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卓先生,theChe罵上出來,您的桌子這邊請。」

她注意到有三成客人是外國人,牆上黑板上的菜單一目了然。

她回頭見到卓因瀲正看着她。

「可以嗎?」

她不明白地看他。

「你不喜歡法國餐,所以我想帶你來這裏。」

她咬着下唇,「學長,其實我也不是真的不喜歡法國料理——」

「我知道。不是菜,是不偷快的記憶。」

她怔望着他,他怎麼知道的?

「你的心情很明顯地寫在臉上,只要細看就能看出來。」

她低頭,有種想要藏住臉的衝動。自己的心思真這麼容易看出來嗎?

「我的廚師養成教育是在法國,今晚本來想做給你吃,後來決定來這裏。」

「這一定是很棒的地方了?」她看着別桌桌上一個個空了的盤子。

「我絕不會對Pierre承認這個。」他漂殼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帶你來是因為這樣比較像。」

「像什麼?」

「正式約會。」

她又很難去正視他那雙眼睛了,恰巧有人上前了。

「我有沒有聽錯,Rulien在正式約會?」

原青抬頭,就見一個肚腹微凸的男人一身廚師行頭,黑髮棕眼,操着濃濃法國口音的中文。

卓因瀲起身和他親吻臉頰,原青照着做。

「你不要在小原面前隨便爆料。」卓因瀲一臉正經地警告。

「你有料可以爆嗎?」Pierre頂回去。「美麗的女孩,你要常叫Rulien帶你來,我很擔心我這個小師弟會在廚房裏發霉。」

「好了,我們要點菜。」卓因瀲一臉「別理他」的表情,「今晚你的特餐是第戎芥末煮魚?」他看着牆上的菜單。

「新食譜,比較辣一點,我直接從第戎進的芥末醬。」

卓因瀲自動為原青解釋:「第戎在東法,法式芥末就是在那裏發跡的。」

她眼睛一殼,「那我就點這個。」

Pierre笑了,「很乾脆嘛!其它的都不用聽就選了?」

原青有些齦然。向來她聽到新鮮的事物都會很好奇,而也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食藝社很吸引人。

「沒關係,你多上幾道,我跟她分,介紹給她聽。」

「你不要只顧着上課。」Pierre倚老賣老,「美麗女孩當前,要學着浪漫一點,知道嗎?」

「你不要跑出來偷看,我就聽你的。」

Pierre哈哈大笑。

「那先來杯餐前酒?我有上等的CremantDVVlsace。」

原青表情僵住。卓因瀲說:「你先去忙,等等我跟小麥說。」

Pierre笑着離開,原青獃獃地看着桌上白色的桌巾。

「我很想說不用喝也沒關係,」他柔聲說,「但我知道其實很有關係。如果你是本來就不喝酒的人,那便理所當然;但如果是因為人的因素……那麼酒可能會永遠橫擋在你和別人中間,阻斷你的人際關係。」

她心中悸動,難道……又是為了她特地來這裏?因為酒根本是法國餐不可少的一部分?

「學長……又想治我的心病了嗎?」她低聲說。

「我能做的,都想為你做。」

聽他這麼說,她感到心熱熱的、酸酸的。因為以往只要一聽到酒,她就聯想到毒藥,他卻要把酒當成禮物送給她。

「我真的不喜歡。」她輕聲說,「酒會讓人忘記別人的存在,忘記自己的青往,讓人失去控制,讓人不自覺地傷人……想把自己的痛苦丟給別人。」

媽生病後所承受的苦痛,大半不是因為身體的病痛,而是心裏的傷痛,是爸酗酒造成的;但媽卻又自責,認為爸會酒終歸是因為她將不久於人世。

所有的痛苦似乎都因酒的存在而更沉重了,卻已沒辦法停止;一開始的短暫麻醉,很快就變成了癮頭纏身。

哥和弟弟追求的又是另一種誘人的歡快,藉着喝酒,彷彿什麼都可以拋開而得到自由,不管是多麼短暫、多麼不真實,卻可以在夜裏因酒精的麻醉而脫離現實。

她當然喝過酒,並且記得許多和朋友家人在喜慶節日的歡樂時光,卻更使得酒在她心裏的危險性加倍。

酒,是醉人的毒藥……

「我不是希望你重新開始喝酒,」他說,「我只是想要除去你心裏的那份悲傷。」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可能。」她喃道。

