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年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范怡薰看着準備改選董監事的資料,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在這一年內,南華居然有一大半的股票被釋出,而在暗中悄悄收購這些股票的人居然就是她的死對頭——滕冰陽。
更讓她感到不寒而慄的是,滕冰陽所持有的股票已經超過半數,所以在董事會上,他可以擁有過半的董事席次;也就是說,她這個董事長的去留已經完全掌握在滕冰陽手中。
為什麼會這樣?范怡薰在震撼中挫敗地想着,儘管她已經低聲下氣登門拜訪過很多次,舅舅他們還是把南華的股票賣出了,對他們而言,私人恩怨居然比他們用心經營的南華還更令他們在意嗎?
深深地嘆一口氣,范怡薰感到非常疲倦;她用手支着額頭,全身的力氣幾乎被這個殘酷的事實給抽光。
這幾年來,她為了南華勞心勞力,為了安撫舅舅、舅媽們的情緒也是放低姿態、委曲求全。
她真的不懂,明明南華在她的經營下發展得有聲有色,光是政府這三個重大工程標案就讓南華的股票因此翻漲兩倍之多;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為何還無法拋棄成見,同心協力輔佐她,反而要在外公生病住院,並且把持有的股票大部分都分給他們之後,將手中的股票盡釋而出。
好累,她真的好累。
工程上的技術障礙、資金周轉不易,再多困難她都有自信能一一克服、逐步解決,但是面對家族成員分崩離析的相處情形,她真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並不眷戀南華董事長這個職位,也不是像她舅舅、舅媽們說的那樣處心積慮、野心勃勃;事實上,她非常樂意把董事長的寶座讓出來,因為她畢生的志願從來不在職場上,而是在家庭。
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找個可靠的人嫁了,安穩、平凡地過一輩子,無奈她外公偏偏要獨排眾議讓她出來經營南華。
現在她深深覺得不甘心的是,只要滕冰陽願意,他隨時可以取代她,南華已經變成騰雲的囊中物了。
這不是既荒謬又可笑嗎?她的舅舅、舅媽們不願意讓流有范家血液的她經營南華,卻甘心將南華讓給一個外人,他們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在混亂與沮喪中,不知道怎麼搞的,滕冰陽的臉忽然無比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記憶力奇佳的她想起三年前在一次工商聚會中,滕冰陽對她說的話,現在想起來,原來他那時就已經預謀這麼做了。
他真是個可怕的人,為了報復居然會這麼對付她!發覺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想像那個男子的心機有多深沉,范怡薰不由得感到背脊發涼。
嘆一口氣,她發現自己實在沒有時間沉浸在恐懼與沮喪里,儘管知道自己毫無勝算可以和他抗衡,她還是不願就此坐以待斃。
拿起電話,她請秘書幫她接通滕冰陽,現任騰雲集團董事長的電話。
「是范董事長嗎?好久不見,怎麼樣,近來可好?」
低沉中帶有那麼一點隱藏不住的意興風發,滕冰陽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來,范怡薰完全可以想像他春風滿面的樣子。
滕冰陽順利標到幾件工程使得他在騰雲的地位迅速回升,今年董事會上,在他父親的授意下,他出馬角逐董事長寶座,果然順利當選董事長;從他父親的手中接下經營騰雲的棒子后,現在他的事業可說是由谷底爬上巔峰,也是他最不可一世的時候。
既然已經知道他是針對她而來,范怡薰也就懶得跟他客套,直截了當地把話挑明。
