征服；我認識他那顆清明熾熱的心，認識他那奇偉的膽略與魄力；我已經把我的靈魂和他的性命一起呈獻給天下了……所以，各位先生們、勇士們，仲伯先生已經一個人迢迢出征，如果我仍然堅持在這裏，遺留在他的後方，那麼我們的生命就如螻蟻一樣任人宰割而毫無意義，仲伯先生已經走了，難道我們只能在鏤心刻骨的離情別緒中痛苦地度日如年嗎？……各位，讓我跟他的靈魂一起出征吧…”
一時間，聚翆堂被張鴻的高亢昂揚感染的一片嘩然。
“張鴻，你在瞎說什麼”凌易見況不妙便怒喝，眼睛惶惑地看着大家一眼，強忍心痛，怒斥張鴻，說：“一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人，還有什麼高貴德行可言……各位先生，凡是有叛逆之心、攪動人民平靜心情的人，從來就躲避不了厄運，顧長宏如此，仲伯也是如此，這些都歷歷在目，可是你們為什麼就沒關於這方面的醒悟？……”說到這，凌易緩緩走到窗，遙望着眼前一片寧靜山谷，意味深長地說：“…各位…人和萬年長…現在你們的生活已經倍受世人嚮往，請你們好好珍視這來之不易的平和心境吧！不要再徒增是非了！”
“…笑話…”車月公主忍不住地站起來，哼笑一聲，走到凌易面前，繞圈，說：“先生，你必須明白一個道理，對於仲伯，一個受萬人敬仰的人，他自己明白，個人的心境如何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百姓是誰？百姓是他心中多年的願望，他渴望和平，不希望再有人忍受沉淪之苦，因此，他才獨自出征……現在，他已經走了，他的遺願就是你現在身份的實質，我們目前需要你的理智和堅定。因為我們想看到一個一直以來大家盼望中的大和世界。”
“…我懂…誰都渴望和平…”凌易無奈地看着車月公主，說：“可是，公主，對於那些被我們忽視，那些同我們一樣需要和平的人，公主以為我們是否應該成全他們呢？”
“當然應該！每一個真正渴望和平的人實際上都是善良的，他們應該得到尊重與成全。”車月公主瞟了凌易一眼
“那我懇請各位就不要再懷着什麼出征的念頭！士兵們也是真正需要和平的人！”凌易一臉憂愁
“那是他們生來就賦予的保衛和平的應有天責！”車月公主
“是的，可是他們保衛和平中不也破壞了和平嗎？”這個時候，凌易心亂如麻，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是仍然滔滔不絕：“…你知道年輕的將士們在準備作戰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麼嗎？”說著背着雙手，緩步走動：“…一如仲伯，他還不到三旬，美好的青春被仇恨帶進了絕望的無盡黑暗中…這是對自己多麼殘酷？…各位，仲伯已經走了，如果他真是你們想像中那麼偉大，那麼，他的靈魂已經在天堂受到最高的禮遇。讓他安靜地走吧！請你們不要在攪動他的清靜！活人為死人承擔痛苦是不明智的，放下你們心中怨恨吧！”
“哼……”車月公主藐笑一聲，繞着凌易，略有激動，話帶諷刺，說：“…大先生…眾人心中的無冕之王，我原以為你是多麼偉大，原來你只關注自己的心情。你這種華而不實的品格正把你變成世界上最冷漠、最自私的男人…”
這一刻，大家緩緩安靜，對車月公主所說的話，凌易毫無在乎，他看着大家臉上表情中晦隱着揮之不去的憤怒，他知道他再說什麼大家都無動於衷，此刻他也不願意多說，他緩步到窗前，悠揚宛然，說：
“海邊的草原，你們見過嗎？很美麗，霞夕共秀、百花同舞、飛鳥齊歌，宏闊天地包容了萬物而沒有爭端……先生們…請原諒我對你們的強烈反對！我只願意在夕陽底下的清水湖邊，默默等待國泰民安，山河錦繡的佳音，這…也許更符合我的心境……”
凌易說著就拂袖而去，留下的只是所有人向他投去那無奈空洞的失望目光，無可奈何之中，大家不歡而散，憤怒的心情灑向悠悠四方天空
天空細雨旋濛濛
蒼穹天際無影蹤
陣陣凄楚嘆息，雨霧更加蒼茫。
凌易手持油紙傘，緩緩走上觀月台，
那獨立風中的身影
看起來是那麼孤獨，那麼寂寞，那麼悲傷
遙望着面前這風雨中動蕩的萬里江山
濛濛細雨呀，這漫天漫地的雨絲
像悠悠歲月中的千絲萬縷
朝向天空。一個歷盡滄桑的人在陣陣悲嘆
誰能聽清那含糊的嘆息聲？
深秋的紅葉，這小小的，紅了的顏色
彷彿時光中的碎片
從細雨縫隙中流出來，這令人心碎的美
美得那麼凄涼
煙雲中的細雨，細雨中的紅葉
在峽谷山巒中
自生自滅，無怨無悔
可是誰又能看出這一景象的奧妙
如果它在漫遊四季中無所安慰
如果它在痛苦中越來越清醒
面對這蒼茫衰老的面容
誰還能沒有羞愧？
涼風吹過來了。風雨里交織着
歲月的聲音。誰不被風雨的鞭子鞭打？
那逝去的將永遠逝去了
那新生的又開始在風雨之中繼續旅行
到底誰知道風雨的秘密
當悠悠紅塵往事突現又瞬逝之時
誰的眼淚怎能不奪眶而出？
恢宏天下萬里山河呀！你那飄搖的人間風雨，何時才是盡頭？
旁述：凌易婉轉地拒絕了大家，他決意要遠離戰火……這絕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他本來就是一個善良的人…他已經將一切的恩怨付之一聲深深的嘆息……然而，這嘆息是纖細而痛苦的，沒有人能夠理解他，他只能把所有美好盼望交付於他們那豐富多彩的想像，把想像當作他精神的依託，他說過，想像就是人在無意間走進神明的世界，只有那裏才有絕對的美好……從此，他獨居恬思園，雲宇茗廬也由於他平和的心境而暫時平靜……然而，一直在南華山以外傲笑世俗的楚長風，卻帶領他多年在民間結識的江湖俠客和保衛楚風商行的幾千衛士，莫名其妙地揭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