他不意侍者過來,「小麥,給我一杯cremantDAlsace。」

她看着桌上的水瓶和四個玻璃杯,一人有一個水杯和一個酒杯,卓因瀲幫兩人倒水。

小麥很快端來一瓶酒,細長圓潤的綠色酒瓶,寫着2005年份,瓶口封了金色的封蓋。小麥打開瓶蓋,倒了一些到杯中,卓因瀲輕輕搖晃酒杯,金黃色液體閃着光,他端近鼻尖細聞幾秒,這才從容啜了口,讓醇香酒味在口中流轉、飲下,然後對小麥點點頭,小麥立即將卓因瀲的酒杯加至四分滿,再對她微微一笑,走了。

原青有半晌的分神。看他做什麼事都像是一種享受,但他的品酒卻跟品茗不同,有一種近乎性感的風情,眼眸半瞅着她,如同懷着某種秘密。

「過來。」他示意她往前傾,像是要告訴她什麼。

他再輕啜一口,傾身捧住她臉頰,吻住了她。

她腦中轟然炸開,完完全全沒有預料到他會有這舉動,她的感宮瞬問聚焦在他柔軟的唇,下一秒卻嘗到了微甜的白酒。

他把那口酒吻給了她。

時空在那一刻彷彿被模糊了。他的吻是那麼溫柔卻燙熱,甘中帶乾的酒液在口中迴旋,因他探入的舌而變得更加濃烈;迷茫中,她一手不自覺地攀住他的手臂,像是昏眩的人在尋求支撐。

他的吻不曾停,直到酒液似已進入她的身體,在她血液中流淌,直到他的氣味深駐她記憶里。

當他終於放開她,她微喘,臉頰整個燒紅。

待回到現實,記起他們是在什麼地方,她幾乎不敢睜眼。意外的是,現場沒人鼓掌叫好,大概是明顯感受到她的羞赧,也或許是法國餐廳的氛圍讓人變得溫文有禮。

只除了眼前這個男人;在他溫文有禮的表相下,卻有着什麼都敢做的狂野之心。

他看起來仍是那麼從容鎮定,但她確實看到了他眼中的狂野熱度。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慢慢平息急促的呼吸,評亂的心跳卻不配合。

「我不希望有我不能跟你分享的東西,」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還有很多很多東西想跟你分享。」

酒是用來分享的嗎?曾幾何時,她早忘了這層意義。

她記憶里有傷痛,有歉疚,有憤懣,有麻木,卻忘了……也有分享的心意。

「也許下一次就是偷偷放在我做給你吃的菜里。」他揚起性感的嘴角。她忍不住微笑起來。他是那種會為了達成目標目的而費盡心思的人吧?從見面伊始她就知道他是個無堅不摧、無謀不成的男人。

接下來的美食,似乎都不及他的吻好吃……這樣想會不會太對不起Pierre了?

一吻過後,他就沒有再碰酒;但那醇香酒液在她體內似已融成一種全新的感覺——被他珍惜珍視的感覺。

回到家時,哥和弟弟已經睡了,空氣中有着酒味,原青感覺一顆心又提到喉嚨。爸呢?

「小青?」暗黑的客廳傳來唐益升的聲音,「把燈打開吧。」

她打開小燈,暈黃的燈光打在爸有些疲倦的臉上,但那雙眼卻是清明的。

爸沒有喝醉?原青意外極了。

「你哥和你弟陪向柏語喝,不知道為什麼向柏語今天晚上喝得特別多,三個人都醉了,餐廳派人送他回去,另外叫車送我們回來。」

唐益升頓了頓,「別擔心,我就只敬向柏語一杯。」

「爸……」她聲音哽住了。原沒抱任何期望,反而使得爸的話更讓她感動。

「我在等你,是因為有東西要給你。」他拿起手中的一封信。

她走過去坐下,「是誰寄來的?」

他低聲說:「是你媽走前寫給你的。」

「什麼?」原青驚問:「爸!你怎麼……一直收着,沒有拿給我?」

「我……覺得沒有臉拿給你看。」唐益升啞聲道,「也覺得……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你媽叫你離開家。」

「離開?怎麼可能?」

「我很清楚你媽走後這幾年我是什麼樣子的。我每天都害怕你不會再回來,我知道這個家只在折磨你、拖累你。」

「爸……」原青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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