「你到底想怎樣?」相信他絕對不會只是買南華的股票來玩玩而已,她的口氣一開始就很咄咄逼人。
「咦?我不明白范董事長指的是……」
原來除了手段卑鄙之外,這位騰雲新任的董事長裝傻的功夫也是一流,捺着性子,范怡薰平靜以對:「南華的股票。」
伴隨着讓人不舒服的輕笑,他說:「喔,這個啊,這一年來你們南華的股票漲得很快,投資人對你們好像很有信心,而我這兒也剛好……」
「請不要再跟我兜圈子好嗎?我知道南華的股票有半數以上已經落入你手中,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要怎樣?」即將任人宰割的不甘心使得一向溫婉的范怡薰忍不住握緊話筒,甚至連指節泛白了都不自知。
電話那頭滕冰陽有一小段時間沉默,范怡薰並不知道他正好整以暇地享受他經過努力所擁有的初步成果。
「假如你是以董事長的身分詢問我這個擁有最多南華股票的持有人,口氣是不是應該還要再修正一下呢?」
聽他這麼一說,范怡薰總是閃着溫和光芒的眼眸忍不住眯起,「你是承認你以卑鄙的手段收購我們的股票嘍?」
他又漾起那種讓人不舒服的輕笑。
「你的說法我可不苟同,范董事長,要不是這幾年我費盡心機在市場上收買那些散戶手上的南華股票,你們南華的股票哪會漲得這麼快;而且你舅舅和舅媽手上的那些股份也是他們心甘情願出讓,說起來,我還吃大虧呢!我不僅用高於市價的價格將那些股票買下來,還把我目前行情正看漲的滕鴻科技股票便宜地賣給他們,我這樣做哪裏卑鄙?」
儘管知道他的手法毫不犯法,問題其實是出在南華自己內部不合,才會給外人可乘之機,但范怡薰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冷靜下來。
「那麼就請你開個價,我會負責把你手上的股票買回。」
這次他的輕笑持續了幾秒鐘,笑聲里的譏諷非常明顯,范怡薰幾乎可以想像他那令人光火的表情。
「你以為我是買那些股票來賺錢的嗎?范董事長,你應該知道這幾年我們轉投資科技類股操作得很不錯,說句不好意思的話,你們南華股票所能帶來的利潤我還真不看在眼裏呢!況且,你把錢拿來贖回股票,那麼工程方面的資金怎麼辦?那種限期完工的建設案要是沒有如期完成的話,後果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
「這個用不着你來提醒我。」工程不能完成總比把南華拱手讓人的好,她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她外公生病住院,在她刻意封鎖消息的情況下,很多事情他並不知道,否則他老人家看到這情形不知道會多氣憤傷心呢!
吸一口氣,她試探性地問:「既然你不願意把股票賣給我,那麼你是真的有意要入主南華嘍?」
「這件事我還得想想。」
什麼?咬着牙,她知道滕冰陽是故意用那種無關緊要的態度來折磨她;自己的脖子彷佛被掐住,她從商以來擁有最深刻的無力感與憤怒,在她被合身套裝包裹着的修長身軀內翻騰不已。
「你……」
「不用那麼緊張,范董事長,就要召開董事會議了不是嗎?麻煩你整理一下資料之後告訴我,我可以擁有幾席董事席位;對了,麻煩你親自將資料送過來,我想你應該會有點事情想跟我談談。」
他完全命令式的口吻讓范怡薰怒火升高。
瞪着話筒,她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覺得滕冰陽不會那麼簡單就放過她。
對於四周被自己的美麗外表所引來的驚艷目光毫不在意,單槍匹馬進入騰雲集團的范怡薰思緒都專註在等一下要如何跟滕冰陽談判這件事上。
她所進入的地方是騰雲總公司的新址,這棟建築物內外皆豪華氣派的裝潢完全展現出這三年來騰雲轉投資所獲得的豐碩成果,相對於原來還略勝他們一籌的南華,一種昔日風光不再的悵然感立即在范怡薰心中湧現。
嘆了一口氣,雖然感覺惆悵,但她明白現在是必須打起精神的時候;巨蟹座女子蘊藏在溫柔外表下的強悍性子驅使着她,教她必須表現出更加堅強的一面,在敵人面前顯得脆弱只會為自己換來無情的訕笑。
在秘書的帶領下,她進入騰雲現任董事長騰冰陽的辦公室。
那個迫使她必須深入敵營的男人就坐在他豪華氣派的真皮辦公椅上,以一種讓范怡薰頗為覺得自己是羊入虎口的勝利姿態迎接着她。
「坐啊,范董事長。」
滕冰陽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比起三年前在工商聚會上,他似乎變得更加成熟,眼神也更銳利逼人;他抹上髮膠的黑髮完全彰顯出發號施令的領導者氣勢,唯一讓范怡薰覺得不變的是,他那讓社交圈名媛為之瘋狂傾倒、又帶有特殊魅力的迷人笑容。
范怡薰在他的引領下,落座在比起辦公室氣派裝潢毫不遜色的一組高級沙發上。
在她對面坐下后,他的秘書動作迅速地送來兩杯香氣濃郁的咖啡,然後必恭必敬地退下。
不動聲色地把這間辦公室的擺設盡數納入眼中,范怡薰不得不承認,這三年來滕冰陽的確把騰雲經營得非常好,如今南華已經遠遠比不上這家已經成為集團的公司了。
儘管佩服他的能力,范怡薰卻完全沒有辦法對這個英俊的男人產生任何好感,因為他為報私仇而不擇手段的方式實在令人不齒。
相較於她的正襟危坐,滕冰陽以一種近乎優閑的姿態交疊着雙腿,雙手分別靠在沙發兩邊的扶手上,心滿意足地欣賞對他恨之入骨的對手此刻凝重的神情。
這個女人似乎越來越美麗了,一身合身的白色套裝配上黑色絲襪以及名牌高跟鞋,頭髮端莊地綰起,額頭上有一小綹沒有塞到耳後的頭髮垂落在臉頰邊,適當地修飾職場女強人給人的強悍印象,烘托出一股屬於女性的婉約典雅氣息。
第二次這麼近距離看着她,滕冰陽還是不得不承認她的確美得讓人印象深刻。
優雅的坐姿、挺直的背脊,她渾身散發出上流社會出身的高貴雍容氣息,而她身上整齊的套裝更使她有一種凜然不容被侵犯的氣勢。
笑容忽然從滕冰陽的嘴角消失,他皺起眉,不滿地看着她這種依然高傲的樣子。
她不是個失敗者嗎?為什麼沒有露出失敗者該有的表情?一種被惹惱的不愉快心情使他急着想看她對他低聲下氣的樣子。
「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他完全是發號施令者的口氣。
從袋子裏取出一份由持股比例計算出來的董事席次分配表,范怡薰有一種完全屈居於劣勢的挫敗感,雖然她美麗的外表讓人看不出她有異樣。
「說吧,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把股票賣給我?」
完全不是自己期待聽見的高傲語氣使得滕冰陽不滿的情緒升高,眼中閃過一道不悅的光芒,他認為有必要進一步讓這個女人明白她此刻居於劣勢的處境。
低沉的聲音從他嘴中緩緩逸出:「你搞錯了吧?范董事長,現在可不是你對我下命令的時候。」
「什麼?」皺起眉,她不解地看着他。
邪肆地笑笑,滕冰陽一臉惋惜地看着這個美麗又高貴的女人。
「我看你還是沒有把情況搞得很清楚嘛!枉費報章雜誌封你為工商界最聰明的女董事長,怎麼到了這個節骨眼你反而變得迷糊呢?」
並非因為他的嘲諷,而是他那種自認為完全把她耍弄在股掌間的輕蔑態度使她皺緊眉頭。
「你到底想說什麼?」
換個姿勢,滕冰陽微微傾身向前,眼神和語氣都充滿恫赫意味。「南華超過五成的股份都在我手中,只要我高興,我隨時都可以把股份轉賣給別人;你也知道,想要吞併南華的不是只有我們騰雲,據我所知,有幾家公司願意出高價買我手中南華的股票,對於一個握有你們南華生殺大權的人,你的態度是不是應該要再客氣一點?」
倒抽一口氣,范怡薰被這個可怕的事實重重地打擊着;她明白眼前唇角微勾、笑得魅惑人心的男子所言絕非戲言,她相信這種卑鄙的事情他絕對做得出來。
「你……」緊咬下唇,直嘗到一絲血腥的滋味,范怡薰還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冷靜地面對他的威脅。
太可惡了!
僅只是生意上競爭失利就能使出這麼卑劣的手段,滕冰陽那深沉與執着的報復心未免太可怕了。
她以前怎麼都沒有注意他是一個這麼樣可怕的對手呢?
其實這也怪她被工程的事務纏身而沒有注意到她舅舅、舅媽們不尋常的舉動,她以為他們只是像以前一樣鬧脾氣不來公司而已,沒有想到他們竟是在背地裏把公司的股份賣了。
雖然心裏痛恨他的手段,但追根究底,這仍是因為范氏家族成員的凝聚力不夠,才會給他有可乘之機。
想到這裏,她發覺她再也沒有辦法像剛剛那樣傲然地挺直背脊。
深吸一口氣,她面對滕冰陽的態度不得不軟化許多。
「滕董事長,請告訴我,你到底希望我怎麼做,你才願意把南華的股票賣給我?」一字一句,她說得既艱難又覺得受侮辱。
滕冰陽滿意地享受她幾近哀求的語氣所帶給他的快感。
「你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范董事長。」她屈居下風的模樣讓他覺得痛快,但他貪婪地想要更多;唇角勾起一抹更為迷惑人心的笑,滕冰陽毫不留情地繼續打擊着她。「我費盡心機,還被你舅舅、舅媽們獅子大開口拿走一筆為數不小的金錢才得到這些股票;我說過,如果只是為了要賺錢,我根本不必這麼大費周章。」
了解他的企圖后,范怡薰美麗的臉龐蒙上一道陰影,腦中浮現報章雜誌大篇幅報導南華被騰雲買走的消息;所有的不甘心化成悲憤的情緒,視線投向笑得邪魅的男子,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你想把我們南華變成騰雲集團的子公司嗎?」
是錯覺嗎?他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一層水氣;眨着眼,他想再看清楚點時,她眼中的那層水氣已然逝去。
他所看見的她如同周刊封面上的她一樣,水亮的明眸反射着鎂光燈的燈光,炯亮得讓人不敢正視。
原本等着看她因憤怒而臉色蒼白的希望落空,滕冰陽在不悅之餘突然問一個他自己也覺得很突兀的問題:「南華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忽然被問到這個問題,范怡薰有點愕然,但她想也不想便回答:「當然。」
「這可奇怪了,照道理說,你那跟你外公一起建立南華的三個舅舅應該比你更重視南華才對,怎麼他們在將股權轉讓給我的時候卻顯得一點兒都不在乎,甚至還很迫不及待呢!」沒注意到話題已經有點脫離重點,向來依循自己喜好做事的滕冰陽隨口說著。
從不喜歡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家族內鬨的事,但從商以來面對最大的危機竟然……是由家族成員一手造成的,這使得她連想都沒想就忍不住脫口而出:「他們恨我。」
滕冰陽理解地點點頭。
「這倒是,恨往往會讓一個人做出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因為自認為如囊中取物的工程案被一個跟自己一樣年輕,卻以美貌聞名於工商界的女人標走,那種自尊與名聲、地位都受到嚴重打擊所累積的恨,不就使他明明知道她那三個舅舅簡直是在乘機敲竹杠的情況下,還願意掏出大筆金錢買下高於市價一倍多的股票嗎?
說起來,他也是一個容易被恨支配意念的人啊!
「假如我真的把南華變成我們騰雲集團旗下的一間子公司呢?」直視那雙被商界人士譽為最具優越生意眼光的美麗眼睛,滕冰陽給予她致命一擊地問。
即使她的皮膚十分白皙,滕冰陽依然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她臉色不同於她肌膚本色的蒼白。
呵呵,真是太痛快了!看着她挫敗與掙扎的模樣,一種徹底打敗她的勝利感便不斷從他心底湧現。
看着滕冰陽沉浸在報復得逞的快感中,不知道為什麼,范怡薰突然覺得一直以來,被她刻意積壓在體內的疲倦感一下子全部湧現,讓她有種快要虛脫的感覺。
知道即使自己再怎麼低聲下氣,也挽救不了南華的經營權即將拱手讓人的局勢之後,一種乾脆放棄回歸到自己原本奢望平凡生活的慾望,使她產生認命的念頭。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我也只有認了。」
只有認了?就只是這樣?滕冰陽那張讓女性難以忘懷的英俊臉孔不知道怎麼搞的,忽然蒙上陰霾。
這三年來,他日以繼夜,也可以說是讓他一改之前鬆懈的心態,不斷鞭策自己的原動力,就是為了要讓這個女人徹底在工商界消失;為此,他甚至連社交宴會都不參加,整日腦中所想的儘是經營之道,想着如何才能重新贏回他父親對他的信任,讓他重掌大權,這也變成佔據他心思唯一的一件事。
終於,在他的建議下,騰雲先買進大量的科技類股,在股票上漲賺了不少錢之後,又在他的進一步策劃下,與其他公司共同投資成立科技公司也大有斬獲,幾件重大工程標案更是信手拈來,他這才完全取得他父親的信賴,他父親並在這一年將公司的重擔全部交給他。
手上擁有完全可供他運用的資金,南華大家長的勢力又於此時完全撤出,他這才有能力與范怡薰的三個舅舅交易。
除了以較高的價錢買下他們手上的南華股票外,他還將目前因為接獲來自歐洲一宗大訂單,而股價看漲的滕鴻科技一部分股票賣給他們,因此范怡薰在他面前低聲下氣的一天終於來臨了。
儘管眼前這一幕是他朝思暮想的一刻,但他心裏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太容易了。
她太容易就屈服,這讓他無法從折磨她的行徑中獲得報仇的快感。
他忽然想到就這麼直接奪走她心愛的東西未免太無趣,這樣她痛苦只會是短暫的,他需要她更痛苦來彌補他曾經因她而受挫的自尊與驕傲。
他想看到的是范怡薰那向來溫柔又充滿自信的美麗臉蛋,因為遭受打擊而蒙上痛苦的陰影,但這抹痛苦不能是短暫的,那絕對無法滿足他;她必須承受不得不面對的痛苦,這樣他才會覺得自己這三年的努力沒有白費。
只是,要怎麼做才能讓她變成這樣呢?
不知不覺,滕冰陽陷入思索中。
儘管不甘心,范怡薰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其實就算滕冰陽肯把股票賣給她,她能使用的資金也是挪用工程款,到時那些廠商一樣會把她逼得走投無路,而政府那邊給的壓力也不會讓她好受;資金不足、工程無法如期完成,南華一樣得面臨經營權移轉的命運。
她真的好累啊——
執掌南華以來,始終有內外兩股壓力在壓迫她。
董事會上,個人恩怨早已超越公司利益的重要性,為了逼迫她辭職,她舅舅就在業務上極儘可能地為難她;外人根本無法理解,這些年來,使她繼續留在南華奮鬥的並不是龐大的利益,而是她外公對她的深切期望。
現在既然他老人家已經不管事,她三個舅舅又毫不留情地打破南華長久以來由家族成員共同持股的傳統讓外資入股,並且取得控制董事會的權利,那她實在無計可施了。
「既然滕先生的決定是這樣,那我也無話可說,這幾天我會把公司內部的資料整理好,等你過來接管公司。」好奇怪,雖然感到心痛,但她同時又有鬆一口氣的輕鬆感覺。
回過心神,滕冰陽對她的話感到不解。「決定?什麼決定?」
微挑起眉,范怡薰對他善於裝蒜的本領有點蘊怒。「你不是已經決定讓南華變成騰雲集團旗下的子公司嗎?」
「讓南華變成騰雲旗下的子公司?」因為一部分思緒還暗忖着要如何使她不得不臣服,滕冰陽為她的話感到格外困惑。
以為他感到迷惑是仍舊沉浸在用控制南華來報復她的快感中,范怡薰的憤怒與對他的不齒完全表露在她那張比明星還亮眼的臉上。
「你用不着再耍心機了。」深吸一口氣,她站起來做出心痛的決定,「我認輸,下星期董事會中我不會爭取連任,反正爭也爭不過你,你可以先派人過來準備接管南華。」
看着她黯然神傷的表情,滕冰陽必須承認范怡薰對他俯首稱臣的模樣完全滿足他強烈的好勝心。
但他不禁又想,如果只能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次,那未免也太可惜了,他甚至發現自己因為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這樣的表情而感到恐慌。
「等、等一下!」煩躁地用手指梳過被梳理得很整齊的頭髮,他揮揮手,示意要她坐回座位上。「我根本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做。」
他那種充滿孩子氣咕噥的話語引起范怡薰注意,她很好奇他到底在說什麼啊?花那麼一大筆錢、費那麼多功夫買來南華半數以上的股份,說什麼他不是玩玩而已,現在又說自己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做,他做事難道都沒有事先經過計劃嗎?
「那你在這裏慢慢想好了,請恕我公司還有事,我得先回去。」不願意在他的地盤跟他呼吸一樣的空氣,范怡薰站起身準備離開。
眼見范怡薰纖細的身影準備離開他的視線範圍,沒有多想,滕冰陽突然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肘。
他一個施力,她被甩回沙發椅上,以半躺的姿勢狼狽地仰視着他。